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身世 (1)

魏承安去了邊關,說是戍邊,但在趙國和大铖邊境,總是有一些姜國人來回騷擾着,隔三差五就要打上一小仗,姜國雖然非常小,又是游牧民族,糧食布匹都要從趙國和大铖來買,只不過這些人骁勇善戰,極其好鬥,慕容盛的父皇在世的時候,曾經和他們打過幾仗,都讨不到什麽好處。

如今魏承安過去,并不是在關邊撿個閑職來做做,尤其姜國人最近頻頻來犯。

魏承安本身就想做一個将軍,他的志向在沙場上,離開了家反而心裏安寧,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到了軍營快一個月了,他才知道,原來聖上指派的監軍,竟然是趙和慶……

邊關在打仗,雖然京城離的很遠,但也是多少受些影響的,例如生意人。

郁瑞的鋪子和姜國也有些交易,但并不太多,受的影響也不算太大,只不過常家不同,常家也算是老店了,回頭客固然多,只不過沒什麽新花樣兒,和唐家陳家不能相比,也就漸漸冷落下來。

姜國因為不能種田,也紡不出布來,總會向趙國或者大铖開買,現在打上了仗,交易自然就斷了,常家本身在內鬥,一時生意上又吃了緊,就格外的緊迫了。

常家的老爺子年歲大了,也漸漸管不得鋪子上的生意,想着把鋪子交給長子,常家老二身為庶子,給多半個宅子,也就算完了,都是一家人,和和氣氣的比什麽不強。

如今打了仗,生意不景氣,他更不想再管,只想着把鋪子交給長子,自己清閑幾年,哪成想,這兩個兒子心裏各有一把秤,不鬥得你死我活不算完。

常家老二是機靈性子,知道找別人幫忙,先前找了一回唐敬,又找了一回郁瑞,事沒成,又去想法子了。

常家長子雖然是悶頭的性子,卻并不怎麽善意,鬧的家裏雞犬不寧。

唐敬将郁瑞從浴桶裏抱出來的時候,郁瑞簡直一根手指頭也擡不起來了,他的腰生疼,最疼的地方卻是膝蓋窩,因着唐敬方才把他兩條腿大開着搭在浴桶沿子上,郁瑞自己掙不下來,就只能這麽搭着,浴桶的沿子雖然弄得光滑,可也架不住總是磨,郁瑞覺着自己的膝蓋窩都脫了一層皮了。

唐敬把他放在床上,細細的擦幹淨水漬,才道:“累了就睡罷,我叫人來收拾一下子。”

郁瑞臉上還有些泛紅,雖然胸膛起伏的不慢,氣息還沒調整回來,卻張不開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嗓子眼兒不止灼燒的難受,更是有些發啞。

郁瑞連白楞唐敬的力氣都沒了,只管閉了眼去睡。

唐敬用手輕輕的順着郁瑞的額頭撫摸,像是哄他睡覺一般,等郁瑞呼吸穩當了,低下頭來,在他的眉心上親了一下,随即站起身來讓時钺進來把浴桶收拾了。

時钺看少爺已經睡了,也不敢弄大了聲響,輕輕的拾掇了東西,地上濺出來好些水,就跟打了仗似的,時钺也不知怎麽洗的才能弄成這樣,不過做下人的怎麽敢置喙老爺和少爺,也就沒多說,低頭仔細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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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郁瑞并不需要走路,前去省了太夫人,太夫人愛答不理的一副表情,本該再去省老爺,只不過郁瑞一想到昨晚上,唐敬笑的一臉勝券在握,心裏有氣不打一地兒來,就讓時钺直接備了轎子,去鋪子裏。

時钺詫異道:“少爺,今兒個老爺沒出門呢,不去省老爺麽?”

