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只有我能傷害你(三)

這世界上果然沒有那麽免費的事情嗎?重新獲得一個新的身份,一個新的生命,還真是遭了不少的罪。

像是有一只溫馴的動物,大概是鹿之類的,溫熱的舌尖輕輕舔舐着他的後頸、肩膀和蝴蝶骨。

酥麻酥麻的,有些癢癢的。

他聽到了水滴的聲音,透明澄淨的水滴順着木制的屋檐從半空中墜落,打在了一片翠綠色的細長的葉子上開出一朵晶瑩的水花來,細小的水流順着枝葉的脈絡流淌,這水滴嘗起來一定是甘甜的。

“我想喝水……”

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側身躺在床上的男人無力的呢喃了一句。

“你身體很燙,”緊貼着他後背的年輕人伸手覆蓋着他的額頭,很快聽到了沉沉的一句,“發燒了。”

窗戶半敞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一片翠綠的森林仿佛一幅價值連城的畫卷,不停的有雨打在樹葉上和湖面上,仿佛一曲清新的小調。

手裏捧着一杯溫熱的水,吃過藥的男人額頭上還貼着退燒貼,銘塵看着窗外臉上沒什麽表情,他覺得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很傻,誰會用退燒貼這種玩意兒。

在作為泰瑞爾的很多個生病的歲月裏,大部分時候他都躲在一個偏僻的山村小鎮裏,僞裝成一個失意的流浪漢或者是失去所愛的獨行者,就和現在一樣,靠坐在床頭,看着窗外或者下雨的陰冷天,或者是烈陽暴曬的幹燥天。

自己給自己看病,自己給自己吃藥,只要幾天就能熬過去。

舒适溫暖的床,無微不至的照顧,有一個人用溫柔而擔心的目光時刻看着你,對泰瑞爾來講這樣的畫面只會出現在夢裏。

“別這樣看着我。”緩緩呼出一口氣,一直望着窗外的男人頗有些無奈的回頭看了眼坐在床邊的何文宣,“我只是發燒了。”

僅此而已。

“只是?你對自己的身體太不負責了,昨天也有我的責任。”皺起的眉頭裏藏着明顯的自責,何文宣有些懊惱昨晚和銘塵的那些事情,盡管他很溫柔也很有耐心,心裏也在考慮着要适當,但銘塵并不打算放過他,糟糕的是他任由自己沉迷在對方的誘惑裏。

事實就是,銘塵仍然沒有徹底康複,這男人卻極好的把這一切都掩飾了。

“別對我這麽體貼溫柔,在對過去幾乎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人總是特別敏感脆弱,你對我越好,我越是怕自己依賴你。”銘塵靜靜地看着窗外,發燒讓他的皮膚有些微微泛紅,整個人都被一種羸弱的氛圍所包圍,眼角都變得格外溫柔了起來。

黑色的發,白裏透紅的皮膚,有棱有角的五官,無論經歷了什麽,看起來始終帶着一股有距離感的幹淨。

“萬一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怎麽辦?越多的癡心妄想,只會有越多的失落受傷,我不知道自己以前為什麽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但同樣糟糕的事情不想再有第二次。”嘴角微揚,銘塵望向了何文宣,目光平靜得仿佛窗外的湖面,即使細雨紛紛漾起一絲絲水紋,也撼不動湖水一分一毫。

“為了我,也為了你,何文宣,不要對我動一絲一毫的真感情,你可以對我溫柔,對我體貼,但是千萬千萬不要愛上我。”眉眼舒展開來,銘塵抿着嘴唇揚起一絲淺淺的有些無奈的笑容,“我怕自己愛上你。”

不,應該是。

就算你愛上了我,我也不會愛你。

沉默了大概有那麽十幾秒,何文宣輕聲問道:“想吃什麽?”

有些道理雖然大家都明白,但有時候卻需要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你以為的和真正的現實之間總有偏差,銘塵需要讓何文宣聽到他說的這些話。

攤開了所有的事實之後,所有的體貼和溫柔都将變得理所當然,你以為你能分清楚來自本身教養的溫柔體貼,但或許在你放松警惕的時候,這份“溫柔體貼”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摻雜了自己真正的感情。

等你發現的時候,這份細微的情感已經猶如病毒一般侵入到你的血肉皮骨裏,仿佛一個癌症晚期患者,無藥可救。

銘塵微笑地看着何文宣:“你來安排。”

……

何文宣陪了他一個早上,等他退燒以後就出門了,昨天匆忙離開了晚宴打亂了何文宣的計劃,今天估計有那個男人忙的了,這意味着何文宣今天大概會回來的有點晚。

銘塵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機,是何鴻雪給他的,手機裏存了三個人的電話。

“何鴻雪……何文瀚。”

