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手機鈴聲響的時候徐雲磊正起身跟楊二拜拜，楊二懶得理他，把轉椅轉了個一百八十度，背對着門口接起了電話。
這電話是家裏的那位後媽打來的。
都說有後媽就必有後爹，到楊二這就不作數，因為楊二的親爹就跟後爹差不多，說真的，可能還趕不上一般小老百姓家裏的後爹。
楊二是私生子，他媽年少無知的時候被他親爹騙心騙身，過後就給放置一邊不理不睬了。
後來楊二估摸着他媽可能只是他爹後花園裏的一朵小花，就跟《還珠格格》裏的夏雨荷差不多，但是自己可沒紫薇的命，人家紫薇小時候也是琴棋書畫教導起來的，而他是小白菜地裏黃，七八歲就沒了娘。
好在街道老大媽雖然之前常常被他禍害但是還是很有善心地幫他料理了母親的後事，過後又跑來跑去地幫孤苦無依的楊二辦手續，最後把他順利送進了孤兒院。
本來楊二以為自己就要在孤兒院那麽長下去了，其實孤兒院也沒什麽不好，吃得飽穿得暖，再也不用為無處可去而發愁。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次愛心互助活動就讓上高中的楊勁秋見到了自己。
楊勁秋就是楊二的大哥，按照宮鬥劇裏的說法是嫡長子，老楊頭原配生的兒子。之前楊二還納悶過，那麽多孩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蹦跶，楊勁秋怎麽就在裏面發現了自己？後來楊二偶然翻看宅子裏的相冊，看見親爹從小到大的照片，發現他自己的相貌跟親爹像是完完全全複制粘貼出來的，難怪自己的親媽不待見自己，怕是看見自己的這張臉就想起那段為了愛情傻逼的日子，自以為是地為愛付出，以為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然而到頭來不僅竹籃打水一場空，還帶多了他這麽一個拖油瓶。
而楊勁秋和他就像是正版和盜版。
當然，自己是盜版的。
總之一個字：像！
各種像！
楊勁秋從孤兒院走了沒多久，就來了幾個人把楊二弄到醫院去，又是抽血又是檢查的，然後過了一段時間，楊家來人把他領走了。
楊二就成為了楊家的二兒子。
彼時楊勁秋的親媽還在世，她是典型的富家女，端莊娴雅氣質高貴，對楊二進門并沒有太阻攔，對待楊二也不算差，雖然不太親，但是在物質生活方面還是做得很到位的。
再過了幾年這位楊太太就仙逝了，轉年的春天，親爹老楊頭就娶了個後媽進來，後媽還帶來一個兒子，跟楊二同歲，而且是親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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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二打心底惡心這個家，惡心得夠夠的。
自楊二回到這個家的那年起他就開始住校，老楊頭花了不少錢把他塞進了一個私立學校，但是并不是大哥讀的那種有底蘊有歷史的貴族學校——楊二應該也考不上。他上的是一所處處體現着“氣派”的新建學校，裏面幾乎都是和楊二一樣家裏給點錢就基本放任不管的孩子。別看楊二在裏面成績不咋的，但是人緣還行，可能是因為他這人不怎麽裝逼，臉又長得比較精神，所以交了幾個狐朋狗友。
真是應了那句“學壞容易學好太難”了，楊二本來也就是個普通的有點淘氣的孩子，結果被學校裏的這群人一帶，便有點恣意妄為的意思了。不過好在學校裏的老師也是花了大價錢請來的，又是搞半軍事化管理，只要你不是冥頑不靈油鹽不進的鐵疙瘩，怎麽着也能給你打磨得像個樣子，所以楊二磕磕絆絆地讀到了大學畢業，然後也跟着大部隊去留學了。
不過在國外幾年楊二基本上是什麽都沒學會，每天睜開眼就跟徐雲磊不務正業無所事事，成天吃吃喝喝虛度年華，換了幾所學校後湊合着混了個文憑回國。楊二自然是不肯在家住的，除了他哥也沒人歡迎他回來，所以他幹脆自己另租了房子住，平時與家裏那些人能不往來就不往來。
