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0·無尾随,不來敵

寧采萍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架了進來,身子穩穩地落在了椅子上。

因為受了酷刑,寧采萍全身上下幾乎無一處完好的地方,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有的已經結痂,有的卻外翻着傷口,露出血紅而又猙獰的皮肉。然而,她清麗的容顏卻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端看這張臉的話,倒像是在靜靜地沉睡着。

翠羽見狀再也忍不住淚水,撲到寧采萍身邊,他想放聲大哭,但又怕鬧到寧采萍,只能一邊緊咬着唇抹着眼淚,一邊結結巴巴地道:“主人,都怪翠羽不好,是翠羽沒用……讓主人受苦了……”

寧采萍的手指動了動,她虛弱地睜了睜眼睛,可随後像是無法忍受重負一般又沉沉阖上,只是那纖纖玉手輕輕擡起摸了摸翠羽柔軟的頭發。

“莫哭……”虛弱的聲音從櫻唇間傳出,顯然氣力不支。

地靈感慨道:“她在那處受了上百種酷刑,還清醒着一絲殘存的意識,真是不易。”

莫雨桐抿了抿唇,他切了補天,将花戀流年湊于唇邊,給寧采萍跳了一個千蝶。

一身破軍外觀的毒哥身子漂浮起來,在空中翻着身子,周身紫蝶缭繞,瑩瑩紫光閃爍着貼附在寧采萍的身上。

只見那些猙獰可怖的傷痕逐漸愈合起來,新生的血肉緩慢生長着,原本殘破的身子在一個千蝶吐瑞跳完之後便恢複了個七七八八。

寧采萍的身子放松了下來,片刻,淺淺的呼吸聲傳了過來。

一曲千蝶跳完,毒哥落回地面,竟沒想到腳下發軟,身子略一踉跄,那一截紅條險些到了底。

他深吸了兩口氣,忙坐下來打坐。

屋中一片安靜,無論是翠羽還是地靈都尚未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這等厲害的治愈術豈是常人能有的……眨眼間便将一個只殘留着一口氣的人救活了過來。

見血條回複了大半,莫雨桐這才起身走到寧采萍身邊,想了想,又跳了個減傷的聖手織天,見寧采萍還未完全被千蝶治愈好的細小傷口也緩緩愈合了起來,這才坐在一側的椅子上,擦了把額頭的汗水。

屋子裏面一片安靜,翠羽乖巧地守在寧采萍的身邊,不知從哪裏打來了一盆水,擦洗着寧采萍身上的血跡和污痕,後又找了個幹淨的衣裳換下了寧采萍褴褛的衣衫。

莫雨桐閑着無聊便開始擺弄起那個玉石盒子,整個盒子是全面封閉的,沒有鑰匙孔,只在底部繪着一個陣法,莫雨桐将指尖順着朱紅的筆跡一路勾描過去,腦中翻滾着諸多關于陣法的資料,卻仍是一無所獲。

地靈見狀,道:“羯來此地之後,将剩下的大半個生命都耗費在這個蠱蟲之上。這個玉石盒子更是凝練師和咒印師精華之所成,一般人都打不開的。”

莫雨桐又擺弄了一陣子,發現果然與地靈所說一致,再不多看又将其放回了包裹之中。

就在此時,嘤咛一聲呻。吟響起,寧采萍醒了過來。

她雖已是元嬰期,壽元将近三百歲,可只看外表但像是三十餘歲的女子,模樣極為冷峭逼人,帶着股森然而不可侵犯的威儀。

被她那雙沉穩的眸子一掃,莫雨桐只覺着脊背一僵,像是學生時代被班主任叫到面前訓話一樣手足無措。

寧采萍:“你是禦蠱師。”她的聲音也如同她的人一般,一字一句間都低沉而滿是威嚴。

“呃,算是吧。”毒哥讷讷地回道,他不知道為什麽地靈和寧采萍都一眼就認出了他是禦蠱師,想來跟他這身衣服有些幹系。

寧采萍的眼神忽然柔軟了一些,“有生之年竟是還能見到禦蠱之術,真是欣慰。”她裹着羯的豔紅衣裳站起身來,躬身一拜,竟是對莫雨桐行了修者之間的大禮,“多謝救命之恩。”

寧采萍本就年長,而又是一方域主,無論從哪點看來,這一禮都重如泰山,莫雨桐忙道:“寧前輩……”

寧采萍執意将禮執行完畢,這才又坐回椅子上,嘆了口氣,精致的眉宇間滿是疲态,“綠蹤城之亂,給你添了麻煩,還未問及真人姓名?”

