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趁火打劫 (1)
唐敬替郁瑞清理幹淨了,将他放在床上,給他塗藥,蓋了被子才轉身出去了。
峤襄站在門外面侍候着,看見唐敬出來,趕緊見禮,唐敬道:“你進去,少爺在內間兒睡下了,你去伺候着,別吵醒了少爺。”
峤襄道:“老爺,傳飯麽,少爺還沒吃東西就睡了?”
唐敬道:“讓廚房溫着,等少爺醒了再端上來。”
說完了,唐敬還有事要做,也沒心情吃飯,想着将事情處理好了,再吃也不遲。
唐敬讓人拿了些銀子給那些同鄉人,又讓人準備車馬,将這些人送的遠遠的,畢竟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而且這些本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把這些搪塞了也就好辦了,縱使真說起來,唐敬也有辦法讓事實變成謠言。
唐敬吩咐弄好了這些,随即找來了一個家丁,讓他往江寧陳家去一趟,只說叫陳仲恩來接陳姝回去,旁的什麽也不用多說。
那家丁有些奇怪,只不過仍然是應了一聲,很快就去準備往江寧去。
誠恕也從外面回來了,他已經吩咐了人去查當年的事情,唐敬又讓他去整頓一下宅子裏的流言,這件事兒沒讓老太太聽見了怎麽着都好辦,若是讓老太太聽到了風吹草動,必不可少要折騰一番。
誠恕方要領命出去,就聽唐敬叫住他,道:“還有陳姝的事。”
誠恕立馬站住了,轉過身來聽唐敬繼續說。
唐敬接着道:“将陳姝挪到西苑去,找人給我看住了她,還有從陳家來的下人一并都過去,沒有我的話,不讓他們踏出來一步。”
誠恕不禁擡頭看了一眼唐敬,西苑一向是不讓人進的,裏面只有零星的幾個下人,裏面住的自然是一直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溏笙公子,只不過誠恕好歹在軍營裏跟着唐敬許多年,有些事情他還是能揣度出來的。
溏笙公子并不是什麽簡單的戲子或者琴師,也不只是單單的臉長得标致,身段子有多好,他是個胡人,還是從铖國進獻過來的。
慕容盛登基這些年來,從來不和趙國示弱,慕容盛的血液裏似乎天生流淌着野性,只有戰争才是他最渴望的,這樣子的人自然不可能像趙黎進獻什麽美人。
趙黎也是個聰明人,很快轉手将溏笙公子皇恩浩蕩的送給了唐敬。
Advertisement
這些年來在沙場上,誠恕也明白一個道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唐敬之所以将這個琴師放在西苑裏,雖然口頭上不限制他的出入自由,但西苑确實是有很多眼線的。
如今将陳姝放到西苑去,誠恕也能感覺到,老爺恐怕這次是發怒了,多少年了,唐敬都不曾動怒過,就算被皇帝排擠,從一介大将軍下海變成商人,唐敬都不曾動怒過,只是這一次。
誠恕覺得,不管少爺是不是真的,能讓老爺改變這麽多,都證明了少爺是個有能耐的人。
誠恕應了就出去辦事,因着陳姝也住在正房,唐敬很快就聽到陳姝尖叫的聲音,他皺了皺眉,似乎是怕她的叫聲打擾到郁瑞休憩,不過誠恕也是會辦事兒的人,很快就聽不到女人的叫聲了。
等這些都辦妥當了,唐敬才命人傳午飯過來,只是簡單的吃了兩口,外面忽然急匆匆的走進一個下人來,道:“老爺,宮裏頭來人了!”
