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他們艱難地跨過這些棺材,終于來到門口。石碑上已經長滿青苔,上面依稀可以看見雕琢過的紋理,只是實在太模糊,看起來太費勁兒。

石頭的材質非常堅固,雙手摸上去冰冷刺骨,站在它的邊上能感覺得到石頭所散發的寒氣。

瘦猴說:“這塊石頭不知道是什麽質地,怎麽寒氣那麽重,這些屍體圍着它還能安息嗎?”

葉炜說:“這種石碑的樣子很像擋在陵墓大門之前的自來石,是一種用來頂住大門的防盜機關。”

陳昊用手摸着石碑的表面,突然像摸到什麽東西似的睜大了眼睛,對周玦說:“把打火機給我。”

周玦打着打火機,微弱的光線照在石碑上。陳昊拍了拍石碑上的灰塵,說:“你們覺不覺得這個圖案很熟悉?”

周玦瞪着眼睛,盡最大的能力從這稀疏模糊的抽象圖案中尋找相似之處,但是怎麽都無法對號入座。

陳昊說:“這上面的圖案和我們泥板中的一個圖案很類似,好像可以連接……葉炜,你手裏的那塊泥板,和我們擁有的其實也是連在一起的,可以組成一個更大的圖案。這個石碑上是另外一塊。”

打火機的火光非常微弱,石碑上的圖案根本無法辨認。周玦無法确認到底是不是,但陳昊只要一有空兒就會對着那幾塊泥板發呆,這些泥板猶如進入掃描儀一般,進入他的大腦處理器。

陳昊閉上眼睛,用雙手撫摸着石碑,眼皮不停地跳,他想最大限度地記住這些圖案。閉上眼之後,他的大腦裏就顯示出雙手觸碰的那些石刻痕跡,這些痕跡在他的大腦中構成了一組具體的圖形。當這個圖案越詳細、越清晰時,陳昊卻覺得身體越沉重,他的腦子裏不停地回想着姐姐的身影,好像除了那圖案,還有其他什麽信息一起湧入了他的腦子。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這已經超過了他所能接受的範圍,他感覺裏面有什麽東西在引導他,又有一種東西在排斥他。

“小昊……小心……”

他突然睜開眼睛,大腦中最後呈現的樣子是一個陌生的女人。這個女人不是他的姐姐,她披頭散發的樣子非常落魄,那聲音是陳茹蘭的。那個女人的眼神非常冰冷,墨黑的眼眸中投射出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陳哥?”

陳昊搖了搖頭,閉上眼睛,想要把最後一塊泥板的圖案記住。當他再把手放在石碑上的時候,突然感覺像摸到了人類的皮膚。他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那個女人的臉:蒼白的臉頰,淩亂的頭發,毫無生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個女人不知什麽時候,就這麽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周玦連忙扶住他的胳膊:“怎麽回事?”

陳昊定睛再去,發現石碑依然只是石碑,根本沒有人。但是,那雙陰狠的眼睛他絕對不會看錯,而雙手的觸感更加不會搞錯,他剛才觸碰着的是一張女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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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炜幽幽地問道:“記住了嗎?”

陳昊點了點頭,他的眼神非常迷惑。周玦追問道:“陳哥,你是不是感覺到什麽東西了?”

陳昊揉着太陽穴,他看着石碑說:“都記住了。”

瘦猴說:“奇怪,為什麽這塊石頭會戳在門口?如果按照那家夥說的這石頭原本是戳在墓道門口用來頂着大門的,那麽我們豈不是等于在一個墓穴裏?”

瘦猴話剛說完,陳昊立刻如醍醐灌頂,他說:“這裏其實仿照了古代陵墓的格局,我們進入了一座開放式的小墓。”

周玦看着四周說:“那麽這些屍體,其實就是充當了過去的陪葬者?如果是這樣……”他轉身看着大院面前的那間大屋,繼續說,“這就是主墓室?邊上這些就是享堂?”

