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冬至

分山砍柴前前後後花了大概一個多禮拜,大隊裏的人才陸陸續續把自家分到的一整年的柴火都砍回了家。

然後,各家院子裏就此起彼伏地響着鋸木頭、劈砍柴的聲音。

彭家院子裏,是彭大娘在砍柴,風知意則和彭丫丫兩人把曬幹的枝葉折成一小捆一小捆,可以直接塞進竈膛裏燒的那種。

雖然她就一棵樹一個早上就搞定了,但她之後閑不住,天天往深山裏晃悠,弄了不少深山裏的寶。回來時,就帶着一大捆柴做幌子。

所以,光是她一個人準備的柴火就非常多。堆得高高的,堆滿了彭家的院子,導致這會她就得把這些柴火給收拾好。

忙忙碌碌間,冬至悄然而至。

一大早起來,就發現外面都下霜結冰了,咬着牙、撐着盡量跟大家穿衣一致的風知意趕緊跑回屋,在裏面加保暖內衣、加毛衣,穿裏面有絨的褲子,穿上加絨棉襪和加絨棉鞋……

沒辦法,這個身體太畏寒了。

最後再在最外面套上農村最常見的大襟襖,不過是低調素色絨面的那種,而不是綢緞暗花光面那般亮眼奪目的。

只是,她再次出來,正好也起床出來的彭大娘瞅到她那兩個毛絨絨的立領捂着臉頰,顯得她本就很小的臉更小了,頓時“噗嗤”一笑,“你怎麽穿得這麽多?”

“很多嗎?”風知意看了看彭大娘和彭丫丫,看她們倆确實穿得不厚,只是外面都穿着罩衣,看不出她們裏面穿了啥,“都結冰了!”

說完低頭看了看自己,認真算起來她也就三件上衣兩件褲子,而且都不怎麽厚的,看上去一點都不臃腫啊!

彭大娘笑着系起圍裙,“這才到哪呢!還沒到最冷的時候,你就穿得這麽多?那等到零下二三十度的時候,你穿啥?裹棉被嗎?”

“零下二三十度?!”風知意聽得一瞪眼,有些吃驚,“這裏不是南方嗎?怎麽會那麽冷?”

“這裏也不算很南,”彭大娘揭開水缸上的蓋子,用水瓢輕輕敲碎水面上的一層薄冰,舀水進鍋裏,“屬于中部,而且有點偏西。”

“哦,我比較怕冷。”大不了到時候,她把末世裏特制的防寒內衣拿出來穿,那可是能抗得住零下五六十度氣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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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鍋裏添好水,彭大娘去竈膛前燒火,“今天是冬至,咱們是做湯圓還是做年糕?”

正準備幫丫丫梳頭編辮子的風知意接過彭丫丫遞過來的梳子時,和彭丫丫對視一眼,異口異聲,“年糕/湯圓!”

彭大娘笑,把點着火的松葉塞進竈膛裏,“你們倆商量好了再告訴我。”

彭丫丫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那就年糕吧。”

風知意頓時有種被小孩子相讓的感覺,給彭丫丫梳着頭發問彭大娘,“大娘,你們這邊的習俗是什麽?”

彭大娘笑,“我們這裏哪有什麽習俗?這大隊的人,原本都是從天南地北逃難過來的,大多數人的習俗都不一樣,倒是老東家……”

說到這裏彭大娘像是意識到什麽,猛地一頓,擡眼看見風知意好像沒聽到似的,在跟丫丫商量用哪根頭繩,暗自松了口氣,若無其事地道,“那就做年糕吧。年糕能吃久一些,用料少些,也容易做些。”

風知意幫彭丫丫編着辮子的手不明顯地頓了頓,也若無其事地問,“那這裏的年糕是怎麽做的?我能幫忙做什麽嗎?”

“不用,才一點東西,我自己來就行。”彭大娘看了眼她全身上下都嶄新的衣服,“你今天要去上工嗎?”

