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5)
“淩先生，這位小姐可能是驚吓過度，等過些時間最好帶她到精神科看一下醫生……”護士小姐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精神恍惚的李浠米，悄悄在淩九鏡的耳邊囑咐道。
“好的，謝謝。”淩九鏡走了過去，把驚慌失措的李浠米抱起來送回病房。
“院長……不要把我趕出去……”李浠米仿佛看見了希望的曙光，緊緊地抓住淩九鏡的衣領，用微弱的聲音乞求着，“我真的沒有父母抛棄……他們會回來付醫藥費的……請你相信我！”
“浠米……”淩九鏡伸手試了她的額頭溫度，并沒有異常，那麽為什麽她忽然就變得那麽害怕和慌張，就連說話都語無倫次……連他都不認識了，甚至還把他當成這家醫院的院長。
這麽輕易忘記麽？苦笑染上他落寞的嘴角。
“我真的沒有被抛棄……”李浠米聲嘶力竭地哭着喊着，眼神依然是沒有焦距的渙散，空洞得讓人不由自主地擔憂。聲音帶着濃重的哭腔，好像被什麽人關在一個沒有光線、漸漸抽幹空氣的小黑屋子裏，無助地做着最後的垂死掙紮。
“我知道了，沒有人會抛棄你、更沒有人會把你從醫院趕出去，乖。”李浠米裹着被子蜷縮在病床的一個角落，嘴裏不住地呢喃着什麽，好像還是在不斷重複着同樣的話語，醫生和護士一旦接近就大聲喊叫着不讓人靠近，生怕別人闖入她的個人世界。
她最後終于是被鎮定劑制服了，像嬰兒一樣沉睡着，卻還是在夢呓，額頭上大片的汗水浸透了前額的劉海，淩亂的樣子讓她看起來仿佛沒有片刻的安靜。
看着她陷入昏睡狀态依然絮絮不已地低喃着不想被抛棄的話，淩九鏡這才意識到護士的提醒的重要性，可是他卻不明白，為什麽李浠米要一直重複自己沒有被父母抛棄、乞求院長不要把自己趕出去的話。
[精神科]
淩九鏡把李浠米的情況大致告訴了醫生。
醫生沉思了一會兒，用沉重的語氣解釋道：“也許病人曾經有某些不愉快甚至痛苦的回憶，現在可能受到某些類似的刺激而使她的思維回到了那個時候，所以看起來很怪異的行為，是她的潛意識在模仿那個時候的狀态。”
難道李浠米她曾經被父母抛棄、在醫院救治時又因為付不起醫療費而被醫院強行趕出去……甚至還幻想父母會回來找她，所以曾經苦苦地哀求過院長？
這些猜測都讓淩九鏡感到胸口沉悶，如果這些事情真的發生過，那麽幾年前的李浠米，還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吧。這種讓人難以啓齒的回憶，也許一直在折磨着她的精神。
心痛的感覺蔓延了整個心房。
Vol.15填不滿的空白記憶
Advertisement
[病房]
“喂，淩先生你好，我是方警官，關于你要我調查的事情有一些眉目……”方警官的電話讓淩九鏡迅速繃緊了神經。
不知不覺已經談了一個多小時，淩九鏡道謝後挂掉了電話，陷入思考之中。
棕熊是被麻醉彈擊暈的，也就是說，暗中幫助他們的并不是森林裏的獵戶。那麽又會是誰在十萬火急的時刻，在私人狩獵區救下自己？棕熊身上的傷口是被人故意用刀子劃開的，而棕熊原本所在的籠子也幾乎完好無損地敞開着，難道棕熊出逃并不是意外……
而那只棕熊，據說三年前傷害過馴獸師所以一直被特殊管制，又怎麽會有人輕易能出入顏氏旗下的馬戲團，将它傷害後又放它出來傷害人呢？
淩九鏡揉着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努力想把這一切零碎的線索拼湊起來。眼皮漸漸沉重，他伏在李浠米的病床邊沿進入睡眠狀态。
夢裏好像看見了一個發光發亮的舞臺，上面站着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正和一只可愛的棕熊進行扣人心弦的馬戲團表演。而下一秒，這精彩的一幕就被血淋淋的顏色塗抹，小女孩像一只破碎的瓷娃娃，抱着被棕熊咬傷的腿在升降臺下哭泣。
而臺下，淩九鏡好像還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吓得泣不成聲。
