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糧草 (1)

老太太下午果然回來了,下人往郁兮園裏通報,郁瑞點了點頭,就讓時钺和芷熙跟着一起出去迎。

老夫人急趕着回來就是為了看唐敬出征的,在她心裏,唐家就該生在朝堂之上,下海經商只是不得已的選擇而已,如今唐敬真的回了朝堂,封侯拜将變成了上将軍,雖然和之前的唐家沒得比,但也算是聊以欣慰的事兒。

因着這些,老太太聽說了消息就急忙慌慌叫人收拾東西,從別莊趕回來,只不過老夫人總歸年紀大了,路上不能颠簸也不能勞累,趕到的時候,唐敬正好已經走了。

郁瑞在門口迎着太夫人,他的腿已經有了知覺,只不過沒多大力道,還在慢慢恢複之中,郁瑞曾經聽唐敬說過,說只要自己能站起來,太夫人就會承認自己是唐家的嫡子,郁瑞想到這遭,就想要自己站着走過去。

只不過他還沒有走幾步,已經累得滿臉都是汗珠兒,芷熙看着心疼,時钺上前來扶住他,道:“少爺不要急功近利,這樣反而對身子有害,凡是循序漸進才好。”

郁瑞道:“這些道理我雖懂得,但終歸做着難。”

時钺頓了頓,輕聲道:“少爺何苦這般做,老爺出征之前已經将唐家的大小事務都交給少爺處理,所有生意店鋪也交給了少爺,說句大白話兒了,唐家如今的掌權人是少爺您,已經不是太夫人說誰是嫡子,便誰是嫡子的時候了。”

郁瑞笑了一聲,微睨了時钺一眼,道:“你出去這些日子,心裏的算盤打得倒挺響的。”

時钺面上沒有什麽表情,只是道:“但卻就是這麽一回事兒,所以少爺不必這麽苛求自己,醫腿也不是能着急的事情,萬一因着這次,少爺的腿落下了病根兒,時钺也愧對老爺的交代。”

說着将輪椅推近,扶着郁瑞坐下來。

老夫人一下馬車,就道:“老爺呢?”

峤襄攙扶着老太太,道:“回太夫人的話兒,老爺今兒早上已經出征了。”

太夫人顯然有些失落,又瞥了一眼郁瑞,眼神仍舊不冷不淡的,一面讓人攙扶着往裏去,一面道:“老爺出征了,生意上的事兒都好好兒的交給各位管事了?”

郁瑞跟在後面,聽了道:“回太夫人,老爺在出門前,已經将鋪子的大小事務都交給郁瑞了打理了。”

“什麽?”

太夫人顯然有些吃驚,驀地站住了腳,回頭看着郁瑞,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道:“老爺是這樣說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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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下人們都不知道怎麽回話,峤襄見了,忙笑道:“老夫人別擔心,老爺确實是這樣子說的。少爺雖然年紀輕,但閱歷并不淺薄,好些個管事兒都誇贊少爺呢,說少爺年少有見識,将鋪子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條,府裏的大小事務,凡是問過少爺的,準沒有錯。”

太夫人聽了,只是将目光仍然盯着郁瑞的腿,冷哼了一聲,就沒再說話,轉頭繼續往裏去了。

雖然正如時钺說的,如今唐家上下都攥在郁瑞手裏,但郁瑞并沒有想要和老太太掙什麽,畢竟這是唐敬的母親,郁瑞上一輩子也算是好教養,自然不會和老人過不去,再者郁瑞現在也沒這個心情。

老太太回了府,就如不見郁瑞這個人一樣,每天自己傳飯,郁瑞早起來省她,心情好了見一面哼一聲,心情不好了就直接不見。

太夫人回府這幾天,竟不見自己的兒媳來給自己磕頭,心裏更是添堵,她自然不知道陳姝已經搬到西苑去了,說好聽點是住在西苑,其實就是被關在了西苑裏面,哪裏還能來請安。

蓉袖只不過是個姨太太,太夫人最注重這些尊卑,平日裏都不讓這些妾往自己這裏來,說看着她們就覺着沒有規矩,但蓉袖怕自己變成了陳姝這幅凄慘的模樣,尤其老爺又出征了,家裏少爺說了算,但跟少爺面前冷熱都試過了,就是巴結不上來,蓉袖就決定跟太夫人面前哭一哭。

