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決堤
夢莊大隊那堤壩口子不小,河水又寬又廣。若是水位漫上來,用一般的泥土砂石臨時堵口子,根本擋不住這水壓。
所以,得去山上刨那些沉重的大石頭埋在地裏立穩夯實。
但這個時候,沒有什麽機械輔助,又是臨時需求,很難申請到炸藥,也來不及走程序申請,所以只能完全靠人力刨山石。
這是非常苦非常重的力氣活,一般人刨上個一兩個小時,幾乎都會雙手磨出血泡。
為此,風知意特意給孟西洲準備了特制的手套,還有藥膏擦手。免得他刨一天的山石下來,雙手就要磨損得不成樣。
孟西洲見她還給他藥膏擦手,只覺得沒必要,“我手上的繭子厚着呢,沒事的,沒那麽容易磨破皮、磨起泡。”
又不是她那一雙嬌嬌嫩嫩的手,不僅長得像豆腐,嫩得也像豆腐,輕輕刮一下都能留下一條痕跡。
風知意見有人遠遠地往這邊過來了,趕緊把藥膏塞他手裏,“讓你擦就擦,別廢話!不是多粗糙,就能顯得你多男人的!”
這小屁孩!
孟西洲失笑地接過,他只是糙慣了,臉都沒擦過東西,更何況是手。不過這既然是她呵護他的心意,他也只有嘴角挂着泛甜的歡喜,收下依言照做。
沒一會,分到這一片刨山石的人,陸陸續續地都來齊了。
他們這一邊,總共有五十個壯勞力刨山石,八個社員加上兩個知青——風知意和李燕華一起裝袋,二十個壯勞力裝車運輸。
這麽多人一處,忙了一整天,也只刨出了10車石頭給運送到堤壩那去。
效率可以說是非常低,風知意暗暗嫌棄,純人工勞力果然是不行。國家這個時候,确實急需工業和科技才能發展起來。
傍晚下工的時候,李燕華一副被累垮的樣子,有氣無力地拍拍感覺都要廢掉的胳膊,和風知意一起一邊往回走,一邊唠叨,“這裝石頭的活我還以為簡單輕松呢,沒想到這麽累,感覺胳膊都要斷掉了。”
風知意輕輕地揉揉手腕,她感覺還好。畢竟她有異能随時輔助,不然也累成狗。
Advertisement
李燕華看她一點都不狼狽、甚至還有點輕松的樣子,不由啧啧稱奇,“沒想到你看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樣子,還挺能幹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風知意沖她淺淺笑笑,面不改色地吹牛,“大概是幹習慣了。”
走在她們後面的孟西洲聞言,忍不住抿唇悶笑了一下。
風知意似有所覺地回頭,暗暗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別拆她臺。
因為下着雨,大家都穿戴着雨具,李燕華倒是沒注意到他們兩悄悄地“眉來眼去”,只是羨慕地看了看她明明是養尊處優才能養出來的樣子,“那真是沒看出來啊,你幹慣了粗活,還能長成這嬌花般的模樣。那些在溫室裏細心呵護的,都沒你長得好。”
風知意笑笑不語。
見她不欲多言,李燕華也沒在這上面多好奇,看着雨幕惆悵,“這裝石頭的活兒大概能幹多久?”
他們這一批知青也是倒黴,剛來沒幾天就開始下雨,工分沒掙到幾個,跟大隊裏預支口糧又都吃完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這個高工分的活計,雖然累得她半癱瘓,但她還是希望能多幹一些日子。
像他們這樣一處的刨石,整個山上大概有十多處。一天全部的工作量,大概也有一百多車的樣子。可那堤壩口子那麽大……風知意估計了一下,“至少得要半個月吧。”
風知意估計得沒錯,全大隊裏上千個勞動力共同努力,足足刨了半個月的山石,才堪堪把堤壩口子給完全堵嚴實。
這時,水位已經爬上了堤壩半米高,要不是堤壩口子堵得及時,河水都已經倒灌進村了。
而且這會,大雨卻還不見停歇。
随着大河水位疾速上漲,一天能往上竄個10厘米,大隊長眉宇皺得一天比一天緊,讓大家都做好發洪水的準備。
因為即便大河裏的大水被攔住了,但村後小河小溪小溝裏的水,早在一個禮拜之前就滿出來了。
現在這會,村外的田地和莊稼已經全都被淹沒了,到處汪洋一片。整個村子,像是被大水圍住的孤島。甚至村子裏地勢比較低的人家,屋裏已經開始進水了。
所以一忙完堵堤壩口的事,風知意就跟着彭大娘趕緊把糧食往高處搬——就是屋頂跟木梁之間,會有一個跟微型閣樓一樣的三角形空間。
一般家庭都會在梁上面擱木板,可以儲物,彭大娘家也是如此。
只不過她們三個人力氣都不大,屋梁又高,所以她們一點點地挪,搬了兩三天才把糧食都給安頓好。
這可是她們一整年的糧食,若是被大水沖了泡了,那就沒得吃了。
好在彭大娘家地勢比較高,只要堤壩不倒、大河裏的水不決堤,村後那些小溪小河裏的水,就算再下兩個月的大雨,也淹不到這裏。
處理好後顧之憂,風知意跑去看看那堵住的堤壩口子。
之前為了看住熊孩子,她一直在後山幹活,也不知道那個堤壩口子堵得怎麽樣?結不結實?有沒有偷偷被熊孩子去動手腳?