唐敬不動聲色,只是放下筷子,有丫頭碰上盆來請唐敬洗手,之後又有丫頭擎上一塊幹淨的布巾。
唐敬擦了手,這才不緊不慢的出了屋子,宮裏面再沒有元弼這個人,來傳話兒的是剛升上去的總管,見了唐敬客客氣氣的,絲毫不敢擺鋪子。
笑道:“唐四爺,聖上口谕,西暖閣陛見。請唐四爺更衣進宮罷。”
唐敬都沒有問是什麽事兒,只是道:“有勞了。”
那公公笑道:“四爺的話嚴重了,奴才只是傳話兒。”
唐敬讓人請他去正堂稍坐喝茶,自己回去換了衣裳,跟誠恕吩咐了一聲,就乘了轎子,往宮裏頭去了。
趙黎平日裏雖然喜歡算計唐敬,但并不怎麽找唐敬進宮去,畢竟他現在只是一個商人,在官宦人眼裏,根本上不得臺面,趙黎就是一面看不起唐敬,又一面不得不敬畏他。
這時候卻急匆匆的把唐敬叫進宮去,而且是暖閣,暖閣是趙黎召見大臣議事的地方,因為隔音比旁的地方好,所以基本是軍機要務在暖閣裏議論,像上次找郁瑞進宮,只是在禦花園裏頭。
這個地方挑的就不得不讓唐敬皺眉,唐家裏剛剛出了事兒,趙黎就叫他進宮,唐敬心裏有了些計較,必然是趙黎在他的眼皮底下放了眼線。
唐敬到了宮門口,還沒停多長時間,就有內侍過來,說皇上正宣唐四爺進去呢,于是一行人又往裏去,直到了大殿門口,閑雜人等才退了下去,由內監總管引着唐敬到暖閣門前。
那公公只是站在門口,便不再往前去,唐敬進了暖閣的門,趙黎就坐在龍椅上看折子,聽見他的跫音,只是撩起眼皮子瞧了一眼。
唐敬進去,內侍就關了門,屋裏頭沒人伺候着,只剩下唐敬和趙黎。
唐敬給他請安,趙黎笑道:“快起來快起來,如今就朕和你二人,也不必據這些勞什子的禮節,你自己揀個座兒坐下來就好。”
唐敬恭敬的謝了恩,才長身而起,在下手的位置上坐了。
趙黎看起來心情非常好,将折子合起來,扔在桌角,才斜靠在龍椅上,眼睛都笑眯起來,瞧着唐敬道:“唐四爺近來如何啊?”
唐敬不動聲色,道:“皇上關心,草民惶恐。”
趙黎又笑道:“瞧你這氣色,就像挺好的,托四爺的福,朕過的也挺好,而且還聽說了好消息,讓朕歡心了好一陣子。”
唐敬不說話,趙黎繼續道:“你猜是什麽好消息?你一定猜不着的。”
唐敬這個時候卻接話了,道:“皇上的這個好消息,一定是草民不好的消息。”
趙黎笑了一聲,給了唐敬一個賞識的眼神,拍手道:“不愧是唐四爺,只不過這個時候猜到了,也于事無補,不是麽?唐郁瑞也不是你真正的兒子,不是麽?”
唐敬并沒有驚訝或者其他的表情,仍然是一副巋然不動的樣子,趙黎道:“啊呀呀,唐四爺為何不着急,難道你是覺着朕不能動你麽?欺君罔上的罪名可不小。”
“如果陛下要動草民,也不至于說這些話兒,陛下召草民進宮來,想必是想借這件事情趁火打劫罷。”
趙黎大方的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道:“朕不動你,也不動你的寶貝兒子,朕的銀錢大半都掌握在你的手裏,還有另外一半掌握在陳家手裏,如何能動你?還指望着唐四爺給朕劃拉些錢財來,是不是。只是你欺君罔上的罪名可不小,朕不讨些好處,總覺着吃了虧,半夜睡這覺都會醒過來。”
唐敬微睨了他一眼,只是道:“草民正在等着聖上開價。”
趙黎笑道:“和生意人談這些,就是意外的爽快,尤其是和唐四爺談,既然這樣了,朕也就不想再講價。”
他說着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換上一臉冷酷漠然的表情,語調也變得沉了,道:“唐郁瑞不是唐家嫡子的事兒只有朕知道,倘或你幫朕做掉連赫,朕願意替你保密。”
唐敬聽他這樣說,突然笑了一聲,似乎是聽到了有意思的笑話。
趙黎看着他,道:“朕有什麽話兒,惹得唐四爺這麽高興?啊……朕知道了,因為四爺素來和連卿不和,想必心裏頭也歡心的緊吶?”
