第10章 (1)
周玦停止了讀書,他疑惑地看着瘦猴和胖三兩人,他們兩人也是一頭霧水,不過他們的眼中都閃出一種不能自拔的迷離。周玦合上書,提問道:“你們說,這個翠娘是不是有些古怪?”
胖三從褲袋裏抽出一包煙說:“何止古怪,他娘的她就是神秘的紅拂女啊。她到底是什麽來路啊?”
瘦猴見這兩人都不再看書,催促道:“別停下,繼續啊!接着看。”
周玦正欲再次翻開小說,突然手機傳來一陣狼吼,吓得胖三煙灰燙到了他的臉頰,他罵道:“周老二!非常時期,你可不可以換掉你這呼叫音啊,你來一段心經什麽的吧,你沒有……我藍牙傳給你!”
周玦擡頭罵道:“這個與狼共舞的音樂還不是你發我的,你他媽的就不說你自己是罪魁禍首?”
胖三憋得半天沒辦法回嘴,周玦一臉“我大人不計較你個小人過”的眼神對他搖了搖頭。他拿起手機,發現這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猶豫了片刻還是接起電話,電話那頭非常寂靜,周玦聽到了腳步聲,感覺有一個人從遠處走了過來。周玦回頭朝他兩個兄弟看了一眼,後面兩個人都在問,是不是陳昊打來的。
周玦心虛地喂了一聲,但是那頭并沒有傳來任何回音。漸漸地,腳步聲停止了,接着傳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然後是挪動椅子的聲音,仿佛有一個人坐了下去,再然後是粗重的喘氣聲和液體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周玦咽着唾液,這時手機突然傳來一聲關機的聲音,周玦的手機一下子自動關機了。周玦吓出一身冷汗,他舔着嘴唇,硬是扯出一個笑容,看着胖三和瘦猴兩人說:“估……估計是沒電了。”
兩人切了一聲,但是周玦自己心裏知道,那手機的電池其實是滿格的。他偷偷摸摸地又打開手機,放進口袋。
兩人問道:“那麽,沒電前你聽到什麽了?是不是陳昊?”
周玦扶着額頭說:“不知道,沒人說話,那邊的動靜感覺是有人進了一個地方然後坐下了,接着手機就關機了。”
胖三的腦門兒上都是汗水,瘦猴則一臉茫然。就在這時,突然又傳出那一聲狼吼,吓得三個人同時跳了起來。胖三哭喪着臉,拍着自己肥碩的臉道:“老子以後再給你這些東西,我李字就倒着寫。”
周玦以為還是前面那種怪聲音,他沒有說話,那頭也沒有聲音,大概過了半分鐘,那頭才傳來陳昊的聲音,他老大不高興地說道:“喂,你還活着嗎?不要直喘氣不出聲啊,小子。”
周玦一聽是陳昊的聲音,幾乎放空了腹腔內所有的氣,他嘆氣道:“老師,你也別一句話不說行嗎?你不知道人吓人會吓死人的?”
陳昊郁悶地說:“到底是誰吓誰啊,好了,你告訴我,你們宿舍是在那裏?我一時想不起你們那地兒了。”
周玦道:“306,你走到最後面的那排房子,邊上有條臭水溝就是咱們的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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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昊被他這形容給逗得笑出聲,但是接着他又陷入沉默。周玦連喂了好幾聲,陳昊這才說道:“你們看那本書了?”
周玦的寒毛又豎起來了,他含糊地嗯了一聲,陳昊并沒有說什麽,只是挂斷了電話。周玦隐約感到,這小子在電話裏聽到了什麽東西。
不到五分鐘,周玦他們就聽到了急促的敲門聲,開門一看果然是陳昊。他沒有打雨傘,渾身濕透,頭發貼在他的額前倒是有幾分不羁的感覺。不過,很快這不羁的帥小夥的眼睛瞬間睜大,幾乎眼珠子都要從他的眼眶裏蹦出來了。
他一把拉住周玦的肩膀,周玦就整個人貼在他的胸前。胖三見狀,喊了一句什麽“朗朗乾坤,老師你怎麽就當着咱們的面搶人啦”。
然而,陳昊頭也不回地拽着周玦的衣領子一路跑,周玦像一只小雞一樣被他牽着。胖三和瘦猴見狀,連忙問陳昊怎麽了,但陳昊只管走人,并不答應,兩個人搞不清楚狀況,只好也跟着一起往外跑。幾人一起下樓,一頭鑽進大雨中,雨水瘋狂地打在他們的臉上。
周玦甩開陳昊的手,抹了一把臉說:“到底怎麽回事?”