葉炜看着石碑說:“我們翻牆進入了這個小型的‘墓室’,就沒那麽容易走出去。我感覺到這個地方和外界是隔絕的,這是一種非常厲害的法術,連我都沒有見過。使用這個法術的人道行相當了得,在我之上!果然這次我來對了!也許胖三現在還在外面幹等着咱們,而我們已經出不去了,真正危險的是我們四個。”

葉炜剛說完這句話,他們明顯感覺到從高牆的外面吹來了一陣風。這個時候,他們才注意到這裏的一切都靜得可怕,仿佛一切都是靜止的,沒有絲毫生氣。

陳昊看着四周,腐朽的棺材,古怪的石碑,和古墓格局一樣的大院,這一切都顯得非常刻意,有人刻意安排了這一切,等的也許就是他們幾人的到來,特別是石碑上那個圖案——關于泥板的秘密。

陳昊看着四周的環境,不再疑惑。他堅定地邁開步子,首先朝大院的正屋走去,他的表情好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表情非常決絕。周玦和瘦猴對看一眼,此時葉炜已經跟着陳昊走了過去,瘦猴不安地說:“你相信他們?”

周玦苦笑道:“現在還有其他辦法嗎?”

瘦猴無奈地搖着頭,也跟着葉炜走了過去。周玦回頭看着那塊石碑,嘆了一口氣。就在他也準備跟上衆人的時候,他發現石碑上那些紋理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仿佛是特意讓他看明白似的。周玦看到上面刻着一個古怪的字,這個字既不是篆體,也不是楷體,這個字……就像突然出現在石碑上似的,猶如幽靈般浮現了上來。周玦在心中默默地把這個字的樣子記住,然後跟着陳昊他們一起進入大廳。

大廳的大門象征性地掩着,陳昊用力一推,大門就嘎吱一聲,應聲而開。大門上掉落了大量灰塵。大廳布置得完全像一個靈堂,正中有一具棗紅色的棺材,漆得如滴血似的,和外面那些陳舊的棺材根本沒法比。棺材只合上了一半,周圍有紙紮的假人,這些假人已經連眼睛鼻子都分辨不出了,只是象征性地倒在邊上。邊上還有很多箱子,裏面好像堆放了許多紙做的陪葬品。在棺材的前面是一張供桌,上面有一塊靈牌,四周是爛得幾乎不能碰的白布。陳昊沒有繼續前進,他停住了腳步,眼睛盯着牌位,嘴邊不由得微微動了動,像是在說什麽,但是即使離他最近的周玦也沒聽清楚。周玦緩緩地走了過去,拿起牌位,上面赫然寫着:翠娘之位。

四個人同時念出那名字,心中都不禁大吃一驚。翠娘本來只是出現在故事中的人物,沒想到居然真有此人,而且還和這詭異的大院有聯系。難道翠娘最後死在了這裏?那麽,是誰給她立的靈位?

衆人心中的疑問一節節攀升,周玦說:“難道是林旭給她立的靈位?不對,林旭不會什麽法術,這個詭異的墓室空間不是他弄得出的。”

瘦猴說:“你們忘記了嗎?翠娘最後是失蹤了,也許是他們七人之一所為吧。”

葉炜沒有說話,他終于不再假笑,而是全神貫注地看着四周的布置。陳昊一直沒有說話,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具棺材,仿佛要将棺材看出一個洞來。

四人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他們緩緩走到棺材邊上,棺材裏果然躺着一具女屍。周玦看到那屍體時,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他啊了半天,抓着頭發說:“真有屍體!”

瘦猴疑惑地看着那具屍體,問道:“這就是……翠娘?”

陳昊抿着嘴什麽都沒有說,他一下子把棺材移開,顫抖地掀開女屍月白色的壽衣,發現那屍體的骨頭上有一截鋼筋。陳昊的臉色頓時蒼白得像個死人。

瘦猴說:“不對……那個時候的人就打鋼筋了?翠娘是民國時期的吧?”

周玦感覺到什麽,他輕聲問道:“這……也許不是翠娘……”

此時,陳昊幹澀地開口說話,他的聲音簡直不像他自己的,沙啞得讓人聽着難受。他回答:“她是茹蘭,我姐姐陳茹蘭。”

周玦看着躺在棺材中的女屍,屍骸縮得非常小,感覺很不真實。周玦看着陳昊,而陳昊只是看着那具屍體,他低頭摸了摸屍體的頭發,周玦沒辦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是陳昊的手抖得非常厲害。

瘦猴想要說什麽,周玦拉住他,對他搖了搖頭,意思是現在一句話也別說。

陳昊梳理完屍骸的頭發,回頭看着衆人說:“現在茹蘭能幫我們的就是這些了,這是她留給我們最後的謎團。”

