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舊人上門
龍頭關閉,汩汩流水戛然而止。
清俊的大學生自水池擡頭,鏡中的朝氣臉龐挂着水珠,肌膚在浴室燈光下細膩而有質感。
他随手拿過一條毛巾,在面部擦拭。
忽然,嘩啦,身後的浴簾動了。
被一只無形的手拉開,又複位。
他從鏡中目睹這一切,想起昨夜同學們一時興起,玩起了筆仙游戲。難道,真的招來了什麽東西……
“卡,演員來一下。”
岳小川跑到監視器附近,等着挨批。
楚天長摘下耳機挑起嘴角,“很好,換條毛巾,加臺詞加動作。老王給他講一下要求。攝影老師,讓您助理來一下,分鏡有變……”
迷茫的岳小川垂手而立,等着加戲。很快,王三一遞來還帶着吊牌的新毛巾,對岳小川道:“擦臉之前,看一眼吊牌,然後把它扯下來。放在水池邊……”
岳小川重新入鏡。
清俊的大學生正要擦臉,注意到毛巾的吊牌,扯下後放在水池邊。
優x柔牌毛巾。
他擦拭面部,随後将頭埋進毛巾深深吸氣,“好柔軟,居然還有大自然的氣息。”
幾天後,在拍攝臨時加入的餅幹和氣泡水時,男一和女一因争搶餅幹動作幅度過大而同時滑倒,輕微摔傷。
因拍攝進度比預期要快,劇組幹脆休整兩天。當晚,楚天長開車帶岳小川返回j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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駛上高速,飄起小雨來,前擋玻璃逐漸被細密的水珠覆蓋,又倏然被吹散。
“夏天快過去了。”楚天長淡淡說。
“好快。夏天過去,就覺得一年快要過完了。”
“你去考個駕照吧。”他突然提議。
“幹嘛?”
“兩個人出去,或者自駕游,不能總是我開車吧。”
岳小川輕輕“嗯”了一聲,用手指掀起安全帶,又彈回去。提起自駕游,他把臉轉向車窗,嘴角偷偷彎起甜蜜的笑。同居大半年,倒是也出去玩過幾次。
岳小川喜歡用眼睛感受自然,把景色留在心裏,楚天長則愛留在鏡頭裏。他們在錫林九曲看落日和晚霞,前者躺在空曠的草原上,翹着腿凝望太陽落山的方向唱歌。
後者則不屈不撓地舉着沉甸甸的相機,一語不發。昂貴的鏡頭黑黢黢,一副向落日開炮的架勢。
聊了會駕照,岳小川話鋒一轉:“楚老師,我偶然看到,你有個寫完很久的劇本。為什麽不把它拍出來?”
“沒遇到理想的演員。”楚天長幹脆地答。
岳小川在車上睡着了。因此,他夜裏罕見地失眠,在書房的沙發床上輾轉。兩牆黑沉的書似乎有了生命,向他胸口壓來。
沒遇到理想的演員。
驀然間,岳小川有了清晰的人生目标。
翌日天朗氣清,微風不噪。
楚天長把天亮才開始打盹的岳小川揪起來,早餐店兩屜小籠包下肚,去公園爬山。昨夜一場小雨,令樹木更顯蒼郁,葉隙間天色湛碧。
到達最高點,楚天長舉起相機。
岳小川掀開帽子,攏了攏微微汗濕的前發,“楚老師,你也給我照相嘛。”
“手機給我。”楚天長伸手。
“不能用你的寶貝鏡頭嗎?”
楚天長俯身,把鏡頭對準搬家的螞蟻:“你知道我不拍人的。”
岳小川有幾分不悅,但也沒說什麽。下山後,他見一位大爺在空地上玩空竹,樹杈挂着一籠畫眉,便上前閑聊,還學了幾下。
楚天長則問:“您的寶貝能拍嗎?”
“離遠點行,可別開閃光燈啊。”
岳小川遠遠地朝他翻白眼,心想:你寧可拍鳥兒也不拍我,也不想想誰天天陪你遛鳥兒。
玩膩了空竹,岳小川又去和老年婦女跳舞,瞥見一個突出的黃腦袋,在陽光下燦燦然。
“小馬?”
小馬已完全掌握廣場舞要領,融入其中不亦樂乎。他也注意到岳小川,便停下舞步靠近,口中喊着:“這不是川兒嗎!”
他們撤到樹下陰涼處,小馬搶過岳小川的帽子舉高,後者跳了半天才奪回。
“你今天沒課啊?”
“我放假呢你忘了!”
“怎麽不陪你的斯洛伐克小男友,跑來跟老太太跳舞?上周還看你發朋友圈秀恩愛呢。”
“掰啦,聊不到一塊去,我再也不找老外了。”
岳小川一怔,随即笑得前仰後合:“你自己就是啊哈哈!”
“也對哦。你跟誰來的?”
岳小川望向不遠處還在拍鳥的楚天長,“我室友,就是那位導演,你好像見過一次。”
“你們是不是有點什麽不可告人的——”
“有也不告訴你。”朋友中,只有關系最親近的老鄉曲喆知道他被“包養”了。
小馬約他晚上打籃球,岳小川問:“你室友不去吧?”那位彈跳力堪比羚羊的黑人大兄弟,讓他在籃下時刻處于被支配的恐懼中。
“岳小川——!”拍完鳥的楚導演一聲斷喝,驚了畫眉,惹得抖空竹的大爺要抽他。
“晚上見。”岳小川匆匆告別小馬。
天氣預報,晚間晴轉多雲,有雨。
所以在小馬的學校打球到十點,岳小川就坐地鐵返回。他牛飲着手中的礦泉水走進單元門,覺得同等電梯的高個男生有些眼熟。眉清目秀,一臉書卷氣,但透着刻薄。
那人也側頭打量他。
踏入電梯,岳小川按住開門鍵問道:“不上嗎?”
那人搖頭。
到達12層,鑰匙轉動,一把陌生的清冷嗓音從門縫刺出來,直直紮進心裏。
“天長,你一直無視我,就是逼着我來找你是吧?那種東西你留着幹嘛呢?算我求你——”
“你快走吧。”熟悉的淡漠男中音。
岳小川步入玄關。
“我不走!你知道我來一次要冒多大風險——”
聽見腳步聲,與楚天長争執的人倉惶回頭,俊美的面孔寫滿訝異。他又轉向楚天長:“你,你不自己住嗎?”
“你憑什麽覺得我孤身一人?”說完這話,楚天長也注意到這個尴尬的空間裏,多出一個生命體。總是缺乏溫度的聲音竟顫抖起來,“小川……”
岳小川愣在當場,無意識地握緊手中空瓶。他和楚天長這份“友誼”之間,那層薄薄的秘密,戳破了。
幾乎凝固的空間裏,辛池的手機冷不防響起。對方聲音很大,隐隐漲滿整個客廳。
“池哥,剛剛上去個男的,好像是——”
“已經進來了,你個小廢物。”
這通電話像發令槍,岳小川低低道聲“打擾了”,拔腿就跑,連電梯都不想等。
沖到一樓,擔任觀察哨的辛池助理攔住他,面露心虛卻依舊尖刻:“管好自己的嘴,否則我讓你吃不了這碗飯。就算你胡說,也不會有人信的。”
岳小川瞪着他,碩大的淚珠滾出眼眶。
渾身聯合國秘書長範兒的助理楞了一下,從背包取出紙巾,“你哭什麽?別亂說就好了,哭什麽。”
“我沙眼,結膜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