陳昊的眼神像見了鬼,他指着樓上宿舍的窗戶說:“馮翔真的死了嗎?”
周玦點頭,不過從陳昊的眼神中,仿佛知道了他問這話的意思。此時胖三和瘦猴也跟了上來,他們叫道:“你們搞什麽啊?”
周玦沒有理會他們,繼續問陳昊:“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陳昊想要點煙,但是雨太大,煙點了幾次都沒成,他捏掉煙說:“我前面打你電話,發現電話裏一直有一個人在你邊上默默地念叨着什麽‘繼續看,一起上路,七人環一個都不能少’。”
周玦退了幾步,身後瘦猴一把扶住了他。周玦說:“那你剛才……你看到什麽了?”
陳昊說:“我剛才在你們宿舍裏看見一個人坐在靠窗戶的位置,一直盯着你們。他頭上都是傷,血都滴在地板上了。”
聞言,身後的胖三沒站穩,直接坐在了地上。周玦也感覺腿軟頭暈,胖三趴在地上,連坐的力氣都仿佛被抽幹了,渾身抖成一團。
陳昊看着周玦說:“先到我家去吧。看來我們再不動手,接下去就沒有我們動手的機會了。”
這個提議對于現在的他們來說是再合适不過,因為的确沒有一個人敢再回去了。然而瘦猴站在原地沒有走,雨水打在他的臉上,他抿着嘴,僵直地站在雨裏說:“書……書在上邊。”
胖三悲鳴着喊道:“你沒拿?”
瘦猴憤怒地瞪着胖三,胖三心虛得不敢說話。陳昊抿着嘴巴說:“這書遲早會再回到我們身邊的,看過書的人都逃不掉。不用擔心,現在回去太冒險了。”
于是四個人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陳昊的家。陳昊的父母都不在本市,房子也不算小,湊合着夠周玦三個大男人來這裏窩一晚。陳昊拿出幹衣服給他們,指着洗手間說:“去洗澡,否則會感冒。”
四人輪流洗了一個熱水澡,之後陳昊讓三人來到他的書房,他自顧自地坐在椅子上交叉着雙手,跷着二郎腿道:“密碼我解開了。”
三人聽了,為之一振。周玦幹笑道:“陳哥,你确定?沒開玩笑?”
陳昊從寫字臺的一個抽屜裏拿出了一沓紙,他飛快地寫下那串密碼:
5P-3C-I3436-368742。
陳昊一邊寫,一邊念道:“五排,三層,I3436-368742……”
周玦一聽馬上就明白了這串密碼的含義。他驚呼道:“四角號碼!你姐其實在說一本書的位置!”
四角號碼是漢語詞典常用檢字方法之一,用最多五個阿拉伯數字來對漢字進行歸類。四角號碼檢字法用數字0到9表示一個漢字四角的十種筆形,有時在最後增加一位補碼,其實是常用在圖書館編碼管理的一種號碼。通常情況下,進了新書都查新書作者的四角號碼,然後再把號碼寫在書上,便于查找和管理。曾在圖書館工作過的周玦一聽,自然立刻就明白了。
瘦猴撐着腦袋看着密碼說:“這密碼說的難道是周玦打工的圖書館裏的一本書?”
胖三接嘴道:“明天去找?我們只要找到那本書,就可以找到線索了?”
陳昊扔下筆說:“不需要,我知道那本書的內容,所以我也知道姐姐想要對我們說的話。”
瘦猴和胖三不解地看着他問道:“你去找過了?”
陳昊搖頭剛要開口,卻被周玦阻止,周玦警惕地看着陳昊道:“陳哥,我覺得我得先弄清楚一件事。”
陳昊哦了一聲,周玦盯着紙上的密碼說:“我想要問的是,你摻和這件事,只因為你姐姐的緣故?”
