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喬求回想起那時候的事，既覺得尴尬，又覺得懷念，忍不住低頭看地發呆。
江展心看着喬求後腦熟悉的發漩，淡淡問：
“什麽時候回家？”
喬求道：“再拍一個星期吧。不過我聽說可能要補拍。”
江展心看了他一眼，叮囑道：“…早點回來。”
喬求輕輕點頭，想了想，問：“江哥，吃飯了嗎？”
江展心搖搖頭，扔了手中因為緊張而被搓揉得不成形的香煙，他坐在喬求身邊，變換了一下坐姿，道：“我想和你一起吃。”
喬求一愣，丢掉手裏吃了一大半的盒飯，說：“行啊。你怎麽不早說。”
江展心沒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問：“你下午不用拍戲？”
“嗯。下午太熱。”喬求擡起手做出扇風的動作，有些糾結地說，“可這裏沒有什麽好吃的。哥，我帶你出去逛逛。”
他這樣一擡手，江展心順勢往他脖子那邊看了一眼。只見喬求擡手時露出了上衣內遮住的皮膚，通紅一片。
江展心快而穩地握住喬求的手臂，在喬求要問“怎麽了”的同時，江展心開口問：“你脖子怎麽回事？”
喬求伸手摸了摸，說：“沒事。這邊有點熱。”
由于《陸小鳳》是古裝劇，衣服穿得多，大夏天拍戲非常辛苦。江展心和喬求生活這五年，從來沒見過喬求生過痱子，這會兒一看他的脖子，當時就皺眉，語氣也有些嚴厲。
“……你不是說快好了嗎？”江展心站到喬求後面，掀開他的衣服。
喬求微微彎腰讓他看了，口中說：“後背上是快好了。脖子這邊是剛長的。”
黎尚就是影壇有名的敬業演員，江展心知道演員辛苦，可聽別人說是一回事，自己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江展心很輕的嘆了口氣，道，“做什麽不好。為什麽要做演員？”
江展對待喬求十分民主開放，從沒說過什麽重話。剛才那句話似乎有點責備的意味在裏面，讓人聽着倒有點稀奇了。
喬求一下子緊張起來，後背的肌肉一伸，向前走了一步，将衣服放下。
喬求轉身看着江展心，頓了頓，有點慌地說：“因為我……因為我想。”
江展心沒說話。
喬求終于理順了自己的思路，正正看着江展心的眼，嚴肅問道：“江哥。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江展心拉長音“嗯……”了一聲，聲音輕輕的。
“為什麽，為什麽他們都叫你付三爺？”
問完這個問題，喬求臉都紅了。他是個臉皮很薄的人，跟陌生人說話，或者情緒激動，都容易臉紅。
江展心知道他還有問題，所以沒立刻回答。
果然，喬求又問：“……是你托關系把我送到劇組裏的嗎？”
江展心慢慢地說：“不是啊。”
“……”喬求一愣。
“我不是付三。我叫什麽，你不知道嗎？”江展心拍拍喬求的手，說，“走，吃飯吧。”
江展心輕描淡寫，一句帶過，弄得喬求不知如何再問起，吃飯都有點心不在焉。
他這幾個星期一直在背臺詞，說話都帶着莫名其妙的之乎者也，說完自己也不好意思，覺得也就江展心能忍得了他。
江展心低頭裝沒聽見，問：“你最近好嗎？”
這個問題問了許多次，每一次喬求的回答都不一樣。
“挺好的。”喬求有些羞澀地說，“就是感覺背臺詞背的人要傻了，最近……都不敢和別人說話。”
意思也就是江展心不是別人。江展心聽得心軟，臉上沒什麽表情，忍不住再次說：“早點回家吧。”
喬求“嗯”了一聲，答道：“好。”
再過十幾天就是江展心的生日了。喬求也着急回家。
《陸小鳳傳奇》一劇貫徹了徐膠導演精益求精的一貫風格，拍攝時間比預定時間還要長四、五天。盡管喬求的簽約期已經到了，卻始終沒敢提前走。
公司那邊做了他許多工作，補貼給的到位，喬求其實都不太高興。
因為無論喬求、江展心有多忙，彼此生日時都一定要聚在一起。這是兩人相處五年來不成文的默契，喬求很想早點回家。
但這點小性子是不能表露出來的，一邊心急如焚，一邊還要耐心等候，上火的症狀更加明顯，每天喝菊花茶敗火。
一有休息的時間，喬求就想，應該送江展心什麽禮物？
這男人似乎什麽都不缺。五年來每次想到要送禮物，喬求都覺得頭痛，因此發呆的時間就變得有些長了。
也幸好喬求外表給人的感覺就是溫和、淳樸、近似木讷的，即使發呆，劇組人也都寬和的不去打擾，對這個年輕的新人報以極大的耐心。
又過了兩天，耗時四個多月的《陸小鳳傳奇》終于殺青。殺青那天正好是江展心的生日，喬求很不好意思地給江展心打電話，讓他不用等自己。
江展心似乎有點不高興，從聲音都能聽出火氣。喬求也很着急，磕磕巴巴的解釋，說等完事後肯定早點回家。
慶功宴結束後，公司體諒喬求，安排他盡早回去。喬求心裏驀地有些茫然。畢竟是第一次以工作的形式，正式而認真的參演。但那種茫然、失落很快就被要回家的巨大喜悅沖淡，喬求與沒什麽戲份所以同樣早回去的阿淩一起乘上公司派來的車。