“并不是。”
唐敬道:“草民只是笑連大人,恐怕任何時候,連大人都不會想到,當今的聖上,要置他于死地,畢竟……”
他的話還沒說完,趙黎突然“啪”的一聲拍案而起,冷笑道:“唐四爺別跟朕說什麽畢竟連大人和朕是這麽多年的交情,那又如何,朕是君,他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話兒是不是這麽說的?他該為了趙國做些犧牲出來,朕是在幫他,只有這樣,他的清明才能被世世代代的傳頌下去,不然他就是個佞臣,是個奸臣!”
唐敬只是瞧着他,趙黎眼神晃了一下,也看着唐敬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狠心?因為我是個做皇帝的,九五之尊!你能明白麽?我并沒有上過沙場,我也沒有什麽兄弟義氣,不知道和別人出生入死是什麽感覺,只有旁人能為我出生入死,這就足夠了,你能明白麽?我也沒有一群精忠報國的父親和兄弟們,我一生下來所有的人都告訴我要狡詐,你心裏不險惡就活不下去,我也沒有母親來教給我什麽叫親情什麽叫血脈,如今坐在鳳椅上的太後還在時時刻刻的挑我的錯,你能明白麽?”
趙黎說着,也不知為何,眼睛裏竟然蒙上了一層氤氲,只不過轉瞬又恢複了平常。
唐敬聽他說完了,才道了一句,“草民雖然不懂,但是聖上的話,草民聽懂了。”
趙黎點頭道:“這樣就好,行了,廢話就不要多說了,現在就告訴朕你打算怎麽做。”
唐敬注視了他一會子,直到看得趙黎有些發毛,唐敬開了口,卻道:“草民只是希望有一天陛下不會後悔。”
“朕做什麽後悔。”
唐敬并沒在接他的話,道:“皇上無需做太多的事情,只要将連大人遣到邊關去,不就可以了。”
趙黎冷笑道:“朕以為你能說出什麽來,倘或這麽簡單,也不需要趁火打劫。趙和慶已經作為監軍趕赴了姜國邊境,這時候朕再派連赫過去,豈不就是打草驚蛇?”
唐敬卻笑道:“不然。慶王爺此去是駐守姜國邊界,以免姜國賊子騷擾邊關,而草民說的,是讓連大人去铖國的邊界走一走。”
趙黎心裏一跳,道:“你這個話什麽意思。”
“陛下難道看不明白?姜國人雖然好戰,但從不打死侵擾邊境,畢竟他們人少兵少,而且糧食不能自給,如果一旦大面積開戰,就是自己将自己逼上絕路,但是姜國人為什麽這次這麽積極的示威,陛下想過麽?”
趙黎頓時愣住了,嘴唇顫抖了兩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想要開口,卻抑制住了。
唐敬長身而起,與趙黎平視,只有在這種時候,趙黎才能發覺,這個人根本不是什麽商戶人家,根本不是什麽生意人,他天生長在沙場上,就像是一把塵封起來的寶刀,只要稍稍打開刀棺,就能感覺到那種震懾人心的光彩。
唐敬笑道:“陛下明白了麽?若不是姜國和慕容盛談好了條件,沒有後顧之憂,又怎麽可能如此肆無忌憚?他在西面幹擾陛下的眼目,陛下自然要派兵去駐守,慕容盛當然會趁此機會大肆出兵,他之所以這麽急着招誠靖王回去,難道不是因為這個麽?”