他話音剛落,六只眼睛同時盯着周玦。周玦不為所動,他聳着肩膀,用毛巾擦着頭發,換了一種很平淡的語氣說:“首先,我們只知道你姐姐是失蹤,這沒錯,但是其他的都是通過你的嘴說出來的。我相信,但是有一點即使我不說,我哥們兒也不可能不說,那就是,你到底在這件事裏扮演什麽角色?我們所知道的,你都知道,但是你知道的,我們只能通過你的嘴來了解。說真的,我覺得這麽一件匪夷所思又危險的事情,一般人不會摻和進來。”
周玦漫不經心地說完這些話之後,胖三和瘦猴都已經站在他邊上,他們三個連成一線地對着陳昊。陳昊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們,眼神非常平靜,甚至有些欣賞和玩味的味道。
雙方都想要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什麽,但是都沒能夠做到。最後周玦輕聲地笑道:“呵呵,其實我也沒別的,只是覺得你是不是太關心這件事了,而憑據又太弱了點兒。”
陳昊冷笑地開口道:“你以為我是另有目的?”
周玦搖着頭,這次他沒有笑,而是以一種很淡然的眼神看着他說:“我不是以為,我是肯定。”
陳昊聽到這話,居然撲哧笑了出來,他笑看着周玦,抖着肩膀說:“我真的是越來越喜歡你這小子了,你真的很像我的姐姐。”
周玦歪着頭說:“這話怎麽說?”
陳昊向後仰去,換了一只腳跷這二郎腿道:“沒什麽,你和我姐姐一樣喜歡用一些套兒來試探人,你想要試探我到底有沒有什麽事瞞着你們。你不信任我,所以你需要我被迫坦白。”
周玦聽了他的話,眼中終于閃過一絲驚詫,雖然只是一閃而過的神色,卻沒能逃過陳昊的眼睛。陳昊對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周玦知道再試探也沒有意義,他尴尬地笑着說:“果然是陳哥,老江湖了,看來只能和你說實話,其實我真的覺得有些奇怪,你怎麽會那麽關心這件事。你知道的肯定不只這些吧。你就告訴我們吧,我們現在心裏都沒底啊。”
陳昊沒想到周玦的情緒會轉變得那麽快,被他突如其來的坦白弄得有些無措,他嘆着氣從書架中抽出一本筆記本,然後說:“這就是我姐姐的日記,也是她留給我唯一信息。”
周玦接過筆記本,陳昊示意他們可以看。日記的确和陳昊說的差不多,幾乎都沒提到關于小說的事情。周玦很快就失去耐心,他幹脆翻到最後一頁,那是日記的主人最後的一篇日記。
◎◎◎
我實在沒有辦法繼續等下去了,小說我已經看掉了三分之二,太多的內容和謎題讓我覺得困惑,我很害怕。我現在是一個瘋子,我分不清現實和虛幻,我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需要有人來幫助我。
我被困住了,怎麽辦?兩個幽靈同時向我伸出了手,我該伸向哪一方?我不能再等,我是七人之一,而其他的六個人還在等我,也許他們早就死了,但是沒關系,會有接替者,就像如果我死了,也許我的小弟就是我的接替者。我得去拿那件信物,找到它……不行,不能去!去了就回不來了……去找吧,它是屬于你的,有了它就有了解開一切謎團的鑰匙。不行……去找吧,別猶豫了!
◎◎◎
這段話的确很像出自一個瘋子之筆,周玦感覺到一種矛盾,好像有兩個靈魂,他們輪流操控着陳昊姐姐的思想,而慫恿她去的靈魂似乎占了上風,最後陳昊姐姐的确去尋找了。
陳昊看着周玦的臉,他開口道:“你也會像她一樣,包括你那兩個同學。”
胖三搶先問道:“你就那麽肯定?”
陳昊轉頭看着他說:“沒錯,肯定。”
胖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只能一個勁兒地傻笑,他看着邊上的周玦和瘦猴,說:“你憑什麽那麽說?你到現在還沒摸過那本狗屁書呢,你這不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嗎?沒錯,老二說得很對,我們都不相信你,我們憑什麽信你?”