郁瑞幹巴巴的道:“不用去,直接走就行了。”

時钺還只當少爺和老爺說好了不過去,就備了轎子。

等郁瑞出了門,唐敬左等右等不來,才讓峤襄去看看少爺醒了麽,峤襄回話說道:“少爺早就醒了,剛才去省了太夫人,這會子出門上鋪子去了。”

唐敬聽了也不着惱,心裏有點兒可惜了一桌子的早飯,本身是想和郁瑞一起傳飯吃的。

郁瑞上了鋪子,轎子方在門前落下,突然旁邊過來一個拄着拐杖的老者,那老者衣衫貴氣,身旁還有下人簇擁着,并非普通人家。

老者過來,道:“可是唐少爺?”

郁瑞不識得他,只是點頭道:“我就是。”

老者忙道:“老夫姓常想請唐少爺到旁邊兒吃個茶,說幾句話而,不知道唐少爺賞不賞這個臉子。”

郁瑞一聽,便知道了,原來這個人正是常家的當家人,他來找自己,必然是為了鋪子的事兒。

郁瑞笑道:“常老爺子真是嚴重了,這個臉自然要賞。”

說着一并往旁邊的酒樓去了,因着時間還早,酒樓裏沒什麽人,常老爺子要了雅間兒,跑堂的就引着衆人進了屋子。

常老爺子親自給郁瑞倒了一杯茶,郁瑞趕忙伸手接過來,道:“常老爺子太客氣了,您是長輩,我是晚輩,焉有長輩給晚輩倒茶的道理?”

常老爺子道:“這年頭哪裏還分什麽長輩和晚輩,你有能耐,你就是長輩,沒有能耐的,只能縮起來,是不是。”

郁瑞聽他話裏有話,不動聲色的點頭道:“确實是這麽個道理,但也不盡然如此,有好些事情,并不能說誰有能耐就能如何,說到底了,還是有銀錢買不來的物什。”

常老爺子這時候才盯着他上下的打量一番,郁瑞年紀不算大,但出落的也算是一表人才,方才兩句話句句都戳在常家老爺子的心尖兒上,禁不住感慨一番,這時候才正眼去看郁瑞。

常家老爺子道:“不瞞您說,我今兒個來,想必唐少爺也知道是為的什麽。”

郁瑞輕輕呷了一口茶,道:“晚輩就猜一猜,或許是為了您的兩位公子?”

常老爺子重重的嘆口氣,道:“養兒子養了這麽多年,都是打斷骨頭還連着筋的,結果就像養頭狼,扒皮抽筋還嫌你的肉太柴。”

郁瑞不說話,誰家又不是這樣呢,都是血裏的親緣,只不過因着不是一個娘,也就分出了別派來,争得你死我活的,就算是一個娘,也要掙一掙高低大小才行,不為別的,全是權財惹得。

常家老爺子道:“我知道我那不成器的老二來打擾過唐少爺,倘或他說了些什麽不中聽的,唐少爺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當吹了陣風……老夫本身以為老二為人太過于奸猾,雖然善于生意上的事兒,但要把家産給他,未免掙得都是黑心錢,只不過老夫可是真真兒的沒想到,你猜如何……”

常家老爺子一共就兩個兒子,另外還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是明媒正娶的結發妻子所生,只不過紅顏薄命,剛生了女兒就撒手人寰了,這時候側室給常老爺子生了一個兒子,因為老爺子那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了,家裏老太太高興,就給側室扶了正。

這個兒子自然就是常家的長子,後來常家老爺子又納了妾,先後生下一兒一女,自然就是常家老二和瑤秋。這四個兒女裏面,常老爺子以為只有妾室的這兩個孩子不聽話,因為自己地位不如別人,所以處處留心,處處算計。

常老爺子聽說了二兒子去找唐郁瑞的事兒,當時非常生氣,畢竟這是家務事,卻捅到別人那裏去,而且老二的意思是,如果唐家肯幫助自己奪下家産,那麽會分幾成好處給唐家。

家産都是祖宗基業,一點一點流傳下來的,尤其常家這樣祖輩的産業,如今老二為了奪家産,不禁要把常家的東西分出去,常老爺子怎麽能不生氣。

就在常老爺子越發看不上老二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兒,讓老爺子禁不住打擊,所以才狠下心來找唐郁瑞。