這次拍戲喬求可以說得上是兢兢業業，嘔心泣血，殺青之後，人身上繃得緊緊的那根弦突然就松開了，喬求這才感覺到疲憊，靠在車上，閉眼養神。
他還沒睡着，就被阿淩戳了一下。
“……”喬求挺煩，沒睜眼。
“喂，喬求。”阿淩聲音有點興奮，還有一點點困惑。他道，“你說，要是送人禮物，送什麽比較好？”
怎麽剛好問這個問題？喬求看着阿淩，問：“你要送誰？”
他正愁送江展心什麽東西呢，心想能從阿淩這邊取經也挺好啊。
“送我女朋友啊。”阿淩回答的幹脆，“女孩子喜歡什麽？”
“我怎麽知道？”喬求轉身正對阿淩，問“那如果是男人呢？——你喜歡收到什麽樣的生日禮物？”
阿淩一征，受寵若驚：“什麽？你是要送我什麽東西？”
“不是……”喬求用手點了點額頭，很是頭痛的說，“是我的……我哥。”
阿淩想了想，理所應當道：“不知道。不對，是我問你呢，你說女孩子喜歡什麽？”
喬求也沒談過戀愛，只是記得當時有女孩送過自己圍巾，又覺得女生可能喜歡毛絨玩偶，珠寶玉石什麽的。聊來聊去，只覺得一籌莫展。
到了公司，阿淩和喬求從車上下來，告別時，阿淩說了句：“既然是送你哥，就別發愁啦。無論送家裏人什麽，他都會喜歡吧。”
“……”喬求心道就是因為沒血緣關系，才會這麽在意啊。他猶豫了一下，拽住轉身要走的阿淩，問，“如果不是家人呢？”
阿淩急着和女朋友約會，匆匆說了句：“那就讓他成為家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喬求“啊”了一聲，站在那邊，覺得阿淩說的很有道理。
江展心在喬求心中的地位不可動搖，喬求确實是把他當成自己唯一的依靠。這依靠也許并不是單方面的，說不定江展心也是這樣依賴自己。喬求覺得自己應該給這份感情加上點實質性的約定。
讓江展心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
喬求一邊思考一邊往家走。喬求還是第一次離開江展心這麽長時間，盡管拍戲過程中江展心曾經來看過喬求，但喬求還是思念他的。
喬求回來這件事沒有提前告訴江展心，似乎是想給江展心一個驚喜。
當他用鑰匙打開大門時，就看見江展心從房間裏走出來，光着腳，連鞋都沒穿。
“你……”江展心有些不敢置信，沖喬求招招手，說，“你過來。”
喬求低下頭，眉眼中都是歡喜，他走到江展心面前，對他說：“哥，我回來啦。”
江展心用手摸喬求的頭發，久久沒有說話。
江展心的腿有寒疾，一受涼膝蓋就疼得厲害，喬求見他光着腳，有心要把他背回去。江展心淡淡拂去他扶着自己的手，口中道：“不礙事。我自己走。”
喬求呆呆的“嗯”了一聲，猛地想起什麽，從錢夾裏抽出幾張銀行卡。
江展心走在喬求前面，沒看見他的動作，背對着喬求，只輕輕嘆了口氣，說：“我這些天，……想你想的厲害。”
“……”
江展心是一個十分內斂、不會輕易外露感情的人，像是“思念”之類的詞彙，本來不會從他口中聽到。
他這一生所有的坦白似乎都給了喬求。
可盡管是喬求，聽他這樣今次坦率的情感表達，也是愣了一下，有些害羞，忸怩着坐到江展心身邊，鼓足勇氣，将銀行卡放到江展心手裏。
“我……”喬求摸了摸鼻子，口中說，“我賺了錢。想交給你。江哥，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嗎？”
江展心心裏有鬼，一聽這話，反而問道：“你希望我知道什麽？”
喬求答不上來，一副為難的模樣，江展心反而覺得此事有望，頓時有些口幹舌燥，聲音都沙啞起來。
“小喬……”
“……”喬求一低頭，跟江展心對視，只覺得江展心眼神中透露着溫和與寵溺，水光潋滟，也不知道為什麽，臉突然紅了起來。
“小喬，”江展心突然握住喬求的手腕，口中說，“你知道嗎……我今年快三十歲啦。”
喬求感覺江展心握着自己的手心燙得要命，不知道為什麽心跳加速，血液沸騰。
“我沒結婚。也不會結婚了。我不會有孩子，不會有家人。”江展心看着喬求的眼，表情寧靜、堅定，他緩緩道，“我只有你。只會有你。”
喬求兩眉迅速向中間聚攏，繼而抹平，他嘆一口氣，又是歡喜又是憂愁。
那時候喬求并不懂江展心話中的意思。
他只是摟住江展心，在江展心急切的想要親吻自己脖頸前，喬求說了這樣的話。
他說：
“江哥，我一輩子都是你的親人。長兄如父，長兄如父。我把你當成我爸爸一樣孝順，好不好？”
江展心的動作突然停了，他的身體本來滾燙而柔軟，卻在一瞬間僵硬。
江展心擡頭看着喬求的眼，想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原本近似旖旎的氣氛突然僵住了，江展心的表情變得複雜、困惑，仿佛被什麽艱難的問題紛擾心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