最終選擇了何文瀚的名字,銘塵給對方發了一條短信:森林公園,咖啡屋。

今天一直在下雨,暴雨通常來得快去得也快,綿綿的細雨就像纏繞在一起的線團無論怎麽拉扯都沒有盡頭,不停地下,從早上到中午也依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咳咳——”

坐在湖邊咖啡屋屋檐下的男人拉了拉繞在脖子上的米色羊絨圍巾,這天一下雨就冷,昨天還是穿着襯衣的天氣,盡頭就得披上厚外套戴着圍巾了,湖邊尤其冷。

雨水淅淅瀝瀝地不停落在湖面上,仿佛一首透着微涼的小夜曲,空氣格外清新,即便是下雨天也仍然有人舉着雨傘在湖邊散步,寥寥數人,讓銘塵知道他并不是一個人,盡管他也從未在意過。

咖啡屋今天收到了幾本破舊的雜志,都是好多年前的娛樂雜志,平時根本不會有人樂意去翻弄這幾本看起來破破舊舊已經有些年頭的雜志,這幾本雜志整齊地擺放在銘塵的面前,他手裏正拿着一本,翻開的頁面上隐約可以看到一行标語:當紅不讓——銘塵!

一個輝煌的過去,現在看來卻讓人覺得有些心酸。

不管你曾經有多紅多麽輝煌,不過幾年的功夫,更新換代之後漸漸被人遺忘,漸漸被虛假的消息所掩蓋事實。

那些曾經聲稱愛你一輩子的人現在還有幾個人記得你,或許早已經成家立業轉移了重心,或許早已經把當年對你的那份濃烈的愛轉移到了時下更為年輕的藝人身上,或許仍在苦苦守候一個沒有希望的未來。

“你要一直站在外面我也不介意。”

把已經看完的一本老舊雜志放到了一旁,銘塵頭也不擡地拿起另外一本,封面人物就是當年的他,只是标題卻從“當紅不讓”變成了“十年後,誰能記得你”。

酒駕撞人被逼當衆道歉,耍大牌遭遇媒體抨擊,公司力捧新人而他面臨雪藏的危機,上一年還風光無限的大明星轉眼間就被全世界所抛棄。

這就是“銘塵”所謂的隐退,整個事業都毀了。

“你在看些什麽垃圾?!”面前擺放在桌子上的書本被來人打落在地上,有幾本掉進了一旁的湖裏,被雨水打濕之後緩慢地沉進了湖水裏。

“何文瀚,我給你一個機會。”沒什麽反應,銘塵仍然翻看着手裏的雜志,看着雜志上是如何描述一樁樁“他”犯下的錯誤,如何辱罵嘲笑“他”,如何斷言“他”會消失在娛樂圈。

寫這篇惡毒報道的人已經預見了“銘塵”的未來,被雪藏,被封殺,徹底退出娛樂圈,十年後再也沒有一個人記得他,事實也的确如此。

帶着一身濕冷氣息的年輕男人不屑地發出鄙夷的笑聲,居高臨下地看着給他發了短信的男人,何文瀚冷聲笑道:“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一個少年時期癡迷男藝人的小粉絲?”銘塵終于擡頭,他瞥了眼臉色瞬間冷下來的何文瀚,明顯感覺到對方即将要爆發的如同海嘯般的怒火,也仍然淡然地坐在原位上,淡淡的說道,“強,暴并且羞辱你曾經深愛過迷戀過的偶像是什麽感覺,何文瀚?”

看着何文瀚幾乎說不出話來卻死死盯着他恨不得殺了他的樣子,銘塵暗暗在心裏笑了起來,看起來男神變成寵物這個事實很是給了何文瀚不小的心靈傷害啊。

“我知道你恨我,就像我也恨你一樣。”

“你他媽有什麽資格恨我?!”瞬間睜大了眼睛,何文瀚就像一頭被激怒了的野牛一樣一把拽住了銘塵的衣服領子,瞬間就把男人給從座位上拽了起來。

反應不小,“我也恨你”這四個字的威力這麽大?

眼角餘光瞥見附近盯着他們的幾個保镖,銘塵猜想應該已經有人通知何文宣了,只是那個男人再怎麽快也不可能立刻趕過來,幾個保镖也不敢對何文瀚動手。

“我恨你,何文瀚。”

說出了這句話以後緊緊拽住他衣服領子的力量瞬間變大,喉嚨被收緊的圍巾和衣領卡住稍微有些呼吸困難,又是在屋子裏洗冷水澡,又是在湖邊吹冷風,現在是這個身體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你閉嘴!”

驀地笑了,快要不能呼吸的男人過于平靜地看着臉紅脖子粗的何文瀚,就像是在說:就算我死了,我也恨你。

男人眼底嘲諷的笑意讓何文瀚一時間頭腦一片空白,直到被他拽住的男人突然閉上眼睛往下倒去的時候才趕緊松開了手。

“銘塵——”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