老二聯合了外人來奪家産,老大本身名正言順的就可以繼承,只是這個時候坐不住了,覺得沒準自己就撈不到一丁半點兒的好處,這時後院的妻妾還給他出主意,說是如果老爺子早點死了,那他的憂慮就少點兒,夜長可就夢多,萬一給老二留了時間,全奪走了怎麽辦。

老爺子沒想到長子是個狠毒的人,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竟然買通了大夫,在自己的湯藥裏加作料。

老爺子登時氣得不輕,只是家産這些死物,自己養育了二十幾年的兩個兒子竟然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大戶人家誰不會為了家産而你争我奪,看着旁人掙,心裏面兒覺得也就是這麽回事,太符合常理兒了,只不過真正的發生在自己身上,常家老爺子還是震驚的,差點兒氣死過去。

郁瑞聽了老爺子說話,他一面說,說到最後,竟然一面哽咽,捂着眼睛幾乎老淚縱橫。

郁瑞并不是不知愁的公子哥兒,雖然他現在在唐家裏頭,就他自己這麽一個兒子,但是上輩子不是,上輩子郁瑞也是嫡子,生生的被自己的兄弟們坑害死,那種滋味的确是不好受的。

人情的冷暖,遠比任何酷刑都要殘忍的,尤其想要害你的人,還是你至親至近的人,這股滋味兒,郁瑞也受過。

郁瑞看常老爺子捂着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再沒剛才的淡然,也不知安慰他些什麽,畢竟他自己也絕望過,這些是不能釋然的,你要怎麽勸他,才能釋然自己兒子要害自己的事實?

郁瑞也沒釋然過,幸而老天爺給了他一次機會,再睜開眼的時候,郁瑞變成了唐家的嫡子,他不會再給任何人害自己的機會,郁瑞從不想去害別人,去刻薄別人,因為這份痛苦他自己清楚,但是別人也不能來刻薄自己,陷害自己。

郁瑞瞧着對方的樣子,只好拿了手邊兒酒館兒裏準備的熱帕子遞給他,常老爺子接在手裏,捂着眼睛又是好一會兒,才将帕子拿下來。

眼睛紅得像棗核兒一樣,卻笑道:“真是見笑了,讓唐公子見笑了。”

郁瑞道:“所以今兒個老爺子來見晚輩,不知是想讓晚輩做些什麽。”

常老爺子道:“唐少爺也是聰明人,老夫就不拐彎兒抹角了,而且老夫這一大把年紀了,頑不下去了,只求能安安穩穩的過些日子。”

他說着頓了頓,繼續道:“老夫的大女兒此時正是出閣年紀,這麽多年來,也只有大女兒孝順貼心……”

他說着拿眼盯着郁瑞,道:“我的兩個兒子想要算計我,我若是不知道,活該倒了血黴,如今我知道了,就不能讓自己喂了白眼狼!本身我常家的事兒,也不好勞煩唐少爺什麽,只不過……我這個女兒溫柔娴淑,唐少爺若是不嫌棄,咱們兩家若是變成了一家,老夫這些家産業,也就算有着落了。”

郁瑞聽了心裏是有一點心動的,畢竟是常家的産業,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收了常家的老鋪子,只不過,常老爺子的意思很明顯,是讓自己娶了常家的大小姐。

郁瑞頓了頓,常老爺子半響沒聽他說話,心裏沒底兒,再過了一會子,才聽郁瑞道:“婚姻大事兒還要問家父的意思,常老爺子不嫌棄我是個瘸子,那是晚輩的福分了。”

常老爺子聽他沒有答應下來,這種緩兵之計的詞兒多半就是推诿。

他一狠心,道:“老夫也知道,常家雖然有幾個錢兒,但是萬萬比不上唐家什麽,老夫本身不敢攀這個高枝兒,只不過被家裏這群白眼狼逼的,不得不來攀,若是少爺覺着小女不如意,也……也不要求做什麽正室,只是別叫她受了欺負去就好了,也體諒體諒我這個做爹的苦心。”