到冬天,大隊裏的農活只是少,不是沒有。還有種冬蘿蔔白菜、積肥造肥、清理改造魚塘、冬修水利,還有冬小麥、油菜等農作物的田間管理,甚至牲畜保暖越冬工作等活兒。

不過這些活兒都不多,都是壯勞力領去做了,婦女小孩一般不出門,頂多在家裏做做不賺工分的手工私下換錢換東西,或者儲藏腌制過冬的食物。

知青不是當地人,沒有這些事,只能跟壯勞力一起去幹這些又苦又累又髒的室外活。風知意昨天就跟着去挖了一天的溝河,又髒又累不說,挖的量才賺到了3個工分,她再也不想去了。

所以,她今天打算,“一會我去看看能不能接到雞鴨場或養豬場的活。”

“那你可記得在外面加件罩衣……”彭大娘的話還沒說完,外面就傳來了敲鑼的聲音由遠而近。

三人靜了靜,豎起耳朵傾聽,聽到是大隊長又在通知社員們8點去大食堂開會。

彭大娘立馬問,“現在幾點了?怎麽一大清早的要開會。”

風知意擡手看了看智腦版的手表,“七點一刻。應該是有什麽事要說吧。”

那就還有三刻鐘,彭大娘趕緊麻利地煮了鍋紅薯粥,然後三人配着蒸熟的紅薯把早飯吃了趕過去。

一路上,不停遇到從家裏出來往大食堂那邊趕的人,漸漸地,就三五成群地結伴,邊閑聊邊往食堂那邊去。

風知意和彭大娘三人身邊,也逐漸聚集了一群大嬸子小嫂子——

“喲,這是丫丫嗎?”媒婆方嬸子看着已隐隐有亭亭玉立趨勢的彭丫丫,眼睛冒光地職業病犯了,“一段時間不見,都快長成水靈靈的大姑娘了!”

“可不是!”何家大嫂子斜着眼、瞅着彭丫丫無比眼紅,“這半年裏,丫丫眼見就跟變人個人似的。這長肉長個了不說,連臉都白嫩了不少,稀疏的黃毛頭發都變得烏黑發亮!”

有嬸子看着彭丫丫贊同點頭,“丫丫确實看着清爽利索多了!”

有大嬸子不客氣地直接上手摸了摸彭丫丫的頭發,“果然順滑不少啊!這辮子紮的,可真漂亮!”

說着,還不太溫柔地翻了翻她的頭發,“喲,居然連虱子虱卵都沒了!看着可真幹淨!”

“能不幹淨嗎?”住在彭大娘隔壁左邊的柳家嫂子酸溜溜地說,“我看到陳知青隔三差五地給丫丫洗頭洗澡,那麽精貴的香皂,可使勁地往丫丫頭上抹呢!”

“這算啥!”住在彭大娘隔壁右邊的衛家嬸子眼饞地道,“我每天都能聞到彭嫂子家裏飄出精貴的大米白面味兒,還隔三差五地飄出肉香,這能養得不好嗎?”

有人附和笑道,“彭嬸子,你對丫丫可真舍得!”

立馬有人不以為然地道,“哪裏是彭嬸子舍得啊!是陳知青舍得吧!”

那語氣,又嫉妒羨慕,又好像在說陳知青是個大傻子,彭大娘是個大坑子,坑騙人家城裏來的小姑娘。

彭大娘撩起眼皮,冷冷地睇了她們一眼,沒說話。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這确實都是風知意的功勞。

風知意故作尴尬地笑笑,“是我之前沒有搭夥的糙米粗糧,才用錢票買了些細糧搭夥。肉也是前段時間家裏寄來的臘肉,不是特意去買的。我自己也要吃,算不得什麽。”