瘦猴沒有幫腔,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陳昊的眼睛,他是這幾個人中最沉默也是最耿直的,他不多話,但是每一句話都是非常中肯的,他現在不說話,只是因為他在等陳昊給出的信任。
而周玦的心思比起他們要細密和複雜得多,他除了不信任陳昊以外,還想知道陳昊所知道的所有信息。他明白,一味地盲目信任最後只會搞砸事情,信任是在雙方等價的情況下所産生的。
陳昊依然保持着他的坐姿,他開口道:“《乞力馬紮羅》,這本書就是編號I3436的書。也許你們不相信,但是我的确能記住很多東西,這也是我不得不每天服用安眠藥物和定期針灸才能入睡的原因。我的記憶能力是你們的六十倍左右。我姐姐是五年前失蹤的,所以我能夠說出五年前那圖書館所有書的排序。”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周玦嗯哼了一聲,表示他早就聽說了。随後陳昊接着說:“根據前面的幾個密碼數字,我按照記憶找到了這本書,而後面的368742讓我費了一些心思。我做了很多編排,但是都沒有辦法統合起來。後來我發現,其實這數字很簡單,我姐姐不會把事物複雜化,所以按照最直接的方法去想。”
胖三問:“什麽想法?”
陳昊打開電腦,然後用百度搜出《乞力馬紮羅》這本書,随後他說道:“按照順序來,第三個字、第六個字、第八個字、第七個字、第四十二個字,連起來的意思就是‘七人約,生死會’。”
胖三念出這六個字,傻在那裏半天:“什麽意思?”
瘦猴也默默地念着這六個字,但是周玦沒有念,他似乎明白了陳昊的意思,他擡頭道:“還有幾個人看過這本小說?”
陳昊滿意地點着手指說:“如果你是女的,也許我會愛上你。沒錯,至少每一次都會有七個人看過這本書,算我姐姐、你、胖三、瘦猴、剛死掉的老九,還有兩個人,兩個我們不知道的人。”
瘦猴也被點通了,他一掌拍在臺子上說:“也就是說,我們是書裏那所謂的七人?七人環?”
胖三嘆了一聲,坐回原來的位置說:“不對啊,小說裏說了,如果人死了就必須由下一個人接手,感覺像接力棒似的。那麽老九挂了,誰來接手?”
周玦接着提問道:“而且暫且按下那些我們不知道的人不提,還有一個地方讓我覺得很奇怪。小說裏說,林旭和翠娘都吃了魚,為什麽他們沒有被毒死?反而那只被男人鬼魂附身的猴子,也就是魑,倒被毒死了。這到底說明了什麽呢?”
胖三和瘦猴直搖頭,最後這三人都把目光放回到陳昊的身上。陳昊微微笑着說:“查,你們有這個勇氣去查嗎?”
三人同時說道:“查?”
“沒錯,去把這件事查清楚,到底是有鬼還是有人裝神弄鬼,這本書的來歷,另外兩個神秘讀者。你們需要去查,而另外一個突破口就是這本小說本身,好了,先睡一覺吧。明天回宿舍去,你們看看那本書到底還在不在。”
說到睡覺,周玦意識到一個問題,那便是這裏雖然寬敞,但是只有三間卧室。一間主卧室是陳昊父母的,陳昊死活不讓出來。還有一間是陳昊的,他陰陽怪氣地也不太情願。最後一間是他失蹤的老姐的,他們誓死不去睡。沙發睡一個,地鋪打一個,還有一個就沒着落了。陳昊非常無恥地想到了浴缸,瘦猴首先跳起來,說不能因為他矮小就讓他睡浴缸。
折騰到大半夜,最後陳昊松了口,周玦跟他睡裏屋。這着實引來其他兩人的強烈不滿,以及胖三意味深長的嘲諷。
時鐘敲響了三次沉悶的聲音,告誡衆人現在再不睡,明天都得成熊貓眼。周玦跟着陳昊進了他的房間,陳昊此時已經換上一身深藍色睡衣,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原來他其實是近視眼,只不過平時戴隐形眼鏡。此時,他的樣子看上去更像周玦的同齡人,他指着屋子裏的床說:“你睡裏面,我等會兒就來。”
周玦哦了一聲,正要上床,陳昊一把拉住他。周玦警惕地看着他,周玦自從聽了胖三那有意無意的鬼話之後,心裏便對這種場面有了些疙瘩,不過他很明确自己不屬于那類人,但是就不知道陳昊……
陳昊指着他的腳丫子說:“你脫了襪子再進被窩,我可不想聞到一股臭襪子的臊臭。”
周玦被說得臉紅了起來,的确是好幾天沒換襪子了……他低着頭斜眼偷偷瞄着陳昊,陳昊皺着眉頭問他怎麽了,周玦尴尬地咳嗽了幾聲說:“那麽陳哥……內褲要換嗎?”