郁瑞道:“老爺子您嚴重了,晚輩怎麽能嫌棄小姐,只是本身婚姻大事就不能草率行事,如今說出來還需要從長計議,畢竟成婚可不是說成趕明兒就能立馬辦成的,老爺子也稍安勿躁。”

常老爺子聽他說的有道理,被郁瑞勸的放寬了心,郁瑞又道:“老爺子回去,也多提防着兩位公子,害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不防将兩位公子遣出京城去辦事兒,這樣也好有個時間轉圜的餘地,是不是呢。”

“正是,正是。”

常老爺子忙點頭,道:“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我這兩個白眼狼,倘或有唐少爺一半也就好了,只不過唐少爺是何等的人物,怎麽是犬子能跟的上的。”

常老爺子說的半真半假的,拍着馬屁,生怕這樣子唐家都不會讓唐郁瑞來娶自己的女兒,那他的家産就要毀在兩個兒子手裏了。

郁瑞從酒樓出來,花了不少時候,到了鋪子裏,掌櫃的迎上來,道:“少爺,老爺來了半天了。”

郁瑞沒想到唐敬會來,不過轉念一想,恐怕是因着自己今兒沒去省他,所以就跟來了。

讓時钺推着自己往後面去,剛進了後院子,就看到唐敬在石桌邊喝茶看書,就像上次一樣樣兒的。

郁瑞看到唐敬,就會覺得全身倒下哪裏都疼,沒有一處不疼的地方,或許已經成了下意識的,禁不住眼皮跳了跳。

揮了揮手,叫時钺不必侍候着了,時钺就退了下去,從院子出去。

唐敬這才道:“見了常老板?”

郁瑞點點頭,道:“正是呢,哭的稀裏嘩啦的,可吓壞了人。”

唐敬道:“他叫你幫他,開了什麽條件?”

郁瑞一想到這個條件,心裏就有些暗笑,心裏猜度着唐敬聽了會是什麽反應,于是道:“爹爹猜猜看。”

唐敬見他笑起來,眉眼上都沾染了笑意,本身就柔和的眼目變得更加賞心悅目,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潤感。

唐敬撇開頭去,并不說話。

郁瑞也知道他不可能那麽好雅興跟自己猜,只是接着道:“常老板說了,若是我能娶他的大女兒,他就把家産當嫁妝,拱手讓給唐家,那兩個狼心狗肺的兒子一點兒也別想撈着。”

果不其然,郁瑞話音剛落,唐敬就擡頭往他這邊瞧。

唐敬終于知道為什麽郁瑞笑的這麽開心,或許也只有郁瑞心裏打着小算盤的時候,才會露出這樣略帶狡黠又靈透的笑意,他雖然喜歡見到這種笑意,只不過若是每次都這樣子,怕是承受不起。

唐敬只是幹巴巴的道:“你答應了?”

郁瑞放軟了聲音,裝的一副很乖的樣子,笑道:“婚姻大事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常老爺子肯嫁女兒,也要先讓兒子問問爹爹的意思,不是麽?”

唐敬聽他這樣說,又見他眉眼上露出一股淡淡的戲谑,一想來就知道,郁瑞一定是在戲耍自己,而且戲耍的很歡心。

唐敬禁不住輕笑了一聲兒,郁瑞挑眉道:“爹爹都笑了,是不是很中意這樁婚事兒?兒子也覺着不錯呢,雖沒見過常家的大小姐生的什麽模樣,不過常老爺子說了,可以不做正室,随便給個側室什麽的,将來也不妨礙再娶妻,爹爹覺着呢?”