但是楊二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的，畢竟親爹也是出了錢養他到大，所以後媽來的電話楊二還是恭恭敬敬地接了，語氣也挺親熱，跟對待客戶差不多。
後媽打電話沒別的事，就是讓他周日回去一趟，說他爹想他了。
哈。楊二忍不住發笑，覺得後媽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不會信，怕不是想他楊二，而是想那個馬上就要回國的小兒子吧，說是吃便飯，估計就是給小兒子的接風宴。
挂了電話，楊二倒盡了胃口，他看着攤在桌子上的資料，忽然覺得菊花隐隐有點疼。
嚴融那個傻逼，技術真爛，簡直疼死爹了。
不過楊二細想想覺得徐雲磊說的不無道理，其實沒有必要死抓着這個事情不放，說到底，是自己先對不起人家，如果不是自己鬼迷心竅拿嚴融的女裝照片威脅他，并且約他開房，也不會有後續這些事。
可是楊二本來不是想和他上床的啊！
好吧……是想的，因為嚴融對他來說實在太有誘惑力。
他楊二再爛，也不是個恩将仇報的人，可是他這次卻爛到家了。
嚴融之于他，是有恩的。
那天楊二心情不好，開着車在街上亂晃，也不想聯系朋友，自己跑去了一家不認識的小酒吧，本來是想借酒消愁的，不知道怎麽的就和人争執了起來。對方男男女女加起來六七個人，楊二是生面孔又沒個熟人幫襯，很快就被人拉到後門打了一頓，直到酒吧的人出面勸阻，他們才把楊二丢在那裏揚長而去。
酒吧的服務生問楊二要不要給朋友打電話，楊二虛弱地搖搖頭，他這副樣子，不想任何人看見。
楊二的眼睛都是淤血，看不清路，掙紮着起來走了幾步，就再一次倒下了，他背靠着牆，連天上的月亮都看不清。楊二為自己的狼狽感到可笑，他費力地扯動嘴角，卻笑不出來。
頭很暈，身上很冷，意識開始與身體分離，楊二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一次次被人打倒，卻無人來問。
然後嚴融就出現了，自帶路燈光環，不是天使勝似天使，這叫楊二怎麽忘得了。
後來楊二的記憶斷斷續續的，可是依然記得那淡淡的香氣，還有那雙紅唇。
他其實在公司裏見到嚴融的時候就想上前感謝的，但是他卻不知為什麽沒有過去，在停車場他又一次看見了嚴融，他抽着煙看着嚴融慢慢走過去，他知道自己理應叫住他，請他吃個飯，可是自己依然沒有。
他想起嚴融家放在玄關的高跟鞋，想起自己白色襯衫上的唇印，他還想起自己晚上偷偷去酒吧裏看到的穿短裙的嚴融。
也許自己本來就是個無恥小人吧，他和嚴融有千萬次打招呼的機會，楊二都放棄了，他選擇了一條最無恥但是也是最快到達目的地的路。
但是……
楊二煩躁地抓起放在桌子上的煙盒，不是他常抽的和平而是紅魔鬼，一款甜不啦唧的煙，不用問，肯定是嚴融丢在酒店房間的那一盒。
甜甜的巧克力味道纏繞着楊二舌尖的時候，楊二憤怒地想，雖然自己是做錯了，但是這不等于他就可以白白讓嚴融上！關鍵是嚴融上完他就跑了！！還把他衣服全拿走！！然後他還失蹤了！！音信全無那種！
好歹，好歹給個說法吧……
楊二狠狠地抽了一口。
當然，負責就不用他負責了……
不過他要想負責也不是不可以……
楊二混亂地想着這些，手機嗡嗡嗡地振動了起來，楊二拿起來一看，發現有人給他的號碼發了彩信。
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有人用彩信？楊二皺着眉點開信息，腦子轟的一下就炸了。
上面是一張自己睡覺的照片。
全身赤裸，只在股間搭着一條被子，露出來的皮膚上布滿星星點點的紅痕，自己側着臉，頭發淩亂，身下的床單褶皺不堪。
楊二馬上按照電話號碼打過去，對面秒接。
“你什麽意思？”
“好看嗎？”嚴融的聲音帶着笑，聽得楊二心裏發冷。
“我問你什麽意思！”楊二的聲音提高了幾度，焦躁掩飾不住。
“我問你好看嗎？你看我這拍攝技術可比你雇的人好多了吧？我覺得比你真人還要好看幾分。”
