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暮色
沈逸醒來時,只覺頭暈腦脹,他試着想起腦子裏那個倔強而又美麗動人的女孩,嗯,她叫姜禾,證明自己腦子沒出問題。又看了看周圍,是醫院,很陌生。之後他擡了擡腳,有點疼,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動。
見身旁一個人都沒有,沈逸叫來醫生,問了大致情況。醫生說骨骼沒有斷裂,只是膝蓋脫位,現已經處理好,住院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沈逸說了聲謝謝,瞥見護士工號上的醫院名稱時,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問:“送我來的人呢?”
“沈先生在外面,您稍等,我這就去請他。”,護士說罷轉身出了VIP病房。
過不多時沈興楚進門,着急道:“你醒了?謝天謝地只是骨骼移位,如果……”
“這是哪裏?”,沈逸面無表情問着。
“帝京醫院,那天接到保镖電話,我是急壞了,用直升機直接把你送來了帝都。”,沈興楚說完冷汗直冒。
屁大點事就擅作主張把他載離姜禾那麽遠的地方,天知道那天她後來怎麽樣了,又是怎麽回去的。
沈逸就要破口大罵,咬牙忍了很久才伸呼了口氣,沉聲說着:“那麻煩再将我送回去一下。”
“不行,你已經傷成這樣了,必須按醫生說的做,如果擔心學業,我馬上請私人教授來為你授課,絕不比你在學校學的少。”,沈興楚反對。
“沈老板搞錯了吧?第一,我有錢,用不着你破費;第二,你如果願意送,我感激不盡,若不願意,我自己現在就可以走。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沈逸說罷,一把拔了手上的針水,翻出手機就要打電話。
“你……你簡直無法無天,你那幾個臭錢算什麽錢?在我面前……”,沈興楚話沒說完,一頓猛咳,咳了好久才又喘着氣說,“你給我好好養傷,養好再回去。”
沈逸見他咳得滿臉充血,似乎一口氣提不上來就會背過氣,他手指動了動,靜默了許久,一句話沒說又躺了回去。
護士重新給沈逸換了針,叮囑了接下來應該注意的事項後才又出去。
沈逸看了看時間,中午一點半,正是中午放學的時間段。他撥通了姜禾的電話,響了四五聲後,那邊接了,久違的聲音。
她說:“沈逸,你怎麽樣了?有沒有傷到筋骨。對不起,昨天人太多了,我還沒擠進去你就被直升機接走了,現在好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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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逸眼眶忽然一紅,上一次梗咽是什麽時候來着?十一年前吧,九歲被送到異國他鄉,除了保姆,無依無靠的。
過了好久,他沙啞一聲:“姜禾,我想你了,特別特別想你。”
姜禾忙說:“你在哪家醫院?我馬上來看你。”
沈逸聽到這話,眼淚都要滾出來了,他頓了頓,說:“我……有點遠,你……一時半會兒來不到。”
那頭也是安靜了一陣,應該猜到了他說的有點遠具體有多遠,忙又說,“沒關系,你好好養傷,傷好了回來,我去接你。”
沈逸會心一笑,“我沒事,醫生說靜養兩天就好。真的別擔心我,自己吃好睡好,好好聽課。”
那頭笑着說了個好,囑咐他好好休息,挂斷了電話。沈逸盯着手機界面看了半天,那是他從監控視頻上截的圖,視頻中的人與雪人合照,笑如春暖花開。
他靜靜坐了一會,網上查了查這家醫院的院長,撥了通電話,“沈興楚之前查病是不是在帝京醫院。”
那頭回:“是的。”
沈逸繼續說:“替我引薦一下這家醫院的院長,我下午去拜訪他。”
“好的沈董,您現在受傷在帝京嗎?俱樂部的成員們都很着急,還說能不能來看看您?”,電話那頭問。
“不是大事,不必過來。”
沈逸挂了電話,側頭看向窗外。年後的帝京也很冷,此時窗外正飄着雪。他又想起了那張清澈的臉,爬樹的時候,掉淚的時候,說笑的時候……任何時候……
姜禾說是聽課,卻也不知道自己聽進去了多少。
雜志新聞在昨天下午就出來了:沈氏建築集團二少爺與著名雜志主編之女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男方為救女方,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
她知道這些鋪天蓋地的新聞都是假的,她也明白昨日人命關天,人從沈逸手裏滑脫,他不可能真的冷血到無動于衷。
可你一嘴我一嘴說多了,假的的也讓人覺得是真的。沈逸主動打電話過來,其實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她或許應該無條件相信人家。
這樣想着,她覺得自己就像個深海裏的蝦米,而沈逸他們就是整個大海的龍王和太子之類。豪門恩怨裏的那些是是非非,她總是這麽無力和不知所措。
昨天所有人都為沈逸的傷勢而擔憂,當時王愛媛也摔暈了,場面亂作一團。人被接走後,一行人很快就散場了,姜禾差點被扔在那荒郊野地。
說白了,這麽多人對她客氣,也是出于沈逸的原因,沒了他沈公子,誰也認不得她是哪條溝溝裏爬出來的人。
最後還是朱浩楠發現她像個木偶一樣站在原地,叫了姜禾好多聲她都沒回過神,是他們開車把她送回家的。
利用午休時間,姜禾翻開數學練習冊,自言自語說道:“黃粱一夢,總會有夢醒時分的時刻。”
時間有時像流沙一樣快,有時又像聚寶盆,越攢越多,越過越難熬。整整一個星期,姜禾都在度日如年,身旁的座位空空如也,沒誰上課盯着她看,沒誰會偷偷把她的手拉進課桌,也沒誰再給他重複求更公式怎麽背。
愛情來得猛烈,貪念過後,再也回不到從沒發生過的時候。姜禾試圖把自己投入練習冊中,可始終有跟玄一直繃着,就怕哪天它會突然斷掉。
終于熬到了星期五這天,她那根線終于崩了,姜禾跟老楊撒了個胃疼的慌,當天晚上就去了機場。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出遠門,更是她十九年來第一次坐飛機。那些錢本來是她攢給父母的路費錢,但此時此刻,她再也顧不得什麽,一心只想馬上立刻見到沈逸,那怕只是看一眼,她也心滿意足。
這些天為不打擾他,姜禾很少跟他聊天,但總算是知道了沈逸住哪家醫院。
姜禾在網上買的機票,可是到了機場卻跟個傻子似的,她百度了坐飛機的步驟,可進去後才發現機場大得跟個迷宮一樣。姜禾只能一直詢問裏面的服務員,好不容易辦理好所有手續,她又擔心會誤時,所以連個廁所都不敢上,一直坐在候機室等着時間的到來。
走得匆忙,她只拿了錢和相關證件,飯都沒來得及吃,飛機起飛時,超重感對姜禾影響太大,從來沒坐過飛機的她吐了!惹得身旁一衆白眼。
幾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失重的她又吐了,連吐兩次,腹中空空如也,她看上去臉色有些慘白。
淩晨一點,姜禾到達大都市,高聳入雲的樓房,錯綜複雜的立交橋,是他們那個小城很少見的。她在機場門口吹了十五分鐘的冷風,人清醒了後,又花重金打車去了沈逸所在的醫院。
一路得奔波,在想着就快見到心裏的那個他時,疲憊感瞬間蕩然無存,連饑餓都忘記了。
路上車師傅問她:“小姑娘,第一次來帝京吧?”
