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前往肅州的只有他們三個人,兵部尚書高雲昌只把他們三個送出城門就回去了,顧清風看着又關上的城門嘆了口氣,今天是八月十六啊,他還沒有來得及跟相爺李探道別呢,這一去還不知道能不能回得來,顧清風看着緊閉的城門失魂落魄,燕靖拍了一下他的馬:“走!”

三個人輕騎行程非常的快,走到路線全是驿站,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趕路,每到一站更換馬匹,包幹糧,顧清風等人大部分時間是在馬背上啃的幹糧,這樣風餐露宿了七天後終于到了邊境隴西,這個縣城非常的大,因為身處邊境,地廣人少,好半天都找不到個茶樓,顧清風坐在一棵樹下喝水,這水也要省着喝,顧清風喝黃金一樣喝,喝一口晃一晃,燕靖把水袋遞給他:“多喝點,不能渴着。”顧清風坐他身邊:“我們就這些水了,喝了就沒了吧。”

燕靖撩起他的圍巾給他擦了擦臉,這大西北什麽都缺就不缺風沙,顧清風也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王爺你也喝點吧。”

燕靖恩了聲:“景卓也喝點,按照這個速度,我們傍晚就能趕到渭城。到了渭城就能補充水源了。”林景卓拿出地圖來,顧清風湊上去看,林景卓的手指很流暢的指了指路線:“王爺,我們已經到了平涼,就是這個位置,前面的小鎮就是渭城了,出了渭城就到了肅州的邊界了。”

燕靖點了點頭:“好。明天開始我們就走城鎮。”顧清風看了他一眼:“為什麽啊?”林景卓替他回答:“王爺是想看看城裏的百姓動向,以辨出西夏大軍的所在。”

顧清風半響後哦了聲,終于要打仗了。燕靖看看他:“有我在,不用怕。”顧清風抿抿嘴:“謝謝王爺。”燕靖有些心疼他,顧清風這一路幾乎都在馬上,颠瘦了,下巴都尖了,燕靖給他整了下圍巾:“餓了嗎?”這個語氣太溫和了,顧清風咳了聲,林景卓站起來喂馬,他也不太适應他家王爺說這樣的話,全身起雞皮疙瘩,顧清風也有些不自在,站起來從馬背上取下食物來,遞給燕靖:“王爺你也吃點吧。”

幾個人沉默的啃着幹糧,早上包上的熱饅頭到了現在早已成了涼的,被這西北風一吹更好,咬一口往下掉渣子,跟着西北的風沙差不多,都不用抖了,幾個人只好就着水喝,顧清風喝水多等吃完一個饅頭他把燕靖的水也喝空了,好在燕靖吃飯粗,幾口就咽下去了,沒跟他搶水喝。

幾個人吃完了飯沒休息一會就被吹了一身沙子,燕靖咳了聲看了看頭頂的烈日決定走,進了西北的地界,這裏溫差大了起來,早晚很冷,中午卻特別曬,這地方人煙稀少,樹木也少,沒法乘涼,還不如馬背上涼快,三個人又重新上了路。

果然如燕靖估計的那樣,太陽剛落山,他們就進城了。渭城的守衛一看他們的腰牌立馬打開了大門,迎接三個人進城。

渭城的太守是盧杞,看見他們來很高興,正想說幾句話,又跑出來一個人直接跪在了地上:“下官終于等到你們了,下官沒有守好肅州城,讓肅州城淪陷,下官知罪,下官以為渭城也要失守了呢……嗚嗚……”這是喜極而泣?燕靖看着這個眼淚縱橫的人看盧杞,盧杞連忙咳了聲:“四殿下,這位就是肅州的太守方衡。”燕靖扶起了失态的方衡:“方太守,你先起來,先跟我說說現在什麽情況了,肅州怎麽樣了,宋将軍的十萬大軍現在在哪裏?”

