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史詩巨瓜
“美國那邊,現在是上午吧。”岳小川問。
楚天長輕輕“嗯”了一聲。
他們失眠了,想必天涯海角的辛池和顧荃,也剛剛度過一個無眠之夜。眼前的局面,如同圍棋中的死局,每落一子,都會陷落更多。
“楚老師,你腦袋這麽大這麽聰明,換做是你,接下來會怎麽辦?”
沉默許久,楚天長深深嘆息,“我想到一種可能,但辛池不會那樣做的。”
一定不會的,他想。
網絡如同一只巨掌,輕易就能将每個人翻得底朝天,連祖墳都能給你刨開。
顧荃的履歷早已被爆出,今年30歲,畢業于某外國語大學英法雙語專業,家境小康,父母均為大學教師。
上學時,一次機緣巧合下,他作為實習翻譯與辛池有過短暫的交集,随後成為其私人助理兼翻譯,至今已近9年。
目前,其家人正在着手辦理赴美簽證,拒絕接受采訪。前女友已結婚生子,表示他上學時沒什麽異常,後來的情況不了解。
顧荃校友對他的評價也陸續被媒體轉載:
——不敢置信,我上大一時,他是學院那一屆的學生會主席,每年都得獎學金,暗戀他的女生很多,不過他有點嚴肅。
——他不像是這麽暴力的人啊,上學時雖然待人接物有些嚴苛,但大家都挺佩服他的。
——和室友特意看了一下,學院已經把他從傑出校友裏撤下來了。好可惜,這麽優秀的人,娛樂圈果然不是什麽好地方。
視頻網站裏,有許多在美留學的主播蹭熱度,為網友科普美國各州的法律:“無論在哪個州,私闖民宅都是重罪,像辛池助理那種砸窗戶進去的,屋主直接一槍崩了他都絲毫不用負法律責任,這就叫私人財産神聖不可侵犯……”
案發24小時後,溫太太抵達拉斯維加斯。她先前往醫院看望昏迷中的丈夫,随後徑直來到辛池下榻的酒店。
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不過結果似乎是不歡而散。溫太太面無表情離開酒店,刻意避嫌似的,去另一間酒店入住。
天亮後,辛池孤身走進警局。出來時,他破天荒回答了媒體的問題:“我是來完善證詞的。如果想知道更多信息,兩小時後我将在酒店舉行記者見面會。”
此語一出,各大媒體立刻打出直播記者會來吸引流量。與此同時,溫太太也宣布将在同一時間舉行記者會。
直播開始前,王三一抱着西瓜來到楚天長家。面對二人茫然的目光,他說:“不是約好今天請我吃飯嗎?”
他進門,視線掃過纖塵不染的廚房,失落道:“餐風飲露呗?”
因為辛池的事,楚天長絲毫不記得跟他有約,接過西瓜說:“沒時間做了,叫外賣吧。”
“這麽熱的天,我大老遠來一趟,就是為了吃你做的菜啊。”王三一走近沙發,屁股一沉砸在岳小川身邊,也看着電視。
畫面中,是辛池所在酒店的某間宴會廳,各媒體早已占據有利地形,話筒如同黑色的鮮花,黑黢黢的在桌旁堆了一大捧,靜候辛池現身。
“我大概能猜到他會說什麽,”王三一說,“他會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這事對他事業影響不大,現在輿論都挺同情他的。”
“你知道他和溫良的關系吧?”
“當然知道啦,”他瞥了眼在廚房切西瓜的楚天長,将聲音壓到最低,“當年老楚被他一首歌打擊得酒精中毒,是我天天往醫院跑,也是我去求他,好歹看看老楚。他說他就要成為明星了,不能冒險。我差點也躺下,被氣的。”
“他會不會,”岳小川也壓低聲音,“把自己和溫良的關系說出來?”
“不可能,也沒那必要吧。”王三一斬釘截鐵,“小川,你也太高看他了。好像是大三的時候,我和老楚在食堂吃飯,他下課後也過來了。我們侃大山,老楚說周末要回家一趟,我就開玩笑說:咱們這交情已經達到了托妻獻子的程度,你放心走吧,辛池我幫你照顧。”
“然後呢?”