周玦看着棺材,想要說些安慰的話。陳昊明白他的意思,擺手道:“我沒事,這事其實早就注定了,五年前她就死了,只是我一直不想承認罷了。”

周玦最後開口道:“先出去再說,陳哥,別傷心了。”

陳昊愕然地看着周玦,他摸着額頭,苦澀地笑着說:“好吧,既然已經到了這一地步,我告訴你們關于這本書的真實來歷。但是有一點你們要明白,我也是通過調查之後才得出現在的結論的……”

陳昊坐在棺材邊上,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但是沒有打火機,他沮喪地雙手抱拳托着下巴。他凝視着四周,好像這裏他并不陌生,棺材裏的是他一直在尋找的姐姐,這裏是他姐姐的墳墓。

他開始敘述陳茹蘭的過去,而這些事情,其實就是陳昊藏起來的那本日記中隐去的內容和陳昊五年來調查的結果。這一切陳昊終于肯娓娓道來,平靜中透着一絲哀傷。

陳茹蘭作為一個女人算是非常完美的那種類型,能力很強,她是大學探險隊裏唯一的女生。本來一切都很平靜,但是五年前的一個晚上,陳茹蘭無意間得到了一本書和一塊泥板,她對那塊泥板的熱衷程度遠遠大過那本書。因為陳茹蘭發現,在這塊泥板上有着許多縱橫交錯的圖形,在圖形的周圍還有許多文字,而這些圖形不像文字,只能說它們是類似咒文一樣的圖案。這種圖案陳茹蘭是第一次看到,但是總覺得在哪裏也見過類似的圖案。

經過研究,她肯定這東西距今至少有一千七百多年了,應該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文物。泥板只是一個局部的圖案,也就是說,還有其他圖案,這只是那完整圖案的一小部分,僅僅依靠一塊,根本沒有辦法查出什麽像樣的線索。

她隐約地發現,這塊泥板藏着一個非常久遠的秘密,這樣的誘惑她沒辦法也沒有理由放棄。她把目光聚集到那本書上,她認為這本書中所出現的那個神秘包裹就是那塊泥板,而整本書等于是告訴她這泥板的來歷。随後的一個月裏,陳茹蘭除了上學,便是不停研究這本書內所能引申出來的一切。

終于她發現,這種泥板其實應該有七塊,每一塊泥板都可以成為單個的圖案,圖案應該是失傳已久的一種漢代符篆。衆所周知,道教是中國本土宗教,其演變過程非常複雜,起源歷史更加無法給出準确的時間定義。在早期的道教派系中,已知的只有“符篆派”和“丹鼎派”。直到東漢後期,才出現了道教真正意義上的理論經書:《太平經》與《周易參同契》。到了魏晉時期,道教得到了很大的發展,而老莊之道也開始成為道教的另一個重要源頭,并且成為統治階級天人合一、皇權神授的一個重要依附。到了唐朝,道教進入鼎盛時期。

同樣,符篆作為道教最早的派系之一,也經過極為複雜的演變過程,其中有許多秘術只有通過同族單傳來延續。戰亂、瘟疫,任何一場災難都能導致許多神秘符篆失傳,即使現今也只留下四種符篆的形式,這四種形式分別是:複文、雲篆、靈符、符圖。而這些其實都是最淺層次的形式。這塊泥板就是符圖的一個旁支,即使他們找到了其中的幾塊泥板,也無法得知整個符篆的信息。甚至就是得到全部,每一種拼接也可以有不同的圖案出現,這樣就會形成另一種含義的符篆。這就像七巧板一樣,具有各種可能性。

此外,這塊泥板距今已有兩千年,最早也許可以追溯到東漢後期。在現今已知的線索中,只有晉元帝陵墓中出土過類似的符篆,不過圖案完全不一樣。專家學者都認為,在晉元帝陵墓中的那幅符篆,極可能出自道學術大師郭璞之手。而它的含義一直無法被現今世人揭破,好像那是一個古代的圖形密碼,可能現今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解答這個密碼了。

