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無靈感,不起名
如微閣,玉衡殿。
玉衡殿內滿布書卷,周圍數以千計的木制書架按照五行排布,呈合圍之勢,将中間一座一丈見方的圓臺圍攏了起來。
圓臺上正坐了兩個人,其中一人一身藍袍,面色清冷如雪山白蓮,而另一人則一身杏黃長衫,貌似書生,面上總挂着儒雅的微笑。
清香的茶水上漂浮着袅袅白煙,充盈了整間書室,梵衡見連耀指尖的火焰漸漸暗去便微笑說道:“連耀真人果真遍身是寶,這顧渚紫筍色澤瑩綠,香氣濃郁,茶水顏色鮮亮橙黃。果然是什麽樣的茶才能泡出什麽樣的味道。只是……這麽好的茶,梵衡有些消受不起了。”梵衡捉摸不透連耀專程來他玉衡殿的目的,便一直挂着和善的笑容,以不變應萬變。他說這番話也是在暗示連耀資質非常,修為驚人,非他們小小的如微閣可以奉陪得了。
“哪裏。”連耀面色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緒,“這烹茶也如術法的修煉,點到為止,過猶不及。顧渚紫筍雖是好茶,若是烹饪方法不得當,也是枉然。”指尖的火焰倏地變烈,那小小的茶餅逐漸散開,味道竟是濃郁到有些刺鼻。
梵衡微微皺了眉頭,知道連耀話中的深意,他也深以為然,可是卻沒有辦法。
如微閣三代以來以資質為尊,然而不僅未能尋到令長輩們滿意的弟子,也未能以合适的方法教習他們,反而使得資質高者的修行也每況愈下。
心有戚戚,梵衡點了點頭,說道:“連耀真人所言極是。”說罷有些可惜地望着那壺好茶變作了殘次品,那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熟料連耀從芥子空間中又拿出另一塊茶餅,眼也不眨地将那壺煮過了的茶水倒掉,随即又将新的茶餅丢入水中,以指尖純熟的清氣之火慢慢烹熬。
“這是什麽茶?”待茶味蔓延出來,梵衡仔細嗅了下,可再三分辨仍是沒有結論。
“這茶暫且還沒有名字,我稱它為殘茶。這茶生于極其險惡的環境中,雖貌不驚人,茶質一般,但若是經過精心烹調,其茶香茶味卻絲毫不遜于顧渚紫筍。”說罷,指尖清氣之火變作幽深的藍色,只煎熬片刻濃郁茶香便充盈了整間玉衡殿。
梵衡驚訝地盯着這逐漸在水中化開的茶餅,眼中滿是渴望的神色。
待連耀将茶烹好,遞給梵衡一杯的時候,梵衡便匆匆将茶接過,微微一抿,頓時唇齒留香,“好茶。”
連耀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幽紫色的雙瞳定定地望向梵衡,似是帶了蠱惑人心的力量,“這人也如茶一樣。随在我身邊的那個孩子,雖然不過三歲,可他天生早慧,真人愛書如命,想必他會對真人極有幫助。”
梵衡聞言訝道:“早慧之子?”這樣的孩子萬人中才只一個,諸多修者無一不趨之若鹜,連耀怎會将其拱手讓人?“連耀真人為何不……”
連耀沉吟片刻,無不惋惜地道:“其中原因與我要與貴派掌門所求之事相關,非我不疼惜這個孩子,只是三清教情況特殊,以這個孩子的資質怕是在三清教內待不過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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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衡的确心動,他沉思道:“……那便容我再斟酌幾日。”
被梵紫抱在懷裏一路奔往天玑殿的莫雨桐并不知道,自己的去向在兩盞茶水的功夫間就被人決定了。
他心裏惦記着梵廉的安危,因而精致可愛的小臉上滿是緊張,淡淡的眉毛都扭在一起。待落到天玑殿時,觸目所及是滿目的瘡痍,林木蔥茏的景象不複當初。
莫雨桐在梵紫懷裏掙紮了幾下,待梵紫拗不過他将他放落地面時,小毒哥提着肥大的褲子一路跑向梵廉所在的書屋。
半邊樹屋已然坍毀,左側面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樹屋前垂落下來的藤條也被燒灼地只留一半。此時,梵廉正坐在樹屋外的平臺上,露出堅毅的側臉,目光深邃地凝望遠方,不知在沉思些什麽,往日裏總是活蹦亂跳的訣乖巧地趴伏在梵廉盤坐着的雙腿上。
“師、師傅……”
小毒哥的聲音卡在喉嚨裏,發出了無聲的呼喚,微風吹拂,揚起了梵廉淩亂不羁的頭發,也将他右邊的袖子卷了起來。
莫雨桐頓時瞪大了眼睛,腳步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在地。
那條袖子裏面空空如也,師傅曾經持着犀角號吹奏的右臂哪裏去了?