“當時,辛池的臉就綠了,像烏龜似的。當天他就找到我,逼我發誓不會把他們的關系說出去。我挺無語的,發了很多毒誓,生孩子沒肛門之類……讓他當着全世界承認自己是小三?那跟淩遲差不多。”
楚天長端着碼得整整齊齊的西瓜片走來,岳小川還想問王三一往事,見面會開始了。
辛池身着簡單的黑t恤,搭配牛仔褲和帆布鞋。他在話筒林立的桌後坐定,摘下墨鏡,總是靈動如鹿的雙眼血絲彌漫,卻含着某種堅如磐石的東西。
面對攝影機、閃光燈,和如槍管般指向他的話筒,在毫無預兆之下,他的第一句話就如同火山噴發般撼動全場。
“我和溫良導演不是好朋友,而是情人關系,從我23歲開始,持續十幾年了。我和我的助理顧荃……也是情人關系。”
說完,他短暫地合起雙目,調整呼吸。随着直播,這個消息已經以光速傳遍了網絡時代的每個角落。
楚天長的肩膀猛地一震,随後深深垂下頭,低喃道:“他完了。”他想到了這種可能,但沒想到辛池真的能做到這一步。
這個“老朋友”,這個視名利如生命的、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楚天長曾認定,他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
岳小川用力靠進沙發,緊盯着電視。
王上瞬間就炸了。”
辛池講出了一切。栖息在最高處的,最美的鳥,在全世界面前拔光了自己精心呵護的豔麗翎羽。
“插足他人婚姻,我感到很愧疚。溫良說他正在離婚,那時我還很年輕,信了他的話。他有暴力傾向,他的生活樂趣之一就是打我。過去這些年,你們看到的所有的傷,都是出自他手。這只是冰山一角,你們沒看到的,還有很多。
“這次來度假,一開始都很正常。前天晚上,我對他說我的合約要到期了,之後我将不會再續約,也不會跳槽,而是息影。他又跟我動手,我正式提出分手。他非常生氣,問我是不是和顧荃在一起了,我承認了。”
辛池的神情沉靜如水,身體和聲音,都如同一根繃到極致的弦,既脆弱得一碰就斷,又藏着一觸即發的強大勢能。
“然後,他就瘋了,像魔鬼一樣,我從沒見他這樣過。他說要殺了我,然後再僞裝成自殺。我很害怕,在房子裏東躲西藏,邊跑邊打給我的助理。很快,他抓住了我,薅着我的頭發拖進一樓浴室。他胳膊有我腿粗,我總是打不過他,這次也一樣。
“顧荃從窗戶進來的時候,他正把我按在浴缸裏,要淹死我。顧荃從後面給了他一棍子,他這才松手。然後,他們就從屋裏打到屋外,後面的事情,大家應該已經從監控視頻裏了解過了。
“以上這些,就是我在警局做出的最新證詞。我犯了一個錯誤,最開始我對警察說,我在洗澡,我什麽都沒看見,只聽見了打架的聲音。我該在第一時間就說明白的,但我猶豫了。現在,顧荃依然可能面臨多項指控。”
說到此處,辛池頓了頓,随後宣布:“從此刻開始,我将暫停一切演藝和商業活動。我對由此為各方帶來的損失深表歉意,這方面已經委托我在國內的律師全權處理。我将聘請內華達州最好的刑事案件律師團隊,為我的助理顧荃做無罪辯護,同時支付他的保釋金。感謝各位的出席,我說完了。”
辛池幹脆利落地起身鞠躬,以如此簡單而驚天動地的方式,将自己的名利、事業當衆淩遲。在案件撲朔迷離之時,他便已經被釘在了道德淪喪的恥辱柱上,而掄錘的人,是他自己。
立即有記者展開追問:“既然你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為什麽不報警而是聯系助理?”
“我沒想鬧到這一步,而且我在害怕的時候,想到的只有他。”
“這算是退出娛樂圈嗎?”
“這還不算嗎?”他淡然反問。
“今後有什麽打算?”
“我會和顧荃一起做點小生意。”
“你說曾經受的傷都是溫良打的,那麽去年你在錄制《偵探學院》期間肋骨斷裂,也是他打的?”
“是的,他踢了我一腳。”
“那你向警方提供你長期遭受暴力的證據了嗎?”
“我沒有證據,甚至很怕留下證據,因為我不想被別人知道。”
與此同時,溫太太在記者見面會上,卻是一套截然相反的說辭。
“我丈夫的人品和才幹有口皆碑,他是一個顧家的男人,把辛池當成最好的朋友和合作夥伴,也是辛池的伯樂。多年前,他受到辛池的蠱惑,與其維持過一段短暫的不道德的關系,他很快就意識到錯誤并向我坦白,我原諒了他,也原諒了辛池。
“可辛池這些年從沒安分守己過,據我所知,嫌疑人顧荃與辛池當前是情人關系。我想,辛池一定會往我丈夫身上潑髒水,欺負他深度昏迷不能說話。
“恕我直言,這樣一個随意插足他人婚姻,善于逢場作戲的男人,他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度,希望公衆和媒體擦亮雙眼。不要忘記,這是一起惡劣至極的入室襲擊搶劫未遂案件。等我丈夫化險為夷,我們會再次舉行記者會,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意味深長的是,溫太太提到在案件發生前,辛池曾與溫良商議股權退股轉讓協議。雖然她沒有直接将這兩件事扯上關系,但媒體和公衆的思維空前活泛,“合謀”等猜測如雨後春筍。
回放完溫太太的記者會,三人陷入各自的沉默。
王三一問:“他們誰說的是真的?到底是英雄救美還是見財起意?如果溫良醒不過來,公衆恐怕永遠都無法得知全貌吧。”
“辛池說的是真的。”岳小川說。
“那他助理為什麽在警局裏保持沉默呢?這樣很不利于脫罪的。”
“他在等辛池做出抉擇,如果辛池把自己摘出去了,他就會認下所有指控。”楚天長說。
“你倆知道的挺多啊。”王三一輪番打量他們。
兩場記者會結束後,整起事件立即被媒體冠以“史詩級羅生門”“十年一遇的巨瓜”等稱號,頭條24小時滾動播報案情最新進展。
就連話題女星産子的新聞,也僅僅是在網上冒了個泡,瞬間便沉下去。
下集預告:瓜一個接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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