唐敬聽他越說越來勁兒,越說眉眼笑的越開,連黑曜石的眸子也染上了一股耀人的光彩,禁不住站起身來,走過去。

郁瑞看他長身而起,頓時住了口,也不知唐敬走過來幹什麽,而自己腿不利索,時钺又被他遣到外面去了,自己算是立着樁不能動,唐敬萬一做點兒什麽,那不是慘了。

唐敬瞧他住了嘴,只是拿眼盯着自己,生怕自己做些什麽的樣子,一雙黑黝黝的眸子,甚至能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來,黑白分明卻不呆板,透着一股靈動,讓唐敬看的心裏癢癢。

就像昨夜似的,郁瑞也是拿着這樣一雙眸子看着自己,只不過那時候眼裏氤氲了水汽,也不知是委屈的,難受的,還是舒服的。

唐敬俯下腰來,雙手杵在輪椅的扶手上,雙眼盯着郁瑞的雙眼,對方很快就禁不住唐敬這般注視,趕緊瞥過頭去,喉頭也上下滑動了一下。

唐敬看他側過頭去,卻沒想到暴露了他的整個脖頸,脖頸白皙的,細膩的皮膚像剝了殼的煮雞蛋一樣兒,即使是夏天裏,也沒有膩人的感覺,一點兒不誇張的說,這麽側着頭暴露在別人面前,看了真想上去咬一口。

郁瑞感覺到唐敬的手指觸摸到自己脖頸上,才全身一震,不得已的回過頭來。

唐敬道:“想娶親?”

郁瑞并不言語。

唐敬又道:“常家的生意加一起,我也不願意睜眼瞧一眼。”

郁瑞擡頭瞪了他一眼,唐敬說的話就像大言不慚一樣,可偏生人家就有這種本錢,在他眼裏,常家真的不算什麽。只不過郁瑞需要,他手裏就這麽兩個鋪子,他需要一點點自己擴充實力。

唐敬瞧着他瞪自己,卻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輕聲道:“瑞兒還是繼續讨好我罷。”

郁瑞從來到唐家開始裝乖,他後來也多多少少覺得了,依着唐敬的能耐,估摸着知道了自己其實不是真的乖順,而是處處讨好他,裝着乖巧,但他也沒成想唐敬就這兒說出來了。

而且自從兩人有親近關系開始,郁瑞總是能把唐敬的話兒或者事兒想偏了,也不排除唐敬故意的緣故在內。

也不知是不是郁瑞天生皮膚白皙的緣故,一臉紅看的非常明顯,郁瑞可練不成唐敬那種一成不變“臨危不懼”的表情,他是在極力克制了,但面皮就是薄,被唐敬有意無意的一調笑,禁不住就紅了臉。

唐敬非常喜歡這幅模樣的郁瑞,說他外柔內剛再合适不過了,一副羸弱好欺負的外表,內心裏卻帶着刺兒,又倔又硬。

兩人一時間都沒了言語,因着離得太近,唐敬的手指還摸着郁瑞的脖頸,長期以來的默契,讓兩個人都有些口幹,唐敬低下頭去。

就這時候,卻突聽外面有跫音過來,唐敬立刻直起身來,一轉身背過去,似乎剛才什麽也沒發生似的。

時钺闖進後院子,道:“老爺,少爺,家裏鬧起來了!”

唐敬一大早出了門,陳姝去省他,又一次沒見着人,陳姝自從成婚的當晚和唐敬喝了交杯酒,第二天被唐敬喝了一句,就再沒見過自己的夫君。

陳姝是唐家的大奶奶,自己覺着是掌權的女主人,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冷落,她又是那種驕縱的秉性,楊嬷嬷和姒燕一直勸着,陳姝的火氣就是不小,也不知收斂,也不知去讨好誰,總覺着旁人該圍着她。

只是哪來的這麽好的事兒,就算陳姝是陳家的小姐,嫁進唐家來,也是唐家的媳婦,讨好夫君,沒事兒去陪老夫人唠唠嗑,這些活計就是她的分內事兒,可陳姝從沒幹過,連老夫人都不願意管她的事兒。