“梵廉師兄。”梵紫率先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待梵廉轉過身來時,饒是一向冷靜沉着的莫雨桐也禁不住一聲驚呼,“啊!”
只見梵廉的轉過來的另一邊臉上橫亘着一條縱劈右臉的傷痕,現在血跡方幹,傷痕周圍還殘留着凝固的血液。
莫雨桐傻傻地盯着梵廉右眼上的傷痕,默默抿緊了唇,師傅那雙氣勢逼人的眸子現今已經瞎了一只。
當初應該召請的……如果他點了召請師傅的話,即便會吓到梵廉,也萬萬不會讓他淪落到現今這個樣子。
梵廉原本的容貌雖然邋遢但卻帶着一種頹廢不羁的英俊,現今因這傷痕被毀得足以止小兒夜哭,雖然依着梵廉原本的性子并不會在意諸如容貌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可是……
看到那只空空蕩蕩的手臂,一股酸澀襲上心頭。
正如琴師被折斷了手指,斷了操縱犀角號的右臂,無疑是梵廉在禦獸師修行一途上的一大劫難。
梵廉深知自己這副容貌吓到了梵紫身邊這個不知幾歲的小孩子,忙又将頭轉了過去,接過訣遞過來的半邊木制面具,一圈圈的樹紋将那森然可怖的面容遮了起來,梵廉這才再次望向梵紫,縱身躍下樹屋,應了梵紫的呼喚:“梵紫師妹。”
梵紫望着梵廉殘餘的半邊俊容心下十分可惜,這妖獸的攻擊都帶着足以致命的毒素,饒是梵丘師兄使用具有治愈效果的清氣之術也難以愈合梵廉身上的傷口,更不能将他斷掉的右臂再接回來。
方才看見梵廉坐在樹屋前,形容落寞,想起這只有一面之緣卻心心念念着梵廉的小家夥,只想給師兄一些安慰,她抱着雙眼微微泛紅,一直緊抿着嘴的小毒哥,說道:“師兄,這個孩子說你曾在凡塵救過他,他聽聞你受了傷,特意來看望你。”
梵廉聞言,這才正式看向小毒哥,見這孩子雖然長相伶俐可愛,可他全然不記得救過這麽一個孩子,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我沒有見過他。”
莫雨桐正愧疚着,忽然聽了梵廉此語,當下一個激靈,穿幫了的尴尬兜頭砸下,小毒哥抖了抖嘴角,勉強說道:“真人的确沒有見過我,可我卻記下了真人。”他板着小臉,認真地說道,“真人待我好,我便會記得真人的恩情。”
梵廉雖被這小家夥弄得一頭霧水,可看他這嚴肅的小模樣心中仍是不禁一軟,讓他想起了曾經教導的徒弟,現今也只有外門那個叫做莫雨桐的弟子一個人剩下了吧……想起他們一脈的蕭條和自己如今的狀态,梵廉悲從心來,一股憤然也随之而起。
“梵紫師妹,查探妖獸一事可有着落?”
梵紫搖了搖頭,滿是哀愁地道:“未曾。梵丘師兄捉了幾只妖獸回去,我已用迷魂的咒印做試探,可他們思維深處被封印了起來,我難以詢問出半分消息。”
梵廉眼中閃過一絲恨意,他攥緊了左拳,怒色道:“雖說妖獸也有天性,但大多築基的妖獸皆都不太分得清是非黑白,引其向善則為善,引起向惡則為惡,究竟是何人禦使這些妖獸行惡?!毀了我半生修為不說,還讓妖獸誤入歧途!”
