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皇上囑咐的相國寺裏的東西,燕靖一直等到了白天跟太子一起去的,兩兄弟站在那幅畫面前,太子柔和看着這幅畫笑了下:“四哥,我知道這幅畫的意思。”燕靖看看他:“七弟請講。”太子看了他一眼:“我常替父皇抄佛經,裏面有一個故事,就是講的這個:神秀和慧能原本在同一個寺中修行,後來方丈要選擇接替他的人,就把這兩個人叫來,讓他們各作一首偈子。

神秀做的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而慧能的偈子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個典故燕靖知道,他也替皇上抄過一段經書的,燕靖想着後面的故事笑了笑沒有接話,太子就繼續說:“顯然慧能的領悟比神秀高了一層,因為菩提樹和明鏡臺本身也是凡塵俗物,以此自比說明還沒有徹底的超脫,而慧能的偈子可以表現出他對佛角教義更深的領悟。方丈也打算把位置傳給慧能。但這個事情後來被神秀知道後就迫害慧能,迫使他逃到南方。”燕靖一聲未吭,太子說完了看他不說話有些讪讪:“四哥,我沒有別的意思。”

燕靖笑笑:“我知道,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逼宮不是逼你,燕靖想跟他解釋下的卻也解釋不了,他确實是搶了他的位子,只是被他揭穿的那一刻竟是這麽狼狽,他這一生嚴格律己,從沒有做過分的事,就連他喜歡男人他都恪守了十年,沒有給皇家抹黑,如果沒有顧清風他想他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一個人了,如今逼宮卻成了他這輩子永遠都抹不掉的污點。他知道皇上是拿這幅畫諷刺他,他知道的。燕靖低頭握了握手。

兩個皇子從沒有這麽長時間在一起過,沒有外人幫忙,只有他們兩個人為他父親最後一個願望努力,從早上到晚上,從菩提樹到明鏡臺,兩個人最終站到了相國寺後院的天井裏,這裏就是明鏡臺菩提樹的的諧音處,方丈大師确實聰慧,也只有他能想的出這個地方,兄弟二人把池子裏的水放幹了,露出了盛放錦盒的暗槽,燕靖把東西取了出來交給了太子:“七弟,你拿回去給父皇吧。”太子看了他一眼:“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

燕靖搖了搖頭,他不想再去戳皇上的心了,這裏面不用打開他都知道是什麽,遺诏罷了,皇位繼承人不用看就不是他,他又何必自戳心窩。想着自己剛來皇城時偷偷摸摸的進來,想要看看繼承人是誰的樣子也挺可笑的。

太子看着他大踏步的離開咬了咬嘴唇,他的表哥蕭宇看他立着不動想打開看看,太子呵斥了聲:“不要動。”蕭宇不爽的看了他一眼:“太子!這一看就是……”燕敏怒斥了聲:“我說了不要動!誰是太子!”蕭宇看着他臉色扭曲了下不再說話,燕敏很少發這麽大火。

燕敏沉默的抱着這個盒子回去了,老皇帝看他一個人回來有些疑惑,燕敏跟他解釋:“父皇,四哥已經回去了,盒子是我們兩個人一起找到的。”老皇帝眼裏閃爍了下:“那他打開過了嗎?”燕敏搖了搖頭,老皇帝沉默了一會:“你把盒子打開吧。”

燕敏聽他的話把盒子打開了,裏面果然是聖旨,燕敏在皇帝的示意下打開,看到自己的名字沒有多少激動,他父皇對他一直都很好,老皇帝看着他笑:“敏兒,我從一開始就想把皇位給你。我不喜歡燕靖,從一開始就不喜歡。”

燕敏看着他神色動了下,老皇帝自嘲的笑了聲:“他母妃不過是個打掃庭院的宮女,一夜承歡而已,那時候我對他沒有多好,但也不至于厭惡他,直到他母妃死了,他投靠了王貴妃,王貴妃後來謀反,他極快的抽身而出,去了戰場,投靠了連毅,這麽多年兵權越來越大,他的野心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

燕敏抿了下嘴:“父皇,我四哥也是迫不得已。”皇帝看了他一眼:“他都逼宮了,奪你的位子了,你還替他說話。”燕敏看着他很想笑,皇上說的話多可笑啊,燕靖是他兒子啊,他竟然說他從小就有野心,從他這些話裏就聽得出燕靖小時候過的多苦,母妃死的早,他父皇還不喜歡他,可能也很少見他,一個沒人管的小孩在後宮中活下來多不容易啊。

燕敏想着自己母妃的那些手段,想着他僅有的幾個兄弟笑了笑,應該是說他命太好了吧,從一生下來就是太子,多少人捧在掌心,他的貴妃母親,他母親家越來越大的勢力,看似永遠不倒的後臺,連他一個遠方表弟都那麽的嚣張,他确實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從沒有吃一點苦,所以他不得不說他此刻有些憐憫燕靖了。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敏兒,你四哥已經回來,只身住在王府,你現在去把他殺了。”老皇帝直直的看着他這個兒子,他就是想從中看出一點帝王之氣來,可是看到最後他失望了,燕敏的反應竟然是驚詫。

