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告知

餘淵城臨近魔界,不說一窮二白,也确實是生計困窘。先前巽天與餘淵約定,以十萬靈石換取每年三十工匠,共計百年。

對餘淵掌門來說,百姓值不得錢,因此巽天肯出價如此大方,他未多思考,就答應了。

如今工匠尚送了不到十年時間,十萬靈石卻已被他花得七七八八,餘下的都存在餘淵的寶庫裏,你讓他還,他是決計不可能拿得出來的。

巽天掌門袁泊水,一雙鷹眼銳利地盯着數人,見他們身無長物,的确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也是被他們給氣笑了。

一派掌門,竟然能落魄到這等地步,何其廢物?實不相瞞,他活了快百餘年了,還從沒見過這麽沒用的人。

然而當下,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對付這幫一無所有的人,他連威脅都無從下手。只能先找個地方,與他們坐下慢慢算賬。

袁泊水挑了家歇腳的客棧,合上房門,氣定神閑地坐在主座,示意他們講。

餘淵幾人添油加醋,略過了自己犯錯的部分,将他們是如何被逐出餘淵給描述了一遍。

袁泊水聽得心中冷笑,內裏已經猜到大半,哂道:“那朝聞背後的究竟是誰?不過三人,也能将爾等吓得抱頭鼠竄。”

前掌門說:“風不夜。”

……淦!你這鼈孫!

袁泊水聽見這名字,當即屁股一擡都想走了。

開什麽玩笑?他像是有那命,沒那腦的人嗎?

袁泊水将手中茶杯放回到桌上,端正了下坐姿,表情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散漫,挑着眉毛問道:“風不夜為何要為難你們?他會看得上餘淵這樣的小門小派?”

幾位長老欲言又止。

為什麽?為了偷一個水桶?

這說出去已不是丢人的問題,而是疑似有病的問題了。

袁泊水一看他們表情就知道,必然是他們先做了什麽心虛的事惹怒了風不夜。當即陰陽怪氣地諷道:“風不夜這樣的人你們也敢惹?哪裏借來的膽子?還妄圖将我巽天也拖下水,你們可真夠道義的!”

他站起來,咬牙問道:“你們沒在風不夜面前提我巽天的事吧?”

餘淵掌門擡頭掃他一眼,未料到袁泊水居然是這樣的軟骨頭,心中鄙夷,嘴上回說:“沒有。”

“嗯。”袁泊水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抖抖衣袖,背到身後,又冷淡地說:“既然如今餘淵已是朝聞的地界,那先前簽過的契約自然無從兌現,你們需要自己想辦法。若是還不上來,也別怪我不客氣。巽天除了工匠,可還缺像你們這樣的修士。”

餘淵掌門急道:“怎麽這樣!餘淵如今已不是我的,該找風不夜要去才對!”

袁泊水呸他:“當初與我簽那契的是風不夜嗎?用我那十萬靈石的是風不夜嗎?這賬你若是敢賴,我就敢剖了你取內丹出來!以免外人再以為我巽天好欺負!”

餘淵掌門暗罵此人變态,湊上前同他謀劃道:“風不夜如今是個魔修,何必怕他?盡可将他的行蹤告知天下修士,修魔者人人得而誅之!”

袁泊水漠然:“你自己去。”

“此事你也有好處!”餘淵掌門說,“樸風山歷來以除魔衛道為己任,若還顧惜自己的名聲,必然會來讨伐。若他們敢心存包庇,那一直虎視眈眈的颍川宗和橫北宗,又豈肯與他們罷休?只要能将風不夜趕走,餘淵就會回到我的手裏,屆時,我可再委派工匠前去,還你一半靈石!你看如何?”

袁泊水心道,屆時,餘淵還是不是你的可說不定了。他沒那心意将錢付給這樣的蠢貨。

餘淵掌門催促:“袁掌門,莫遲疑了!你手上不是有一個可傳信至樸風的法器嗎?現在就告訴他們!”

袁泊水将信将疑,但思量片刻,還是将八卦盤取了出來。

樸風宗聲譽極好,善扶危濟貧,對中小門派也頗為關照。先前袁泊水見到他們,便向他們要一道傳訊的符咒,對方慷慨答應,并贈予了他們這個八卦傳信盤。

袁泊水瞅了眼面前的人,背過身去,将密令輸入進去。

餘淵掌門在後面念個不停:“就說風不夜那魔修逃竄至餘淵,為害鄉野,草菅人命,請樸風宗速來清正!”

袁泊水自動忽略了那蒼蠅一般的噪音,思忖片刻,于盤中鄭重寫下一行字:

“風不夜人在餘淵,掌門可前來一敘?”