老夫人在家裏沒事做,天氣又熱,讓丫頭們準備了兩三天,又要去別莊避暑,陳姝正在氣頭上,就想要找人來撒火兒,因着唐家一直沒有女主人,誠恕這個管家一直關着家裏的大小事兒,陳姝現在想以大奶奶的身份奪過來。

誠恕是軍營裏出來的人,自然不會跟主子叫板,按說陳姝要,誠恕自然不會攬這活兒不給,只不過陳姝不會好好兒的說話,她是一句話也不說,又怪管家越钜多管閑事。

陳姝正在教訓管家,就見一個看門的下人往裏來,本是來找管家誠恕禀報事情的。

那下人見了陳姝,唐家裏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奶奶是個難纏的貨,罵起人來話兒要多難聽有多難聽,自然不敢怠慢,不敢招惹,規規矩矩的給陳姝問好。

随即才向誠恕道:“外面來了幾個鄉下人,說是少爺的同鄉,要投奔少爺呢,管家快去瞧瞧罷,咱也不好趕人家走。”

陳姝一聽見“少爺”兩個字兒,頓時火氣就供起來了,冷笑道:“呦呵呵,咱們唐家又不是開粥廠的,敢情什麽人都能收容麽?同鄉啊,少爺可是咱唐家的嫡子,哪來的什麽鄉下人呦,這不是成心寒碜咱少爺麽?趕走!統統趕走了!”

“這……”

下人們都不知如何是好,陳姝一見他們不動,冷笑道:“我知道,我是剛進門的嘛,你們都不聽我的,沒把我當成主子是不是啊?你們不趕走是罷,沒關系啊,大不了我自己來。”

說着一摔帕子,就往大門口去了,誠恕和下人們趕緊攔着,卻又不敢動大奶奶,如今太夫人剛剛出門去,老爺少爺不在家,那就是大奶奶最大,如何能對主子不敬。

陳姝不管別人攔着,怒挑着柳眉就走到門口去,果然門口有幾個鄉下人,那些人一個個土裏土氣的,一眼瞧過去就覺着髒。

陳姝站在門裏面,冷笑道:“這都是誰啊,什麽沾親帶故的都能跑到唐家門口來撒野?還成不成體統了?少爺說了,沒你們這些同鄉,咱少爺是京城人,誰不知道是當家正正經經兒的嫡子,哪來的你們這些跌份的同鄉!”

旁邊的下人聽不過去,少爺可沒說過這些話兒,但那是大奶奶,自己又插不上嘴。

陳姝說了些難聽的将人要攆走了。

這些人拉家帶口的,确實是郁瑞這個身子之前的同鄉,鄉下裏地方都小,同鄉的幾乎就那麽幾個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遠比京城裏的同鄉要親的多,因着大家都混跡的不好,有的時候多一口吃的也就分給別人了。

所以在窮苦地方的同鄉,也算是有些分量的,如今聽說郁瑞發達了,鄉裏鬧了蝗災,實在是活不了人了,只能拉家帶口的千裏迢迢跑來京城裏。

他們想着,之前郁瑞困苦的時候,他們也幫着郁瑞了,如今他發達了,怎麽也該拉一把手兒。

結果陳姝冷嘲熱諷的,還說是郁瑞說的,那些人自然不幹了。

陳姝還沒攆走他們,有人就開始憤怒的大喊大叫了,說郁瑞是個忘恩負義的,還有人直接喊道,他根本就不是唐家的嫡子,他都不是唐敬的兒子,現在混跡的好了,只不過是頂了別人的名聲,早晚有一天要遭報應的,被拆穿了什麽也別想撈着。

別說陳姝了,就是誠恕和看大門的下人們聽着,都是驚的一震,不知他們是何出此言,一大堆人吵吵嚷嚷的也不知說了些什麽,反正能聽清楚的就是這些。

好像就是說,眼下的唐家嫡子唐郁瑞,根本就不是唐敬的兒子,只不過是個野種罷了。

那些人以為郁瑞忘恩負義,說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陳姝聽了心裏卻大喜,心髒狂跳不止,若是唐郁瑞根本就不是唐敬的兒子,那豈不是解除了一個心頭之患?這是她做夢也夢不來的!