蓉袖專門找了太夫人心情好的時候,跟房裏的丫頭打聽了半天才決定過來,這會子太夫人正在喝茶,蓉袖就撿了些小廚房裏好嚼的吃食,端着往老太太那兒去了。

太夫人聽說是個妾來找自己,本不想見,奈何老夫人身邊兒的丫頭收了人家好處,趕緊美言了幾句,又趕上今兒個太夫人心情好,而且沒什麽事兒要做,就讓蓉袖進來了。

蓉袖進去之前先抹了抹自己的鬓角兒,看了看自己的裙子,這才邁着小碎步走了進去。

丫頭接過蓉袖手裏的捧盒,呈上去給老太太,蓉袖給老太太請安,特意露出一臉憔悴的表情。

蓉袖自然知道,如果想穩住自己,并不能一上來就哭自己,當然要從太太陳姝來開刀,陪着老太太說了幾句話兒,終于找到了機會。

太夫人無意中說起陳姝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連請安都不會了,真當她們陳家怎麽着了不成,唐家如今是官宦人家,他們是哪裏可以跟得上的?

蓉袖一聽,裝作苦臉,一副躊躇的表情,道:“太夫人您有所不知呢,妾身本不該說這些兒,可和太太也算是姐妹一場,又不能不替她喊冤,太太是惦記着您的,但是也不得以,出不了房門,如何能給太夫人您請安吶!”

太夫人冷笑道:“她是太太,還有人能關着她不成了?”

蓉袖一聽捂着嘴哭起來,道:“太夫人您真說準了,您在別莊避暑,可就像真真兒看見了一樣,太太她就是被關起來了,天天不能出房門半步,形容枯槁,看的妾身心裏怪難受的。”

太夫人道:“反了反了,誰這麽大膽子敢關唐家明媒正娶的太太?”

蓉袖道:“妾身實在不敢說。”

“你說,我就不信,還有誰敢和我來犟嘴。”

蓉袖一臉為難,道:“妾身也不能肯定,只是聽幾個丫頭磨牙,說太太是得罪了少爺,少爺在老爺面前說了些什麽,老爺就将太太關了起來!如今老爺出征去了,萬一妾身哪一句話不對,也得罪了少爺,實在是……實在是真真兒的不知如何是好吶!”

太夫人“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反了!”

蓉袖道:“太夫人息怒啊,別氣壞了身子,尤其……尤其是如今少爺接手了鋪子,還能怕誰呢,誰也就不怕了,越發的肆無忌憚起來!當然了,這些本不該是妾身置喙的。”

太夫人冷笑道:“好好,好一個唐家的少爺,去把少爺叫過來!”

旁邊兒的丫頭聽了,趕忙低頭走出去,蓉袖心裏有點兒打鼓,這萬一叫來了少爺,一對峙可怎麽辦?

郁瑞本要出門去了,就見一個丫頭風風火火的跑進郁兮園裏,道:“少爺,幸好您沒走呢,太夫人叫你過去一趟。”

郁瑞皺了下眉,太夫人從來不愛搭理自己,也不知今日是怎麽了,于是道:“你可知道太夫人叫我為的什麽事兒?”

那丫頭有些吭叽,似乎不太願意說,不過還是道:“奴婢也不知道,但是蓉袖姨太太在太夫人屋裏呢。”

郁瑞點點頭,心裏立馬就敞亮了,必然是蓉袖又嚼了什麽舌頭根子,讓芷熙領着丫頭去領了賞,這才往老太太屋裏去。

郁瑞剛一進去,太夫人只瞥了他一眼,道:“如今就是不一樣兒了,管的多了,譜子也越發的大了,眼裏就越發的容不下人了。”

郁瑞道:“因着方才想要出門去鋪子上,半路急匆匆的折回來趕着見太夫人,所以耽擱了些時候,望太夫人見諒。”

老太太沒吭聲兒,蓉袖都不敢擡頭,只是藏在老太太旁邊兒。

老太太道:“你可知我今兒個叫你來要說道些什麽?”

郁瑞回道:“郁瑞不知。”

“哼。”

太夫人笑了一聲,道:“你還不知道?你是想把我們唐家弄成什麽烏煙瘴氣的樣子,啊?我問你,你是不是仗着自己是唐家的嫡子,就跟着老爺面前亂嚼舌頭根子,老爺為何要将太太關在西苑裏?還一步房門都不準出!這要是讓陳家知道了怎麽回事兒,讓他們怎麽看咱們唐家?”