趙黎瞪大了眼目狠狠的盯着他,道:“你為何現在才說!誠靖王如今怕是已經到了铖國境內,你若是早說,朕起碼還能握着這個籌碼。”
唐敬搖頭道:“草民若是早說,陛下必然扣住誠靖王,慕容盛一怒之下火速出兵,陛下要将邊境的百姓生死置于何地。”
趙黎一時啞口無言,心裏也有些慌張,如果真的如唐敬說的,慕容盛打算派兵,那麽自己根本毫無準備,先別說糧饷,水的問題,就是主帥,趙黎心裏也沒有個着落,趙和慶雖纨绔了這些年,但當年的他也算是一個常勝将軍,而此時,趙和慶和魏家軍都去了西面阻擋姜國,唐敬又下了海,朝廷裏雖然養着一幫衆臣,卻沒有一個可以帶兵。
唐敬道:“陛下既然讓草民出主意,那就将連大人派去領兵,連大人雖是文官出身,但也有武将的底子,想必不會讓陛下失望,尤其這一戰沒準還會正面和慕容盛交鋒,倘或連大人取勝,平定了侵略自然是好事兒,倘或連大人不幸戰死正和了陛下的心意。不管是哪一邊贏了,陛下都會歡心,豈不妙哉。”
唐敬的話就像是每一個拍馬屁的奸臣一樣,動聽,耐聽,恰到好處的揣摩到了趙黎的心思,可這些話兒真真正正的赤裸的說出來,趙黎心裏猛地一顫,就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頸,別的他一時喘不過來氣。
趙黎心裏告訴自己,想置連赫于死地,他是皇帝,就像任何一個九五之尊一樣,多疑是天性,臣子可以和聖上一起共患難那是畢生的榮幸,如今位高權重了,功高震主了,就該知道有什麽樣子的下場,當年的唐敬是這樣,如今的連赫也是這樣。
唐敬知道功成隐退,自己提出了退隐,而當年的趙黎還是個不合格的君主,因為一時的仁慈,放了唐敬走,磨練到今日,趙黎自以為不會再仁慈,埋下什麽禍患。
只不過連赫為什麽不隐退,為什麽不挂冠,不是他還沒有撈夠銀錢,也不是他貪慕權勢,趙黎根本沒有想過,為什麽這麽多年來連赫非要站在他的身邊兒,一而再再而三的越钜去管他,難道真的是連赫不夠聰明,不知道“功高震主”這四個字怎麽寫的麽?
當局者迷,趙黎這個當局者,并沒有看透連赫,也不敢看透自己,這也是為什麽,唐敬會和他說,希望他不要後悔。
趙黎有些渾渾噩噩的,連赫雖然沒打過仗,但他讀過兵書,當年作為伴讀的時候,連赫和趙黎說話,他也想往後做個将軍,上戰場殺敵報國,這幾乎是每一個有抱負的男子都想過的事情,半大的年紀,将軍無疑是他們心中最偉大的抱負。
趙黎想着,自己派連赫挂帥,一定沒有問題的,以連赫的才智,不會讓自己失望,只不過對方卻是慕容盛,那個久經沙場的鐵将,這一場的結果還是未知的定數。
唐敬道:“草民該說的已經說完了,剩下就是陛下該如何做,草民是不敢置喙的。”
說罷再拜了一下,就站起身來,自顧自打開門走出去,第一眼就看到站在暖閣外面的連赫,不知他在外面等了多久。
唐敬倒不會怕暖閣裏面說的被他聽了去,畢竟這是皇帝和大臣們談論軍機要務的地方,隔音沒得挑。
連赫淡然的看了他一眼,臉上保持着一貫虛僞的溫柔笑意,還主動和唐敬打招呼,道:“唐四爺竟然在這裏。”
唐敬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步子連頓也沒頓就走了。
連赫雖不知道唐敬來宮裏做什麽,只不過唐敬的那種眼神,讓他心裏一沉,具體是什麽他當然不能僅僅從一個眼神看出來,但就是這種眼神,連赫不由自主的有些窒息。
連赫深吸了一口氣,整頓了一下思緒,這才進了暖閣……
唐敬從宮裏頭回來的時候,郁瑞已經醒了,峤襄站在一旁伺候着,郁瑞睜開眼迷迷糊糊的愣了一會子,突然就省過夢來了,趕緊往被子裏縮了縮,生怕唐敬在自己身上弄了什麽奇怪的痕跡,被峤襄發現了去。
峤襄還以為少爺病了,這種大熱天發冷,趕緊道:“少爺,您是哪裏不舒服麽?要不要叫大夫來瞧瞧?”