他普通話很标準,說起話來字正腔圓,是個實實在在的本地人。
姜禾沒多想,回道:“經常來,我對這段很熟,我姨家在這裏。”
師父聽她說話,後視鏡裏看了姜禾一眼,笑得很随和,他說:“聽這口音,小姑娘南方人?”
姜禾警惕性很強,沒回他話,心裏總歸是有些膽怯,網上的新聞她看過很多,打車出事的不計其數。
“小姑娘別擔心,叔叔女兒跟你一般大,今年高三,我見你一個人坐飛機,又一個人打車,怕你緊張所以才跟你說說話。”,車師傅繼續和藹可親說着。
姜禾禮貌說了句:“謝謝”,便再沒回話。
車到醫院時車師傅苦口婆心又勸說了她許久,讓她以後一個人不要這麽晚出門,不安全。
她由衷地鞠躬道了聲謝!
道理她都明白,安全意識她都懂。可心裏裝着一個能讓她忘記理智,忘記距離的人,一個讓她愛到骨子裏不顧一切的人……語言上的危險已經不足以震懾住姜禾,牽引她一路爬山涉水而來的,始終是那個讓她廢寝忘食魂牽夢繞的沈逸。一想到即将看見他,興奮之餘,竟還有些害羞。
淩晨兩點,姜禾拖着饑餓與疲憊走到值班室,詢問沈逸的病房號。
因為想給他驚喜她之前沒多說,所以并不知道他住幾樓幾號。
護士翻了翻電腦,揉着眼問:“請問您是他什麽人?”
姜禾一時語塞,沉默了一下,回道:“女朋友。”
護士笑了笑,說道:“姑娘大晚上的咱不鬧好嗎?今天冒充他女朋友前來探病的就有一百多個,您啊,算是最晚的。”
姜禾強調道:“我是真的,我真的是真的。”
“是是是,你別急,你是真的!但病人家屬特意囑咐,非親屬謝絕探病。您請回吧姑娘,白天再來,白天可以看,晚上人家家屬特地囑咐過的,怕打擾沈公子休息,實在抱歉。”
護士态度還算好,但從她的眼神中,姜禾看到了她并不相信自己是沈逸的女朋友。
謝絕探病?姜禾拖着雙腿找了個椅子坐下,想去想來決定還是給沈逸打個電話。
她手機還剩百分之二十的電,只得狼狽地蹲在醫院牆角,找了個插孔邊充電邊打電話。
好在對方電話沒關機,她這裏剛剛打通,那邊的鈴聲不僅在電話裏響,手機居然也在附近。
姜禾正要尋聲而去,見沈公子一身西裝革履從電梯裏出來,跟在他身後的,類似于……記者之類,有好幾十個。
應該是考慮的醫院不能宣化的緣故,所以記者們都沒出聲,但跟得很緊。
午夜三點,兩人四目相對,都是一怔。對視不過一眼,姜禾匆匆将眼睛移開,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因為她認出了那種眼神,淡漠,不論是裝的還是認真的,那種陌生讓人太難受。
姜禾低頭挂電話的手都是抖的,挂了好幾次才挂掉。
沈逸從看見姜禾的那一刻,整個人就已經崩潰了,但他并沒太表現在臉上,匆忙一眼,直朝大門走去。
大半夜的,那幫瘋狂的記者把他堵在了醫院門口,七嘴八舌的問着:“沈董,請問您與風雲巨變新聞社千金之女的事是真的嗎?是否如傳聞中一樣,兩人是青梅竹馬?”
“沈少,您父親對你寄予厚望,請問今後家族産業是否會由您繼承,方便透露一下嗎?”
“我父親尚在人世,你這是咒他死嗎?”,沈逸冷冷一句,怼得那記者一句話說不出來。
“沈董,剛才那位女孩,我看你們好像認識,方便透露一下是誰嗎?”,還有人問。
姜禾背靠着牆壁,旁邊就是醫院大門,淩晨三點,她從放學到現在,滴米未進,暈機,打車,一路風塵仆仆奔波而來……
她聽到沈逸回了三個字:“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