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請命 (1)

他身上都是汗,他的裏衣全都濕透了,貼在身上,他清楚的能感覺到自己是在做夢,卻如何也不能從夢境中解脫出來。

時間似乎倒流到了很久以前,那時候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自己還不怎麽懂事兒,娘經常和他說,給不了他尊貴的地位,但要知道掙,如果在這篇高牆紅瓦中,不争不奪不搶,他們都要一無所有,都要死。

那時候他從沒想過,娘親的話竟然是真的,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和一幫皇子站在一起,臉上笑的溫柔,有人指着自己道,看那個野種,剛剛死了娘的。

從頭到尾,他只喜歡那個人溫柔的笑意,只不過相處的久了,他才發現,溫柔和善全都是對方虛僞的表象,而內在裏的,是他懼怕的狠心。

是那個人站在他的身邊,一直教會了他該如何狠心,去搶,去奪,去争取,甚至是去害人,他們的手段并不幹淨,有的時候靜下心來想想,他忽然很害怕對方會撇下他一個人,這樣一來,他又會變成一個怯懦,一無所有的人,沒了娘,在這片高牆裏,他什麽也不是。

他一輩子也忘不掉,自己坐上皇位的那一天,他就在想,事到如今,沒有了那個人,狠毒和多疑也變成了自己真實的內心,就算那個人走了,他也照樣坐得穩皇位。

只不過對方并沒有走,十年,二十年,那個人一直站在他的身邊,從伴讀,變成了禦前侍衛,最後搖身一變成為一朝首輔,那個人曾經出京在外,那段日子裏,他才明白,似乎自己想的太好了,自己竟是沒有他便不成。

他一面敬着那個人,一面又害怕那個人,怕哪一天位高權重了,自己不得已,要先誅而後快,實際上這一天他又等了很久很久……

連赫是被趙黎的夢呓聲弄醒的,方才兩個人在暖閣裏折騰了一番,在湯池裏趙黎竟然主動求歡,連赫自然願意消受,趙黎禁不住他折騰,還未洗完身子就睡着了。

連赫是将他抱進寝殿的,幸而身邊的宮人們看慣了兩個人的相處,畢竟将近二十年,連大人一直陪在皇上身邊,如果說這個朝廷裏,皇上最信任誰,那還能是別人麽?

連赫當夜并沒有出宮去,他睡在龍床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趙黎睡得不安穩,一直在夢呓,起初連赫并沒有怎麽注意,只不過後來被他喊醒了,一摸身邊的人,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連赫看着他緊緊的皺着眉,胸膛急促的起伏着,也不知是夢到了什麽,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痛苦,嘴唇也張合着似乎在說話。

他聽不清楚趙黎到底說了些什麽,只能斷斷續續的聽見趙黎輕聲的叨念着“連赫”……

連赫忽然想起了自己成婚的那天夜裏,趙黎也來鬧洞房,連赫心裏頭不知苦澀成什麽樣子,只趙黎沒心沒肺,可他知道,趙黎并不是沒心沒肺的人,而是這個人永遠都不想去想這些,他怕對人掏心挖肺,他怕被人背叛,他怕一無所有,不付出也就不會體味這些失去。

那天連赫向他表明了忠心,确實是忠心,多的一句話,連赫也不曾說過,趙黎還笑他,新婚之夜為何說這些嚴肅的話兒。

連赫盯着趙黎,又禁不住想到,上午唐敬從暖閣裏走出來,用一種摻雜着悲憫的複雜眼神看着自己,他雖然不能全部看懂,但連赫是聰明人,該懂的始終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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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黎抿住嘴唇,似乎掙紮在夢境裏,這一刻他是脆弱的,讓連赫心裏一抽,不禁嘆了口氣,将他搖醒。

趙黎感覺自己被人擁住,連忙伸手扣住對方的手腕,緊緊的抓在手裏,像是怕溺水一樣,越抓越緊,等他猛地睜開眼睛的時候,竟然發現,自己抓着的是連赫。

連赫見他醒了,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道:“夢見什麽了?出了這些汗。”