郁瑞一聽心裏頭一時心虛,嗓子眼兒也火辣辣的疼,他頭一次這麽嚷過,剛開始還是克制着,只不過後來聽說書房隔音,又實在是受不了唐敬的折磨,才放肆的呻吟開來,此時就吃到了苦楚。
他嗓子眼兒發幹,似乎是腫了,喉頭滑動了好幾下,才勉強能發出聲音來,咳了一聲兒,道:“不用……替我倒杯茶來。”
峤襄聽他聲音發啞,道:“少爺一定是傷了風,快蓋好了,奴婢跟你倒茶去。”
說着轉身提起茶壺來倒出一杯水,郁瑞松了口氣,一面接過茶杯來喝茶,一面心想着,下身雖然有些脹着疼,但是并不粘膩,也沒有異物感,似乎被清理過了,而且竟然有些清涼。
一想到這樣,忽然就想起唐敬上次給自己的藥膏,臉有些不自主的發熱,一定是唐敬替他上了藥。
郁瑞喝完了茶,峤襄道:“少爺餓了沒,已經是下午了,少爺還沒用午膳,老爺臨出門前叫廚房裏熱着,少爺要是用,現在就能端上來。”
郁瑞一聽她提起來,這時候肚子裏才覺得“叽裏咕嚕”的亂叫,他本身中午就餓了,又被唐敬這麽折騰,只顧着睡覺養精蓄銳,就把吃飯忘到了腦後勺去,和疲憊比起來,餓肚子實在是不值一提。
但是現在睡醒了,就覺着肚子裏空蕩蕩的十分難受,他讓峤襄去弄些吃的,不用太複雜的,峤襄很快就下去了。
峤襄前腳出門,郁瑞就聽見門又被打開了,他以為是峤襄讓其他下人進來伺候着,哪知道門簾子一動,卻是唐敬轉進了內間兒。
郁瑞看了他一眼,随即很淡然的道:“方才聽峤襄說你出門去了,這麽快就回來了?”
唐敬走過去,先是摸了摸他的額頭,确保沒有發熱,之後坐在床邊兒,道:“身子難受麽?”
郁瑞抿了一下嘴唇,說不難受那是假的,說難受又不是郁瑞的作風,也不知唐敬是不是誠心讓自己尴尬才問的。
其實他可是冤枉了唐敬的好心,唐敬沒聽他回答自己,才又道:“方才進宮了一趟,這會子沒事兒了自然就回來了。”
郁瑞一聽,心裏“咯噔”一聲,立時擡頭睜大了眼睛去看唐敬,這節骨眼兒上皇上召唐敬進宮,郁瑞再想不出別的事兒了,沒想到唐家裏面竟然也有皇帝放進來的眼線。
其實想想也對,唐家這麽多的勢力,皇上怎麽會不安排幾個眼線送進來,怕是唐敬也挑不幹淨。
唐敬看他睜着渾圓的眼眸盯着自己,大大的黑黑的眼眸就像點漆一般,精致、幹淨、純粹,還有些詫異,滿滿的都是唐敬的倒影。
唐敬禁不住笑了一聲,在郁瑞半張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郁瑞“啊”了一聲,立馬用手捂住自己嘴,不知道為何唐敬這個時候還能和自己鬧,但又不知如何“訓斥”唐敬才好。
唐敬故意道:“皇上召我進宮,你可知道是為的什麽?”