陳茹蘭不可能解讀這種符篆密碼,但是在這整個過程中,陳茹蘭都覺得好像在哪裏看到過類似的東西,但是她怎麽都想不起來。

當她繼續看書的時候,他發現現實中的事物受到了那本書的影響,而它會随時随地消失,當它再出現的時候,一定會有怪事發生。她一開始還會借助外界力量,但是到後來,連警察都建議她去鑒定一下精神問題,她和外界的正常聯系便被這本書以及泥板徹底斷絕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陳茹蘭也不敢再說關于泥板、七人環的事情,因為周圍的人已經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着她了。她只能繼續在圖書館裏打工,然後上學,變得不願意和別人多說話,因為她不能确定她接觸的那些人、那些事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她很害怕她一覺醒來,她自己也會消失。

就這樣又過了好幾個月,情況越來越惡化。她開始無法自拔,她懷疑身邊所有的人,即使在崩潰邊緣,她也沒有放棄研究那塊泥板。她開始真正意義上地去調查這些事情,并且嘗試了一切方法,但是她發現自己開始有些不正常了。她的大腦裏開始出現一些不屬于自己的記憶,這些記憶好像和書裏的內容是吻合的。這些記憶可以幫助她運用故事中那些神秘莫測的陣法,但是這些記憶有時候十分模糊,好像都是一種臆想。

在看書的過程中,陳茹蘭發現這本書并不是虛構的,裏面記載的許多東西看上去荒誕無稽,但是都有出處,而她一直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所吸引,她有一種深陷泥潭而難以自拔的感覺。她瞞着家人和同學,開始獨自調查關于這本書和泥板的來歷,但疑問太多,而她只有一個人,所以她迫切需要一個幫手。

她第一個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不過她下一秒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她隐約覺得這件事非常危險,她已經無法自拔了,她不能害了自己的弟弟。接下去的事情太過詭異,她根本沒有選擇隊友的機會,先是老趙莫名其妙地看了這本書,随後是顧老,接着是熱愛收藏刀具的高知友、鄰居殷叔、自己送上門來的葉珽……

陳茹蘭在每一次看書的過程中都放入自己的假設和實驗,很快她就知道故事中那個神秘古墓的路線是真的,只是被作者故意模糊化了。只有找到那條真實的線路,才能明白他們到底在故事開始前遇到了什麽,這才是一切的源頭。

陳昊說到此處便不再說下去,他擡頭看着周玦說:“我想要到那座古墓去。”

周玦沉默了許久,并沒有接陳昊的話。此時瘦猴開口道:“你所說的這一切我覺得都沒有什麽值得隐瞞的,你為什麽不一開始就說出來呢?”

陳昊捂着額頭幹笑道:“大家還記得那個叫嘎子的郎中學徒吧,他是七人中第一個死的,他的接替者乞兒。乞兒的本名叫作陳婧,乞兒是她的小名。如果排輩分,她應該是我和茹蘭的姨奶,是我們奶奶的同胞姐姐。所以,我們陳家和七人環根本就脫不了幹系。”

衆人不敢相信,他們同時看向陳昊。而陳昊只是苦笑,他繼續說:“你們別這樣看着我,這件事茹蘭也是在最後才知道的。因為乞兒,也就是陳婧在很早以前就死了,而我奶奶之後嫁到了外地,幾乎和家裏斷了聯系。之後,她在乞兒的老家居然找到了其餘六塊泥板,之後的事情,就是茹蘭帶着上一批的人來到南京尋找那座古墓了。”

陳昊頓了一下,嘆氣說:“其實茹蘭在最開始發病的那段時間,我們家人都沒注意,以為她學習壓力大,就把她送回老家靜養。老家的人都很照顧她,她在那裏就把自己關在老宅裏,也不出門。我覺得,這冥冥之中真的有必然的安排,茹蘭在老家找到了許多信息,這就是為什麽茹蘭會知道那麽多後續的事情。”

陳昊正要繼續說下去,身後突然爆發出一聲非常誇張的巨響。他們回頭一看,不知何時,那塊堅如磐石的自來石居然開始不安地晃動,從門外湧入一陣刺骨的寒風。

葉炜的臉色開始變得不安,他說:“陣法被人從外圍破壞了,我們得想辦法趁這個時候出去,否則陣法被扭曲,我們就永遠出不去,只能在這裏當陪葬了!”