那個小女孩……是誰？
然後，夢裏出現一片灰蒙蒙的雨夜，小時候的自己追着一輛嗚嗚叫的救護車，可是年幼的體力根本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救護車絕塵而去。而那輛車上，好像是載着一個對自己很重要的人，自己跌坐在濕漉漉的馬路上，被迎面而來的一輛跑車撞到路邊。
救護車上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之前那個夢境裏受傷的小女孩？
努力在支離破碎的回憶裏尋找關于那個小女孩的記憶，卻發現零碎得幾乎拼湊不起來。隐約看見她總是和不同的動物呆在一起，但是最多的是和那只叫“莫莫”的小棕熊……她好像永遠只是穿着髒兮兮的衣服，就連臉蛋都是灰不溜秋的。
而在她的身邊，好像還站着另一個像小公主一般的小女孩，用奚落的眼神看着她，和一群年齡相仿的孩子一起圍着那個“醜小鴨”，尖酸刻薄地叫她“小野獸”。
那兩個小女孩究竟誰是誰？而那只叫“莫莫”的棕熊……為什麽那麽眼熟……
自己确實出過車禍，所以小時候的記憶幾乎都是媽媽和顏梓愛在幫忙回憶，他一直認定自己從小喜歡的女孩子是個馴獸師，而顏梓愛就是馴獸師世家的女兒，但是自己卻從未懷疑過，長大後的顏梓愛為什麽不願意繼續馴獸師事業。
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名叫“記憶錯位”的詞。
淩九鏡從混沌的夢境裏掙紮着醒來，看見病床上瓷娃娃一般蒼白得透明的李浠米的那一刻，忽然有被閃電擊中的感覺。他總覺得，李浠米會是夢裏那兩個小女孩之中的一個……強烈的直覺讓他感到一絲害怕，那些空白的回憶，真的可以讓剛剛的夢境填滿嗎？
他輕輕握住了李浠米的手，打點滴讓她的手那麽的冰冷，而自己的溫度傳過去則剛剛好。舒心的笑容再次染上嘴角，淩九鏡聽見自己的心在說——
無論那些空白有沒有被填滿，自己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想要用自己37攝氏度的體溫一輩子溫暖她沁涼的手，一輩子。
Vol.16黑色邀請函
[病房]
“我可以進來嗎？”猶豫之後，伴随着敲門聲而至的清脆聲音打破了病房清晨的寧靜。淩九鏡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輕輕将李浠米的被子掖好後才輕手輕腳地出去開門。
門外，顏梓愛拎着包裝精致的水果籃，一臉憂傷地望着淩九鏡，伸手撫上他瘦削的臉，有些心疼地說道：“淩學長你瘦了好多……”
“有事嗎？”淩九鏡拂開她纖細的手指，有些漠然地看着她。
最近一周都沒有聯系過，而顏梓愛和李浠米一向都是針鋒相對的樣子，與其說是來看望她的，倒不如理解為是顏梓愛受母親的意思來看望幾日沒回家的自己吧。
“淩學長……”顏梓愛抿着嘴唇，泫然有淚，“我知道我出現在這裏有些突兀，可是因為我知道浠米是你喜歡的人，所以才會來……”
“進來坐吧。你幫我照看一下浠米也好，我正好有些事情要離開醫院。”淩九鏡想到方警官跟自己的一個約，必須離開幾個小時。
“我會代替淩學長好好照顧浠米的，你放心。”顏梓愛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光芒，她的神色收斂得很自然，把水果籃放在李浠米的床頭，還很細心地看了看點滴瓶的藥水。
淩九鏡輕輕帶上了病房的門。
安靜得只剩下呼吸聲的病房裏，顏梓愛靜靜地注視着還沒醒來的李浠米，唇邊綻放着若有似無的笑容。
“小野獸，你怎麽還不醒？”顏梓愛聽見淩九鏡漸行漸遠的腳步，眼裏僞裝的溫暖迅速冷卻掉，用一種尖酸刻薄的語氣對着沉睡的李浠米說話。
“你一直睡去倒好，既然終究要醒來，為什麽不早一點……”顏梓愛把床頭櫃上的一杯冷水潑到李浠米的臉上，然後扯出冷豔的笑容，“別忘了，你之前也是這麽對我的……”
顏梓愛當然不會忘記、也不會甘心被李浠米報複！