郁瑞只是捂着嘴聽着他,還是不言語。
唐敬又道:“皇上已經聽說了流言蜚語,說唐家欺君罔上。”
他說完這話,明顯的看見郁瑞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對方的面容更是震驚,隐隐的似乎還有些自責在裏面,再加上郁瑞天生羸弱惹人見憐的模樣兒,不知是怎麽一副可憐勁兒的光景。
郁瑞自然不知唐敬是逗自己頑的,畢竟在他的印象裏唐敬是個不茍言笑的人,從上輩子未見到他開始,就被傳得神乎其神,只要是商戶人家,似乎就以唐敬為榮。而見到唐敬以後,郁瑞更覺得這個人威嚴、嚴肅,哪能料到竟然和自己開玩笑。
唐敬看他這股可憐勁兒,心裏有些隐隐的躁動,他似乎就喜歡看郁瑞這幅表情,又是脫了衣裳,輾轉在自己身下的時候。
唐敬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裏的躁動,輕笑了一聲,伸手捏住郁瑞的一邊兒耳垂,慢慢的揉捏着,道:“不過瑞兒既然都表了态,爹爹怎麽可能讓你背什麽罪名。”
郁瑞頓時就明白了,自己被唐敬耍了,氣的直喘粗氣,瞪着唐敬,拍開他揉弄自己耳朵的手。
這時候峤襄進來了,後面還跟着好幾個丫頭,端着廚房一直溫着的吃食過來,一樣樣擺在桌上。
郁瑞想要下床去,只不過唐敬已經先一步讓峤襄拿過一個榻桌來,擺在郁瑞面前。
峤襄見老爺坐在床邊兒,自然不會往前去抻茬兒,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
唐敬拿了碗筷遞給郁瑞,郁瑞握着筷子,肚子裏又是一陣咕嚕,也不知是餓得過了勁兒,沒有力氣,還是被唐敬折騰的過了勁兒,竟然有些握不住筷子,一伸手就開始打顫,好幾次夾起來都被自己顫掉了。
唐敬看了從旁邊拿了一把勺子給他,自己拿了筷子給他夾菜放在碗裏,郁瑞有些不甘心的扒拉着碗裏頭的菜和飯,好像自己還很小,需要有人照顧着。
郁瑞一邊吃,峤襄在旁邊看得直想笑,唐敬是那種極其霸道的人,就算在照料人這一點上,也是極其霸道的,雖然內心裏确實想考慮對方的想法,但總是不小心就按自己的方式來,郁瑞的碗裏堆得像山一樣,緊扒拉着還跟不上唐敬的速度。
峤襄看少爺吃的直噎嗝,笑道:“老爺也再用些飯罷,方才忙,想必沒吃好,老爺和少爺一起用飯,也免得少爺覺着一個人無趣。”
郁瑞心想着我可沒覺着無趣,只不過唐敬覺得峤襄說的不錯,就讓她再拿來一副碗筷來,和郁瑞一起吃了些。
等吃完這頓不中不晚的飯,撤掉了榻桌,峤襄才端了些瓜果和點心上來,沏了壺好茶,唐敬讓他不必再伺候,峤襄就退了出去。
如今屋子裏又只剩下郁瑞和唐敬,郁瑞一聽見唐敬讓下人們退下去的聲音,心裏就會下意識的打顫,畢竟單獨相處的時候,唐敬總會對自己做些什麽,但是目前自己的身體狀況來說,實在不适合再做點兒什麽。
唐敬道:“要不要再躺下來歇歇?”
郁瑞搖了搖頭,道:“哪有這麽嬌氣。”
唐敬一面抱他起來,放在輪椅上,一面笑道:“不是嬌氣,那是嫌我做得不夠?”
郁瑞沒想到唐敬這麽厚臉皮,瞪了他一眼,并沒有言語,實在是他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了。
唐敬給他倒了一杯茶,郁瑞醞釀了半天才開口道:“皇上到底是什麽意思,不可能這麽簡單就了事兒罷?”