老皇帝咬了咬牙:“我都幫你鋪好路了,紀綱就在外面候着,只要你出去下一聲命令,他立刻就會帶人去殺了他,從此你便可高枕無憂!”老皇帝一字一句的逼他,燕敏都被他逼的站了起來:“父皇,我不想殺他。”

燕敏在這一刻也知道自己輸了,他是想當好太子的,可是總是做不好,他的父母總是管他這管他那,總是指揮着他,他什麽都放不開,他想要一個人處理件事,可是他們總是壓制着他,他從上一次治理私鹽就明白了,他的話在他們眼裏一點用都沒有,他們始終把他當個孩子,他不是沒有努力過,而是他去他舅舅家,要求他開放私鹽,結果他舅舅用禮物打發他走了,他們從沒有把自己當一個真正的太子看過,他就算是當了皇帝也不過是個傀儡,他母親或者他外祖父的傀儡。

燕敏看着皇帝笑了笑:“父皇,我不想當皇帝了。”

老皇帝看了他好一會,全身都被抽了力氣一樣的倒了下來,燕敏吓了一跳:“父皇……父皇,你別吓我,父皇!”

皇上不是吓他,而是無力回天了,無論是自己的身體還是他的兒子,都無力回天了。這麽多年,怪自己把他養成了家雀,無半點鴻鹄之志。也許就是因為自己心裏清楚,所以沒下手殺死他,無可奈何的留到了今天,無可奈何的把位子給了他,他終究是個皇帝,要為這江山社稷着想。

大梁一一五年的12月七日,大梁朝的第三位皇帝梁世宗駕崩,舉國致哀。

燕靖沒有趕上見他最後一面,他趕到皇宮的時候遇到了埋伏,紀綱的人要殺他,可是他不知道嚴進是他的人,所以埋伏在宮中的殺手沒有得逞。

等太子聽聞消息從死了的皇帝身上爬起來時,燕靖已經殺到了宣正殿,寬闊的殿前血流成河,燕靖的身上也不好看,只是手無寸鐵。兩個兄弟隔着遙遙的臺階看着。只是一個轉瞬而已,這皇宮裏已經慘不忍睹,太子看着四面八方湧出來的人,有自己的,有自己母親的,有他舅舅的,也有燕靖的,燕靖的人多,原來他在宮中早已埋伏好,怪不得他能赤手空拳的來,燕敏心裏嘆了口氣,他四哥終于造反了,沒有等得及自己給他皇位。

太子努力的擡起了手:“都住手,我父皇才歸西,你們就這麽迫不及待的自相殘殺嗎!”

燕靖看着他:“父皇去世了?”

太子點了點頭,燕靖有一陣沉默,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四皇子燕靖謀朝篡位逼死皇上,天理難容!”

弑父篡位,天理難容!混戰再一次的開始了,紀綱果然是忠于皇上的,生死愚忠,死前的那一刻還在罵他。

燕靖因着這一句開了殺戒,從死者手上奪了一把長槍開了殺戒,紀綱必須要死,一把長槍穿了過去,死了兩個人,姬情擋在了紀綱身前,長槍穿胸而過,把身後的紀綱也釘死了,燕靖看着死不瞑目的姬情眼裏冰冷,他欣賞她的忠誠,可是厭恨她的手段,她欠顧清風的遠不止這一死,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那些龌龊的手段,而姬情觸了他的逆鱗。紀綱死了,他手下的人也亂了,死的越發的快了,地上那一層薄薄的雪很快就染紅了,燕靖的謀逆之罪徹徹底底的坐實了。

太子站在高高的白玉石階上團團轉,太監李公公喊的話不比他高多少,太子急中生智,跑到了殿中,拿着那份聖旨跑了出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太子,可是他讀的卻是別人的诏書:“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應天一一三年,憂危積心,日勤不怠,務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無古人之博知,好善惡惡,不及遠矣,今得萬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四皇子燕靖,仁明孝友,天下歸心,宜登大位,內外文物臣僚同心輔政,以安吾民。喪葬儀物……”

燕靖聽着這份遺诏有些愣,如果遺诏是真的,那他所做的這一切多麽可笑啊,血流成河,弑父篡位……

燕敏看着這慘亂的皇宮也有些難受,他使勁的說:“先皇遺诏已宣讀,新君已定,大家不得再提異議。”

他這幾句話一時間沒有人反駁,紀綱死了,那些文臣還沒有趕到,燕靖的人也沒有想過會是這個樣子,一時間都愣了。燕靖擡起了頭:“我去看看父皇。”

太子給他讓開了路,燕靖跪在皇帝床前,他心裏是悔恨的,痛悔交加,他沒有想過皇帝會立他為皇帝的,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怎麽可能呢?燕靖跪了很久,外面的雪又開始下,白色雪把皇宮的血一點一點的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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