性子一向溫柔如水的梵紫也難掩怒容,待想起慘遭橫死的梵玉時,梵紫心中諸般感情彙聚一處,千般語言揉成一團最終唯剩下一聲嘆息與悲傷,“就連梵玉師兄也慘遭妖獸殘害致死,屍體被三清教的連耀真人帶回了如微閣,我們究竟是招惹了何人才遭到如此報複!”
“梵玉師弟死了?”梵廉震驚不已,他瞪大了眼睛,急匆匆地上前一步,逼問梵紫,“梵紫師妹,那你可知梵玉師弟身邊可有一個相貌英俊,深情淡然的年輕弟子?”
“被連耀真人帶回來的唯有梵玉師弟一人的屍身。”
“那、那是在何處發現的?”
“溪流裏。”
梵廉一個踉跄,訣擔憂地叫嚷了兩聲。梵廉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随即仰頭大笑,“我梵廉果然是天煞孤星!注定終身孤老,留不得一師一徒!莫雨桐,是為師害了你,想當初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收你做徒弟!”
既然梵玉已經難逃敵手,那莫雨桐又如何能活得下來?
思及此,本就遭受了巨大打擊的梵廉更是滿心悲怆,叫莫雨桐看得擔憂不已,若不是現在情況特殊,他恨不得馬上就告訴梵廉自己便是莫雨桐。
等等……莫雨桐轉念一想,自己雖然不能說他就是莫雨桐,可卻能給梵廉一個提示。
仔細一想,莫雨桐走到梵廉身前,拉了拉他的褲子,仰着頭認真地說道:“梵廉真人,我見過你說的那個人。”
“當真?”聽聞此消息,梵廉眼中射出灼人的光芒,只要有一絲莫雨桐還活着的希望殘存,他就會選擇相信,全然不顧這不過是個三歲孩子說的話。
小毒哥點了點頭,說道:“我看到他往不辍殿的後山去了。”
“不辍殿後山……不辍殿後山……”梵廉默念了幾遍,頓覺十分有希望。
莫雨桐一向沉着冷靜,也知自己實力不行未必會和妖獸硬碰硬。
想到訣向他報告莫雨桐的修習情況時總是會提到莫雨桐到不辍殿後山,如果出了事情,那裏地勢隐蔽,又是莫雨桐最為熟悉的地方,莫雨桐便很有可能會躲在那裏。
莫雨桐也是抱着這樣的想法,在變做三歲孩童的debuff消失之前,他會想辦法藏到不辍殿的後山,這樣就可以無縫地将事情銜接起來了。
一絲希望也好過完全絕望,懷着這樣的想法,梵廉便忙匆匆與梵紫道了別,随即一聲呼哨,因用着左手,梵廉咬着牙忍着不耐的性子吹了多次才見從空中飛下了一只體型龐大的山鷹,雙爪鋒利如鈎,向着梵廉抓了過來。
梵廉一伸手抓住山鷹的腳腕,山鷹撲扇起翅膀,瞬間掀起狂風,挾裹着塵沙泥土一飛沖天,鑽破重重雲海,不過一息便消失在諸人眼前。
梵紫見狀為師兄的莽撞搖了搖頭,又抱起一瞬不瞬地望着梵廉消失的方向的小毒哥,柔聲道:“小家夥,我帶你回去。”
還未化出柳舟,梵紫倏地臉色一變。
即便是現在只有三級的莫雨桐也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沉重氣息。
連耀的手忽然微微一抖,将茶濺出了少許,他微蹙了眉頭看着灑在桌面上的三兩滴茶水,凝神沉思。
梵衡并未察覺到連耀的異樣,見他倒茶的動作頓在那裏,不由得問道:“連耀真人,發生了何事?”
“無事。”連耀繼續将茶水倒入杯子,臉上一片冷寂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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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又晚了,對不住,現在在姥姥家,周圍總有人路過,特不好意思,我弟還一直折騰我_(:3」∠)_還好小紅花保住了,很有千鈞一發的緊迫感。。。
PS:感謝“時響淵”和“小滿/大賢者”兩位妹紙打賞的地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