唐敬道:“這些你不需要擔心,養好了身子就罷了。”
郁瑞盯着他看了一會子,卻道:“我并不想做嬌氣的少爺。”
唐敬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皇上的确是知道了,只不過沒多大的事兒……過些日子我可能要出去一陣子,其他的也沒什麽。”
“去哪裏?”郁瑞接口道:“我能一起去麽?”
唐敬笑了一聲,捏住他的手放在唇邊兒上親親的觸吻着,郁瑞全身一顫,另一手還端着茶碗,差一點就拿不住,想要抽回手來,只不過唐敬握得緊。
唐敬一面親吻着郁瑞的手指頭,一面道:“我竟不知瑞兒這麽舍不得我?”
郁瑞聽他這麽說,才一使勁抽回手來,嘟囔道:“我像是開頑笑麽,怎麽以前不知唐家的當家老爺還會開頑笑。”
唐敬不以為意,将他的茶碗放回桌上,以免茶灑出來燙到郁瑞,只是很輕松的說了兩個字,算是回答他的話。
道:“打仗。”
“打仗?和姜國?”
郁瑞道:“前些日子慶王爺不是去了?”
唐敬卻搖頭,道:“不是姜國,是慕容盛……又或者是慕容缜。”
郁瑞有些發愣,铖國雖然和趙國有些恩怨,但也是上一輩兒的事兒了,如今兩國都換了君主,而且天下太平,又結成了盟友關系,卻沒想到又要打仗。
唐敬繼續說道:“雖然皇上現在還沒讓我去邊關,只不過這是早晚的事兒,慕容氏并不是那麽好打發的,我或許要去上一些日子,少則幾個月就能回來。”
“多則呢?”
“戰勢的事兒,多則是沒辦法說的。”
唐敬道:“我出門之後,唐家的家業就要讓你挑着了,這些日子你也鍛煉過,我将唐家交給你,并沒有任何私情,你也擔當得起。”
郁瑞抿了一下嘴,并沒有接口,也不知在想什麽,其實他是想知道,依唐敬的秉性,皇上未必能威脅得到他。
唐敬似乎是看出了郁瑞的想法,站起身來,負手向着窗子而立,說道:“我從記事兒起,父親就在沙場上,後來是兄長們,順理成章的,我也就上了沙場,雖然這些年來已經習學着做一個商戶人家,只不過誰都看得出來,我的作風并不像個商人。”
郁瑞忽然明白了,那裏才是唐敬該在的地方,而不是在生意場上和這些人勾心鬥角。
郁瑞點了點頭,唐敬并不用說得太直白,畢竟郁瑞是個聰明人。
兩個人話說到此處,就沒再說這個事兒,畢竟這是以後的事,打仗也不是說打就能打的,慕容盛也要有顧忌,兵未動糧草先行,國庫開支勞民傷財這是其一,更重要是各處征兵和訓練士兵。
慕容盛也有顧忌,除了這些,他還要顧及着深居西面的姜國,姜國雖然談好了條件和他們聯盟,但是國家與國家之間的聯絡縱使有白紙黑字為憑,說撕毀就撕毀,根本不值一提。
況且姜國一向好戰,狼子野心盡人皆知,只不過現在人數不夠壯大,慕容盛要考慮到姜國是不是會趁火打劫,趁着自己和趙國交鋒的時候坐收漁翁之利,瞪大的兩半俱傷的時候,從中撈好處。
因着這些,慕容盛并不敢莽撞的動兵,畢竟趙國這些年下來也積攢了不少的實力,而且上一輩兒慕容盛的父親也在趙國面前吃了大虧,可以說是屢戰屢敗,最後不得已才求和。
慕容缜的隊伍腳程不算慢,很快就到了铖國,早就有慕容盛安排的人來迎接他,慕容缜是誠靖王,這些官員的排場畢竟不小,一路巴結着将慕容缜送回了京師。
他回了京,第一件事是進宮去看看大哥,畢竟自己出去了很久,但他又有些踟蹰,他之所以偷偷溜出去,還溜得那麽遠,就是為了躲避這個大哥,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讓慕容缜苦惱的就是,他竟然對自己的哥哥抱有一種妄想。
慕容缜又是那樣呆頭呆腦轉不開磨的人,自然要避着慕容盛,只不過他出京這麽久,又有些惦念對方,想着進宮見一面也好,至少于情于理都合适。