他摸不準樸風宗的态度,但知曉樸風修士對風不夜都極為推崇,因此說得含糊,不提緣由。

傳信過去沒多久,八卦盤上便顯出一道璨璨金光,對方只回複了一個字:“好。”

餘淵掌門看見了空中的字體,拍手稱快:“不愧是樸風宗!袁掌門你看,我說得不錯吧!”

袁泊水還沒來得及回應,又一道金光亮起,三個字清晰地浮在半空:

“需何物?”

餘淵掌門以為這是樸風給他們的賠償,覺得這宗門不愧是天下第一,做事極為妥帖,喜不自禁道:“靈石!風不夜還毀了我門中幾人的本命法寶,若有法器,也可帶上。”

袁泊水隐隐覺得哪裏不對,還是回複了這個答案。反正這兩樣東西去哪裏都極為有用。

·

樸風山掌門盤坐在蒲團之上,其下是一列門中長老與精英弟子。

偌大一間輝煌堂殿,寂然無聲。衆人似乎平靜,然臉上極力克制的神情,已暴露了他們內心的激蕩。

待中央那塊八卦盤上的金光散盡之後,掌門睜開眼睛。

樸風山掌門看外貌像是六十來歲。滿頭華發,臉上雖有皺紋,眼睛卻極為清明,絲毫不似老者。面目祥和,下彎的白眉與微長的白須使他臉部輪廓顯得溫柔,然而風骨神采中又帶着淡然灑脫,令人肅然生敬。

他雖看着年老,實際比風不夜要小上一輩。

一是因為,風不夜是他師祖收的小徒,是師祖繼關門弟子之後過了數百年,忍不住又收的一個關門弟子,本身年紀就比他要小上許多。

二是因為風不夜道法确實比他更為精深,因此模樣看着年輕。

風不夜年幼初入師門時,反是由他這個師侄帶大的。二人關系真算來是有些奇怪,不過一向親近。聞知風不夜入魔,他也是神傷許久。

掌門眉峰緊皺,按捺住心底的不平靜,沉聲問道:“此番,當派誰去?”

底下衆人紛紛請纓。

“徒兒願請。”

“師弟願往。”

樸風掌門颔首,說:“我也願往。”

衆人異口同聲地勸拒道:“萬萬不可!”

掌門首徒盈袖,上前躬身道:“師父,您當留在樸風主持大局,徒兒會代您處置妥當,将師叔祖的情形向您彙報清楚。”

另外一中年男子出列道:“師兄,師侄年紀尚青,我随行前去,以免出了差錯。”

這二人搶了個先,餘下幾人就不高興了。難道他們做事不妥帖,長相不老成嗎?這标準不合适吧?

于是吵嚷的聲音越來越大,各種亂七八糟的理由都冒了出來。

掌門聽得直冒酸水,氣憤道:“都不要吵啦!成何體統?”

衆人讪讪噤聲。

掌門幹巴巴地說:“這樣吧,就盈袖與月行前去。師叔不喜熱鬧,人多了他反不高興。”

被選中的二人頓時喜形于色,又怕招搖,趕緊收斂,上前領命道:“是,掌門!”

“遇事機靈一些。”掌門拂袖說,“先準備準備再去。”

盈袖痛快應道:“長吟那小子粗魯,離開時什麽也沒帶,師叔祖住到別處,想必很不習慣。弟子擇日便去師叔祖的洞府中搜尋一番,再請師父過目。”

月行:“說來這餘淵是何地?我怎從未聽說過?”

邊上人立馬道:“你若不認得路,我替你去!”

“不必!”月行斬釘截鐵道,“我可以打聽,你不用操心!”

“以師叔祖如今的情況,餘淵必是魔界邊際的一座小城。你二人前去小心一些,多帶些傍身的法寶。”

“逐晨師妹出門都未帶衣服,我去城中為她挑選兩件,大師姐您若不急,暫且稍等兩日。”

“後山的靈果也快成熟了,不如再稍等半月,帶去給小師弟解解饞。”

“那我手中的玄鐵……”

這幫人,如此得意忘形!莫非要他們師叔祖久等?

掌門冷哼着道:“你們不如明年再去?”

衆人思及,确實不大合适,只能遺憾嘆聲。

掌門站起身,将袖子挽上去,示意邊上的人上紙筆,嚴肅說道:“拟張禮單出來,我看看需準備多久。那個……那是誰人來着?也替那通傳的修士備一分薄禮,謝他平日關照你們師叔祖。若有什麽麻煩,你二人一并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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