趙黎并沒言語,因為四下很黑,他看不清楚,反而放心的窩在連赫懷裏,輕輕的搖了搖頭,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連赫笑了一聲,道:“倘或旁人聽說趙國的皇帝做噩夢還哭了,也不知是什麽光景。”

趙黎不緊不慢的“哼”了一聲,道:“你若是說出去,朕就讓人拔了你的舌頭,看你下次還能不能說。”

“我自然不說,微臣怎麽舍得讓旁人來笑話皇上?”

連赫這樣說着,伸手在他眼角擦了一下,替他把眼淚擦幹淨。

趙黎忽然嘆了口氣,道:“你知道,我今天找唐敬來,為的什麽。”

連赫頓了一下,語調還很平和,是趙黎最喜歡的嗓音,低沉,沙啞,溫柔……

道:“臣不知。”

一時間屋子裏靜了,宮人們都在殿外伺候着,屋子裏并沒有旁人,兩個人都不說話,似乎連呼吸的聲音也聽得格外清楚。

連赫突然溫聲道:“時候不早了,陛下睡罷,明日還要早起上朝。”

趙黎卻不動,只是開口道:“姜國人大肆侵擾邊境,魏家軍去了邊關,和慶主動請纓也去了邊關,唐敬卻來跟我說,姜國人之所以有恃無恐的挑釁,是因為和铖國商量好了,姜國障人耳目,慕容盛才好發兵……”

他說着頓了頓,“你說說看,朕還能派誰去和慕容盛打,誰打得過?唐敬麽。”

連赫并沒馬上接話,趙黎從他懷裏起來,翻了個身,面朝裏躺着,笑道:“朕是個糊塗皇帝,若不是唐敬點明,朕今日仍然不知慕容盛的野心,如今雖然天下太平,卻只是表象皮囊罷了,若真是只有唐敬能打,朕……一定會不惜為了天下百姓去求他。”

連赫隔了一會子,才輕聲道:“微臣一直知道,陛下會是個聖明的皇帝。”

趙黎不再說話,只是笑了一聲,道:“睡罷。”

連赫卻沒有躺下來,只是靠坐着,慢慢的說道:“其實,若要和慕容盛對戰,不一定需要唐敬來主帥,陛下是九五之尊,大可以不必去低三下四的求他。”

趙黎随口笑道:“那還能是誰,你麽。”

“陛下聖明……是微臣。”

趙黎的後背頓時僵硬住了,猛地轉過臉來,在黑暗裏與連赫對視着。

連赫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寝殿裏顯得更加溫柔,笑道:“臣不可以麽,微臣也熟讀兵書,當年還做過禦前侍衛,并不是個花架子……”

說着,口風一轉,變得嚴肅起來,道:“微臣願意請命。”

“這是打仗,并不是朝廷裏的勾心鬥角,實打實的見血,你沒有上過沙場,朕怎麽能派你去?”

趙黎這樣說着,忽然頓住了,他心裏也覺着自己虛僞,他明明和唐敬說過,要做掉連赫,讓他去沙場送死,自生自滅,而現在他竟然說這麽虛僞的話,好像并不希望讓連赫去送死一樣。

“連赫身為趙國人,本身就是陛下手裏的一枚棋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際,為何不抛出這枚棋子?微臣該為了戰局出生入死,這是一殿之臣該有的命,也是微臣的抱負。”

趙黎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他心裏發慌,他不知道連赫是不是太聰明了,聰明到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不然他為何突然說出這樣子的話,或者只是單純的想要施展抱負。

趙黎寧願連赫是第二種想法,不然連赫為什麽這樣選擇,不管是生是死,這終究是一場苦戰,連赫這樣聰明的人,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連赫躺下來,道:“派兵不是小事情,明日一早陛下還要拿到朝上和衆臣商議,糧饷也是問題,所以眼下還是快些睡罷,不然明天又要賴床了。”

