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挂了電話。

尹延握着手機，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兩秒後，用手背貼住發燙的臉。

深吸了口氣，覺得空氣裏泛着甜絲絲的蜜。

等心中湧動的情緒退卻，正準備回教室，手機又響起來了。

尹延拿起來看了一眼，是孟岚打來的。

他接起來：“媽。”

“小延。”孟岚沒想到電話這麽快被接通了，問：“現在沒上課嗎？”

尹延嗯一聲：“有事嗎？”

“沒什麽，就是問一下你十一長假回家嗎？”孟岚頓了頓：“……你徐叔叔出差回來了，計劃着這次假期我們一家人出去玩。你要是沒什麽其他的事，就回來一趟吧。”

尹延耐心聽完，才道：“我沒時間，你們去吧。”

“兩天的時間也沒有嗎，還是。”孟岚聲音漸小，試探着問：“小延，你還在為那件事生氣？”

“沒有。”

回答的越利落，就越是在意。

孟岚沉默了幾秒：“小風後來給我認錯了，他說自己那天晚上喝多了，才會闖你的房間，把你當成……”

好不容易忘記的肮髒畫面又浮現在腦子裏。

“媽。”尹延短暫閉了下眼，再次睜眼時眸色變得清亮，聲音平靜的聽不出一絲情緒：“我沒在意那件事，都過去了，你也別想了。假期你和徐叔叔他們去玩吧，替我問聲好。”

“可……”孟岚還想說什麽，但還是止住了。

她太了解自己的孩子，正因了解才更心疼他的懂事。

從小到大，總是太過替別人着想，把一切事情全部藏在心裏，不喜歡分享，這樣終究還是容易委屈了自己。

“好吧。”孟岚也不強求，又問：“那你生活費夠嗎？最近有沒有想買的衣服？或者說想和同學去哪兒玩？我一會兒給你轉點錢過來。”

尹延唇角彎了彎，輕輕嗯了一聲。

孟岚滿意地笑了：“在學校好好照顧自己。”

說着，孟岚嘆口氣，故作惋惜：“唉，這次你叔叔回來帶了些新采的茶葉，原本是想讓你品品的，你就喝不到了。”

尹延配合的笑了，眼裏閃過幾分落寞，其實他對茶葉一點也不感興趣，覺得喝起來太過苦澀，他喜歡甜的，但孟岚忘了。

“下次喝也一樣的。對了。”尹延乍然想起一件事：“媽，徐叔叔是不是認識很多賣茶葉的人啊。”

“是啊，怎麽了？”

尹延想了想，周三要去看望盛池的奶奶，雖然盛池讓他不需要準備什麽，但總不能空着手去吧。

“媽。”尹延首次開口請求：“我想讓徐叔叔幫我一個小小的忙。”

周三。

最後一節課結束，尹延把課本帶回宿舍，拎着袋子就跑去校門口了。

盛池十分鐘前就發信息，說已經到學校了。

尹延走到校門，掏出手機，正要給盛池打電話。

忽然，一道鳴笛聲響起。

尹延動作一頓，循聲望去。

停在馬路邊黑色賓利車的車燈閃了一下，似打招呼一般。

尹延唇角彎起，收起手機，走過去。

真的很奇怪，距上次見面不過才三天，卻好像好幾個月沒見似的。

走近，拉開車門。

上車，關上。

車內光線昏暗，盛池倚在裏面靠窗的位置，裹在黑褲下的長腿随意交疊，左手輕擱膝上，五官一半在明處，一半隐在暗處，劍眉下壓着一雙星眸，正含着笑看他。

尹延不好意思地問：“等很久了吧？”

“還好。”盛池問：“下午沒課了？”

尹延嗯一聲，後知後覺地注意到駕駛座還坐着一個體型微胖男人，正順着後視鏡好奇的看他。

尹延覺得他有點眼熟，禮貌性朝他點了點頭：“你好。”

鄧等會以敷衍的颔首，便收回了視線。

盛池：“鄧等，我助理。”

尹延恍然。

盛池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袋子，看了兩秒問：“拿的什麽？”

“哦。”尹延想起來，連忙把袋子遞過去：“這個是我托……一個叔叔，讓他幫我選了點茶葉。”

盛池接過：“謝謝。”

尹延不好意思地說：“不知道這是不是奶奶喜歡的茶葉。”

話說到這，盛池眉眼微彎，打開袋子，拿出一個茶餅，看了眼，而後低頭輕輕聞了一下。

尹延略顯緊張地說：“聽說這個是武夷山什麽紅母豬的葉子……”

盛池還仔細在辨認。冷不丁聽到這個名字，微怔了兩秒，看向尹延，眼裏慢慢浮現幾分笑意：“武夷山的紅母豬？”

“好像……”尹延自己都心虛：“是這個名……吧？”

盛池若有所思地看看茶包，似乎在懷疑是自己認錯了，但随後又不知道想到什麽，眼裏一抹恍然閃過，便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胸膛起伏着，笑到後面聲音都帶着啞了，眸光潋滟：“你确定是這個名？”

尹延：“……”

這話題涉及到一個常年不喝茶的人的盲區了。

其實尹延也不知道這是什麽茶葉。

只聽孟岚在電話裏說武夷山什麽大紅母豬。

他剛開始聽了，也覺得這名有幾分奇怪。

但未在武夷山什麽紅母豬還是白母豬身上糾結，因為孟岚後面說有錢都喝不到雲雲，彌足珍貴，所以他便讓孟岚給他寄來了。

現在見盛池笑得扶額。

不用猜，自己肯定是鬧笑話了。

尹延後悔得不行。

自己為什麽總是會在偶像面前鬧笑話啊。

早知道在手機上查一下了，到底武夷山産什麽茶葉。

半晌，盛池笑夠了，把茶包放進袋子，突然問：“你叔叔做什麽的？”