方衡也不知道是吓的還是激動的,詞不達意,盧杞深吸了口氣喊衙役:“快去叫城牆上叫郭将軍來,就說朝廷派人來了,快去!”

看到衙役火速去了,盧杞又跪了下來:“請王爺贖罪,宋将軍陣亡後,銀州再次失守,銀州守将戰死。沒有五日,肅州也頂不住,城門被攻破,肅州守将張士修殉國,肅州也失守了,宋将軍的十萬大軍被迫退進我渭城內,如今只剩2萬。”燕靖使勁握了握手,十萬大軍只剩兩萬!

盧杞還跪在地上,燕靖把他扶了起來:“起來吧,跟我說一下你們渭城有多少兵馬。”盧杞咽了咽口水:“渭城守軍只有一萬。”燕靖抿了抿嘴,渭城不是肅州銀州這樣的邊境鎮區,所以守軍少,情有可原。

燕靖背着手在屋裏開始走,林景卓拱手問盧杞:“盧太守,你剛才說渭城的守衛軍将領郭将軍可是郭儀?”盧杞點頭:“是他。他是宋将軍旗下的左将軍,這次退守渭城他就日夜在城牆上,王爺你們先坐下,他很快就來。”

燕靖點點頭。顧清風看他不說話了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

盧杞這才想起沒要招待他們:“王爺,你們可用過晚膳,下官這就讓人去準備晚膳。”燕靖剛想揮手制止,他現在哪裏吃的下飯,可是看看坐着喝水的顧清風點了點頭:“盧太守,軍情緊急,你就備點粗茶淡飯即可,飯菜清淡一點。”盧太守以為他體系民情連連點頭:“好,下官這就去叫人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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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靖看着還跪在地上的方太守揮了揮手:“方太守起來吧,城門失守不是你的錯,我現在只問你,肅州的百姓去了哪裏?”方太守苦着一張臉:“西夏攻進來時,下官已疏散他們離開,大……部分的百姓都走了。”燕靖看了他一眼,這個混蛋一定是得知消息時就開始跑路,他倒是跑到快。燕靖握了握拳頭,無法說他什麽,他失了城門但是疏散了大部分的百姓,也算是一方父母官,燕靖擡了擡手:“起來吧,下去休息吧。”

方衡下去沒一會,郭儀很快就來了,身上的盔甲都沒有脫下來,進門直接跪在了地上:“末将參将四殿下,殿下千歲。”燕靖擡手讓他起來,郭儀看了他一眼沒有起來,兩個眼睛裏都是紅的:“城門失守,主将陣亡,末将該死,請殿下責罰。”燕靖看了他一眼:“事已至此,本王就算殺了你也沒有用,起來吧,等收回銀州肅州,把西夏賊子趕出大梁朝時你再來跟我領罪。”

郭儀使勁磕頭:“末将願意領兵出戰,将功頂罪!”

燕靖示意林景卓把他扶起來:“先跟我說現在什麽樣了。”郭儀幹咽了一口水:“西夏賊子三日前占領肅州城,此後便在城內四處掠奪,還沒有攻進渭城,末将讓人時刻在渭城城牆上盯着,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前來禀報。”

燕靖點點頭:“好,現在跟我說說你們這一個月來的事情。”

剩下的時間,郭儀把他們這一個月的軍情,宋将軍戰死的始末跟燕靖講了個透,燕靖一直是沉默的,臉色平靜,郭儀看見他來便有了主心骨,指着地圖聲音已經平緩下來:“我們來的時候,銀州已經被西夏賊子占據,他們在城內搶劫掠奪,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老百姓驚慌失措,紛紛出逃,銀州城幾乎是空城了,我們十萬大軍正好攻到了低,正在慶賀的西夏賊子被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狼狽的退出了銀州城。”

他講的很仔細,燕靖也沒有打斷他,郭儀繼續講,摁在地圖上的手有一點發抖:“收回銀州後,宋将軍說我們要乘勝追擊,打他們的老本營,把他們打的再也不敢來!那時候士氣高漲,我們十萬大軍收回銀州城幾乎沒有傷亡,我們也覺得宋将軍說的對,是應該乘勝追擊。可是……”