連赫說着還勾起食指刮了趙黎的鼻梁一下,罷了閉起眼睛來,再沒說一句話。

趙黎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麽,總之這一晚上他睡得非常疲憊,似乎像被人抽了筋一般,一閉上眼,甚至能夢到沙場,連赫披甲上陣的模樣……

常家的事兒一直拖着,郁瑞不緊不慢的态度讓常老爺子一直很心慌,兩個狼心狗肺的兒子已經正面沖突上了,前幾天已經砸了常家老店的牌匾,那塊牌匾還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竟被人撞了下來,摔在地上碎了。

常老爺子氣了個半死,郁瑞卻始終沒有提及娶常家長女的事情,常家的小女兒瑤秋本對郁瑞有意思,何況常家二公子又使勁撮合,常家小女就一心想着嫁進唐家去,不能讓大姐搶了先。

只不過郁瑞不提,哪有女方先提出來的,這事情就一直擱淺着,如今已經拖不下去了,正巧了,唐家的當家人唐敬又要在豐昇樓宴請各位商戶,常老爺子也算是其中一個兒,想趁着這次機會,替自己長女說道說道。

今兒個豐昇樓最熱鬧,不是因為客人來得多,而是豐昇樓頭一回被包場了,自然是被唐敬包下了場子,只要是生意場上的人,甭管是天南地北的,都被唐敬請來了,今天就聚在豐昇樓裏。

衆人到得差不離,也不必去雅間兒裏,大堂就坐了就行,畢竟場面上也沒有旁的人,大家見面先是寒暄一陣子,畢竟唐敬請來的,都是天南地北有頭有臉的生意人,這些人在官宦人家眼裏并不算什麽,但他們扼住的可是整個趙國的經濟命脈,別說趙國,就算是铖國和姜國,有些東西也是靠着這些商人運送買賣的。

難得有這麽一次宴席,很多不認識但是久仰大名的人相互客套,幹脆就攀談了起來,唐敬還沒有來。

有人發現了,不僅唐敬沒來,陳仲恩這個江南的“總舵子”也還沒有到,誰讓這兩家買賣做得大,姍姍來遲也算是有理有據的。

跑堂的将菜一樣樣端上來,等上的差不多了,門口迎着的小二忽然高聲喊了一句,“唐四爺您來了,唐少爺您來了!”

衆人這才将目光望過去,唐敬推着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人已經到了門口,那少年人年紀并不大,但出落的很有氣度。

衆人單看他坐在輪椅上這一點,就知道了,這便是唐家的嫡子錯不了了,之間唐敬很自然的将少年人從輪椅上抱起來,那少年似乎仰起臉來還在和唐敬笑着說些什麽,一旁的下人将輪椅搬進門檻裏邊兒,唐敬又将少年人輕輕放在了輪椅上。

大家做生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都知道唐敬是什麽秉性,見過唐敬的人都會道一句,“怪不得是沙場上退下來的,就是面冷心硬。”只是現在卻見他對少年人的一舉一動都小心仔細,甚至還透着一股溫柔,也難免讓大家乍舌稱奇。

唐敬到了場,衆人先是安靜的看着他們進來,随即才紛紛站起來和唐敬寒暄。

唐敬只是客套了兩句,便請大家落座,讓郁瑞坐在自己身旁,道:“今日各位老板能來,也算是給足了我唐某的面子,唐某感激不盡。”

他這樣說,其他人怎麽敢應承着,都是笑着稱不敢,說唐四爺給發請帖,那才是給足了面子呢。

正說話間,豐昇樓的門又被推開了,跑堂的引着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還賠笑道:“二爺您請進。”