陳姝換了一張笑臉,趕緊把這些人請進宅子裏去,也不嫌棄他們髒了,親手攙扶着,讓楊嬷嬷和姒燕趕緊準備好吃的好喝的款待這些人。

陳姝看着他們一面吃,一面開始套話。

原來許多年前,有一個女子突然逃到鄉下去,她本是一個歌女,因為當時好多人巴結唐敬,都會獻女人給他,要麽就是請吃酒的時候趁着酒醉推幾個女人過去給唐敬,就是想着萬一哪個女子能巴結上唐敬,那豈不就是雞犬升天。

這個女子就是其中之一,女子本身看着唐敬面冷心冷,自己雖然爬上了唐敬的床,但也沒什麽機會進得了唐家,就一時糊塗将唐家的賬簿偷出來,賣給了別人。

女子覺着這件事兒要是被唐敬知道了,想必自己也沒什麽活路,她害了怕,就連夜逃到了鄉下,從此隐姓埋名。

她沒成想自己懷了孕,身下了一個男孩,只不過這個男孩天生身子骨弱,養了沒到一年,就養不下去了。

女人想着有個兒子傍身,萬一哪天唐敬找來了,自己也好有個護身符,求一條命在。但是他沒成想,這個孩子身子骨并不硬朗,一生下來大病小病,就算她賣了賬簿有些錢,也不夠給孩子治病的,況且那是她拼死弄來的錢,怎麽可能都花在這地兒上。

女人就将孩子扔了,趕巧鄉裏有人生了兒子,卻養不起,女人就把孩子抱了來當做是自己的,繼續用來護身,孩子長大了又是個病秧子,而且腿還瘸了,但是好歹活下來了。

女子這些年在鄉下擔驚受怕的,又是一個人,得了些病,又有心疾,過了幾年就死了。

女人雖然死了,但鄉下就那麽大的地兒,知道孩子不是女人親生的這件事兒的人并不在少數。

如今這些人以為郁瑞風光了,就忘了他們,餓着肚子的人可是什麽事兒都說得出來的,況且這又是事實,他們心裏難免不忿不平,憑什麽他也不是金貴的種兒,卻能富貴逼人,而自己卻吃不飽飯,穿不暖衣服。

陳姝聽了這事兒,可謂是欣喜,欣喜的她幾乎暈了過去,楊嬷嬷和姒燕聽了也高興,一起嚷嚷着太好了。

陳姝将這些人留下來,給他們吃的,就為了讓他們作證。

她是憋不住事兒的人,尤其是這麽利于自己的事兒,陳姝恨不得立刻就讓全京城的人知道,嚷嚷的誰都知道。

誠恕留了個心眼兒,雖然大奶奶不讓自己管這件事兒,也不讓自己聽這幫人說些什麽,但誠恕故意留了眼線,上菜上飯總是要人手的,那幫人一面吃一面說,端菜的下人就聽到了,這可是不得了的事兒,趕緊告訴了誠恕。

誠恕是個死板的人,或許是在軍營裏呆的太久了,他一直跟着唐敬,自然軍令如山,唐敬的話兒才是命令,不管事實是什麽樣子的,唐敬說了才能算數。

誠恕趕緊遣人出門去,上鋪子找老爺回來,不然事情鬧大了,誠恕也知道,好多人等着看唐家的笑話,不只是京城裏的達官貴人,甚至是太後,皇上,也不排除遠在大铖的慕容盛。

時钺見到有人風風火火的趕來,也不知是什麽事兒,那來人也不知是什麽事兒,只是知道管家讓他說家裏鬧起來了,出了大事兒!