陳昊撐起身體跳了起來,他朝棺材內的屍骸看了最後一眼,沒有更多的語言。他從自己的脖子上,把那個降魔杵輕輕地放入了棺材內。他跑到門口,恢複了原本的神色,邊走邊罵道:“這個陣是按照奇門遁甲中八門化生之術演變而來的,我過去一直不明白,為什麽茹蘭在資料中會混雜着奇門遁甲的術理,看來這就是開啓這地方的口訣了。你們幾個跟上!”

周玦看着四周開始山搖地動,焦急地問道:“你會奇門遁甲?”

陳昊瞥了周玦一眼沒有回答,他指着東面的那間房說:“三為生氣五為死,勝在三兮衰在五。能識游三避五時,造化真機須記取。那裏是休門,可避死劫。”

說完帶頭往那裏趕,葉炜輕笑一聲,但是很快就跟上了陳昊。瘦猴拉着周玦說:“快,還戳這兒幹什麽?等着當人柱嗎?這裏要塌了。”

周玦拉着瘦猴說:“你有沒有覺得,咱們的陳老師的臉終于開始不再苦大仇深了?”

瘦猴用胳膊擋着頭頂,像看白癡似的說:“他本來就不是什麽文藝青年!快走!”

周玦嘆了口氣,跟上陳昊的背影快速離開了靈堂。

陳昊帶他們走進了一個耳室,裏面除了大量破損的棺材板,其他什麽都沒有。瘦猴看着這些,不禁着急地說:“糟了,沒路了!”

葉炜看着門口說:“你們聽,屋外是什麽聲音?”

四人豎着耳朵,果然聽到外面有奇怪的聲音,感覺好像是女人的呻吟聲,仔細聽卻像是喊陳昊的名字。陳昊聽到那個聲音,整個人條件反射似的想往回走,但是還沒邁開一步,他就退了回來。他閉上眼,睜開眼睛第一眼就是看周玦,而周玦被他看得心中像是有什麽東西突然被抽走了一般,有一種說不出的疼痛。陳昊冷靜地說:“天蓬若到天英上,須知即是反吟宮。八門反複皆如此,生在生兮死在死……”說完,他一個箭步沖到房間的東面,那裏堆滿了棺材板。他粗暴地把那些豎着的木板往邊上拖,接着一塊豎着的朱紅棺材板出現在衆人面前。陳昊用力地将它往左邊移,棺材板卻像被釘在牆上似的,并沒有移動。他看着身後說:“還愣着幹嗎?快幫忙!”

周玦第一個反應過來,他連忙奔向棺材板,與陳昊一起使力推着棺材板。他剛用力推,就發現這棺材板并不是橫在牆上的,而是卡在了牆壁地下的一個凹槽內。這和日式拉門是一個構造,只是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給頂住了,所以推起來非常費力。

周玦連忙說:“這是一個機關,快,瘦猴搭把手!把棺材稍微擡起來點兒。”

瘦猴哪兒還用他說,早就在另一頭悶頭拉了。只是葉炜依然站在門口,他閉着眼站在他們的身後,嘴裏默念着什麽東西,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瘦猴想要喊他一起幫忙,陳昊阻止道:“別喊,那小子在替我們抵擋門外的主兒。還真得有他這樣的人才,否則我們就倒黴了。”

此時,門口女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凄厲,随即簡直就像野獸的咆哮,完全聽不出是人的聲音。陳昊咬着嘴唇,像做了很痛苦的決定,他嘴裏喃喃道:“姐,接下去的路我來走……你就放心地走吧……”

漸漸地,外面的號叫變成了嗚咽,最後消失在屋外,毫無聲息。但是就在聲音徹底消失的那一瞬間,突然從門口透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兒,那味道簡直沒法用語言形容,反正這四個人估計以後再也不想吃毛血旺了。那股味道就像一座血庫裏的血存放了幾千年發酵揮發的味道,臭已經不能形容它,只能勉強稱其為頂級惡臭。

葉炜的身體開始顫抖,整個人好像随時随地會失去支撐點似的。他顯然沒想到外面會突然滲入這樣的血氣,嘴裏開始發出了類似幹哕的聲音。

終于棺材板開始慢慢地移動了,就像一扇破舊的門被打開似的,發出咔咔的響聲。就在三個人悶頭推棺材板之時,棺材板的後面赫然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衣的女人,她閉着眼睛直挺挺地站在衆人的面前,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就像一具死屍一樣,筆挺地立在四個人的面前。

瘦猴眼都直了,忍不住大叫道:“我靠!僵屍啊!”