衆人這才望過去,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陳仲恩。

其實陳仲恩并沒有接到請帖,只是前些日子接到了唐敬派過去的人傳的話兒,只說了一句,讓他來京城将陳姝接回去。

陳仲恩當時就覺得不妙,也不知陳姝做了些什麽事情能惹得唐敬如此不快,女兒家出嫁,除了回門,若是被人遣回家來,那是了不得的事情,尤其兩家都是大門大戶,旁人一聽唐家和陳家,那是何等的了不起,唐敬肯娶陳姝,不也是為了讓兩家聯姻麽。

而如今,唐敬竟然要遣陳姝回來,陳仲恩知道唐敬是個有分寸的人,問題定然出在陳姝身上。

緊接着又聽說唐敬廣發請帖,準備在豐昇樓宴請各家商戶,自己卻沒有接到請帖,陳仲恩這時候才确定了,看來陳姝惹的唐敬并不是一丁點兒的不快,這個麻煩若要不給圓過去,那可就大了。

陳仲恩進來之後,旁人正準備站起身來,但是一瞧唐敬坐着,又覺着自己站起來不尴不尬的,轉念一想,可能是因着唐陳兩家聯姻的緣故,唐四爺和陳二爺估摸着已經熟悉了,關系親厚了,就不需要這些客套的花架子。

只不過這些人可是想的大錯特錯了,唐敬是不想給陳仲恩面子而已。

郁瑞看唐敬都沒暼陳仲恩一眼,用手肘碰了碰唐敬,對方才瞥了自己一眼,仍然不動。

陳仲恩也不覺着尴尬,一面面上帶着生意人和善的笑意,一面往裏走,道:“陳某來晚了來晚了,該罰,一會子一定自罰三杯謝罪,各位老板可千萬別見怪才是。”

他是生意人,旁人也是生意人,自然知道生意人該怎麽笑,即便唐敬不說話,這氣氛也必然不能僵硬。

陳仲恩撿了一張空着的座位坐下來,旁的人也是有眼力健兒的,之前看到陳老板沒來,特意給他留了靠上的位置,就等着他來了坐。

陳仲恩坐下來,瞥見郁瑞身後站着的時钺,還特意向時钺笑了一下,他一向笑的溫和,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商人一貫的笑意,總是如此老奸巨猾。

時钺看着陳仲恩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只是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來,規規矩矩的垂手站在郁瑞身後。

唐敬這時候又道:“今日請各位老板來,是想正經兒的向給位引薦一下犬兒。”

衆人聽了,紛紛看向唐郁瑞,不禁偷偷的打量起來,如果一個商賈向旁人引薦自己的嫡子,那必然是這個嫡子就要接手生意,讓旁的人願意給個面子就給個面子,往後裏混個眼熟,也有照應。

郁瑞倒是表現的落落大方,就坦蕩的讓這些人打量,讓人覺着唐家的嫡子果然是有氣度的,早些時候就聽說了郁瑞在管鋪子,似乎頭一次接手就打理的很好,這兩間鋪子也和其他老板有過接觸,無論是成了還是不成的合作,都還是愉快的,也不至于鬧得誰都不高興。

不得不說,郁瑞談生意和為人一樣,先禮後兵,能盡量溫和處理的不會像唐敬這樣,只不過兩個人的作風雖然不一樣,但說白了最根兒的秉性是一樣的,倔強、頑固。

這頓飯一直從中午吃到晚上,天黑的透了才散了席,唐敬和郁瑞回到唐宅的時候,誠恕忽然來道:“老爺,陳爺來了,請進來麽?”

唐敬并沒有言語,剛想開口,郁瑞卻道:“有勞管家請陳二爺到正堂來。”

誠恕應了一聲出去了,唐敬仍然沒說話,只是瞧了郁瑞一眼,郁瑞心想着,怎麽他比自己還記仇,果然惹誰也不能惹唐敬才是。

沒過一會子誠恕就引着陳仲恩進來了,峤襄端上茶來,陳仲恩笑道:“陳某今日可是來賠罪的。”

唐敬臉上沒有什麽起伏,只是道:“我倒是希望陳二爺是來接人的。”

陳仲恩笑道:“這可不行。”

說罷了又道:“陳某也不知侄女為了什麽事情得罪了唐四爺,不過既然我陳家的人嫁過來了,豈有接回去的道理,唐四爺可千萬別嫌陳某是霸道,您可想想,若是真的鬧大了,咱們兩家的臉子誰也不好看。”

唐敬冷笑了一聲,道:“敢情陳老板是篤定了唐某不敢鬧大了?”