其實周玦這句話三分詢問、七分諷刺,一般人聽到他這話都會有點兒反應。出乎周玦的意料,陳昊像被提醒了一樣,哦了一聲,像忘記什麽事似的拍了下腦袋。他轉身走向櫃子,從裏面拆開一條沒有穿過的白色內褲,扔給周玦:“差點兒把這個忘了,你換上吧,不用還我了,算我送你的。”
周玦被他這樣一調侃,臉紅得像番茄,他感覺這個人的潔癖和接人待物的風格,屬于銀河系的某一個遙遠星球,總之離地球人差個八億十萬光年之類的。他冷笑着接過內褲,陳昊說完便出了門。周玦轉身低聲嘀咕道:“真是龜毛,哪有送人家內褲的,真是心理變态。”
沒想到,就在周玦準備換褲子的時候,冷不丁從身後傳來一句非常冰冷的話:“你他媽的說誰是變态呢?嗯?”
周玦一個沒站穩,直接摔倒在地上,半條褲子挂在膝蓋上,而陳昊饒有興趣地看着他這般滑稽的摸樣。周玦覺得面子和裏子都沒了,想到開學到現在,陳昊給他制造的種種委屈,即使像他這樣的溫暾水,也有沸騰點。現在周玦沸騰了,他猛地站了起來說:“說的就是你,怎麽樣!”
周玦說完這句話,就感覺後悔了。陳昊笑得更歡了,他關上房門,一點點地靠近周玦。周玦退無可退,陳昊幾乎是抓小雞似的把周玦一拎,摔到床上,随後這風波随着周玦挨了兩拳之後而告終,他像小媳婦似的窩在一個角落裏喘粗氣,而陳昊則一閉眼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當陳昊打開卧室大門時,發現胖三躲在門後往卧室裏不停地觀望。不知道他在看什麽。胖三見房門突然打開,吓了一跳,連忙閃了出去,但眼睛更加正大光明地朝房裏張望,見周玦還趴在床上,随後像雷達射線一樣把整個床鋪掃了一遍,發現的确非常淩亂——他不知道在這床上,周玦因為自己的一次胡鬧導致實打實地挨了兩記老拳,HP(生命值)已經成了負值。
胖三鬼笑了一聲,然後低頭哈腰,像一太監總管,一邊對陳昊說早,一邊往外退。
等到大家都洗過臉後,周玦這才從HP負值中緩過來,他捂着自己的腹部低聲地罵道:“該死的龜毛男,潔癖狂。”
當周玦三人回到宿舍大樓時,已經快中午十二點了,周圍熙熙攘攘,學生都準備去食堂打飯,嘈雜的喧鬧成了三人心中勇氣的動力。胖三咽着口水說:“喂,會不會還在上面?”
周玦低頭看了下手機說:“還有十五分鐘到十二點,咱們十二點再上去……保險些。”
三人擡頭看着小樓,所有的地方都非常喧鬧,唯獨他們的宿舍安安靜靜,窗戶緊閉,一片漆黑。
三人站在樓下等到十二點的時候才猶如敢死隊一樣,一路直奔三樓。他們越走心裏越沒底,大腦越是無法思考,橫沖直撞,引來衆多抱怨的罵聲。
周玦先一步來到門口,他握着把手,額頭都是冷汗。胖三小聲地催促道:“快開門啊,還等什麽?”
周玦的眼神非常恐懼,整個人都開始輕微顫抖,他問道:“你……你昨天晚上把門關上了沒?”
胖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實際上他也不能确定。周玦苦笑着說:“門沒關,裏面好像……”
話還沒說完,門就猛地從裏面被打開了。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已經死掉的馮老九。他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站在他們的面前,只是周玦發現跟他對上眼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睛好像有些古怪的光澤在流動。
三個人和這個已經應該死掉的人面對面僵持了幾秒鐘,最後還是周玦大聲吼道:“鬼啊!”說完撒腿就跑,但是被馮老九一把抓住胳膊,周玦再轉頭,發現那兩個沒義氣的已經沖下樓了,人影都沒了。
他被馮老九一把拽進了房間,馮老九的臉上有些憤怒和不解:“你們三個幹嗎?一個學期不見,見到我就像見到鬼一樣?”
