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期中考試,舒翊的成績一落千丈,首次跌出了專業前百分之十。
母親自然很是不滿,在電話裏就嚷嚷了起來。但這次并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開着車沖到學校來找輔導員和系主任交流,這讓舒翊松了一口氣。
母親還在忙着和父親交涉離婚事宜,舒翊也幫不上什麽忙。只是看着母親每天焦頭爛額的樣子,心有愧疚,覺得自己負不了責任實在是很沒用。
就算母親因為最近抽不開身不再緊逼着他了,他還是快樂不起來。
因為寧汶。
其實一個多月過去,已經不怎麽想他和那個叫葉裴滢的女生了。但是偶爾想起他,胸口免不了一陣又一陣的鈍痛。
他過得究竟如何了?
高校聯盟的每一場演出他都去了,盡管一個勁兒地和自己說就是想培養一下藝術細胞,放松放松心情,可是每當主持人報幕,他都隐隐期待着那個有着幹淨聲音的少年出現在聚光燈下。
全都沒有。
那個憑借原創歌曲《我若有愛》一炮而紅的天才少年仿佛是乍現的昙花,在十佳歌手決賽上短暫綻放過之後便凋零了。
他再也沒有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裏。
慢慢地很多人都要忘了這個叫寧汶的人。因為新的一學年開始,又是新的一屆十佳歌手預賽,又産生了許多優秀的新人。
時間總在走,把過去抛下,一身輕松地上路。殊不知時間抛下的東西偏偏是人們難以放下的。
寧汶不再出現,舒翊也曾間接打聽過他的消息。
所有人都和他說,寧汶已經很久不來學校了。
舒翊不止一次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他了,畢竟他在他心裏可能連一點點的位置都沒有。可是他的記憶好像不是他的,總是在他安靜的時候翻湧出來,給他看寧汶轉身前的帶着幾分憂郁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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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喜歡他啊。
不管怎麽否認都否認不了的鐵打的事實。
十一月北京跌入寒冷之中,庫奈特拉還是一片燥熱。
寧汶失蹤一周了,衛星電話一直撥不通。而前幾天有消息說他的車被在居民區附近發現,但是車內空空如也。
而且采訪車被發現的時候駕駛室的車門是打開的,前擋風玻璃上有幾個彈孔。
同事們等了一周的消息,沒有絲毫的進展,最後一致決定再過一周寧汶還不出現,就直接上報失蹤。
不是不近人情,而是在敘利亞這樣戰火紛飛的國度,失蹤兩周,生還的幾率已經微乎其微了。
在敘利亞戰區,你永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會先到來。
陶澤若幹次和上面交涉,要出去找寧汶,但都被駁回了。似乎上級早就默認寧汶罹難,讓活着的人不要多為死人費心。于是大家就這麽幹等着,看着世界各地的人們在網絡上對寧汶拍攝的景象表達觀點,心裏很不是滋味。
寧汶蜷縮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當中,傷痕累累。
自從那日在居民區做采訪被恐怖分子綁架,他就再也沒有見到陽光。其實這些倒是無所謂的,只是自己的身體已經被糟蹋得一塌糊塗了。
他的精神極度脆弱,游走在崩潰的邊緣。
大腦裏的意識毀失了一大半,他差不多要忘記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在視覺失效的時候,觸覺總是變得異常靈敏。一點點輕微的疼痛都能使他痙攣,何況那些卑劣男人一次又一次的輪番侵犯。
被注射了松弛肌肉的藥物,他求死不得,只能做條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實在痛到極致他就哭,就喊舒翊的名字——“舒翊,救救我”。
舒翊不會來,永遠都不會。
可是他每次喊他的名字,他就覺得自己得到了一分救贖。
他是他最後的光。
葉裴滢叼着面包,抓着一袋牛奶沖出了宿舍樓。跑到一半又狂奔回去,在樓下報刊架上扯了一張《環球視點》。
火急火燎地趕在上課鈴聲響起之前跑進教室坐下,她大大地呼了一口氣。
一邊吞咽自己涼透了的面包,葉裴滢一邊攤開了《環球視點》的報紙。寧汶的報道都會發到這上面。因為這是一張英文報紙,不是英語專業的學生一般不會看。而且敘利亞內戰版塊是藏在最後一個小角裏的,寧汶寫的标題與中美關系、日本經濟危機之類的話題比起來顯得默默無聞。
在很多新聞學者眼裏,好像只有上個月以色列對敘利亞發動的空襲那樣大規模的正面沖突才有報道價值。內戰什麽的,又不會擴大影響,和別人有什麽關系。
葉裴滢為寧汶鳴不平。他冒着生命危險在戰争一線發報道,竟然沒有那些坐在舒适研究室裏談論經濟和國際關系的人顯眼。
不過好在寧汶的報道篇篇都是精品,簡潔明了,語言凝練,葉裴滢每天都會拿一張《環球視點》,追蹤寧汶的工作進程。
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能看到寧汶的署名,她就知道他今天又平安地度過了。
可是她已經連着六天沒看到寧汶的名字了。她把敘利亞版塊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确認找不到寧汶的署名。
如果說一兩天看不到那還好,可能是安排不同。可是連續六天缺席,寧汶是不是遇到什麽意外了?
不可能不可能!
她搖了搖頭,把報紙疊起來收好,努力地安慰自己說,寧汶那麽厲害,沒有人能把他怎麽樣。
而且,國際記者和醫護人員是受到聯合國法律保護的,沒有人敢動他們。
嗯,一定是這樣。
所以寧汶只是最近在休息,或者做別的采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