沒想到盛池會問這個問題。

尹延愣了一瞬，眨眨眼，看看禮物，又看看盛池。

他私心不想讓盛池知道自己家裏的糟事，抿抿唇，避重就輕道：“他認識一個賣茶葉的，是茶葉有問題嗎？”

盛池把袋子鄭重收好。

轉頭看向他，又格外認真說了一遍：“真的有心了，謝謝。”

尹延連忙擺手：“不客氣沒事的，喜歡就好。”

盛池：“很喜歡。”

尹延腼腆一笑，端正身子乖乖坐好。

過了幾秒，餘光發覺盛池還看着自己，剛要側首，忽然感覺盛池朝自己壓了過來，一陣男性香撲面而來，尹延不由得心跳加速，握緊手反射性往椅背上貼。

盛池伸手扯過他旁邊的安全帶，剛要扣上時，不經意看見小朋友攥得發白的手。

他擡眸，看着對方的眼睛，澄清一般地說：“系安全帶。”

他話裏帶着淡淡的笑意。

尹延茫然地眨了眨眼。

忽地反應過來，結巴道：“哦……哦好謝謝。”

盛池唇角一彎，垂眸，“啪噠”一聲，扣好，慢慢地坐回了原位。

車內重新回歸于安靜。

尹延緩緩松開手，感覺自己剛才的心跳有點過于快了，呼了口氣，側首詢問：“對了，我們是現在是去哪兒啊？”

“藍庭灣。”

藍庭灣位于隋城郊外，臨山近水，環境清幽，宜居的好地兒。

車子經過鬧市，把都市喧嚣撇在身後，慢慢穿進一條長長的林蔭道，就能看見掩映在梧桐樹下的歐式別墅。

盛池從小便跟着奶奶居于藍庭灣，老太太疼孫子，從小學到初中都是親自給孫子挑得最好的私小就讀，一直到盛池考去了隋城七中才和老太太分開。

而盛池的父母則常在國外，雖然平日電話問候不斷，卻少了許多陪伴，但畢竟有家人的羁絆，也不至于生疏冷漠。

也許是打小跟着老太太長大的原因，所以在盛池心裏，老太太的占比一直是最重的。

但自從出道成為歌手以後，回來的時間也越來越少，距離上次來藍庭灣，已有小五個月之久了。

盛池偏頭望向窗外。

天光明媚，小路幽靜，濃蔭擋住烈日，浸出一抹清涼惬意。

一切都沒變，藍庭灣還是老樣子。

車子緩緩駛進別墅區，在一排紫藤花牆外停穩。

下了車，尹延擡頭就看見一棟氣派豪華的別墅。

他微微訝然一瞬，問：“這兒就是，奶奶家嗎？”

盛池拎着禮物後一步下車，聽見他的話，嗯了一聲。

尹延突然有點緊張，低頭認真審視起來今天的穿着。

盛池：“看什麽？”

“你覺得。”尹延伸手扯着衣服，求助地望着他：“我今天這身衣服可以嗎？”

尹延今天穿着黑色衛衣，一張小臉被襯得異常白淨剔透。尤其是擡起頭，睫毛下那雙眼睛比女生還水靈，所以當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盛池第一反應小朋友故意在賣萌。

不過尹延不是那樣的人。

所以盛池還是走了形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由上而下，正欲收回目光，忽地在尹延光潔的手指上停了一瞬，随後眉毛似有似無挑了挑。

見他遲遲不言語，尹延擔憂道：“有問題嗎？”

盛池眨了眨眼，擡眸，表情變得認真：“有一點小問題，缺一個東西。”

說着，他放下袋子，右手覆上左手，拇指和食指撚住小指根部，把尾戒摘了下來。

尹延沒注意他的動作，着急地問：“缺什麽……”

他說到一半，就沒了聲音。

因為盛池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左手，輕托在掌心，将剛摘下的尾戒對上他的指尖。

尹延眸子一顫，手指不自覺蜷縮了一下。

盛池仿佛沒有在意這個動作，垂着眼簾，重新将他的手指溫柔的展開，而後慢慢把那枚戒指推進了他的無名指裏……

尹延大腦“嗡”一聲，覺得自己整顆心髒快要麻痹掉了。

從指尖到胳膊，再到大腦，最後彙聚到血液細胞裏，他耳邊幾乎聽不到一點的聲音，只能感受到自己猶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周圍一切好似被日光霧化成了模糊的畫面，長而寂靜的林蔭道盡頭，他們站在相對立水平線上，身旁是紫藤花牆，風一吹，就隐隐可以聽見花簇在沙沙作響。

一枚尾戒安靜的纏在無名指上，閃出細細的光芒。

那是枚樸素的尾戒。

盛池從未離身的戒指。

兩周前，他親手從盛池手指上扒了下來。現在，盛池把那枚戒指又推進了他的無名指。

他記得盛池說，這枚戒指是留給未來老婆的。

意思就是不能輕易戴在其他人手上。

那現在……戴在了他手上？

“剛好合适。”盛池滿意地彎起唇角，用指腹摩挲了下戒指，擡眸：“這下就好了。”

尹延呆滞了好幾秒，才逐漸回神。

喃喃：“你，你不是說……”

盛池：“說什麽？”

“說……”尹延張了張嘴，愣住，過了很久，慢吞吞道：“這個戒指是給你未來的，老婆，她以後要是知道我戴過會不會很……介意？”

盛池眼裏含着幾分笑，沒解釋，只盯着他，沉聲問：“那你會介意我戴過嗎？”

尹延連忙搖頭：“不會。”

盛池緩緩道：“他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