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這個答案是嚴融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知道楊城久惦記他又怕他，但是他覺得這無關情愛，只是生理反應而已。

他想不出會有一個人喜歡自己，無趣的，小心眼的，異裝癖的自己。

就算有，那個人也不會是楊城久。

楊城久看起來優秀而又快樂，在公司他是自己的甲方爸爸，嚴融見過楊城久工作的樣子，專注并且專業，在生活中他除了和自己在一起時有點畏畏縮縮的，面對別人時候他都是笑臉相迎，這兩天他的朋友來了，看得出他很高興，也很自在。

自在，楊城久面對自己就很不自在，嚴融感受得到，他以為剛剛的問題，楊城久會承認，或者他慫一點，幹脆否認然後逃避。

可是楊城久說喜歡，有一點喜歡，即使只有一點，那也是喜歡。

當然，是可能的，不确定的。嚴融知道，就是這樣，不是真的喜歡，只是懷疑自己喜歡，而懷疑是最不值得信的東西。

“你喜歡我什麽呢？”嚴融選擇問清楚，他讨厭去猜。

“猜”這個行為，太容易讓人自作多情。

楊二沒有太多猶豫，他的答案很幹脆很簡單也很讓嚴融意外：“溫柔，還有漂亮吧。”

漂亮這個說法嚴融輕易接受了，他不管楊二說的是不是假話，總之他的自我認知就是漂亮，可是溫柔這個答案，他從未想過。

“我溫柔嗎？”

“你很溫柔。”楊二肯定地回答。

嚴融想了想，他覺得他在楊二面前，似乎沒有過溫柔：“如果你說的溫柔指的是帶你回家，或者給你買藥這些，那麽你應該是誤會了，買藥是因為你的病是我造成的，我只是負責而已，至于帶你回家，如果那天不是你，而是別人，我也會帶回去的，我充其量只是善良，和溫柔無關。”

“不是的，你很溫柔。”楊二搖搖頭，又點點頭，“你很溫柔……你可以不接受我喜歡你，但是別輕易否定我，我有自己的标準。”

自己的标準？嚴融想，還能有什麽标準呢？也許自己給予了楊二一點點的溫柔，但那也是廉價的，膚淺的，是個人都可以批發來的那種溫柔。

嚴融甚至覺得自己某種意義上來說對楊二很壞，而楊二也對自己很壞，他們相互拿對方沒辦法。

“随便你吧。”

嚴融想，都随便吧，既然他可能有一點喜歡，那麽自己也可能有一點溫柔。

“……那我可以走了嗎？”楊二垂頭喪氣，他的表白不像表白，像交代問題，他的堅持不像堅持，像為自己狡辯。

他現在很累，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我們還沒談。”

嚴融坐在那邊，翹着腿，微微歪着頭。他聽完自己的表白，否定了自己的情感，然後還不放過自己，他還眨着他的大眼睛，說他們還沒談？

楊二覺得火氣往頭上頂，真的太欺負人了，為什麽不能放過他？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昨天被艹的是他啊，到頭來，他要站在這裏和嚴融談，談什麽？！

“嚴融，你不要欺人太甚，我都已經說了，你要道歉我就接受，你要解釋我也明白，你還要談什麽呢？要我複述昨天的一切嗎？還是要我再簽一張保證書，保證不追究昨天的事？補償，這種事，我不需要，嚴融，你聽明白了嗎？我不需要補償，我也不想和你談話。”

“那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什麽，我還能想要什麽呢？楊二憤怒地想，我想要的，你給得起嗎？

“我想要和你談戀愛。”

楊二想，我只想和你談這個，再沒有其他的，即使是我看錯了，即使沒有好結果，在此時，在此刻，我只有這一個想法。

嚴融沉默了，這沉默讓楊二如坐針氈，他所有積蓄的憤怒，積蓄的勇氣，都在沉默中開始一點點地流逝，他頭開始疼了起來，他知道嚴融開口的時候，就是宣判他死刑之時。

終于，大約一根煙的時間，嚴融的嘆息微不可聞，他低聲說：“我想想吧。”

楊二的腿都軟了，嚴融讓他先走，說讓他一個人想想，楊二求之不得。他簡直是沖向門口，但是手握上門把的一刻，楊二想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對了，嚴融，我要和你嚴肅地說，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我會認真考慮的。”

楊二關上門的那一刻，心髒才像是又恢複了工作，之前在房間裏的自己，也随着關門的動作而留在房間裏，現在站在這裏的，才是平日裏的楊城久。

他不敢站在門口太久，他怕嚴融突然開門，他怕再一次面對嚴融，至少不是現在，他只有跑，真正的跑。楊二跑到電梯門前按着向下的按鈕，可是電梯上來得好慢啊，總是走走停停。楊二好怕，怕等電梯的時間裏，嚴融就出現了，所以楊二放棄電梯直奔了樓梯間，他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向了一樓，跑出夜總會，跑到停車場，他迅速上了徐雲磊的車，徐雲磊讓他把車開回來，直到車子發動起來，開出了兩條街，楊二才慢慢平靜下來。

後悔這種情緒開始滲透進他身上的每個毛孔裏。

後悔，後悔和嚴融說喜歡。

後悔，後悔說想要和嚴融談戀愛。

後悔，後悔沒有當最稱職的鴕鳥。

後悔，後悔沒有了退路。

可是哪裏也沒有後悔藥賣，時間也不能倒流，楊二一邊開車一邊胡思亂想，把跑車開出了自行車的速度，直到後面喇叭聲響起，他才回過神來，把車開回了小院。

徐雲磊霸占了他的房間和床，睡得昏天黑地的，楊二進來半天他都沒醒，楊二也懶得去管他。他這間是套房的布局，主卧讓給徐雲磊，楊二去了次卧，他往床上一趴，從昨天遇到嚴融開始到自己跑出夜總會結束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在他腦袋裏循環播放，楊二想強迫自己睡着，可是怎麽都不成功，無論是閉上眼睛，還是睜開眼睛，腦子裏都是他和嚴融相處的一幕幕，說過的每句話、每個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就像圍棋複盤，不僅全面複制，自己還會對一些情節進行點評。

但是無論怎麽複盤，楊二都覺得自己滿盤皆輸。

手機放在一邊，楊二不敢去看，他怕手機屏幕亮起，他怕那是嚴融回複他的消息，他很想關機，可是他又怕關機了，就錯過了嚴融的聯系。

矛盾啊，楊二苦笑，自己真的很沒出息。

別人都是患得患失，他卻沒有得到，就已經在憂慮着失去。

手機的屏幕亮了又亮，都是一些無用的推送，楊二的心情像坐過山車，上上下下，屏幕又一次亮起的時候，他想着不知道又是哪個銀行想他了，但是頂頭的信息告訴他，這是嚴融發來的微信，至于內容也無須他點開看，因為只需要預覽的一行字就足夠了——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