時钺聽了知道緊急,因着也不管什麽規矩不規矩的,趕緊從店面上往後去,沖進院子裏。

唐敬看他這麽火急火燎的,皺了皺眉,道:“是什麽事?”

時钺道:“這不知道,只不過是管家遣人來的,或許真是大事兒。”

唐敬點頭道:“我先回去,你伺候着少爺,若是鋪子裏沒什麽事兒,讓少爺早些回去歇息。”

時钺應了,郁瑞知道他讓自己早些回去歇息,是因着昨日裏兩個人剛親近過,自己身子現在還在疼。

唐敬囑咐了郁瑞一會子,自己就騎馬回去了,郁瑞這才問道:“來人沒說是什麽事兒麽?”

時钺搖頭道:“沒說,就是十分急。”

郁瑞道:“這麽急還未曾見過,老夫人這會子也去別莊避暑了罷,家裏頭能是誰,難道又是大奶奶麽?”

時钺道:“太夫人這會子應該啓程了,大早上院子裏就在收拾了,少爺出來那會子也差不多了。”

郁瑞想着,或許就只剩下陳姝能讓唐家出點兒大事兒了。

他這樣想着,就有些坐不住了,道:“準備轎子,咱們也回去。”

“是,少爺。”

時钺趕緊去弄轎子,備好了轎子,請郁瑞坐上去,随即往唐家去了。

唐敬一回到家裏,陳姝就見姒燕跑過來,道:“大奶奶!老爺回來了!”

陳姝臉上高興的要飛起來,将手帕興奮的幾乎撕碎了,笑道:“走,這就去告訴老爺,看那個狗屁嫡子還能威風多長時間!”

姒燕也挺高興,就留着楊嬷嬷照看着那些鄉下人,自己讓姒燕跟着,去迎老爺了。

唐敬一進門,就看到陳姝一臉的笑意趨步過來,笑道:“老爺,老爺您可回來了!”

唐敬不想理她,陳姝因着高興,也不在意唐敬的冷臉,湊過來皺起眉來,道:“老爺,您可回來了呢,咱家裏出了大事兒了,不得了了真是!老爺您可不知道呢,就方才,門口來了幾個人稱是咱大少爺的同鄉,妾身也是知道的,少爺從小沒養在唐家裏頭,吃了不少苦,有個同鄉不足為奇,還要感謝這些人照顧了瑞兒呢,您說是不是?可是又怕是招搖撞騙的,這年頭什麽樣兒的沒有,妾身就留了個心眼兒,難免多問了幾句話兒,結果呢,老爺您都想不到!這些人說吐露了嘴,咱的大少爺,他根本就不是唐家之後,是撿來的,唐家的少爺早就病死了!”

陳姝剛開始還皺着眉,裝作苦惱的樣子,只不過說到後來越來越興奮,越來越高興,說的眉開眼笑的,手帕幾乎要揮舞起來了。

她說完了,就拿眼看着唐敬,等着唐敬的反應。

唐敬迎回來了小少爺,結果少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種,陳述覺得,這怎麽也是個打臉的事兒,唐敬秉性本身就冷漠,這樣一來更該惱怒了,唐郁瑞還想做什麽嫡子,這條小命兒保不保得住還是一回事。

只不過陳姝說完了,唐敬卻突然轉過頭來盯着她,那一雙棱角分明的眼睛,帶着冰渣子,異常的冰冷可怕,陳姝登時屏住了呼吸,似乎是有一種壓迫感,她常聽人說唐敬可怕,如今才知道什麽叫可怕,只是單單的看着你,就能讓人全身發冷。

陳姝以為唐敬聽到這個打臉的消息太過于生氣了,所以難免這幅樣子,這麽想着心裏有些釋然。

唐敬卻冷冰冰的道:“這件事誰知道。”

陳姝裝作賢惠的說道:“剛剛的那些人在大門口子嚷呢,妾身覺得不妥當,就好勸歹勸的把那些人帶進來,這會子在偏廳呢,應該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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