莫雨桐:“在下姓莫。”

“原來是莫真人。”寧采萍颔首,将莫雨桐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雖然這一身銀飾叮當,紫衣也有些暴露,但青年氣質內斂,神色平和,端的是一派穩重之風,再加上方才他有恩于己,寧采萍竟是越看越歡喜。

面上仍是一派凝重,不露喜悲。

“寧前輩有禮。”莫雨桐拜道,“寧前輩現今身子如何了,此處雖然較為安全,但還是早日尋得個出去之法才是。”

寧采萍應道:“我也有此想法。”

兩人正商議着接下來該如何行動,卻聽見屋外一陣咆哮聲響起,道道烈風從敞開的木窗刮了進來,将整個木屋烤炙得猶如火爐,“哈哈哈,想出去?寧采萍這個老寡婦倒還好說,只是小子你,怕是要一輩子都待在這裏做個死人啦!”

聲音由遠及近,話音未落,便又聽見外面響起了砰砰砰的爆裂聲,莫雨桐奔至窗邊,凝神望去,只見湖泊之上爆出道道浪花,一個黑影踏着層層激浪奔襲而來。

眨眼功夫便已躍上蓮花花盤,身後竟是拖曳着濃郁的污濁之氣。

那人掃視了一番,忽然将頭擡起,望向莫雨桐,莫雨桐駭得倒退一步,定了心神這才穩住。

那人長得極為古怪,臉面比之先前所見的黑衣人更像是野獸,布滿了棕色的皮毛,兩條腿已經全然不是人類的模樣,而是犬類,踩在地上,支起了人類的上半身。

望過來的那雙眼睛竟是猩紅色,內裏閃爍着瘆人的血光。

地靈詫異地道:“他怎麽能找到這裏。”

寧采萍沉聲道:“怕是不知用了什麽把戲,一路跟了過來。那人修為不低,雖然還未結成元嬰,但靠着那逆天的術法,将自己經脈與默豺的經脈相互調和,使之清氣的流轉之法發生了本源上的變化,其使用術法的威力絲毫不亞于元嬰期修者的力量。”

莫雨桐能看得見那人的等級,并不算太高,但周身暴漲出來的霸氣與殺意都讓人瑟瑟發抖,若不是強忍着,怕就要屈服在這氣勢之下。

獸人咆哮一聲,此時竟是生出了貓捉老鼠般的樂趣,踩着蓮花一步步地向着吊腳樓的方向走去。

他所踩之處,蓮花盡數枯萎,眨眼間便腐爛成灰。

莫雨桐見他逼近了吊腳樓,忙道:“無論如何,我且去攔他一攔。”當下從窗戶中躍出,身子輕巧一翻,将将落在吊腳樓的圍欄上,湊夠了距離,莫雨桐将花戀流年湊于唇邊,嗚嗚一吹,便見一張紅色巨網向着獸人兜頭蓋下。

獸人被打得猝不及防,讓巨網化作的絲絲縷縷的紅芒鑽入體內,當下腳步一頓,竟是不能動彈。

幾乎是無縫銜接,莫雨桐見千絲命中了,又一轉笛子,将靈蛇召了出來。一青一黃兩條靈蛇盤旋在吊腳樓的柱子上,昂着鬥篷一樣的腦袋,背部的花紋閃爍着光芒。

莫雨桐蹙眉,不知怎麽,他好像覺着攪基蛇更強了一些。

來不及多想,毒哥又向着獸人吹出了迷心蠱,方才他讀了些許關于禦蠱一術的典籍,短時間內雖無法有大的造詣,但卻生出了無限的小心得,變換着調子,那迷心蠱化作一道藍色利箭直射獸人而去。

沒料到,獸人居然一聲咆哮,掀起的罡風在半空中将迷心蠱直直吹散了開來,藍色星點在空中閃耀,毒哥顧不得其他又甩出蠍心、百足、蟾嘯!

五毒爆發力不算強,雖然尚未對獸人造成什麽致命的傷害,但毒哥并不着急。

他穩穩地站在扶欄之上,見攪基蛇暫且纏住了那獸人,便回頭對地靈道:“可有辦法讓我們出去?”

