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互相怄氣
電影下完了,岳小川蜷在椅子上抱膝欣賞,小馬在一旁打着鼾。
導演編劇攝影剪輯:楚天長。
這是楚天長的電影,楚天長拍給辛池的電影。是他們兩個人的電影。幾乎是獨角戲,辛池是絕對的主角。楚天長大量運用自然光,把他拍得宛如天人。
電影的确晦澀,統共沒幾個演職人員,粗制但絕非濫造。頻繁的倒敘插敘,讓破碎的故事如拼圖般呈現在眼前,鏡頭語言堪稱前衛。
正敘的故事該是這樣。
辛池飾演的主人公,在孤兒院長大,唯一的好友是一個女孩。少年時期,他目睹好友遭受校園霸淩,怯懦之下他選擇逃避。第二天,女孩輕生。
少年長大後,某天經過校園,再次目睹校園霸淩,從此覺得女孩的鬼魂頻頻現身,糾纏于他。
漸漸,他分裂出另一人格。白天,他是他,夜裏,他成了她。冥冥中,他認為自己有義務替她過完這一生。
白天,他在公司與一名有夫之婦糾纏不清。
夜裏,她游蕩在酒吧,與一名有婦之夫暧昧不明。
他的情婦說,我們殺了我丈夫,帶他的遺産遠走高飛。他同意了。
她的情夫說,我們殺了我妻子,這樣就不再有人隔在我們中間。她也同意了。
夫妻倆為了殺死對方,策劃了一場紀念日約會。約會日期定下後,一次偶然,身體裏的兩個人格,知曉了對方的計劃。
謀殺日這天,他的兩個人格拼命争奪這具軀體,都不想自己的愛人被殺。全片的高潮部分,是主人公在即将趕赴這場謀殺之約時,時而如男人般吸煙,時而如女人般嫌惡地按熄煙頭……時而挑選西裝搭配領帶,時而媚眼如絲梳理假發。
電影有個開放性的結尾。
腳步聲靠近這對夫妻,那聲音既像皮鞋,又像高跟鞋。夫妻倆同時側過頭來,在表情做出反應前,全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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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雌雄同體的表演,被影評人譽為世界級的,教科書般精準。堪稱不瘋魔不成活。
辛池有一流的公關團隊,本身也沒有黑點和緋聞,黑他的人無處落腳,火力主要集中在他出道即巅峰。說之後所有的表演都流于表面,因為再也沒在國際上拿過獎。
認真觀摩過辛池的表演,岳小川才覺得,去年夏天那個引發他和楚天長孽緣的吐槽視頻并不過分。
他的确像土撥鼠、羊駝和馬。他和辛池之間,隔着整條喜馬拉雅山脈,外加馬裏亞納海溝。擁有過這樣的演員,鏡頭裏便再也裝不下其他人。
這已經不是白月光,而是t的太陽風暴。
岳小川又去翻“地久”的視頻專欄。
注冊于楚天長就讀大學那年,但第一個視頻的發布時間,卻是好幾年後。“地久”一定删了很多東西,也許是和辛池的回憶。
岳小川一直在看楚天長做的視頻,直到窗戶在窗簾後微微發亮,才在小馬身旁擠了個地方。
“我是尿……我不在人家心裏,我在腎裏。”他喃喃道。
“那你該在膀胱裏。”小馬迷糊地嘟囔。
“這種開放式的關系,全他媽是從你們帝國主義那邊傳過來的,害人不淺。”
伴着濃郁的香水味,他不安地淺眠。
早上,小馬出門打工。
岳小川睡到自然醒,發現忘記清洗昨晚換下的衣物,已經馊了,幹脆丢掉。
他頭和喉嚨都有些痛,在校園裏漫無目的溜達大半天,很快便饑腸辘辘,去食堂朝一個女生借了飯卡吃飯,全素。小姑娘滿臉通紅,打聽他的學院和專業。
“嗯……已經畢業啦。”他搪塞過去。
如果重來一次,他不會高中畢業就去做武行,起點太低。他也要考電影學院。
盡管不情願,他還是得回去找楚天長。今晚要趕回劇組,王三一剛在群裏發了拍攝計劃,明早5點就得起床,提前開工拍日出。
進門時,楚天長在整理東西。除了幾瓶洋酒,還帶了菊花茶、喉糖、含片。而且,竟然還有一塑料瓶鹿茸片泡的藥酒,嚯,真是個精致的男孩。
岳小川不用收拾東西,便把包放在腳邊,坐在沙發上看《故事會》。楚天長每次從他面前經過,都能聞到那股洋鬼子身上的香水味。
“走吧。”楚天長終于說話了。
誰也沒提昨夜那場大雨和大哭。
車內空間密閉,氣味因子拼了命叫嚣着往楚天長鼻子裏鑽,攪得他心煩意亂。他索性關閉空調打開天窗,瞥了眼岳小川身上的t恤,“昨晚在哪過夜,賓館嗎?”
“蘇格蘭地主階級,國際友人,前男友馬奮進的宿舍。”
“呵,這麽長的頭銜,我還以為他有英國貴族血統。”
岳小川還在看《故事會》,昨晚睡眠不足,很快便打起瞌睡,太陽穴突突直跳,像是暈車了。
他把座椅調低了些,閉目養神。
“這麽困?”楚天長話裏有話。
“沒睡好。”岳小川怎麽可能說看了一宿的爛片吐槽,佳片賞析和攝影知識。而且,楚天長毒舌起來連自己導演的作品都吐槽,不可謂不狠也。
“你和他,有沒有——”
“有。”
“殺青之後你去——”
“我去檢查身體。”
岳小川微微睜眼,餘光瞧見楚天長的臉像一塊青黑的板磚,心頭暗爽。有點潔癖的楚老師,接下來的每一夜,您自己在被窩裏用勤勞的雙手發家致富吧。
還t的鹿茸片泡酒,想折騰誰啊。
前車不過是減速變道,楚天長就一直砸車笛。
他情緒起伏向來不大,一度以為自己距離看破紅塵還剩30的進度條。最近幾次大起大落,都是因為岳小川。
他知道,這個人極為自律,幾乎不會做出自暴自棄的事。他氣的是那種語氣。他本想惡心一下岳小川,結果後者悠然見南山般打斷他的話,好像篤定他會生氣似的。
你以為,你能氣到我。你憑什麽這樣以為?這種态度讓楚天長像小學生一樣,生出幼稚的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