郭儀想到什麽一樣,手顫的厲害,眉頭都糾結在了一起。林景卓拍拍他的肩膀:“你們想的沒錯,我們就是應該要乘勝追擊,就是要把他們打回老家,讓他們知道什麽是害怕,讓他們永遠不敢再冒犯我大梁朝!”郭儀看着他眼圈慢慢紅了,林景卓跟他拍了一下手,又緊緊的握成了拳:“我們一定會把這筆賬算回來的!”

郭儀心情平複了點,後面就講的流暢了:“我們派出了幾個小分隊,分別圍剿落荒而逃的西夏賊子,也打敗了他們幾次,只是他們屢屢來犯,打一次跑一次,跑了沒隔幾天他們再次進犯,宋将軍最後就下令讓我們直搗老巢,把他們永遠的打回去。我們出了城門,按照先前探子探好的路線追擊他們到了乾洲沙漠。”

郭儀停下來,幾個人也沒有催他,郭儀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那一次戰役宋将軍出動了所有兵馬,兩萬騎兵,八萬步兵。我們的兵器配備都很好,皇上給我們配備的步人甲和弩弓手,全都是最好的……只是沒有想到那一戰幾乎全軍覆沒。”

燕靖這時問道:“宋将軍出身科班,他是連老将軍的高徒,他的陣法應該是毫無纰漏的。”郭儀點頭:“是的,宋将軍讓我們擺的陣法是毫無纰漏的,魚鱗陣,兩面包抄,三萬步人甲立在前方,後面緊接着是弓弩手,最後是騎兵,這樣的陣是固若金湯的。”燕靖看着他:“是不是西夏大軍出了什麽詭異的陣法?”

郭儀臉色沉重的點了點頭:“他們一對鐵騎瞬時間就攻向了我們,把我們固若金湯的陣法瞬間沖開了一個缺口,緊跟在他們身後的是步兵。”燕靖拿着紅筆根據他所說的畫了個示意圖,簡潔,一目了然,連顧清風都看得懂,顧清風一邊給他磨墨,一邊聽他們講。

燕靖畫完了圖比劃了一下:“那你們接下來應該把他們包圍成一個圈?沒圍住?”郭儀苦笑:“沒有包成餃子,那一對鐵騎上下全是重甲,刺斫不入;用鈎索絞聯,雖死馬上不墜,且速度極快,我們的重重包圍對他們一點用處都沒有,他們沖垮了我們的防禦陣線,把我們事先擺好的陣法全都沖亂了,在我們混亂的時候,他們的步騎兵就沖進來了……那一仗我們損失慘重,宋将軍怒急親自上陣,卻被李京祿那個賊子給……”

郭儀說不下去了,燕靖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告訴我,我們還剩多少兵馬。”郭儀咬了咬牙:“四殿下,我們從乾洲沙漠退回來的時候有兩萬人,步兵八萬人剩一萬三,輕騎兵三萬人剩七千人。輕騎兵要好點,沒有多少傷員,可是步兵……一萬三中有一半都是傷員!”

燕靖的臉色也凝重起來,戰況比他想想的還要慘烈,現在能夠作戰的只有七千騎兵以及六千步兵,就算加上渭城裏面的五千将士也不足兩萬人。

燕靖放下了筆:“西夏大軍多少人?”

