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行道樹鋪滿濃深的綠意,五月的第一天,陸辰風邀請林潮生去他的珠寶工作室“坐客”。

足足花費兩天時間才把淩亂不整的工作室抖落幹淨,陸辰風沒想過自己還能安然無恙地回到這裏,畢竟在一個行業裏失掉誠信,比任何危機都要嚴重,這種困境幾乎沒有出路。

旅行前,他将自己關在工作室裏回想過去的十年,一路跌跌撞撞,磕絆着咬牙堅持下來,奮鬥八年才勉強站穩了步伐,讓LANME品牌在珠寶行業擠出一席之地。

然而卻因一時疏忽,一腳踩進深淵,榮譽轉瞬搓灰,什麽也沒能留住。

陸辰風失去了大學畢業時那股子“偏往南牆撞”的勁頭,孤注一擲地靠着滿腔熱血摸爬滾打到今天,被冰冷的世情瞬間澆滅了對事業的所有熱忱,不知該用什麽理由支撐自己勇敢地站回起點,再來一遍,他只想躲避旁人的指責,放棄堅持,徹底逃離賴以生存的行業和圈子。

卧室的紗窗推開半扇,原本灰暗的視野被掀起一角,陸辰風把面對天花板發怔的目光挪向灑入房間的那束光亮,林潮生立在窗前,小半個腦袋探進來,沖他揮了揮手中的鍋鏟:“早安,起床吧,該吃飯了。”

好在,他有林潮生。

陸辰風撩開被子坐起身,抓蓬松軟塌塌的頭發,也道一聲“早安”。他瞄眼表,六點四十五分,飯已經做好了?林潮生怎麽會起這麽早?

不大的廚房飄散着飯菜的香味,濃郁誘人,陸辰風站在流離臺前瞅着一大一小兩個飯盒,裏面有葷有素,每個格子都塞得滿滿當當。

陸辰風詫異:“你在做便當?”

“嗯。”林潮生正往保溫桶裏盛奶油蘑菇湯,“這是咱們的午飯。”

“寫字樓旁邊的購物中心有不少好吃的餐廳。”陸辰風提醒道,“附近也有很多家評價不錯的外賣。”

“一個太貴,一個無法保證衛生。”林潮生一口否決,“你的胃只有我照顧才能放心。”

陸辰風心悅地享受着林潮生的體貼,他揭開煤氣竈上的蒸鍋鍋蓋,芋頭、南瓜、紅薯、山藥、紅棗,中間放置的巴掌大的瓷盤裏,溫着撒了蔥末和芝麻的蛋羹。

“我還是崇尚早餐清淡。”林潮生扣上飯盒蓋,掂了掂重量,“電飯煲裏有小米粥,自己拿碗盛,我去收拾書包。”

收拾書包?陸辰風被這四個字勾起了好奇心,不聽話地跟在林潮生身後轉去他卧室,書桌上果真放着黑色的背包,旁邊摞着三本測繪相關的圖書和一枚軟皮筆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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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辰風腦中倏然浮現出工作狂兄長領着學霸弟弟上單位寫作業的趣味畫面,不禁低頭抿唇,好笑地擡手摁了摁鼻梁。

早飯後,陸辰風穿着縫有雪花銀袖扣的那件襯衫,外面套了身銀灰色西服。系扣子時,他偏頭睨向林潮生,對方走的是休閑風,薄帽衫配仔褲,清爽陽光的大學生模樣,于是剛壓下去的趣味畫面又一次蹿進陸辰風腦海。

林潮生為他微調襯衫領口,問:“為什麽選這件衣服?”

陸辰風盯住他的眼睛回答:“想有點儀式感。”

林潮生轉而整平陸辰風的領帶,陸辰風難耐地把手探到他腰際處,隔着衣料撫了幾下:“真好。”

林潮生會意道:“珍惜現在的溫情時刻吧,等我上了班,咱家每天早晨就該跟打/仗一樣了。”

刷卡通行,奔馳降慢速度駛進停車場,林潮生擡頭望向高聳的寫字樓,奢華富麗地矗立在商業圈中心。

保安熱絡地跟陸辰風打招呼,陸辰風禮貌回應,領着林潮生踏上消音地毯,步進電梯,摁下十五層的按鈕。

林潮生單肩背包,神色坦然無畏,姿态像前來視察工作的領導,也像臨時突擊查崗的家屬。

電梯門上映着林潮生的身影,陸辰風不動聲色拿餘光欣賞。樓層數字持續蹦高,察覺到異樣,林潮生偏移視線撞破陸辰風的窺視,坦蕩地問:“你不對勁,看一路了,還沒看夠?”

陸辰風頓住片刻,沖他的“學霸弟弟”友善地笑了笑。

去過萬國城的房子,早已熟知陸辰風的品味,林潮生鎖定1504室的柚木門,上面的金屬銘牌用瘦金體刻着“LANME工作室”。

擰動門鎖,踏過門檻,腳下的地磚變成厚毯,林潮生放遠目光,入眼是四個長方形的玻璃櫃,轉盤上展示着陸辰風的幾件設計成品,四周有沙發有茶幾,如同一間華貴琳琅的展廳。

空間足有一百六十平米,牆上挂着的除了陸辰風近兩年繪制的飾品手稿,還有他曾經抵達過的部分地區和城市的照片——斯裏蘭卡的紅色教堂,緬甸的麻蒙礦坑,印度尼西亞的熱帶雨林,以及中國西藏的羊卓雍措。

拐過拱形牆角,隔着一扇厚重的玻璃門,陸辰風把裏屋裝修成微型博物館的樣子,對應他收集來的原礦石标本,一旁的展板上分類介紹着寶石的歷史。

林潮生感嘆:“陸老板這裏很氣派啊。”

陸辰風謙虛:“林先生見笑了,想喝什麽茶?”

林潮生回道:“随你喜好吧。”

陸辰風扭開錫蘭紅茶的瓷罐,邊燒熱水邊朝林潮生解釋:“看着氣派,實際這些東西不值幾個錢,礦石标本沒有交易價值,展板是我自己做的,展示櫃批量訂制,客廳的地毯、咖啡機是方毅贊助的,一半收入都用來交租金和水電費了。”

林潮生還在閱讀展板上的內容,那裏有幾處陸辰風手寫的筆跡,他舍不得略過,只分出一縷心思淡淡地應話:“你的用心最無價。”

采光最好的地方擺着一張小木桌,林潮生卸下背包,接過紅茶啜飲一口,舌尖觸感清淡柔和,鈴蘭香氣漫散,怪不得宋亦珂會喜歡這個味道。

陸辰風的電腦處在待機狀态,不斷變換着屏保圖片,林潮生移動鼠标,亮起的屏幕跳進視野,桌面是兩人在大理古城的合影。

視線挪回窗前光禿禿的木桌上,林潮生思緒微動,管陸辰風要了一副七寸的相框,幹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編輯好尺寸,林潮生用相片紙打印出他們的合照,裁去空白壓入相框,然後抱着它落座,擺上他的新書桌。

上學時對一個人的傾心愛慕,似乎都可以體現在這一方窄小的書桌間,譬如桌洞裏的情書,卷子下的傳話條,帶鎖的日記本,刻着對方名字的橡皮、直尺,還有視如珍寶的信件或者照片。

林潮生晚了幾年才感受到這樣的心情有多珍貴,但不妨礙他滿心期待地将書本擺到相框前,拿出筆袋,迎着此刻的陽光,回頭望一眼自己最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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