然而在淩九鏡面前，她永遠只能保持可憐兮兮的嬌弱模樣，不像李浠米那麽沒大腦、沒幫手，只能像個發狂的獅子一樣咬自己，而被淩九鏡以為她真的是個壞女生。但是顏梓愛不同，即使要和李浠米鬥，也只會利用身邊的人，比如她的閨中密友安可瑤，當然，借別人的手來反擊自然不會有那種報複的快感，現在好了，淩學長離開了，她可以撕下僞善的假面。
“你是誰？”李浠米被冷冰冰的溫度刺激到，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假裝失憶、裝瘋賣傻……李浠米，你比起小時候的那個呆頭鵝來說，手段真的很厲害。”顏梓愛用嘲諷的語氣諷刺道，然後掀開病床上的被子，斜睨了一眼李浠米纏滿紗布的腿。
“你……”李浠米緊張地捂住自己的腿。
“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麽樣。我只是确認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受傷了……”顏梓愛用長着長長指甲的手指狠狠地掐了一下李浠米的腿。
“唔……”李浠米吃痛地咬住下唇，甩手打掉了顏梓愛塗滿紅色指甲油的手，憤然擡頭怒視她陰冷的笑容，“你到底想怎麽樣？”
一張精致卡片和一個精美的盒子放在了李浠米的床邊：一張邀請函和一個裝着美豔晚禮服的盒子。
“我只是想來通知你——我和淩學長馬上就要訂婚了，三天後。”
[三年前]
馴獸師表演還沒有結束，而救護車已經将受傷的顏瘦瘦送往醫院。從會場熙熙攘攘的人群裏跑出來的淩九鏡目光急切地搜尋着顏瘦瘦的身影，看見白色的救護車後心急如焚地跟了上去。可是他再怎麽奔跑也跟不上救護車的腳步，而他卻那個昏暗的雨夜，被疾馳而過的汽車撞倒在路邊。
大片大片的鮮血從他的後腦勺淌出，染紅了鉛灰色的馬路。
[醫院]
被緊急搶救完的顏瘦瘦躺在特護病房，而在醫生語重心長地向顏氏父母解釋說，不能再讓她瘦小的身體繼續承受那些非人馴獸師訓練後，顏梓愛哭鬧着讓顏氏父母帶自己回家。
“對不起，這裏不是顏家，你打錯了。”之後無論醫生護士怎麽聯系顏氏父母，都被顏梓愛無辜的聲音回絕。
治療接受到一半，由于沒有能力支付巨額醫療費用，顏瘦瘦被迫停止了治療。
“院長……拜托你不要把我趕出醫院……”顏瘦瘦拖着虛弱的身體跪在院長的面前，伸出細細的胳膊緊緊地拽住院長的一角，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我真的沒有父母抛棄……他們會回來付醫藥費的……請你相信我！”
“我們這裏是醫院，不是慈善機構！”院長厭惡地甩開顏瘦瘦的手，拍了拍被她弄髒的白大褂，讓保安把她從醫院裏趕了出去。
還穿着醫院病號服的顏瘦瘦跪在醫院門口，任憑冰涼的雨水打濕她腿上的紗布。來來往往的人唏噓感嘆一陣後漠然轉身，甚至有淘氣的小孩子朝她扔石子。她很清楚顏梓愛和她的閨蜜安可瑤就偷偷躲在不遠處偷笑，而她卻沒有辦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于是她強忍着眼淚，倔強地跪在原地，等着顏氏父母回來接她，等着淩九鏡來找她。
可是沒有，沒有一個人要她。
整整三天的大雨摧毀了她的意志，父母和那個說要守護自己一輩子的小男孩都沒有出現。而一個好心的阿姨則把她帶回了那個陰冷的孤兒院，于是她在那裏度過了一段冰涼陰暗的日子，直到後來她有能力自己打工賺錢，才跟原本是流浪狗的Cici一起生活在那片寧靜的森林裏。
Vol.17黑暗系雨夜之吻
[三天後]
顏梓愛的17歲生日Party格外的盛大。
她穿着純白色的小禮服，小鳥依人地偎依在淩九鏡身邊，等待着給她慶生的朋友的到來，同時，她也等待着李浠米的到來——邀請函是她自己制作的，為的是讓李浠米誤會這是一場訂婚宴，而那套晚禮服，不過是為了不讓李浠米的寒酸氣息毀了她的生日會的高貴氣氛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