郭儀不用想就報出來,敵人有多人他死都應該記着:“他們鐵騎有1萬人,步兵約五萬人。我們殺了他們約萬人,其中大部分是步兵。”

燕靖關注的是鐵騎兵:“那一對鐵騎兵你了解多少?他們的将領是誰?也是李京祿還是另有其人?”燕靖七年前大敗李京祿的時候還沒有見過他曾有這隊兵馬,他是什麽時候發展起來的?郭儀仔細的想了想:“當時他們攻進來的時候很突然,而且每個人都是重甲在身,臉上只露了兩眼,末将能肯定的是鐵騎軍另有将領,李京祿是總指揮,被宋将軍纏住後,鐵騎軍依舊有人指揮。等我們撤退時,鐵騎軍并沒有追擊,而是撤退了,是李京祿帶人追的。”郭儀說着又跪了下來:“殿下,末将有罪,宋将軍陣亡後,我軍大敗,驚慌失措下失了銀州城,敵人如入無人之境地,沒過幾天肅州也淪陷,都是末将失職。”

燕靖看着他也嘆了口氣,銀州城是他們邊關的第一道防線,這一道固如金湯的防線一旦失守後果不可設想。幸虧他來的及時,燕靖扶他起來:“本王會把銀州城再奪回來的。”郭儀咬牙:“末将願當前鋒。”燕靖點頭:“先起來,把事情弄清楚後在戰不遲!”郭儀扶着他的胳膊站起來,燕靖問道:“那現在肅州城銀州城內的人是李京祿的?”郭儀點頭:“是他的人進去掠奪的,但是李京祿大軍并沒有駐紮在城內,而是駐紮在銀州城外五十裏處。”燕靖嘴角勾了勾:“李京祿善于進攻而不善于守城。他在城外守着倒是讓人無處下手。”

郭儀抿了抿嘴:“殿下,我們現在怎麽辦?”

幾個人正商量時,飯菜已經準備好了,盧太守過來請他們入座,林景卓拉着郭儀讓他也坐下了,飯菜很精致,即便是這麽短的時間內,做的也很精致,郭儀看着這一桌子飯菜無聲的抿了抿嘴,他們的将士有很多天不曾坐在桌子前吃頓飯了。

燕靖看了他一眼:“郭将軍吃吧,早點吃完帶我去城牆上看看。”郭儀猛地擡頭看他,燕靖卻低下頭去吃飯了,盧太守也勸導:“是啊,什麽事吃完飯再說。”

顧清風早就餓了,燕靖發話可以吃了後,他就開始吃了,盧太守在一邊給燕靖布菜,顧清風就忙着吃自己的,他們啃了7天的饅頭終于吃了頓有菜有湯的飯,還是大米飯,顧清風抱着碗吃的慢可是也沒停下,從來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燕靖也沒有介紹一下,他也沒有燕靖跟林景卓出名,所以兩個太守都不認識他,摸不清他是什麽身份,不過這種時刻能跑來這邊盧太守也相當感激,着下人幫他布菜,下人把好吃的往他碗裏夾,顧清風看着自己碗裏的雞腿咳了聲:“我自己來就好了。”

盧太守有些尴尬的笑,剛想給他把雞腿再撈出來,燕靖已經把他碗裏的雞腿夾到他自己碗裏了,并呵斥了句:“挑食的毛病要改改,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多喝點湯。”顧清風千篇一律的恩了聲,嘴巴還瞥了瞥,盧太守無聲的張了張口,這下顧清風身份能看出點來了,如今親近,不是那位皇子就是他的兒子,而林将軍剛才亮出的身份只有燕靖一個皇子,那這個一定就是他兒子了,長的這叫一個漂亮,應該是随他母親,年紀看着也小,四殿下今年三十歲,十四歲大婚,那兒子算起來也得十五六了吧,看起來差不多,盧太守笑笑:“無妨,無妨,小殿下能來我們渭城就是我們的福氣,四殿下文武雙全,小殿下也是英氣勃勃,果然虎父無犬子。”

盧太守最後一句剛說完,林景卓就開始咳,米粒嗆到了喉嚨裏,咳的臉都紅了,顧清風抱着碗剛反應過來,虎父無犬子說的是他跟燕靖?他是燕靖的兒子?顧清風偷偷看了一眼燕靖,燕靖的臉沉的跟鍋底一樣,他有這麽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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