陳仲恩道:“自然不是這麽回事兒。陳某一直是敬重四爺的,畢竟四爺當年也是上過沙場的人,是咱們普通人家跟不上的,還有什麽事兒是四爺做不到的?只是這本身就沒多大的事兒,不如就此小事化了。陳某也是生意人,就想和唐四爺開個價,唐四爺盡管坐地起價,陳某可是不會回一句的。”

唐敬只是看了陳仲恩一眼,郁瑞瞧他這樣子,是打定了注意不想開價,于是笑道:“陳老板的誠心可不一般吶,爹爹不準備開價嘛?”

唐敬端起茶盅來,掀起蓋子吹了吹葉兒,似乎是等着郁瑞接下來的話,郁瑞得到了默許,就繼續道:“郁瑞雖然是晚輩,不過既然開始接手唐家的家業,不如第一筆買賣,先來和陳二爺談一談,如何?”

陳仲恩看唐敬仍不說話,心裏已經有了計較,看來唐敬是真的想把家業交給這個嫡子處理了,本身長輩們說話,是沒有郁瑞這個晚輩插話的份兒,但唐敬既然都不說什麽,陳仲恩也就明白了。

陳仲恩笑道:“早知道唐家的少爺厲害,才多久沒見,真是應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句話兒了。唐少爺盡管放寬了心的講。”

郁瑞慢悠悠的笑道:“陳二爺無非就是想要兩家和和氣氣的,又都是生意人,誰不願意和氣生財呢?既有和氣的方法,也不必撕開了臉面,往後老死不相往來,這對誰都沒什麽好處,是不是?”

陳仲恩道:“正是。”

郁瑞道:“大奶奶這件事兒,爹爹已經氣了很久,本該遣回陳家去,既然陳老板親自來說情兒,就算再怎麽樣子,陳老板的面子也該給的,不如大奶奶就仍舊留下來,只不過……”

郁瑞一面笑着,一面把臉轉向唐敬,似乎是對着唐敬接着道:“只不過,老爺要不要再愛見大奶奶,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陳仲恩一聽便知道,郁瑞的意思是陳姝可以留下來,但至多也就是留下來,唐宅裏也就當她不在,給口飯吃餓不死就算完了。

陳仲恩眼皮子垂了一下,說到底也是陳姝自讨沒趣,嫁進唐家來就覺着心比天高了,結果将自己弄得這幅田地,陳仲恩本身就是個狠心的人,他是個合格的商人,自然不會顧念什麽有的沒的親情,他肯親自來唐家,還不是為了挽回唐家和陳家的面子。

只頓了一下子,陳仲恩又擡起眼來,道:“這就是唐少爺的不是了,說了不必和我客氣,這算是什麽開價法兒?唐少爺若是往後在生意場上也這般仁慈心軟,那可是要吃虧的。”

郁瑞笑了一下,道:“大奶奶在西苑住着,既然陳老板來了,不如去看看她?”

