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楚大騙子
岳小川的微博名,從“小川加油”,變成“小川沒油了”。
楚天長私信他,自然如石沉大海。
那根中指,就像一根針,終日刺着他的心。他以為滂沱的酒精會沖淡記憶的車轍,誰知喝醉時,它們反而愈加清晰起來。
那個小演員說,愛情這種東西,要麽成了,要麽散了。它沒法不痛不癢地擺在那。
人們都說,世間事,只有愛和咳嗽藏不住。
岳小川的愛慕,并不洶湧,像漏掉的舊水管,終日滴嗒着。楚天長當然感覺得出,只是驀然低頭,才發現它們在三年來彙成了一條湍急的河,眼看就要沖破心底的堤壩。
當年辛池離開時,他還年少氣盛,血管裏只奔流着一種情緒——出離的恨意。
他說了不少中二感十足的狠話,諸如“你不是良禽擇木嗎,盡管飛吧,有一天我要把你從最高的枝頭射下來”。
後來回想,都忍不住想笑,簡直非主流。
不過,辛池似乎當真了。他雖自私,卻也不乏單純。
對文藝青年來講,那恨意的後遺症太深遠,讓楚天長從一個極端跑步前往另一個極端。從理想主義者,變成現實主義者。
他确定自己再也經不住類似的打擊,所以堅決不談戀愛。
現在倒好,“朋友”絕交,勝似失戀。簡直要了老命。
無盡的空虛和寂寞,就像撥打岳小川電話時,那永無止境的忙音。
熬了近兩個月,他終于向思念妥協,找王三一要到岳小川的身份證複印件,以前簽合同時用過。
好友像老師似的調侃:“你倒是聰明,怎麽就不用在正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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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長還是不肯放下身段,“我是去工作,不是幹別的。作為一名導演,我有義務勸導優秀的演員不要放棄夢想。”
按照戶籍所在地,他踏上這座小城。
12月中旬,最低氣溫—28c,非常冷。凜冽而幹燥的寒風,幾乎能刺進骨頭縫裏。路邊樹下,整齊地碼着一堆堆積雪。主幹道是八車道的寬闊路面,但車流稀疏。
楚天長不愛穿羽絨服,因為出門就開車,嫌窩囊。現在,他一身挺括帥氣的大衣,本來是走高冷英倫風,結果凍得三孫子似的,恨不得在雪堆裏掏個窟窿鑽進去。
他放棄觀光念頭,迅速攔了輛出租,将岳小川身份證上的地址報給司機。
“小夥子,你不冷啊?”司機問。
“不,不……冷。”
“這架勢的,都凍磕巴了。”
岳小川的家,是某國企分廠的家屬區。
鄰裏還保存着上世紀的人情味兒,不像大都會,楚天長完全不認識對門鄰居。
門鈴那邊,是陷入迷茫的岳母。
“楚天長?我想想……楚……楚老師?你怎麽來啦?”
“您能先開,開門嗎?”
上樓後,暖洋洋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是溫馨質樸的兩居室。
岳母接過他手裏的烤鴨、糕點等,客套着:“來就來,拿什麽東西……”
“我出差,路過,來看看。”
楚天長捧着熱水,得到允許後轉悠到朝北的卧室,如癡漢般小心翼翼地潛入。
很普通,像極了所有男生在家裏的那片小天地。舊衣櫃,單人床,泛黃的nba海報。
“随便坐,我老公快下班了,留下吃晚飯吧。”岳母送來水果,回到廚房忙了起來,要加菜。
楚天長坐在書桌旁,很輕易跨越心理障礙,把抽屜挨個拉開,翻看岳小川的隐私。
各式各樣的小物件,學生時代的舊本子,棄置的3。有兩樣物品勾起了楚天長的興趣:高中同學錄和相冊。
同學錄上,大家毫不吝啬對他的溢美之詞,祝他早日成為大明星。
相冊堪稱寶藏。裏面有眉心點着口紅,參加兒童節演出的小小川。也有神采飛揚的青澀少年,像一株肆意生長的野草。
楚天長還發現了那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馮程程扮相,清純可人,誘人犯罪。
最底層的抽屜,最深處,藏着岳小川的心事——那張賀卡。
他自然還是喜歡我的,想到這,楚天長又自信乃至驕傲起來。
餐桌上,他打聽到岳小川的新工作和新住址,讓夫婦倆不要透露自己的行蹤:“他回家前,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我想給他個驚喜。”
岳父岳母被這個風度翩翩的大暖男忽悠得一愣一愣,絲毫不知兒子被他傷得心灰意冷,還連聲道謝:“唉,真不知該說什麽好,你出差還惦記着他。”
飯後,楚天長立即動身,趕往省城。在賓館補眠後,第二天上午去商場添置羽絨服,随後找到婚慶公司。
三言兩語,前臺接待就透露了岳小川的行蹤。他來到舉辦婚禮的酒店,混在娘家人中落座,拆開面前的喜糖盒,只吃了費列羅。
如果楚天長不是導演,也許會是個成功的大騙子。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一刻,意味着兩顆相戀已久的心,終于走到了一起;這一刻,意味着兩個相愛的人步入了神聖的婚姻殿堂……将在人生的旅途中相濡以沫、恩愛到老,攜手一生。”
宴會廳的舞臺上,岳小川身着淺色西服,前襟飾有浮誇亮片,短發吹成歐式背頭。從前過于尖瘦的下颌圓潤了點,看起來剛剛好。
“在今天這個大喜日子裏,最高興的應屬兩位新人的父母。有請雙方父母上臺合影,來,新人面對父母站好……”
宴席開始後,腹內空虛的楚天長簡單吃了幾筷子,又飲盡杯中白酒,始終注意着岳小川的動向。只見他收拾妥當,燦爛地笑着,從新郎母親手裏接過一個紅包。
于是,楚天長率先下樓,在電梯門口堵住了他。
“小川,嗨。”
“草……”岳小川怔在電梯裏,不敢置信,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穿越了。
楚天長緩緩堆出一個略顯尴尬的微笑,在電梯門合攏前擡手擋住。
岳小川盡量錯開身子經過,避免與他接觸,瞥了眼那嶄新羽絨服衣擺上的吊牌。
“我來出差,順便看看你。”
“你怎麽知道,我在哪工作?”岳小川一刻也不想停,把羽絨服裹在西裝外,徑自走向酒店大門。
楚天長避而不答,亦步亦趨,“我請你吃飯吧。”
“你好像吃過了吧,”岳小川皺皺鼻子,嗅到一絲酒氣,“而且還喝了,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