畢竟她也不能一天24小時,分分秒秒地看住他。
風知意跑到野草覆蓋的長長堤壩前,遠遠地就看到被堵住的堤壩口,如一塊黃色的補丁一樣,嵌在綠色的堤壩上,格外醒目。
從外表看,這堤壩口修得挺嚴實,但內裏究竟如何,風知意不放心,特意爬到堤壩上,讓智腦檢測了一下。
智腦檢測完一聲驚呼,“我去!這是什麽豆腐渣工程!”
“嗯?”風知意眉宇一蹙,“被動手腳了?”
“那倒不是。”智腦直接彈出全息的3d透視立體圖給她看,并把所有的數據分析出來在各個部位注釋,“你看,這本身就是個豆腐渣工程。”
風知意雖然不太懂建築方面的事情,但這數據結果還是能看明白的。跺腳踩了踩新築起來的堤壩,感覺這築得挺夯實的呀,“有這麽差嗎?”
低頭看了看大河水位已經爬上了堤壩的一米多高,“擋不住這大河水嗎?”
“絕對擋不住!”智腦用檢測分析出來的數據肯定,“您也不看看這大河的水有多蕩蕩,這汪洋一片,至少有上千米寬吧?長度前後不見盡頭,又水流翻滾湍急。這水位再漲了三四米,泡上個三四天,這豆腐渣工程,絕對扛不住這水壓。”
說完,幹脆采集了這所有的數據,模拟了水位上升三米時,浸泡三天後的情景給她看。
風知意當即看到,這新築起來的堤壩,就開始滲水、漏水、破洞,随即摧枯拉朽,如爛泥一般,被蕩蕩大水毫無阻力地給壓倒沖垮了。
“看吧,這水位上來,這豆腐渣工程根本hold不住。”智腦覺得之前可能冤枉孟西洲了,“看來書中大水決堤,應該不是反派的鍋。”
風知意默了默,然後從空間翻找出一大把種子,給撒在新築起來的堤壩各處開始催發。
智腦看得疑惑,“家主您這是幹嘛呢?”
“加固。”風知意手下不停地催發種子。
智腦立馬打開3d透視圖,然後看到那些種子被催發出密密麻麻的根系,鑽進地裏、鑽進新築堤壩裏。就像是這新築堤壩的筋脈,密密麻麻的,縱橫交錯,如蜘蛛網一樣,抓住地心、抓牢兩邊的堤壩。
而它分析出的牢固數據,在直線上升。
智腦看得提醒,“可以了可以了,牢固了牢固了,固若金湯了。家主,有人來了!”
說完,它第一時間收了全息投影。
風知意也才趕緊收了手,裝作在堤壩上挖野菜。
待那雨中模糊的身影越走越近,風知意才發現居然是孟西洲。
孟西洲也發現是她,趕緊緊走一步上前來,“怎麽下這麽大的雨你還跑到這裏來挖野菜?我在大隊裏找你半天了。”
“我來看看這新築成的堤壩,順便看看水位到哪了。”風知意見是他,幹脆不裝了,提起籃子起身,“怎麽了?你找我有事?”
孟西洲神色有些凝重地點頭,煞有其事地問,“我在省城有個認識的人得了重病,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去看看?”
風知意聽得微微眯眼,仔細看着大雨裏他不甚清晰的神色:他自己瘸腿都不曾主動向她開口求助過,人際關系冷漠薄凉的他,怎麽會為了別人跟她開口?
而且,真有非常重要的重病朋友,面上眼底不該沒有絲毫擔心。真為他人求助她,也不該沒有絲毫不好意思的神色?
