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十七章

喬求能很好的把自己個人的感情與戲中的感情割離,當他面對鏡頭時,喬求确實是不緊張的。

即使站在他面前的,是名聲赫赫的黎尚。

他不緊張。

化妝師用吹風機給喬求吹頭發,細長的手指在烏黑的發間穿梭,不一會兒‘嗯?’了一聲,笑道:“喬秋,你這個頭發是自己剪的嗎?”

喬求回答:“不是啊。”

“那你這塊怎麽缺了一段。”化妝師撚起一縷頭發,讓喬求通過鏡子看。

果真比其他地方的頭發短了一大截。喬求也沒在意,點點頭,表示沒關系。

古裝戲化妝最費時間,喬求化了一個小時才從化妝間走出來。走進去時是個英俊高大的少年,出來時,衣衫褴褛,面黃肌瘦,判若兩人。

黎尚也剛剛化完妝,看到喬求這身打扮,習以為常。迎着日光,黎尚眯着眼走到喬求身邊,安慰着說:

“一會兒上場,別緊張。第一回都這樣,別怕鏡頭。”

喬求‘嗯’了一聲,心裏默默反駁,不是第一回拍戲。

黎尚也沒正心安慰他。反正不管喬求演成什麽樣,估計都沒人敢罵他。

盡管黎尚是喬求名義上的上司,但兩人相處時更像是從沒見過面的親戚,客氣之中有疏離。黎尚這種不愛搭理人、嘴比刀子狠的人,面對喬求,這個自家兄弟迷得死去活來的小男孩,黎尚還是得給面子。

也是有點可憐他。年紀輕輕,沒人照顧。

黎尚還想說點什麽,還沒張口,就聽導演拿着喇叭喊:“無關的人離開這邊,演員、攝像機快點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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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話就沒說出來。黎尚揚揚下巴,對喬求說:“走吧。”

‘咔’的一聲。

場記板拍響了。

日落西山,天地昏黃。

身着破爛灰布衣的少年聶赟躺在枯草上。周圍都是屍體,到處都是血。

四面安靜的沒有聲音,飾演聶赟的喬求覺得自己像是一條鹹魚一樣,正在發臭,正在融合這片大地。盡管實際上他生命力旺盛,盡管喬求上方懸着攝像機。

這些都無所謂的。

喬求在用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體會演戲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妙,在《陸小鳳》中,喬求從沒有這種感受。

大概那種饑餓到極致的人,和喬求在某些方面有共鳴。

聶赟的眼定定看着天邊,眼神像是夕陽一樣,暮氣沉沉。

然後,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聶赟聽到了有人走過來的腳步聲。

聶赟被饑餓、疲勞弄得無神的眼神慢慢亮了,露出野狼一樣的兇光。

他的嘴唇幹裂,帶着鮮血。

嘶啞的說:

“……救……”

“救救……”

“我……”

說一句話,唇縫裏就有紅色的血沫湧出。

聶赟的手在抖,似乎下一秒就會從地上爬起來。但他太累了,根本爬不起來,就用那種眼神,兇惡卻祈求的看着來人。

那人穿着一身破爛的外衣,頭發絲上每一寸都是泥土,雜草亂飛,正是黎尚飾演的‘韓放’。

韓放蹲在聶赟頭側,低頭看他,過了一會兒,伸手插進地面與他的後腦之間,把聶赟的頭擡起來。

喂水,止血。

聶赟全身顫抖,垂死掙紮,一邊喝水,一邊用嘶吼的聲音無力的說:“救我……我……什麽都……答應……”

“閉嘴,”‘韓放’的聲音冷漠,“這都堵不住你的嘴,想嗆死嗎?”

“……”

大概是喬求演的太過逼真,一瞬間觸發了黎尚的真實感情,臺詞脫口而出,有大問題,但他不動聲色,沉默了幾秒後繼續演,中間那段經後期剪輯就可以。

“住口,”‘韓放’的聲音冷漠,“……廢話連篇,自取滅亡。”

“好,cut。”姚慶看着監視器,對正要爬起來的喬求說:“稍等。你們倆再演一條。”

姚慶拍戲非常不怕燒膠片,一個鏡頭,如果重要,即使已經達到自己的要求,姚慶也會再多拍幾條,挑最好的來。

喬求還不知道怎麽回事,扭着頭要問。

黎尚壓住喬求的胸膛,把他按下去,道:

“沒你的事,接着來。”

被韓放救下的聶赟,在柔國受到精心治療,傷口尚未愈合,就拖着病體開始練劍。

韓放要把這個求生欲望頑強的少年,當成一把利劍,刺殺安王。

韓放成為聶赟的老師,強迫他勤修武藝。聶赟赤裸着上身,在寒風中發抖,舉在胸前的手一動,韓放就拿竹棍在他手臂上敲一下。

“劍平如水,方可成事,”韓放瞥眼看着聶赟,在他面前走來走去,言語不羁,“手顫着,如何殺人?”

“……我、我本……不想殺人……”雙手酸痛欲死的少年眼淚都快出來了,哆哆嗦嗦地說。“更不願幫你傷人性命。”

“你幫我?我救了你,你的命便是我的。這你我二字,從何說起?”

