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祝弋一邊喝着烏龍奶蓋,一邊哼着哆啦A夢的主題曲走進寝室,看起來春風滿面,心情格外的好。
“祝祝,心情不錯嘛,”李子依上下打量了一眼祝弋,問,“這春心蕩漾的,是談戀愛了嗎?”
祝弋吸一口奶茶,搖頭:“我看起來春心蕩漾嗎?”
李子依連連點頭:“何止看起來,你就差把春心蕩漾這四個字寫臉上了。”
說着她用腰側撞了一下祝弋,一臉壞笑:“你,有情況。”
這次祝弋倒沒否認,眨眨眼,說:“過幾天你們就知道了。”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路北岑洗漱完,正打算叫韓暢出來一起商量一下萬衆矚目的告白到底該怎麽進行。
消息都編輯好了,還沒來得及發出去,一個電話突然呼進來,來電顯示——李玉秋。
在他印象裏李玉秋私下很少給他打電話,畢竟在路明飛面前裝樣子已經夠累了,她沒必要私下裏再給自己找不痛快。
路北岑也懶得去猜測,接通電話,将手機貼在耳邊,淡淡的“喂”了一聲。
李玉秋的聲音聽起來也十分的冷淡,一點沒有在路明飛面前裝樣子時的笑意:“你爸病重住院了,他要見你。”說完,李玉秋冷冰冰地報了醫院地址就将電話挂斷,并沒有等路北岑回複的打算。
言外之意就是:你爸病重住院了,來不來你自己看着辦吧。
路北岑對着手機屏幕發了一會兒呆。
中秋節的時候路明飛看着還好好的,怎麽一個多月就突然病重了。
他發完呆,将手機揣回兜裏,便出校門,攔了輛出租車往醫院的方向去。
進病房前,他還大膽猜測李玉秋說的他爸病重會不會是兩人合起夥來騙他的戲碼。等他走進病房看見躺在病床上的路明飛,便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路明飛躺在床上,面容憔悴,整個人看上去老了很多。
路北岑的眼中掠過幾分驚訝,語調猶豫地叫了句:“爸。”
路明飛轉頭看着他,沒說話,擡起手虛弱地對他招了招,示意他過去。
他走近病床,聲音稍稍軟了些,不再如往常那般冷漠:“爸,你是有什麽事跟我說嗎?”
路明飛點頭:“對,關于你媽媽的事。”
聞言,路北岑神情一頓,然後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李玉秋。
李玉秋一臉了然,面無表情地走出病房,并緩緩地将門關上。
病房內,路明飛跟路北岑說起了很多他不知道的過去。
他的生母叫秦楚瑜,一個光聽名字就知道性子溫柔的女性。秦楚瑜死的那年路北岑小學三年級,十歲,距今都近十年了。說實話,如果不是看着老照片,他都不太能想起他母親的樣子。
秦楚瑜自殺的那天,是下午。像往常一樣,他放學就站在校門口,等家裏的車來接他。那天,他只等到了司機老王,并沒有等到秦楚瑜。
他專心玩着新買的卡片,沒在意,就随口向老王詢問了一下,老王說夫人有事,就讓他一個人來。
路北岑點點頭,想着媽媽應該是在忙着畫畫,便哦了一聲,繼續看着卡片上人物的技能介紹。
到家後他換好鞋,很自然地就跑到二樓書房找秦楚瑜,書房沒有,他就又跑到主卧去找。
主卧也沒看到,但倒是聽到浴室傳來嘩啦嘩啦的流水聲。
路北岑趴在沙發上,探着腦袋問:“媽媽,你在洗澡嗎?”
他等了一會兒,回應他的依舊只有嘩啦啦的流水聲。
他又窩在沙發玩了一會兒卡片,心想等會兒媽媽洗澡出來了,他要給媽媽看看他新買的卡片。
又過了十幾分鐘,水流透過浴室門縫流淌出來,流到了沙發邊上。
路北岑這才注意到不對勁,手裏的卡片滑落在水裏,被粉紅色的水浸濕。
為什麽水流會是淡紅色的?
他趕緊就從沙發裏爬起來,對着浴室的門又叫了一聲“媽媽”,依舊無人應答。
路北岑盯着浴室的門,心裏莫名的很害怕,同時小腦瓜也開始思考,為什麽媽媽洗了這麽久的澡浴室裏只傳來嘩啦嘩啦的流水聲,沒有別的聲音。
他站起身踩着水流,往浴室走,浴室的門沒有關,他一推就開了。
開門的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
入眼的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
整個浴缸內的水以及浴室地面上的水都被血液染紅。
雪白的浴缸,雪白的地磚,秦楚瑜整個人已經滑進了浴缸裏的紅水之中,只有漆黑的發絲浮在水面,随着水流晃動。
秦楚瑜是割腕自殺的。
據傭人說路北岑當時發出一聲尖叫就暈厥了。
路北岑醒來後,只要看到白色的瓷磚、浴缸、血液這些相關的東西,他就會不停地尖叫、哭泣。
醒來的那些天他時常會想如果他早一點推門進去他媽媽是不是就不會死了,他為什麽在浴室門外待了十幾分鐘,一點沒有察覺。
之後的日子裏,路北岑整個人陷入深深的自責、愧疚和恐懼之中,根本沒有辦法正常生活。沒辦法,路明飛只能讓他休學一年。休學的這一年,他看了一年的心理醫生。
秦楚瑜割腕自殺對他打擊太大,以至于他之後的生活,都無法離開心理醫生。
最開始的那些年路北岑對于浴室有着本能的恐懼。再後來,随着他長大對浴室的恐懼慢慢被客服,可是血液恐怖症卻是怎麽也克服不了。
那些怵目驚心的畫面像是被刻在了他的腦子裏,只要他一見到紅色的流淌的血液,那些畫面就會被大腦調出重複放映。
他大概是讀初中的時候才真正理解了秦楚瑜的死因——抑郁症。
秦楚瑜的抑郁症跟随了她很多年,路明飛卻總是忙于工作,雖然察覺到了秦楚瑜情緒的不對勁,卻沒怎麽放在心上。
秦楚瑜死了一年多吧,路明飛便跟李玉秋結婚了,據說是公司出現了危機,要進行所謂的商業聯姻。
好像在路明飛的眼裏,公司遠遠要比人重要,不管這個人是別人還是他自己。
病房裏,路明飛啞着嗓子跟他說了很多,大部分都是對秦楚瑜抑郁症未察覺的自責,以及剩下那部分他作為父親的自責。
最後的最後,繞了一大圈,路明飛還是說到公司繼承的問題上了。
路明飛低聲地提到讓他轉專業的事時,路北岑站在一旁發出一聲冷笑。
路北岑笑完,路明飛吓得連咳了好幾聲,一張原本就病态的臉被咳得慘白。
他靠在牆上,問:“醫生說了是什麽病嗎?”