周玦的大腦早就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死機了。馮老九關上房門,徑直往自己的床邊走去,他自言自語:“你們也真是夠可以的,我不是說了嗎,我會晚一個月來報到。咋了?喏,我這次去新疆還給你們帶了東西。”
說完便把一大包東西塞到周玦的手裏,而周玦抖得實在太厲害,手沒拿住,一包東西全都掉在地上,周玦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說:“沒事,我來。”他彎下腰,發現這個馮老九不是鬼,他有腳。
周玦吓得背後已經濕透了,頭發絲都開始滴汗。他哆哆嗦嗦地有一句沒一句地和這個“老九”聊天。
周玦試探道:“你說……你剛回來?”
周玦沒能看見馮老九的臉,他背對着周玦自顧自地整理書架,漫不經心地說:“是啊,剛回來。我不是說我要去新疆,不是還和你通過電話,讓你替我和其他人說嗎?”
周玦疑問道:“通電話?什麽時候?”
馮老九依然沒有轉過身,他自顧自地整理東西,說道:“就是還沒開學的時候啊,我打電話到你打工的地方……”
馮老九剛轉身,就聽到嘭的一聲關門聲,而周玦以最快的速度溜出了宿舍,身後傳來馮老九的叫喊。他沒有聽,因為他現在什麽都聽不清了。他直接蹦出宿舍,刺眼的陽光讓他感到一怔眩暈。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感覺一切都在反複,他不能确定任何事情。智商和情商在這種事上顯得微不足道。他到底還可以相信誰?他大腦一片混亂,他扶着額頭想要走出這個怪圈,掙紮地走了幾步,最終卻無助地倒在地上,暈死過去。原來人真的能被吓暈。
過去有一種昆蟲,它一輩子都靠着月光來明确方向,可是它們無法辨別月光與火光的區別,當它們認為那是最安全的道路的時候,卻已經走在一條死路上無法回頭,本以為是正确的導航,卻成了葬送自己的軌道。
這種昆蟲的名字叫蛾。
所以眼睛和大腦有時候是可能導致毀滅的,有人說我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但是自己難道就那麽可信?周玦現在覺得,他信不過自己。
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在學校的醫務室內,手背上插着一根輸液針。他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所有的人都只是一個個白色的影子,而聲音根本無法傳到他耳朵裏,最多只能聽到嗡嗡的響聲。
他閉上眼,不準備睜開,這時,他感覺有一雙冰涼的手覆蓋在他的額頭,耳畔傳來刺耳的笑聲。他猛地睜開眼,而那只手瞬間就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人摸過他的額頭,但是那種冰冷的感覺依然刺激着他的大腦和皮膚。
他喊出了聲音,很快有人走了過來,漸漸地,他看見了周圍的情景。他首先看到了陳昊,陳昊靠在他的床邊冷冷地看着他,那種眼神非常冰冷,這讓周玦想到那只手的溫度。
周玦看着他,想了半天問道:“胖三和瘦猴呢?”
陳昊想要抽煙,想了下還是放棄了,他指着門口說:“不敢進來,怕你怪他們。”
周玦這才想到,這兩小子抛下他跑了。他嘆着氣對着門口喊道:“你們兩個渾球兒,給我進來!”
門口果然傳來了腳步聲,胖三和瘦猴像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走了進來。他們的表情很尴尬,也很滑稽。
周玦瞪了他們兩人一眼,問道:“他怎麽活了?”
陳昊找了一張凳子坐下說:“如果我告訴你,他本來就沒死。你會怎麽想?”
周玦感覺額頭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不再出聲。
胖三見大家都沉默了,這才說道:“這個……真的是太邪門了!的确是有人跳樓了,不過那是五樓的一個哥們兒,考研失敗想不開走上了絕路。”
瘦猴接着說:“其實也是,我們的樓不高,三樓而已,就算真的摔下來,也不可能會死得那麽難看……”
周玦覺得一切都那麽荒唐,他問道:“但是我們都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的确是老九,而且陳昊也見到了他的鬼魂。那這個‘老九’又是從哪裏來的?”