地靈顏色一暗,語氣有些躊躇:“有是有,但……”

“什麽方法?快說便是。”

地靈猛地向着屋內飛去,“且跟我來。”

莫雨桐搖首,對寧采萍與翠羽道:“你們先同它過去。”

地靈道:“他們不可以,只有你。”

莫雨桐一怔。

地靈續道:“只有你,才可以打開那扇門。”

砰的一聲,那獸人氣力極大竟是将靈蛇打飛了出去,莫雨桐見狀,極為心疼,将花戀流年吹奏地嗚嗚作響,笛音節奏極快,铿锵有力。

蠱蟲狂暴!

蠱蟲狂暴一起,兩蛇背部一藍一紅兩道光芒暴起,靈蛇的體型又長大了一倍有餘。重于千斤的巨尾猛地向着獸人一拍。

獸人大驚失色,忙一步跳開,他原覺着兩蛇極為難纏,費了好些功夫才将其擊潰,卻沒想到兩蛇居然在其主人的鼓動之下變得越發厲害!

這是怎樣的術法……他暗自悔恨沒有将那弟子音節的節奏記下來,若是擁在自己身上,那該是何等的厲害!

一分神,背部被巨物重重地捶打了一下,堅硬如鐵的鱗甲刮破了皮膚,在背後劃出了一道長長的痕跡,若不是獸人反應及時,定要被靈蛇這一擊拍碎了內髒!

他險險避了開來,正要發作,卻又聽樂聲四起,只是這回節奏平穩,竟是舒緩了許多,那靈蛇也凝滞在那裏并不願多動彈一下,獸人正大感驚奇,卻見眼前一花,再一眨眼,方才忽然不動彈的靈蛇又猛地張口向他咬了下來。

***

莫雨桐飛快地在回廊裏穿梭着,身前漂浮着一團紅色的光芒。

他很快在一堵純黑色的牆面前停了下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後,道:“這裏便是出口?”

方才寧采萍給他傳授了蠱惑之術,用笛音配合着禦使的妖獸制造出了幻象,現今纏住獸人,讓獸人掙脫不得的其實只是一道幻象,只是這術法并無實在殺傷力,獸人要發現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他需得快些找到離開這裏的方法才是。

地靈在莫雨桐身體周圍繞了一圈,似是在确認什麽,他飄到牆面前,道:“便是這裏,你随我念。天清地氣,唯吾所有。”

莫雨桐一怔,這不是當初連耀真人教他的咒訣嗎?他曾經偷摸念過當初這段咒訣,可全然沒了當初強大的威力,只是體內清氣翻滾了一番,并未有實質性的變化。

不要想那麽多了……毒哥默默道,随着地靈念了一句。

地靈道:“現在,把手放在牆面上。”

莫雨桐依言而行,他卻沒料到,甫一将手觸碰到牆面便感覺到一股清氣源源不斷地從掌心流出,那面牆的對面似是存在一個極大的吸力,狠狠地将他經脈內的清氣吸了過去。

然而,最讓他心慌驚懼的倒不是流走的清氣,而是一瞬間湧上腦海的負面情緒。

恐懼、驚惶、膽怯、懦弱、自私、嫉妒……人性裏所有的不堪都在這一瞬間放大,像是潮水一樣湧入他的頭腦,感情在一瞬間混亂到了極點,莫雨桐忍不住垂首低叫起來,然而,壓抑的聲音被堵在喉嚨當中,他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一樣,呼喊不得,只能強自閉着眼睛,忍受着所有的一切。

“堅持,熬過這段就好了……”就連地靈的呼喚聲他也聽不到了。

一抹不明的情緒在腦中一閃而過,像是一道微小的電流,擦出了火花,啪得一聲炸了開來。

莫雨桐一怔,而那些情緒似是有了自我意識,竟是将那抹不明的情緒放大了開來。

那是種澀意,帶着幾分自卑與壓抑的情緒……

從崇拜與驚嘆中衍生出的微妙感情……

被無限地放大了!

莫雨桐大口喘息着,他快要在這種感覺中窒息了!

猶如清冷孤月般的男人,從來都是高不可攀的。

那個人,不是自己所能觸及的……

他快要被這種失落到極點的感覺逼瘋了!

“我已與你說過,修行者無欲無求,心靜為上。”

“心道合一,不染六塵。”

岑的一聲清亮劍鳴驟然劃破了所有的幻象,莫雨桐從近乎窒息的痛苦中回過神來,滿頭大汗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依然是一身藍色長袍,梳着整齊的發髻,幽紫的眸子清清冷冷,望向他的時候眼底深處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經過方才那處幻象,現今的毒哥,只是被這雙眸子望着,就忍不住渾身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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