“你報複我是不是？！”楊二拿着手機在辦公室直轉悠，“你在床上已經讨回便宜了！你幹嗎還要拍我照片？！”
“呵呵。”嚴融的笑順着電波傳過來，楊二眼前就浮現了嚴融的笑，“怎麽，慌了？你也知道慌？”
“你到底要怎麽樣？”楊二想吼但是想到對面是嚴融，他聲音又低了下去，畢竟他對嚴融還是有點莫名的懼怕。
“我就是讓你感受感受隐私被人拿在手裏還要被人威脅的滋味……”說到這裏，嚴融的笑止住了，聲音變得冰冰的，就跟楊二平日在公司裏看見的那個嚴融一樣。
“另外，我不知道哪天你又要拿我的照片威脅我，所以我們這樣最是公平，你既然不能保證你的電腦不會拿去修，我自然也不能保證我的手機不會丢。說真的，你臉面畢竟比我臉面值錢多了，你把我惹怒了，有什麽後果你自己承擔。”
“就這些？”楊二有點意外，他以為嚴融是來要錢或者要身的。
“啊，別再讓你的人找我，很煩。”
楊二心裏咯噔一下，他想，這是徐雲磊幹的事被嚴融發現了？嚴融這麽牛逼呢，還有反偵察能力啊……
“你開個價吧，或者，呃，其他要求也不是不能商量，總之你把照片包括手機都給我，你的那些我自然也會全部銷毀，自此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欠。”
“不行。我信不過你。不過你後面的提議很好，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欠。只要你遵守這句話，你的照片絕對不會外洩。”
“……嚴融，你何必把事情搞成這樣？”楊二想着不管怎麽還是把嚴融約出來見一面再談談，可是對面的嚴融和開了機關槍一樣。
“是你何必把事情搞成這樣。話我都已經說完了，請你和你的人以後別來打擾我。”
“嚴……”楊二話才出口就被嚴融挂了電話，打過去無人接聽，再打過去幹脆關機了。
“操！”楊二氣得摔了手機，他從沒遇到這麽窩囊的事，更沒打過這麽憋屈的炮。
楊二叉着腰對着落地玻璃窗直呼氣，他想這事絕不能這麽算了，就算挖地三尺他也要把嚴融挖出來。
至于挖出來之後怎麽辦，楊二還沒想好。
總之是不能讓他好過！
電話那頭的嚴融拔掉了手機卡順手扔進了垃圾桶裏，他換上自己的卡，開機，給韓沛打了過去。
才響了一聲那頭就接了電話，嚴融語氣一下就軟了，全然不似和楊二說話時的樣子，他說：“韓沛，怎麽樣？那個找上門的人還有來過嗎？”
“沒有了，不過他說他會再來的。”韓沛聲音軟軟的，“嚴融，那個人看起來好兇的，而且他居然還妄圖用錢來侮辱我的人格！不對，是你的人格。”
“哦，別怕，他應該不會來了，我都解決好了。”嚴融心想侮辱就侮辱吧，他只是侮辱了人格，我卻侮辱了人。
本來那天從酒店出來嚴融覺得他和楊二就算是兩清了，雖然他是想過楊二沒那麽容易放過自己，但是手裏有楊二的那些照片，嚴融心底也是不怕的。他想楊二總不能為這事殺了自己吧，而且自己已經辭職，房子也準備退租，機票早就訂好，目的地是韓沛所在的那個城市，可是韓沛卻突然來了，并且還被當作自己給楊二找來的人威脅了。
“嚴融，你這次到底惹了什麽事？你是不是追別人沒追到就把人給……”韓沛的聲音越來越小，也不知道來的人到底跟韓沛說了點什麽。
“你想得太多了。”嚴融嘴巴上說着，但是心裏想着的是起因不太對，但是結果沒猜錯，“小事，都是小事，弟弟，你相信我。”
“那行吧……就是你衣櫃裏那些衣服和鞋子你怎麽沒帶走也沒收起來？我看了一下牌子，都挺貴的吧。”
嚴融囑咐好韓沛之後就挂了電話，他走的時候匆忙，女裝大部分都沒來得及帶，但是好在平時自己保護得很好，放在外面的只有楊二送的那幾件，每次嚴融打開衣櫃都覺得眼睛被強奸了，所以這次幹脆物歸原主。
“哦，那些東西，你給我找個編織袋，記住，是編織袋，紅藍白那種，別去超市買，超市沒有，去批發市場買一個回來，然後把這些都給我塞進去，然後我一會兒發你個地址，你給發到這個地址去。”
就這品味還想搞到對象？嚴融冷笑着想，做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