衆人語塞,又是一片沉寂。此時保健醫師推門進來,看了一眼鹽水瓶,開始幫周玦換輸液針。周玦感覺一陣刺痛,手背上滲出了一顆黃豆大小的血珠。
等到保健醫師走後,陳昊第一個發話道:“其實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個馮老九才是真的。”
胖三疑問道:“什麽意思?”
陳昊道:“也就是說,之前和你們待了一個月的那個才是假的,他……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周玦被他那句什麽東西揪住了心,腦袋又開始劇烈疼痛,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沖動,這讓他幹哕了幾聲。衆人擔心地看着他,他擺了擺手說:“沒事,這個老九說過,他在開學前打過電話給圖書館,而我接過電話……”
胖三問道:“你接過沒?”
周玦眼睛閃過一絲不确定,他搖頭道:“沒,我沒有。”
接着沒有人再接一句話,大家心裏都很清楚一件事,那便是:如果不是周玦瘋了,就是所有的人都瘋了。因為除了瘋,沒有辦法解釋這件混亂如麻的事。
周玦感覺身體裏所有的內髒都在下沉,他無力地靠在床上。此時,那個讓衆人都視為夢魇的“老九”走進房裏。
胖三扭動着身體,硬是往比他瘦得多的瘦猴的身後擠。馮老九見大家像見鬼似的瞪着他,摸了摸下巴,眨巴了一下眼睛說:“我怎麽了?你們到底出了什麽事?老二你到底怎麽回事?剛要讓你帶幾包葡萄幹給兄弟們,你撒腿就跑,居然還暈倒了。出什麽事了?”
沒一個人搭他的話,馮老九的臭脾氣也被引上來了,他把三包葡萄幹扔到桌子上就往外走。周玦覺得這不是個辦法,他扯着嗓子喊道:“老……老九,你別走啊,這事,哎,你先給我回來。”
馮老九皺着眉頭不情不願地扭過頭,那張臉拉得比馬臉還長。周玦給胖三使了一個眼色,胖三連忙笑着對馮老九說:“哎,老九,你瞧你,你又不知道咱們這裏到底出了什麽事,就生悶氣了啊。你瞧你這牛脾氣。”
馮老九看着周玦的臉色,考慮了片刻後坐在凳子上,推着眼鏡,歪着頭,喘粗氣,一臉委屈和憤怒,這不是能裝出來的,而且這種性子完全就是馮老九啊。
周玦吃不準了,而唯一比他能分析問題的陳昊卻一句話都不說,沉默得仿佛就沒這個人似的,周玦朝他瞅了一眼,但陳昊只是盯着那幾包葡萄幹。周玦知道指望不上他,眼珠子一轉,立刻表現出極度虛弱的樣子,他對着馮老九招了招手,馮老九見他一副要立遺囑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動了動肩膀,最後還是走到他邊上。周玦的臉色本來就很蒼白,這倒不是裝的,他是吓得夠嗆。
周玦呼吸急促地說:“老九啊,你這是不知道,咱這一個月來都遇到了些什麽事啊!那絕對不是人過的日子啊。”
馮老九見他的眼睛中的确閃爍着恐懼和不安,而且不是裝出來的,也就有些心虛,調整态度說:“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幾個怎麽就……成了這副樣子?”
周玦觀察着這個老九,他完全沒有露出什麽馬腳,如果說他是一個演員,那絕對是影帝級的。這只能說明他是真的老九。那麽那個死了的……是假的?
周玦搞不清楚,但是他依然沒有放棄試探,他舔着嘴唇把書和那個已經死了的老九的事給他說了一遍。說到與老九有關的事情,周玦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只要他有一絲的詭異神色,周玦都可以抓住,但是當周玦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完之後,老九只是有些木讷,他沒有反應過來。這讓周玦內心七上八下的,說完這些事,卻找不到一個結尾詞。
聽完之後,馮老九的臉有些扭曲,他笑着說:“老二,你編故事呢?準備寫小說?”
但是只有他一個人在幹笑,其他人的臉都是繃得死死的。馮老九這才明白其實大家還是懷疑他,誰都對他不放心。他這才恢複了嚴肅,說:“我真的一個月沒來,你們如果還懷疑,可以去新疆打聽。我這裏還有車票的存根。”
胖三聳着肩對着大家說:“那算咋回事?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