“……”

《劍客》的背景和布局都充滿了中國古代的風格,喬求的衣着、發髻、鞋子都充滿了傳統的味道。

這段戲有喬求露出身體的場面,他人本身就瘦,脫下衣服顯得骨瘦嶙峋,黎尚看見都吃了一驚。

姚慶倒是點點頭。當初選喬求當男主演,有那麽一絲被迫的意味在裏面,但喬求也不是一無是處,比如這身材,就很适合演聶赟。

瘦很瘦,讓人聯想到忍凍挨餓的日子;但也不特別誇張,看着就惡心。

拍攝過程中,喬求發現,落在‘聶赟’手臂上的竹棍力道,很輕很輕。

和黎尚對戲是一件能讓人迅速成長的事情。黎尚的演技真摯飽滿,習慣了大屏幕細致的要求,非常磨細節,一點不放水。

喬求在拍《陸小鳳傳奇》之前,也跟武術指導學過基礎動作,慢一點的話,用劍不太難。但電影的标準和電視劇不一樣,對演員的動作要求更高。

第一天拍戲,磨合的地方比較多,拍完和黎尚的戲份都已經是晚上九點多的事情了。喬求沒來得及和周書瑤對戲,正是求之不得,跟着劇組吃宵夜時,還感覺到慶幸。

黎尚身邊圍着好幾個助理,幫他脫身上的衣服,喬求見他忙,沒過去打招呼。

黎尚的餘光卻看見了喬求,喊了句:

“喬秋,過來一下。”

喬求朝黎尚那邊走,問:

“怎麽了?”

“吃飯了嗎?”

“吃了,宋助理給我拿的盒飯。”

“嗯。”黎尚閉着眼睛,不知為什麽,又問了一句,“餓了沒有。”

喬求一愣,老老實實回答:“餓了。”

雖然下午吃了三盒盒飯,但拍那麽多條戲,喬求腹中空空如也。

黎尚又‘嗯’了一聲,說:“跟我走,我請你吃好吃的。”

旁邊的助理聽到黎尚這樣說,本來在小聲說話的都不吭聲了,氣氛頓時有些詭異的暧昧。

喬求說:“不用了,我買了馄饨。你要不要吃?”

說着舉起手中的保溫桶。這還是宋助理跋山涉水到外面給他買的馄饨。

黎尚笑了起來,說:

“行啊。”

于是黎尚跟着他到了賓館的卧室。

除了周書瑤,整個劇組都住在一家賓館裏。其實像黎尚這樣的大牌完全可以像周書瑤一樣,自己選擇其他的住所,以免被娛樂記者和粉絲發現。

不過黎尚也不在乎這些。

宋助理被趕跑了,兩人坐在喬求的床上,盤着腿,分保溫桶裏的蝦仁馄饨。

透明的皮,飽滿而鮮紅的蝦仁,熱騰騰的還冒着氣,一口咬下去,裏面的湯汁都燙在舌尖上,燙得眼淚都要掉下來,喬求也不松口,囫囵吞了下去。

黎尚其實并不太餓,但看喬求吃的這個樣子,不覺胃口大開,拿着筷子嘗了一口。

偏僻小地,馄饨炖的極其油膩,蝦仁的鮮美全都給遮住了,味道也沒有那麽好,真不知道喬求怎麽吃得這麽香。

黎尚一邊想,一邊說:

“付三是不是沒好好喂你。瘦成這樣。”

喬求猛地擡起頭,兩眉迅速向中間皺起,表情嚴肅,一字一頓,問:“付三是誰?你是說展哥嗎?”

黎尚勾唇一笑:“哦,原來他姓展。”

“……”喬求錯愕地看着黎尚,問,“這是什麽意思?”

黎尚不知所雲地回了句:“看來不是沒好好喂你。嗯,是不是付三做的飯菜太難吃?把你糟蹋成這樣。”

喬求聽不下去了,他對所有針對江展心的批評都不能接受,差點當場暴走。

黎尚卻沒有看到、或者故意無視喬求憤怒的表情,反而彎着腰從後方的口袋裏抽出錢夾,打開後,對喬求說:“你來看看。”

喬求壓下怒氣,頓了頓,随意掃過黎尚的錢夾。這輕輕一掃,喬求并沒太在意,等視線挪開了才開始思考,後知後覺的‘咦’了一聲。

然後不用黎尚招呼,就湊到前面去,鼻尖幾乎貼到錢夾上。

錢夾裏有一張老照片,邊角處蔓延幾條裂痕,微微泛黃。照片上有三個年輕人。

喬求的眼睛盯着其中一個人。

那人瘦削、冷峻,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竟然是幼年時的江展心。那時候,他估計只有九、十歲。

“這……”喬求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的江展心,問,“是……我哥嗎?”

“是。”黎尚指了指,道,“這是我,這是你哥,這是龐霜芸,你應該認識。”

喬求點點頭。

“我們三個從小就認識,我最大,排行第二。你哥排行第三,所以他叫自己‘付三’。小龐是小四。”

喬求問:“你最大,為什麽排行第二?”

黎尚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

“我跟你哥哥認識這麽多年了,也不知道他真名到底叫什麽。”

“……”喬求一呆。

“是的,他有兩個名字。一個叫付三,”黎尚擡眼看着喬求,口中說,“還有另一個名字,只有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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