衆人被面前的一幕吓了一跳,都不自覺地往後退。陳昊拉住他們說:“不是!不是僵屍,你們看,這是一幅畫!瘦猴,你別鬼叫,葉炜會分心的!”

葉炜低哼一聲,繼續默念咒語。

周玦屏着呼吸再看那女子,他實在想不出為什麽要在棺材板後畫這麽一個女人。從女人的着裝來看應該是一個古代人,但是單從毫無裝飾的白色單衣來分辨到底是哪個朝代的還真是非常困難。女人閉着眼,看上去非常安然。她披在胸前的頭發又黑又長,這樣的頭發讓周玦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覺,這樣的頭發……對了!就是第一次遇到那本書,圖書館裏那一閃而過的女人!對,就是她!

周玦連忙說:“我見過這個女人!”

陳昊看着周玦說:“在哪裏?”

周玦盯着那幅畫說:“圖書館,雖然只是背影,但我敢肯定是她,這頭發,對!就是因為這個女人,我才會遇到那本書。她化成灰我都記得,就是她把書留給我的。”

瘦猴盯着那幅畫也看得出了神,他低聲說:“你們說,這個女人是誰?陳茹蘭?”

陳昊搖頭說:“她不是茹蘭,只是……她很像一個人。”

其他人問道:“誰?”

周玦說道:“翠娘?”

瘦猴點點頭,周玦舔着嘴唇說:“你想,這墳墓一開始應該不是為陳茹蘭建造的,上面的靈牌寫的是翠娘的名字,而在故事中翠娘生死未蔔。小說中說,翠娘是失蹤了,并且流了大量的血。如果她死在這裏,很有可能也就葬在這裏。倘若這樣的假設成立,那麽翠娘身上肯定有着什麽秘密,否則為什麽陳茹蘭會選擇這裏作為她最後的歸處。也就是說,陳茹蘭在最後查到的應該是關于翠娘的問題,這是陳茹蘭留給我們最後的線索。”

周玦的話剛說完,陳昊補充道:“還有一種可能,不是茹蘭查到這裏,而是某種力量引着茹蘭來到這裏。茹蘭是怎麽死的?還有,就是如果這個墓室過去真的是葬翠娘的,那麽翠娘的屍體呢?她的屍體去哪裏了?”

陳昊話畢,周玦只感覺渾身透着一陣沒來由的寒氣,那圖像給人的感覺也變得更加鬼氣陰森。

瘦猴結巴地說:“的……的确。你們還記得在故事中,林旭兩次看到翠娘出現了異狀,她好像會變臉。難道那次進入墓室,她出了什麽事?難道……難道她是鬼?”

突然,葉炜看着牆壁低聲喊道:“不好!來了!”衆人發現,原本還是美若天仙的畫像,突然開始起了皺褶,就像突然老化似的,那皮膚也開始慢慢地剝落。本來雪白的牆壁後開始滲出黑紅色的血,三個人吓得同時往後退了好幾步。

陳昊回頭看了一眼葉炜,葉炜明顯已經堅持不住了。他們四周的牆壁都開始有黑紅色的血滲出,那血腥味兒更加濃烈刺鼻。陳昊急忙拿起一根木棍對着牆壁就是一通狠砸,女人的臉瞬間被砸出一個窟窿,本來還是幅美女畫,現在就是一面破牆。

陳昊對葉炜說:“再堅持三分鐘。”

葉炜艱難地點着頭,他的嘴角已經溢出了血。牆壁非常薄,很快就被陳昊砸出了一個洞。陳昊對周玦和瘦猴說:“快,進去!”

周玦此時也不想用自己的性命做什麽好奇寶寶,雖然滿腹疑問,但也二話不說鑽了進去。

陳昊随即一矮身,也跟了進去,瘦猴看着葉炜道:“喂!快進來。”

葉炜終于睜開眼睛,瘦猴看到他的眼睛幾乎吓得咬到自己的舌頭,此時葉炜的眼睛通紅得就像要滴出血來。葉炜伸手想要過去,瘦猴發現,他好像看不見了。

瘦猴哎了一聲,從洞裏沖出去一把拉住葉炜的手。他發現葉炜手上青筋暴起,手上的熱度簡直不是一個正常人能達到的,整個人好像随時随地都有可能爆血管。

他吓得下意識地想要甩掉葉炜的手,但還是沒有那麽做,而是一把拉住葉炜說:“你沒事吧?你不會腦出血挂了吧!”