所以,風知意突然一步走近,直接湊近他眼前,“說實話。”
孟西洲身形一僵,雙手握了握拳,看着近在眼前的眼眸,清泠泠的,一片坦誠和信任。他突然就莫名地篤定,這次若不說實話,這雙眼睛以後看他,就會變得遙遠和疏離。
孟西洲喉嚨澀了澀,“我、我昨晚夢見大水決堤了,想你去省城避一避。反正,最近大隊裏又沒有活兒幹。你可以借口去省城看望老首長,大隊長會同意的。”
風知意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意外一怔,随即故作好笑放松地不以為意,“夢裏的事怎麽能當真?放心好了,夢都是相反的。”
孟西洲神色凝重,說開了,他幹脆就堅持自己的想法,“可我最近總覺得心神不寧,老感覺有事情要發生,你還是去省城避一避吧。”
風知意看着他隐隐焦急而篤定的神色,猜測:他那個不是夢吧?倒像是他确認過的某個事實。所以,這個熊孩子怎麽這麽确定一定會大水決堤?
難道他是看出來了這個新修的堤壩口是個豆腐渣工程,根本擋不住這蕩蕩大水?還是有什麽其他的根據?
可他現在一口咬定是夢境,明顯是他的消息來源有所避諱。而他好意提醒她避開危險,她也不好刨根問底地逼問。
風知意想了想,只好就重避輕地岔開話題,“你是不是最近打石頭太累了?才這麽心神不寧?回頭我給你開點養神茶?”
孟西洲看她根本不當回事,還以為他是累得多想,真是無奈又焦急,“你就當陪我去趟省城好嗎?”
風知意一臉為難的樣子,“去省城需要找大隊長開介紹信,這邊開了介紹信,老首長那邊就會知道,到時候我們肯定不得不去找他。可你也知道,我這醫術在如今的時局裏,是福也是禍,實在不宜跟權貴打交道。”
孟西洲擰眉,又迅速幫她想了一個離開的理由,“那……”
“哎呀你放心了!”風知意打斷他,沒讓他多言,“我會游泳的,就算大水決堤也淹不着我。而且,咱們一走,若這裏真的就大水決堤了,那等事後計較起來,你不覺得我們很可疑嗎?若傷亡慘重,國家問責,上面無理取鬧地追究起來,一定要找個替死鬼背鍋,你覺得我們承擔得起嗎?”
見他還想說什麽,風知意攔住他,“再說了,你那個是夢啊!咱們豈能把夢當真,給自己憑空添那麽多麻煩?這不沒事找事嗎?”
孟西洲見她就是不相信他的話,可他也不能說那是上輩子發生過的事,焦急地心思百轉了一會,索性眉宇放松了。
算了,大不了他多做一些預防。等大水決堤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把她送到安全地方去好了。
所以他點點頭,“那但願我做的夢都是假的。”
風知意不着痕跡地掩下疑惑笑了笑。
等過兩天,孟西洲陸陸續續地給她送來了救生衣、淡水、幹糧等各種洪水急救物資讓她好好收起來,并耳提面命地交代她晚上睡覺警醒些,她就知道他并沒有放棄他的想法。
可現在堤壩口已經被她加固穩定,應該不會有決堤的可能才是啊!她還特意開玩笑地問孟西洲,夢裏決堤的堤壩在哪?
孟西洲也跟她坦言,說就是新堵起來的堤壩口。
為此,風知意跑去反反複複檢查了好幾遍堤壩口,還加固了又加固,百分百确定不會被大水壓毀決堤。
那孟西洲為何這麽篤定呢?看他一日凝重過一日,風知意不僅懷疑,難道是什麽不可逆的歷史事情?她這單薄的力量,抗拒不了歷史的軌跡?
為此,風知意私下問了問智腦,書中大水決堤是什麽時候?
智腦說書中沒有詳細記載,它通過前後內容推斷,大概是在端午節前後。
端午節在六月八號,那就是沒幾天了。以防萬一,風知意不着痕跡地在村子裏灑滿了一種變異根系植物的種子。
時間在風知意的懷疑不定中邁入六月,大雨終于有了停歇的跡象,下得斷斷續續的,偶爾還放一下晴。村後田野裏的水,也歇住了朝村中進軍的勢頭,漸漸緩了下來。
大隊裏的人,臉上露出了放松和喜意,以為今年這大水,終于要過去了。
誰知在端午節這天淩晨,風知意在睡夢中,隐約聽到了一聲遙遠的、卻磅礴的轟隆聲。
同時,智腦在耳中尖銳地警報:“家主!快醒醒!大水決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