哪知道慕容缜進了宮,卻沒見到慕容盛,內侍告訴他,皇上現在正在和大臣議事,不想見他,讓他回府去好好思過。
慕容缜有些發懵,似乎被當頭砸了一棍子,方才還在掙紮着到底該不該進宮來,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只是來瞧一眼兄長,結果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慕容缜有些恍惚的點點頭,沒吱聲就出了宮,自己回了府,府裏還是原來的樣子,甚至有些偏僻點兒的屋子上還挂着喜字忘了摘下來,但是王妃已經過世了,而且就在他成婚的當晚上……
他有些不敢回憶,那一夜新房裏并沒有什麽新娘子,當看起來身形纖長的慕容盛将自己按在床榻上的時候,慕容缜腦子裏都懵了,他從未想過有這種時候,畢竟他只敢偷偷放在心裏,就算想上一想也是亵渎,是對自己最敬重的兄長的亵渎。
然而那一夜,慕容缜雖然感覺到莫大的痛楚,卻不可抑制的興奮,興奮的他什麽也想不到,只知道這個和自己的親近的人是慕容盛,是他的大哥,雖然對他一直不溫不火,确實他最敬重的人。
慕容缜第二日醒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只不過身子上的疼痛證實了這并不是夢,他一向知道慕容盛只是外表看起來纖長,生的也比兄弟們都耐看,武藝卻比自己要好的多,但他實在沒想到慕容盛的手勁兒這麽大,自己胳膊上手腕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跡,這些都提點着他,他克制了這麽久,卻被不經意的一點,一切都崩潰了。
慕容缜嘆了口氣,下人們一向知道王爺秉性就呆,也沒人去理他,只有慕容缜吩咐事兒的時候才會有人過來,剩下時候慕容缜這個王爺在府裏就是個擺設。
他無事可做,一閑下來就會想到慕容盛讓內侍給自己傳的話,似乎很不高興自己偷跑出去,還讓自己回府反省。
慕容缜只好去書房坐一坐,讓自己沒工夫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雖然他只是個挂牌的王爺,并沒有多少實權,但是下面大大小小的事情,還是需要送些文書給慕容缜過目的,送來的這些文書多半是抄錄的,也不是原件,就堆在慕容缜的書房。
書房是重地,除了送文書過來的人,基本沒人能進去,若是慕容缜懶得去看,這些文書很可能堆得一桌子都是。
慕容缜推開書房大門,走進去坐下來,随便撿了一個瞧,瞧了半天也看不下去,靜不下心來,只好撂下換了另一個瞧。
只是不小心一瞥,慕容缜登時愣住了,睜大了眼睛再看了好幾次,随即突然站起身來,沖出書房,喊道:“備馬!備馬,我要進宮。”
下人聽見王爺的喊聲兒,還以為王爺又犯傻氣了,道:“爺,您剛從宮裏回來。”
慕容缜執意要進宮,下人也沒辦法,只好備了馬,慕容缜将折子往懷裏一踹,抓了缰繩翻身上馬,立時往皇宮而去。
他不知自己出宮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麽,還是說慕容盛一直在籌謀着什麽,卻不告訴自己,慕容缜心裏有些發涼,他終于知道為何自己的大哥三番五次的急令自己回京來。
他自嘲的哂笑了一下,笑的有些苦澀,以往慕容盛也對他不冷不熱的,但是從來不會如此冷漠。慕容缜想着,怪不得自己進了宮,大哥都不見自己,還讓自己閉門思過。或許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