“老毛病了,心髒和肺部都有點問題,醫生說要注意修養。”路明飛捂着心髒的位置說。
路北岑看着他,眼中看不出什麽情緒變化,但說話時語氣緩和了些:“爸,專業我會轉,但要等這個學期結束。”
聽到這話路明飛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泛白得嘴唇張了張,結結巴巴地問:“我還以為又沒戲了呢,你、你怎麽突然又同意了?”
路明飛的問題問出的那一瞬間,路北岑腦子裏閃現過很多回答。
你這病,累出來的吧。
認真想想,如果因為我的任性妄為,您就這麽一病不起了,我應該也會很難過,很自責吧。
……
但這些回答都太過矯情了,他說不出口,所以,最後就變成了這麽一句不鹹不淡的話:“沒什麽,就想通了。”
“好好好。”路明飛臉上挂着笑容,連連點頭,氣色瞬間都好了不少。
路北岑能答應轉專業,他已經很高興了,至于為什麽要等到下學期才轉,他敢都不敢問,生怕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惹路北岑不高興了,他一變臉,又不轉了,那不是得不償失麽。
路明飛很高興非要跟路北岑一起吃中飯,路北岑不好強硬拒絕,就同意了。
飯桌上,父子倆難得和和氣氣地吃一頓飯,見路明飛心情不錯,路北岑更是破天荒地說起了大學校園裏的趣事。
父子倆個誰也沒有想到,成年累月的矛盾,僅僅經過一回敞開心扉的談話,竟然就這麽輕易地化解了。
吃完飯後路北岑回到學校,已經快下午五點了。
他拿出手機給韓暢發了一條信息。
——晚上一起吃飯,我請你。
收到路北岑的短信時,韓暢正在跟室友開黑。短信彈出通知欄,他瞟了一眼,看到要請他吃飯的字眼,他預料到路北岑應該是有事要他幫忙。
果不其然,等他和路北岑面對面吃着串串的時候,路北岑向他抛出一個重磅消息。
韓暢将手裏的羊肉串撸幹淨,放下竹簽子,邊嚼着鮮嫩的羊肉,邊問:“你要當衆向祝弋表白?還得是萬衆矚目的那種?”
“兄弟,你确定這是校花原話?萬衆矚目的告白?”韓暢咽下羊肉問。
路北岑面無表情地點頭。
韓暢低頭找着羊肉串,小聲吐槽:“沒想到這校花虛榮心還挺強。”
路北岑一個筷子将韓暢心心念念的羊肉串搶走,并不善地白了他一眼。
“我找你來是讓你想辦法的,不是讓你來吐槽的。”
韓暢讪讪點頭,心道你還挺護妻的。
“不就是萬衆矚目嘛,我感覺冷面校草當衆表白,光這個舉動就已經夠萬衆矚目了。”
路北岑一筷子又将韓暢即将到手的肉串搶走,不過這回他沒自己吃,而是夾到韓暢碗裏,并淡聲說出兩個字:“就這?”
韓暢小心地接過肉串,道:“還有一種就是普通版的萬衆矚目。”
路北岑咬了一口豆皮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示意他說下去。
“無非就是常規的擺一大堆蠟燭,拉個橫幅,搞點玫瑰氣球啥的。”
怎麽這畫面聽着似曾相識呢。
哦,他想起來了,當初劉博文向祝弋告白不就是這些操作嗎。
“老子叫你出來不是問這些的,懂?”
韓暢一拍大腿,道:“那咱們就搞個升級版嘛,人家擺什麽心形蠟燭,咱們就搞個巨型LED燈嘛。人家在宿舍樓拉橫幅表白,咱就用無人機拉橫幅表白嘛。一般人告白都是搞個九十九朵紅玫瑰什麽的,咱就整他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在弄個花圈往那一擺。”
說罷,韓暢還一拍手,說:“完美!”
韓暢拍完手,路北岑擡眼,面無表情道:“韓暢,你他媽是智障嗎?”
對于路北岑的質疑,韓暢絲毫不以為意:“挺好的啊,夠高調夠萬衆矚目了吧,哪裏智障了。”
路北岑冷漠得像個無情殺手:“又蠢又毒。”
韓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