其實風知意真的沒搞多大特殊,還是按照原來商量好的搭夥糧食給。只不過她後來沒了粗糧,就一直給10斤大米、10斤白面。

因為給的細糧,彭大娘甚至把她每個月五塊錢的菜錢給省了。所以,彭大娘真的沒有占她多少便宜。

然後就是彭大娘做菜都是用水煮煮,再滴一兩滴油星,她實在吃不下去,就提供了一壺油,借口說是家裏給寄來的。

這主食吃得好,營養自然就跟了上來。

再加上,她看彭大娘和丫丫身上都有點小毛病,尤其是丫丫那滿頭的虱子,和彭大娘身上的怪味兒,她不想跟她們相處時受罪或被沾染上,就配制了藥膏混在香皂裏給她們洗頭洗澡。

這樣,不說愛幹淨愛漂亮的小姑娘彭丫丫,就是彭大娘看着都幹淨爽利了不少。

至于肉,那真的是上次老首長寄給她的。怕不吃也會壞掉,就讓彭大娘隔三差五地做一頓,她從來都沒有主動買過肉食。一是不想招眼,二是不想鬥米恩升米仇,養壞彭大娘和丫丫的心理。

衆人還是聽得羨慕,有人忍不住挖牆腳,“陳知青,明年你還要繼續搭夥不?還跟彭大娘家?”

“對呀!”風知意似沒心機地點頭,卻一下子堵住了對方的想法,“大娘有屋子給我住呢!”

對方頓時沒話了,她自己家的孩子都擠得快沒地方住,更何況讓出單獨的屋子給別人?

走在人群後面的方家嫂子跟身邊的周三嫂子撇嘴低聲,“彭嬸子可真走運!她家丫丫以前可沒收拾了,又黑又瘦的,比你家兩女兒磕碜多了。”

說着,往前擡了擡下巴,“可你看現在,人變漂亮幹淨了不說,還特別懂事講禮貌呢!估計是看多了,跟着陳知青學的,學得跟個城市裏的姑娘似的!多招人順眼啊!”

周三嫂子似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方家嫂子眼眸微轉,想起什麽問道,“當初她不是先找你搭夥的嗎?你咋就沒同意呢?你家不是也有空屋子嗎?咋就沒順勢讓陳知青住進來幫襯幫襯你呢?”

說着還給她分析,“不然就你那口子每個月10塊錢的津貼,還要被老的拿一半去,他自己還要留點用,你能拿到多少?兩塊?三塊?可你還有兩個孩子要拉扯呢!你不嫌累得慌啊?!你看看你那倆孩子,身上有幾兩肉?”

周三嫂子抿抿唇,“當初聽說她不太好相處。”

她每天在上工和照顧倆個孩子之間奔波就已經很疲于應付了,哪能還招個大小姐進來伺候?

“哎喲喂!”方家嫂子簡直痛心疾首,“那些嘴碎的嘴裏,有幾句話是能信的?指不定是那些眼紅的嫉妒陳知青家裏富裕、出手大方在亂嚼舌根呢!要是人家陳知青不好,能幫無親無故的彭嬸子把丫丫收拾得那麽體面利索?”

“你瞅瞅丫丫身上那褂子褲子,聽說都是陳知青的舊衣給改的呢!可一個補丁都沒有的好料子哪能算舊衣?那就是人家陳知青特意送的!聽說好幾件呢!”方嫂子說完還要對比,“你家兩閨女,還是三件褂子三件褲子共用才能輪流着換洗吧?”

周三嫂子神色有些晦暗地後悔,“咱也不能沖着人家的好處去,人家也不是傻子。”

“這算什麽好處啊!”方嫂子不以為然,“這就是人家指縫裏漏一點。總歸是要漏的,那漏給更需要的人不好嗎?”

“而且啊,咱們也不是光沖着這點東西去,關鍵是女孩子的教養和眼界,不能讓人一把花生就給騙去咯。你看丫丫現在,多有個女孩子樣,讓人看得多順眼。這就是跟好的學好,跟差的學差,哪怕是跟着陳知青長長見識和教養也是好的。”

方嫂子越說越語重心長,“你就算是不為了現在處境着想,你也得為你兩個女兒的教育想想。你瞅瞅,大隊裏哪個長得體面些的姑娘嫁得差了?哪個磕碜的姑娘嫁得好了?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周三嫂子眼眸微閃,看了看走在前面被風知意牽着的彭丫丫眼神都聰慧靈動了許多,想起自家兩個雙胞胎女兒,抿抿唇,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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