陳仲恩笑道:“不必了,陳某還有事在身,這也就告辭了。”

郁瑞道:“天兒黑了,将人掌了燈送陳老板罷。”

他說罷了看了時钺一眼,時钺應了一聲,出去拿來燈籠,引着陳仲恩往外去了。

等陳仲恩走了,唐敬才道:“為何還留下陳姝。”

郁瑞瞧了他一眼,并不說,只是讓峤襄推自己回郁兮園,他前腳剛進郁兮園,後腳唐敬就來了。

唐敬一般在的時候,郁兮園的下人們都習慣了,自動會退出屋去,在外面伺候着。

郁瑞這才道:“你若真遣走了陳姝,讓陳仲恩的臉面往哪裏放,沒必要為了一個女子和陳家鬧翻了臉,到時候不管是不是生意上的事兒,陳家這堵牆可不是一般的大。”

郁瑞說完了,又笑道:“再者說了,人家陳姑娘年輕貌美,過些年唐四爺心頭的火氣消了,沒準還會多看幾眼,是不是?”

唐敬聽完了只是笑了一聲,突然将郁瑞從輪椅上抱起來,放在旁邊的茶桌上。

桌上還擺着茶杯和茶壺,郁瑞吓了一跳,驚得不敢動,生怕把東西碰掉地上,這麽大的響動肯定引得外面的下人進來,到時候自己哪還有臉面見人。

唐敬看他不敢動,才開口道:“這會子倒乖了。”

郁瑞瞪了他一眼,唐敬忽然傾身過來,壓低了聲音道:“上次在書房裏,就想讓你躺在桌上來。”

郁瑞道:“我這郁兮園可不比唐四爺的書房,外面可聽的清楚着呢。”

“你輕些聲兒。”

唐敬說完了就伸手去捏住郁瑞的腰身,郁瑞掙了一下,碰的旁邊的茶杯“咔嚓”一聲輕響,便不敢再動了,心裏想着,這也不是想放輕了聲音就能放輕的。

唐敬按住他的腰,另一手一用力,就将他的褲子連帶裏褲一并退了下來,還遠遠的扔在一邊兒。

郁瑞兩條腿垂着坐在桌子上,榆木的大桌上蓋着猩紅色的繡工精巧的桌布,襯得郁瑞兩條腿非常白皙。

郁瑞盡量将腿并在一起,唐敬卻伸手來,順着他的大腿,一直往下撫摸,郁瑞打了個顫,只是單純的撫摸,卻讓他全身有些發軟。

郁瑞已經習慣了唐敬的親近,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唐敬考慮到他的身子,只是總忍不住想要郁瑞,郁瑞從剛開始的不适應,現在已經不覺得如何痛楚,沒有了痛楚,自然只剩下滅頂的快感。

他并不是矯情的人,唐敬又剛剛過了而立之年,若真是不做些什麽才奇怪,郁瑞推着唐敬胸口的手放軟了,變成緊緊抓住唐敬的衣襟。

唐敬發現他的軟化和乖順,用雙手将他的左腿捧起來,低下頭去,從大腿根兒開始,伸出舌頭來,用火熱的舌尖兒慢慢的舔吻着。

郁瑞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自己小腿沒有直覺的緣故,他覺得大腿上的觸感分外的明顯,唐敬這樣撩撥他,讓他控制不住的發抖起來,鼻息也粗重了。

唐敬似乎對于郁瑞的敏感和乖順非常的滿意,輕笑了一聲兒,還故意弄出粘膩的水聲兒,郁瑞不管和他親近多少次,終究是面皮薄,臉一下子燒起來。

唐敬一直往下親吻,碰到郁瑞的膝蓋的時候,還在上面打着圈兒,郁瑞腰上發軟,“嗯”的嘆息了一聲。

唐敬的吻仍然往下去,一直親吻到郁瑞的小腿,他知道郁瑞的小腿沒有知覺,卻仍然用舌尖兒一點點的舔吻着。

郁瑞看着他舉動,雖然腿上什麽也感覺不到,但心底裏猛地升起一股燥熱感來,一直燒到小腹,下面也隐隐的有了感覺。

只是唐敬要繼續往下的時候,郁瑞突然“啊!”的叫了一聲。

這一聲還不小,估摸着外面伺候着的下人都能聽到,唐敬以為哪裏弄疼了他,卻見郁瑞睜大了眼睛,平日裏的鳳眼此時睜得想杏眼一樣的圓,黑色的眼眸裏滿是詫異和激動。

郁瑞顫抖着手扶着自己的腿,道:“我……我有感覺了,我的腿有感覺……”

唐敬道:“真的?”

