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嘚瑟
花卿的雙手都燃起了修羅之火,輕輕以手掌作利器,打磨揉捏着那塊冰玉龜殼。
若仔細看去,便能看到他的一雙手掌裏,似乎全是密密麻麻的小銀針針頭,些微露出個尖來,便成了上好的利器。
他入泅澤谷的時候,仔仔細細把那八百年最不堪回首的事情,清清楚楚的過了一遍,而後從泅澤谷內,像個喝醉的人似的,搖搖晃晃的往外走。
也不過如此,也無非如此。
那些不敢回想的東西,如今統統過了一遭,卻覺得,沒甚麽了不得了。
能活着,便是驕傲,無論活的好與不好。
於是,他又覺得,心腔那個位置,甚麽東西又開始很輕很輕,極緩極緩的重新跳動起來了。
過了半晌,手幾乎都被凍得沒知覺了,才弄了兩個看起來那麽稍微有些形狀似的東西。
左邊個略微有些扁圓,但不知怎的,卻又延伸出兩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冰條出去。
右邊那個,有點形似葉子,卻又足足比那葉片要大上幾許。
花卿看了許久,對左邊那個滿意的點了點頭,對右邊那個又歪着頭盯了會,先推開放到一旁去了。
用盡了十足修羅之火燒了這半天,才把這冰玉龜殼融化了一小點,花卿頓覺這果然千萬王八萬年龜的,堅硬的不得了,雖說是塊龜殼花紋的冰玉,但這東西也真是他從靈龜那裏弄來的,這冰玉好歹沾染上它那些個又硬又臭的龜氣,大抵也能活個萬萬年甚麽的不在話下。
便又拿出原先在中洲采來的那些花草。
因為釀出上好的酒需要上好的藥引,幽葉被他纏的沒有辦法,便告訴他了一些鑒別能入酒藥的花型。
而這幾朵,他可舍不得給幽葉知道。
不然讓幽葉知道他拿這些個簡直能起死回生,幾乎萬年難遇的稀世琪花瑤草僅僅是去做胭脂,必然是要跟他拼命不可的。
拿着涼石杵一點點研磨盡了一朵淡紅和一朵淡金小花,又并上那些個味道極其清香的回魂穹草,輕輕的用‘醉夢’洗淘過的蚌殼和濃金色鬼晶在手裏相互抵摩着,些許銀金色相混雜的磷光閃閃的東西便自手掌心落入墨玉石缽裏,接着又拿了一朵紅到濃豔的花扔了進去,一邊用修羅之火燒着,一邊繼續細細研磨。
暮色四合之時,花卿用将早就提前暴曬幹了的粉英也扔了進去,略微側眼瞥了一下,那從中洲帶回來的花草,只剩下兩片小回魂草,和一朵極濃的紫花了。
那花紫到極致便有些泛了詭異的孔雀綠,若不是對着陽光一照,花卿還疑怪是不是自己眼花,明明是紫到極致該成墨色了。
可終歸不是墨色,而是雀尾綠。
無意識的多看了幾眼那朵花極其極其淡的根部,花卿單手勾了酒瓶,單手拽了左側的冰玉龜殼,跳到城牆外找草垛側卧着邊喝酒變對着月亮再次雕摩起來。
天光大亮之時,花卿雙手貼合在脖子兩側吸取點身上的溫和來暖手,仰躺着對着大白的天空發愣,而他赤着的胸前,正安安靜靜的躺着一個扁圓形的冰玉龜殼,上方豎着兩個像兔子耳朵似的東西。
他莫名覺得,他的耳朵又開始疼了,就是那種凡間調皮孩子被家長抓着狠擰的疼法。
躍回房間內,看了看石缽裏已成紅色膏狀的東西,花卿又随手撈了幾個銀色的珠石過來,在手心裏磨成了粉兒,再次灑了進去,又歪着頭困惑的打量了半天,瞧着那顏色燒至了緋紅,
這才去窗臺搬來他頭一天淘幹淨的白米,撒了一把進去,直到慢慢又成了淡紅,就跟他當初一眼在中洲那裏看到那朵淡紅色小花時的欣喜顏色,這才罷了手。
花卿無意識的擡袖蹭了蹭額頭,這才發現出了些微的小汗,為了把握那一瞬的顏色,生怕一個不留神就錯過最适合的色調了。
自嘲的笑了笑,還未做到桌邊,又勾了半壇子酒過來。
思慮了半天,還是換做了另一壇子‘知我’。
傾倒少許于其中,就使了個術法将墨玉石缽架空在酒壇之上,而在酒壇下,又燃起了修羅之火。
這才略微籲了一口氣,凝神坐回了桌邊,小心翼翼的從自己胸腔裏掏出那半塊蝶形玉佩,将那冰玉拿在手,小心翼翼比對着,描摹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花卿頭一次覺得自己那雙巧的不得了,繡個花兒都能把長安城裏最厲害的繡娘氣的自撞南牆的那雙手,頭一次不那麽靈活了。
一不小心就坐了一天一夜,手掌似乎已經被凍得失去知覺了,花卿這才停下有些僵硬的手。
而另一邊,修羅之火好似自己有靈性知道他做胭脂的火候似的,早已悄然停下。
花卿還未等靠近,便聞到那股清心的不得了的香氣,頓覺原先的陰霾一掃而空,而後小心翼翼的拿了涼石簪子,一點一點的将它轉移到小兔子冰玉裏。