葉炜閉上眼睛,輕描淡寫地說:“沒事,過段時間就會恢複。快走!泥板中的東西激活了那個家夥,把我逼到這個程度,我還是頭一次遇到。”說完拉着瘦猴往洞裏鑽。瘦猴心中無語,這小子耍帥是不是從來不分時段和場合?都這樣了還頭一次,死也是只有一次,沒人有第二次。洞裏非常窄,四個人只能貓着腰走。葉炜說:“血咒對它根本沒用,那東西好像本身就是靠血來維持的。”

葉炜漸漸地恢複了正常人的體溫,說:“它是一種非常古怪的東西,它不是惡鬼也不是冤孽,而是一種……活着的東西,它有靈魂。”

陳昊聞言,自言自語:“活着的東西,不是惡靈,固魂珀,還有……血咒……”

周玦說:“你想到了什麽?”

陳昊眼神閃過一絲猶豫。周玦瞪着眼,表示都這時候了你還藏着掖着等什麽?!陳昊對周玦無奈地說:“我不是不想說,我只是不确定,我不能把不确定的東西說出來,讓你們誤入歧途。反正,大概可以确定的就是在乞兒的遺書中,提到過一件事,最後他們七個人不是被什麽惡鬼所害,而是被人給出賣了。”

瘦猴說:“也就是說,這七個人最後的失敗原因不是因為什麽惡鬼,而是因為人?”

陳昊的眼光閃爍了一下,周玦突然明白了些什麽,心中像被針紮了一下似的。也許陳昊對他或者其他人都有所懷疑,只是礙于情面不好明說。大家都不說話了,這種不信任的情緒就像一床惱人的帳子,把他們都給包裹在裏面了。

周玦心情複雜地瞟了陳昊一眼,随即盡量表現得并不在意陳昊的反應,繼續推論道:“難道說,書裏面要告訴我們的除了那個什麽力量之外,還要告訴我們,是誰最後出賣了他們?這本書一開始就說了,這是一個關于救贖和尋找答案的旅途。也就是說,書一開始就告訴我們,這本書裏面存在着兩個秘密?”

陳昊點了點頭:“應該沒錯,作者應該是最後活下來的人中的一個,否則他不可能寫下這些。但是,到底是誰出賣了他們,他卻沒說,只是最後得出了一個推論,每一代的七人中都會出現一個背叛者,而那個神秘力量,就是依附在這個背叛者的身上,所以才會出現所謂的七人中有一個是鬼這樣的暗示。而茹蘭就是通過那封家書和看到的小說內容雙管齊下才來到這裏的,線索到這裏就徹底斷了。我覺得,乞兒和茹蘭她們的線索都不完整,最關鍵的地方都被人為地砍掉了。”

葉炜繼續說:“從陳茹蘭的狀态來看,她是從葉珽那裏學到了将靈魂保存在一個空間的方法,就像我們在火車上遇到的情況差不多。她不停給我們留下線索,并且為了防止所謂的背叛者,而采取了真假兩套版本。真的很難想象,這個女人是在什麽的情況下做的這些準備。”

陳昊痛苦看着三人:“必死的情況下,茹蘭知道自己肯定會死的。”

葉炜沒有繼續說下去。周玦撫着額頭,想要理清思路,但是陳昊催促道:“快走,先離開這裏。”

周玦當然知道逃命才是正道,先把那些煩躁的思慮諸在腦後。陳昊領着衆人往暗道深處走,這裏是過去戰争時期所挖的防空洞,不過已經廢棄多年。葉炜因為渾身發燙,幾乎沒辦法自己前行,瘦猴一直艱難地扶着他,葉炜很幹脆地把重量都壓在了瘦猴的肩上。瘦猴一邊心裏問候着葉炜的家人,一邊還得摸着牆壁趕路。雖然瘦猴非常不喜歡這個人,對他是一萬個不信任,但是此時如果扔下他,就不是瘦猴的作風了。他架着葉炜跟在最後面,時不時地回頭看着後面的情況。

葉炜笑着說:“不用看了,當你看到的時候就絕對逃不掉了。”

瘦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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