郁瑞臉上還有些發紅,道:“就是你剛才……咳,我突然感覺到的。”

唐敬伸手去捂住剛才的地方,郁瑞臉上的興奮非常明顯,使勁點了兩下頭,道:“還是木木的,但是能感覺到,和以前不一樣。”

唐敬道:“說明管用了,再過些日子沒準你就能站起來了。”

郁瑞道:“不是沒準!”

唐敬輕笑了一下,吻在郁瑞的嘴唇上,道:“自然是肯定,往後還要你自己夾住我的腰,自己動……”

“你……”

郁瑞氣結了,誰以往覺得唐敬是冷面冷心,真應該讓他看看唐敬現在這個樣子,雖然笑起來仍然淡淡的,而且唐敬笑起來非常的好看,成熟穩重透着一些隐隐的溫柔,郁瑞不得不承認,他有些癡迷這種笑容,但是唐敬的話兒就不敢恭維了。

唐敬将郁瑞抱起來放在床上,一面揩油一面捏了捏郁瑞的小腿,郁瑞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腿終于有感覺上,自然就不怎麽關注唐敬的揩油,唐敬将郁瑞摸了個通透,對方還滿面笑容的。

時钺回來的時候有些晚,照樣來給郁瑞紮針,只不過他似乎有些累,精神頭兒也不好,給郁瑞起了針已經滿面大汗的,郁瑞問他要不要請大夫,時钺也只是搖搖頭,說自己就是大夫,前兒幾個着了涼而已,睡一覺就沒事了。

郁瑞讓他退下去休息,今夜不需要他上夜。

唐敬正好也是這個意思,他進了郁兮園,就沒有再回正房的道理,自然是要留在郁瑞這裏過夜,既然都留下來過夜,自然要做點兒什麽,時钺跟外間兒值夜總會礙手礙腳。

如今時钺下去了,唐敬自然答應。

郁瑞覺得自己的适應力實在是太強了,唐敬是練家子,體力非常好,以往一次便昏睡過去了,眼下一晚上被他折騰兩次,郁瑞還能醒着,真是忍不住感嘆一番。

郁瑞這麽想着,全身無力,手指頭也擡不起,只能張嘴咬了唐敬一口,唐敬就由得他咬,道:“你難不成想再來一次?”

郁瑞趕緊松開了咬在唐敬肩頭上的嘴,看着一圈兒的牙印子,眯眼笑了笑,伸出小舌頭輕輕的舔着,一點點兒畫着圈兒的舔吻,直到唐敬氣息不穩,才笑道:“好困,我要睡了。”

唐敬看着自顧自閉目的郁瑞,又側頭看了看自己肩上的牙印兒,不知道是不是該嘆氣。

正如唐敬所說,慕容盛的确有要吞并趙國的想法,沒過幾天趙黎就接到邊關的急報,說慕容盛似乎在調兵往邊關來增加駐守,要請聖上示下。

趙黎上早朝的時候讓內侍念了急報,道:“衆位愛卿覺得呢。”

有人說铖國和趙國本說好了聯姻,應該不會在這種時候大動幹戈,所以陛下盡快嫁個公主給誠靖王就可以了。

趙黎只是冷笑,道:“慕容盛若是想出兵,朕就是嫁十個公主給他,也沒用!”