那小兔子冰玉內裏竟是仿着琰童原先的胭脂盒子做的,打開那扁圓的裏部,一面小小的凹陷進去,可供放胭脂,下面還能抽出一個暗格來,另一面則是輕微的凹陷,還沒嵌鏡子進去。
随手吸來一個純銀色的鬼晶,從指間幻出一根銀針來,極其小心的從橫側切開了兩層,幾乎是比對着切得,又稍微調整了下大小,花卿自覺把他那妖孽的面容映照的更加妖孽了,這才心滿意足的嵌了進去。
爾後将那石缽沖洗幹淨了,把那回魂草和濃紫花也扔了進去,又磨碎了好幾個銀色的珠石,思慮了一下,到底還是把一個淡金色的小鬼晶也磨成了粉丢了進去,按照原先的流程,又開始了。
一點點比對着,調着他印象中的紫色。
再後來,花卿放棄了。
好像是這個淡紫,又好像比這個還要淡,不不不,太淡了……可這花只有一朵,便調不回原先的濃了,想了想,找了個墨色的珠子融進去些,又濃了些,再扔銀色的……
三番四次後,花卿對着一個說紫不紫說墨不墨的潛伏在淡紫與淡墨的交界處的顏色,住了手。
有些煩躁似的把那剩下半壇醉夢像原先那樣些許傾入大部分留着蒸,便自顧自跌回了床上發愣。
天色暗沉又歸于大白,花卿回過神來,自覺自己是個常年不帶傷藥的,自然也就沒有甚麽上好的傷藥可裝到裏面去。
便取了個淡金色的珠子,磨成了些許粉于小兔子那個能抽出來的暗格裏,貼着底灑了薄薄的一層,然後從右手指尖冒出來一根銀針,就自己左側食指指尖劃到了指頭根部,在那底下的暗格中一劃。
他體內真正的血液,是墨瑰二色的,那是修羅之血,放幹淨了,他也就死了。
於是他只是很輕,很輕的劃了一抹,些許肉體凡胎的暗紅色也融了進去,在那淡金粉上,融合成了一道詭異的蛇形,似是他眼瞳裏常年燒着的那副樣子。
而後,這四者相互融合,成了薄薄的一層淡金小紙——做個底部的裝飾也好,雖沒甚麽藥用,但至少百鬼退避,妖魔敬畏的,保個平安倒是可以。
小東西,你算是賺了啊,萬年龜殼保你個長壽,再加上老子的修羅之血,保個平安,這不就是穩穩當當所應求的東西麽?
托在掌心細細的看了看,一側是銀亮的跟照妖鏡似的,中間一層呈現淡淡的紅色,再下面是淡金色的紙片,中間一條蛇線,并那些個冰玉外發白的龜殼紋路,每一層又似乎折射開了淡淡的光華,看不真切,朦胧着更添一份美感,於是小心的貼着腰側放好了——沒辦法,貼胸放着的話很容易就掉出去了,畢竟他都胸口大敞着。
又将那個能跟半只蝶翅玉相映襯的冰玉也裝進了淡紫色的胭脂,并沒有多出那麽多花哨來,貼另一面腰側也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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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麽吃驚的看着我做甚麽?我可是個說話算話的人,說了賠你一盒便定會賠你一盒的。我跟你講,」花卿弓腰趴到桌子上,扒拉開琰童面前的宣紙筆墨,神采飛揚道:「保你用了之後男人滿大街跟在你屁股後面跑,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可他這一弓腰不要緊,琰童本就是坐着的,如今便直從他那大敞開的胸線、看到了腹肌,再順着往下看了個真切……
很不幸,花卿可真是說話算話的人,比如說,他就說過「我是只穿一件袍子的人」。
「啊啊啊啊你這個臭流氓你腰帶能不能系高一些啊啊啊!毀了毀了,姑奶奶我那麽好的眼睛要瞎掉了!!」
於是,花卿有些郁悶的握着他那原本得意洋洋要來嘚瑟一番的冰玉小兔子胭脂,看着琰童一遍遍的在院子裏打水洗眼睛。
好在,花卿又一次被動耍了流氓時,琰漓恰巧在後面喂馬吃糧草,并不知他到底做了甚麽,否則,花卿覺得自己很有可能就被削成個十片八片的。
但很快,花卿發現,就算琰漓不知道他到底做了甚麽,他後脖頸的寒意還是塞得過那冰玉似的,因此,在西行的馬車上,都搞得他不得不略微點一盞小小的修羅之火,抵禦一下下這個莫名其妙的寒意。
「誰要帶個王八在身上啊!臭狐貍你真是、真是讨厭死了。」
「姑娘,那是只兔子,你眼殘到這種地步,是該要去好好洗洗了。」
「你、你!」
說啊,你有本事就說啊,有本事告我狀啊,有本事讓你哥來削我呀,看你一個黃花大姑娘的清白再怎麽存~
花卿的中指慢慢從嘴角摸過剛才吃糖不小心蹭上去的糖漬,沖琰童笑的那叫一個嘚瑟。
琰童就覺得,花卿頭頂上頂了一個大大的光環,光環裏一行大字「我是流氓我怕誰」,隔着三百裏地都能被他那光環晃瞎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