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清漣轉頭，看到一個保姆推着臺輪椅，上面坐着的正是小凱。
他看起來臉色還多了，只是因為将近兩年的卧床，導致肌肉有些萎縮，還需要康複訓練。再怎麽注射營養劑，看起來也是十分瘦，不符合這個年齡的瘦弱。長時間不說話，語言功能也退化了一些。
但他眼睛大大的，六七歲的少年樣，像是一只營養不良的小貓，看起來很讓人憐愛。他的眼神很單純，看着清漣不自覺有些依戀。
“清小姐，小凱聽說你來就等不及下來找你了。”保姆是袁家一直照顧小凱的，此時也是帶着笑，顯然很高興。
清漣像是找到了救星，反手拍拍亥癸，十分禮貌地朝朱先生說：“之後我們再聯系。”
保姆将小凱往角落推了一些，離人群遠一點。
“你好？”清漣蹲下，朝小凱打招呼。
“你好姐姐，我，能感受到，是你救了我。”小凱說話很慢，坑坑巴巴的，聲音也不好聽。
清漣知道，因為是自己的靈力将小凱全身修複了一遍，他對自己的氣息感到親切，能夠一眼認出自己。
清漣摸摸他的頭，頭發很軟，靈力悄無聲息地注入，給他又帶來一些治愈能量。這個孩子以前就有天賦，又被自己的靈力滋養過，以後好好養身體，應該能夠成為一個實力不錯的靈師。
但是這兩年的時光，卻無論如何都彌補不來了。
小凱感受到自己混沌痛苦的時候得到的熟悉的氣息，舒服地眯起眼睛。
鲛人從來都是溫柔的，治愈的。
突然，清漣警覺地擡眼，穿過層層人群捕捉到一個一閃而過的怨恨的眼神。
……是袁娟。
只是一瞬間，袁娟十分自然地挪開了眼神，笑着面對客人，像是一個熱心的主人家，剛才那個眼神只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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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漣還沒回過神，身後一個陰影，是顧添安。他默默站在了清漣的身後，表情是在外面一貫的淡漠冷峻。單手插兜，他的眼睛同樣看着袁娟的方向，狹長的眼睛深沉，呈保護姿态站在清漣身後。
清漣擡頭，和顧添安對視一眼。手腕一翻，全身唯一的食品，珍珠手鏈閃過一道瑩潤的光澤，手心出現一粒淡紫色的珍珠，渾圓細膩。
她笑着，眼睛也彎彎的，拿着小凱的手将珍珠放在他的手心。
“小凱，這是姐姐給你的禮物，你要收好，一直帶着喲。”
小凱小心翼翼地捏着，滿眼歡喜，使勁點了點頭。“嗯嗯，我會好好保管的！謝謝姐姐！”
“真乖。”清漣最喜歡乖巧的幼崽。按年齡來看，小凱在她眼裏還是一個嬰兒呢。
盡管選了一個角落，但還是有人注意到這裏，畢竟小凱是這場宴會的主角。
議論紛紛，關于清漣。在他們的認識中，清漣不過是顧添安的一個女伴罷了，怎麽還會跟袁家扯上關系？還是那個昏迷已久的大少爺？
袁連烽忙好，過來又是一通感謝，随後就要推着小凱去見見人。
小凱依依不舍地朝清漣揮揮手告別。
清漣松了口氣，輕輕靠在顧添安身上，扭動腳踝。
又是站又是蹲的，雖然跟不算高，但是對于清漣這種平時不是赤腳就是穿拖鞋的來說，還是并不舒服，有點酸痛的感覺。
顧添安低頭看了一眼，臉色微變。掏出手機吩咐了一下，挂斷後，扶着顫顫巍巍站着的清漣往旁邊的椅子走去。
宴會廳的椅子一般沒有人坐，絲絨紅色的椅面坐起來很軟，清漣十分淑女地擺弄裙擺，黑色的晚禮裙坐在上面像是一個女王。
顧添安單膝跪下，将清漣的鞋子輕輕褪下。
正走向兩人的鐘落動作一頓，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這一幕。這，這是自己能看的嗎？
注意到這一幕的不止鐘落，一個美婦倒吸一口涼氣，悄咪咪用手肘戳戳自家老公，很快，整個宴會廳涼氣全無。
這，這是顧添安？那個禁欲冷淡顧家兒？
這也太，太，太為非作歹了！
清漣的腳很細嫩，白皙軟滑。顧添安輕輕揉着酸痛的地方，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的震驚。
沒多久，秦助理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顧添安身邊，遞過來一個鞋盒。
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個平底拖鞋。
雖然這個拖鞋同樣十分具有設計感，簡約大方，鑲嵌着碎鑽，但它還是只是一對平底拖鞋。
清漣的大拇指動了動，穿上拖鞋，蹦跶兩下，好多了。
盡管看起來與這一身不是很搭，但也并沒有人會在意她到底穿了什麽了。
只是呆滞地看着顧添安，幾雙嬌嫩的手都伸向了自己老公的腰。
看看人家！
突然，一聲金石相交的撞擊聲，打破了此時凝滞的氣氛。随之而來是一聲銳利的尖叫，之後是一聲怒吼。
這一連串迅速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定睛一看，俱是一驚。
