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番外二:一切開始前,咱倆就有緣

岳小川左肩行李袋,右手拉杆箱,走出汽車站。南方的溽熱撲面而來,空氣像從蒸鍋裏冒出來的,瞬間在肌膚上糊了黏膩的一層。

他熱得像蒸籠裏的包子,18歲的臉上寫滿稚氣和志氣,帶着點可愛的嬰兒肥,一雙俏皮的眼睛滴溜溜四處亂瞄。頭一次邁進山海關,就跑得這麽遠,人和氣候都是新鮮的。

高考成績還查不到,但他知道哪都考不上。因為考完之後對答案,發現正确答案全都面生,他甚至懷疑自己和同學答的不是同一套卷。

他大概是有青少年多動症,坐不住板凳,複讀是萬萬不可能的。于是便不顧家人反對,揣着積攢多年的壓歲錢,來此追尋演員夢。

三輪摩托在縣城穿梭,迎面而來的風帶走些許暑熱。他要先找旅館安頓下來,然後去面試。離家前,他在網上查詢了幾個武行工作室電話,一一打去問人家還招不招人。

“來當演員啊?”司機操着重口音的普通話問。

“啊,是啊,我想當武打明星。”

放好行李,他按照地址挨個工作室面試。因為長得精神,選擇權在他。最終,他決定在一家看起來最正規、宿舍條件最好的工作室開始試用期。

“這麽帥,怎麽不去考電影學院?”老板問。

“沒想那麽多,就想早點自立。”這只是表面因素,深層原因是,岳小川不想再被困在校園裏壓抑天性,獨自守着無處宣洩的荷爾蒙。

他朝氣蓬勃的身體裏,困着一頭野獸,與他朝夕相伴、共同成長。青春期時,那野獸已經長出獠牙利爪,時刻叫嚣着要掙出牢籠,把他的髒腑抓撓得鮮血淋漓。

朋友們總說:小川,你這麽帥,怎麽不去把x班的那個校花拿下?

他想說:其實,我想拿下你們。

好不容易捱到高中畢業,他要遠走高飛,要光明正大的搞對象!看男人!

老板安排了一個人,帶他去辦暫住證、演員證,暑假開始後就不給辦了。

他跟在後面,殷勤又嘴甜地問:“哥,演員公會是幹嘛的?”

那人玩笑道:“假如有導演要跟你搞潛規則,你就到那講理去,公會為你主持公道。”

“哈哈,有導演要潛我?那可太好了。”

對方又介紹說,武行稀缺,比普通群演收入高得多,拍片旺季每天能掙150到200。

當前便是旺季,老板酒量好人脈廣,跟許多執行導演、副導演都熟。岳小川正式工作第一天,就從早忙到晚。

老板開車拉着一班武行,按照通告挨個劇組跑。先在這個劇組當日本忍者,而後前往隔壁劇組當鬼子。前腳脫掉黃叽叽的日本兵服,後腳換上劣質花襯衫,在現代戲裏演流氓。

回宿舍休息幾小時,入夜後又開工。黑衣黑褲黑面罩,被神功蓋世的主角殺個片甲不留——古裝戲,演刺客。

因為形象好,老板接到活後,總是有岳小川的份。有能露臉、講臺詞的文戲角色,也是他站在最前排。有一回,導演特意讓化妝師把他塗黑。收工後同事告訴他,因為他太帥,蓋過了男主角。

他記下參演過的每部影視劇,并告訴家人,等播出後認真看,大概率能發現他的身影。

這裏天氣很怪,方才還月朗星稀,忽然就烏雲蔽月,下起雨來。

岳小川正在城區閑逛。他失戀了,滿腔怨恨,因為殺馬特男友說《哈利?波特》是幼兒讀物,大人看是弱智。

爆吵到最後,早已與哈利?波特無關,演變為一場南北之間意識形态的鬥争。

殺馬特說:“你們東北的小品拉低了全國人民的審美水平。”

他反駁:“誰逼你看了?你還拉低了全國人民的普通話水平呢。我們說話,都跟央視播音員一樣一樣的。”

殺馬特譏笑:“都,一聲,不是二聲,你都快把這個字讀飛了。”

他們順着時間線,一路向前回溯。從下崗潮吵到沒有跟上改革開放的步伐,講到重工業最輝煌的那段時期,岳小川不禁挺直腰杆。随後,又追溯至建國前,殺馬特斬釘截鐵地說:“你們東北都沒參加抗戰。”

岳小川義憤填膺,跟他科普東北抗聯……

雨絲愈發稠密,他跑進一家小超市避雨。冷櫃旁,是擺滿紀念品的貨架,明信片、冰箱貼、筆記本……他拿起一枚精致的鑰匙扣,形狀是場記板。

拍戲時,這東西一聲脆響,武行們就得奮力厮殺直到導演喊“卡”。造得灰頭土臉,爹娘看了都不認得。

塑料包裝背面,有制造商名頭,帶着一絲眼熟。哎?這不是楚天長家的文創産品廠嗎?不對,他這時候還不認識楚天長!

伴随劇烈的下墜感,他驀然驚醒,眼前是暗色的天花板,身畔有男人在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岳小川打開夜燈,興奮地翻身下床,四處翻找起來。然後,他捏着夢裏那枚鑰匙扣,跳上床使勁搖動男人肩膀,“老公老公,你看,這個是不是你家産品?”

楚天長強撐開睡意朦胧的眼皮,只見有個玩意在眼前催眠似的晃。好不容易對焦,他含糊道:“不知道,也許吧……睡覺。”

他想不通,這個大明星怎會如此有活力,剛錄了整天的戶外競技真人秀,又玩了1小時長工VS地主家小妾的角色扮演,還能在後半夜爬起來鼓搗鑰匙扣。

恰逢如狼似虎的年紀……再過兩年,恐怕都無法駕馭了。唉,可怎麽辦。

“這是我剛做演員時買的,咱們還挺有緣。”岳小川倚在床頭,将它舉在夜燈下細細打量。小小的場記板已然斑駁褪色,誰能想到後來的事呢?乳臭未幹小龍套,也能成為萬衆矚目的一線演員。

“當然有緣,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快躺下,接着共枕眠。”楚天長咕哝道,睡意消減了一半。

“你那時在做什麽?”

“大概在籌拍畢業作品吧,你呢?”

“跟殺馬特談戀愛,分了。剛離開家的時候,我都要憋瘋了,特別想放飛自我,想做個浪子四處留情,讓全天下的男人為我傷心。可到臨門一腳,又發現自己很保守,真矛盾。”

套用錢鐘書老師的名言,就是年輕的十八九歲的基佬,對男人的想法比公廁還髒,但與此同時他們又向往最純潔最美好的愛情。

“我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你,才會跟你睡覺,你懂不懂啊。”

“我知道,所以咱接着睡覺吧,好不好?明早還要趕飛機呢。”楚天長把這個忽然在淩晨感慨人生的家夥拉進懷中,施法似的,在他頭上一頓揉搓,想把他揉困。

看紀錄片,這招對貓科動物很管用,不知擱在靈長類身上效果怎樣。

起作用了!只見他眯起眼睛,漸漸入睡,回歸夢鄉。幹淨帶着孩子氣的眉目柔和舒展,睡顏一如既往的無憂無慮。

終于哄睡了,太好了。楚天長安心地舒出一口氣,感覺自己徹底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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