衆人都在朝廷裏混跡了有些年頭了,一聽趙黎這麽說,頓時明白了,原來聖上心底打定了主意主戰,于是又有人揣摩了聖意站出來拍馬屁,說些皇上聖明,要讓慕容盛看看顏色之類的話兒。

趙黎懶洋洋的支着頭靠在龍椅上,道:“廢話就不必說了,撿些實際的來說,铖國邊境已經有了動靜兒,如今朕該派誰去,各位愛卿有什麽舉薦的人麽。”

衆人一時面面相觑,誰也不敢多說,畢竟誰也沒能揣摩到趙黎的心思,不知趙黎心裏想派誰去,倘或第一個出頭,沒準又不和皇上的心意,這種費力不讨好兒的事,自然沒人願意幹。

大殿上一時有些安靜,趙黎仍然懶洋洋的坐着,只不過涼飕飕的目光挨個挨個的掃過,看的站在下面的大臣們有些發毛。

趙黎道:“百姓給你們的養廉銀,不是只讓你們養老送終買棺材用的,眼下是用的上愛卿們的時候,倒是有人站出來說話啊,區區一個铖國,一個慕容盛而已,慕容氏敗給趙國又不是一次兩次了,還能怕了他不成?”

趙黎的目光又掃了一遍,和連赫的目光撞在一起,果不其然,連赫站出了半步,道:“陛下,微臣有人選,只是說出來有些不妥當。”

“哦?”

趙黎笑了一下,道:“什麽叫不妥當?”

連赫恭敬的道:“回聖上,最近邊關送來邸報,有一名叫齊的小将屢立戰功,微臣之所以說不妥當,是因為這個人年紀過輕,還沒有及冠。”

趙黎道:“沒有及冠就如此厲害?連丞相都舉薦此人,想必确實有過人之處。不過讓一個不及冠的小将來挂帥,确實有些偏頗了。”

連赫道:“微臣也正是如此想的,此子骁勇善戰,正所謂初生牛犢,可以命為先鋒,主帥還需要另覓人選。”

趙黎又道:“不知丞相心中有沒有主帥的人選。”

連赫道:“回陛下……有。”

他這樣一說,衆人紛紛向連赫看去,也不知連赫要舉薦誰挂帥去和慕容盛較量,有些人心裏想着,難道要舉薦唐敬去麽,唐敬已經不在朝廷這麽多年,雖然以前是個鐵血将軍,只不過下了海,若是再找回來上戰場,難免讓人覺得朝廷無人,面上無光。

卻見連赫擡起頭來,注視着坐在龍椅上的趙黎,目光仍然是往日裏的溫和,旁人都說,丞相大人雖然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從來不會擺官架子,從來都是愛民如子,從來都這麽和善親近。

而此時,連赫正用這種和善的眼神注視着趙黎,讓趙黎心裏沒來由的一抽。

連赫繼續說道:“微臣心中的人選,正是微臣自己。”

他這話音放落,殿上衆臣一時也顧不得規矩,竟然小聲喧嘩了起來,都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連赫。

連赫一身三公官服,腰上別着先皇禦賜的金鞭,按理說在這個朝上,唐敬已經挂冠而去,再沒有人能和連赫想比,連赫也算得上只手遮天的人物,尤其連赫還年輕,誰也沒想到,就是這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卻忽然請命自己上戰場。

要知道戰場上,那是生離死別只差之毫厘的地方兒,這一趟出京遠赴邊關,不是說嘴,沒準再也回不來京城,尤其敵人是铖國,是慕容盛。

趙黎終于聽到連赫說這句話,他一直等着連赫在衆臣面前自己請命。

終于聽到了這句話,他本該一口答應下來,然後褒獎連赫真是國之棟梁,在關鍵時刻願意替自己分憂解難,如果沒有連卿,真不是該如何是,之類雲雲的話兒。

只是趙黎此時突然覺得口幹,嗓子眼兒發緊,胸口像是被人勒住了,喘不出氣來,他不由自主的頓住了。

過了良久良久,大臣們已經喧嘩夠了,漸漸平息了聲音,大殿裏再度沉浸在安靜之中,連赫并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彎着腰,低着頭,做出請命的模樣,沒有和他再對視一眼。

趙黎看着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道:“丞相自請沙場,讓朕很是感動,其他愛卿也要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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