剛才還精致莊重的袁娟，被袁連烽一腳踹到了地上，衣服亂作一團，臉上盡是猙獰，眼睛瞪得大大的，歇斯底裏地尖叫。而最讓衆人驚慌的，是她此時手中緊緊攥着一把鋒利的刀。
袁連烽緊緊地制住她，但她還是揮舞着手裏的刀，一雙眼睛像是淬了毒一般。
“袁娟你發什麽瘋？！”袁連烽咬牙切齒，滿臉不敢相信。
剛才袁娟，舉着這把刀直直地沖小凱刺過去。
小凱坐在輪椅上，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卻有些害怕。
剛才他也在看清漣姐姐，只聽到一聲響，手心一直攥着的珍珠突然熱了一下。
回過神就看到姑姑被爸爸打到了地上。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袁娟聲音凄厲，頭發散作一團，完全沒有了以前的溫柔氣質，與清漣第一次在酒店見到她的時候，判若兩人。
“你要幹什麽！”袁連烽一不留神，胳膊被劃了一下，西裝瞬間破裂，洇出一股血跡來。
衆人亂作一團，都趕忙避讓。
“怎麽了這是？”
“這袁娟瘋了嗎？對她哥是下死手啊……”
“不應該啊，以前袁家人不是挺好的嗎？”
袁連烽的妻子看到，也是一聲驚叫，眼淚瞬間下來了，但是慌亂地不知所措。
此時保安終于趕到，隊長一腳将袁娟的匕首踢開，很快就将她制服。
“你們放開我！！我要殺了你！”袁娟啼血般嘶喊，像是含着淚，目眦盡裂，盡管被一左一右束縛着胳膊，仍然拼命掙紮。
“為什麽！”袁連烽捂着胳膊上的傷口，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袁娟表情絕望至極，怨恨，憤怒，愧疚，心如死灰，同時展現在一個人的身上。
她的眼淚将妝容氤氲的不成樣子，深深吸一口氣帶着哭腔，但仍然咬牙切齒，手攥成拳頭咯吱響。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小凱醒過來，而我的女兒還毫無音訊，生死不定！！”她質問一般，吼出來，讓所有人俱是一愣。
“憑什麽，彤彤怎麽也找不到，而你們卻興高采烈地在這裏慶祝！”袁娟轉頭看着每一個人，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都帶着怨恨。
“憑什麽！！”袁娟聲音已經嘶啞，她軟踏踏地，只被拽着兩根胳膊，淚流滿面，衣服亂作一團，看起來狼狽至極。哭的聲音悠長而絕望，發自內心的悲痛。
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袁連烽。他的嘴唇嚅動，像是要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只是雙手垂着，有些局促地摩挲指關節。
小凱攥着輪椅把手，呆呆地看着自己一直以來都是溫柔的親姑姑。聲音小小地向媽媽問：“彤彤妹妹，失蹤了嗎？”
小凱媽媽一頓，垂着眼不說話。
其餘人更不敢說話，一時間只有袁娟的哭泣聲回蕩在宴會廳，與整個氣氛格格不入。
就連清漣，都有些束手無措，拽着顧添安的衣袖，不知道該怎麽辦。
确實，彤彤到現在都沒有找到……
這樣的情況之下，宴會當然也進行不下去了。袁娟被控制到一個空房間冷靜，袁連烽強挂上笑說了兩句，宴會就散了。
随着人群一同出去，清漣耳朵很靈，聽到旁邊兩個相識的女人竊竊私語。
“唉，要說這事真的是袁連烽做的不地道。妹妹女兒還沒找到，就讓人家來參加自己兒子醒來的宴會，該多難受。”
“袁娟也是夠可憐的……估計也是忍了好久了。但無論如何也不該沖自己侄子來，要是真讓她得手了，那後果……啧啧”
“不過你說這袁連烽，兒子剛醒，眼看着身體還沒恢複呢就舉辦宴會，可真疼兒子。”
…………
直到上車，清漣坐在後排，乖乖地系好安全帶。
夜已經深了，京城根本沒有真正的夜晚，從車窗看去窗外盡是一片燈火，炫彩的流光将整個城市照的燈火通明，好不熱鬧，就連晚上都保持着激情，讓人看起來有些許疲憊。
“你說，袁連烽愛小凱嗎？”清漣突然扭頭向顧添安問道。
“愛。”顧添安端莊地翹着二郎腿，兩手交叉疊放在膝蓋上。本來在閉目養神，聽到清漣的問題，睜開眼，看着清漣回答：“他愛他的孩子，但他是一個父親的同時，他還是一個商人。”
“是父親重要還是商人重要？”
顧添安無奈地看着清漣，思考了一下：“可能對他來說，商人更重要吧。”
清漣深深地嘆一口氣，頭抵着窗戶，她看起來好像有些困了。
“人類好奇怪啊，人類的愛，好便宜呀。”
顧添安猜她想說的是“廉價”。
鲛人生育很難，家人對于鲛人來說永遠都是第一位，一切利益以家人為第一順位。
但是人類不是，人類想要的太多了，人類重要的也太多了。
沒有辦法說什麽對錯，因為袁連烽并沒有錯。
那麽錯的是什麽呢？
清漣看着路燈發呆。
袁娟的哭聲還萦繞在她的耳邊，悲痛欲絕的樣子，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吃進去了一根魚刺。
錯的是壞人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