郁瑞聽完了太夫人連珠兒的質問,只是淡然的道:“太夫人莫急,郁瑞也不知道太夫人從何聽來的這些,太太住在西苑是有道理的,也不是郁瑞嚼得舌頭根子,而是太太自己嚼舌頭根子,失了唐家的體面,老爺本要将她遣回陳家的,還是陳老板親自上門道歉,才将太太留了下來。”

太夫人一聽,頓時有些發愣,看了蓉袖一眼,蓉袖驚慌的道:“妾身……妾身也只是聽說,不知具體原委。”

郁瑞笑道:“姨太太怕是道聽途說罷,太太當街侮辱唐家門楣是真,陳老板上門道歉也是真,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兒,錯在太太,并不埃着唐家什麽事兒,也不曾有烏煙瘴氣這種說法。”

太夫人被郁瑞這樣說着臉上無光,只能回頭去瞪蓉袖,蓉袖也不敢再多說一句,她本身就是跟太夫人面前哭哭窮,哪知道太夫人将少爺叫過來對質,哪還有不露陷的道理。

郁瑞道:“既然太夫人沒有事兒再吩咐郁瑞,那郁瑞這就往鋪子去了。”

太夫人臉都丢光了,巴不得郁瑞趕緊走,也不留他,郁瑞前腳走,太夫人就将蓉袖給臭罵了一通,哄回房去反省,還告訴她再亂磨牙就将她逐出府去。

蓉袖怕的連魂兒都飛了,哪還敢再背後裏搗鼓些什麽,趕緊踉跄的跑出來回房去了。

唐敬的三十萬大軍數量太大,浩浩蕩蕩的往邊境開去,達到邊境的時候自然要用不少時候,剛一到就遇到了铖國的埋伏,看起來慕容盛是早有準備,想要趁趙國的軍隊在還未穩定之前先擊垮氣勢。

不然趙國三十萬大軍,是铖國如何能及的?

但是唐敬也早有準備,他在戰場上遠遠比在生意場上如魚得水,雖然這些年一直沒有再碰過兵刃,只不過他的意識一點兒也沒有松懈。

唐敬帶着大軍往邊境去的時候就想到了,人多是好事,但同時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太雜,浪費在路上的時間和糧食就有很多,等到了邊境的時候大軍匮乏,這個時候不宜打仗,也是敵人埋伏的最佳時間。

唐敬特意讓大軍提前駐紮,并且在半夜生火做飯,等到淩晨之時再出發,铖國的伏擊部隊是由主帥精挑細選的五千兵馬,都是上過戰場經過歷練的兵,只不過埋伏的人反而糟了被埋伏人的突擊。

五千兵馬被唐敬沖散,俘虜了兩千,死傷不計其數,相互踩踏争相逃跑,能活着逃跑的也就一千兵馬。

随軍的文官特意将開局的大勝記錄下來,邸報很快送至京城,滿朝文武都被震驚了,雖然唐敬才三十幾歲,還是壯年,但在衆人眼裏,他總歸下海了這些年,再回到了朝廷裏,也不是當年那個戰無不勝的鐵将軍,但這一下衆人突然啞口無言了,心裏除了震撼,再說不了別的。

趙黎心裏頭高興,開局就給慕容盛施加了壓力,這一場埋伏并沒有打散趙國的軍心,反而振奮了氣勢,趙黎立馬撥了銀兩,吩咐運糧官一起送往邊境,犒賞三軍。

只不過趙黎在高興之餘,還發現了一點不同尋常之處,那就是邸報裏還寫了一些瑣碎之事,比如敵軍的主帥似乎是衆人的老相識……

唐敬命令士兵紮營,因為兵馬衆多,并不能依次排開,這樣首尾不連貫,若敵軍各個擊破根本不能自救。

唐敬就讓三路大軍分成三個營,各自紮寨,成犄角鼎立之勢,如果一方被埋伏,另外兩方還能互為犄角出兵援助。

三軍安頓好營寨,唐敬特意騎着馬在邊境巡視了一圈兒,當時還是淩晨,天色灰蒙蒙的,趙國雖然地處南方,但是版圖很大,一直延伸到北方,邊境已經沒有南方的秀麗,早晨太陽還灰突突的,風很大,吹得都能透過铠甲。

唐敬腰上配着金刀,就立馬在邊境遠遠的往對面看去,很恰巧的,對面也是三足鼎立的紮寨。正這時候,後面長随突然道:“将軍,對面有人!”

唐敬自然也看到了,對面似乎有個人影,因為離得太遠,看的并不是很清楚,不過能确定的是對方只有一個人,或許也是騎着馬,遠遠的往這邊看。

那人站着沒動,似乎也是來巡視的,等了好久,唐敬終于調轉了馬頭往回去。

後來探子報回消息,說那日在對面的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敵軍的主帥,慕容缜這次也親自出征,只不過慕容盛并沒讓他主帥,而是做了一個将軍,铖國的主帥也姓慕容,但并不是皇族血脈,名叫慕容堂笙。

趙黎都不用猜,就知道這個慕容堂笙是誰,自然是一直隐藏身份留在唐家西苑裏的戲子。

趙黎早就覺得這個溏笙公子并不簡單,但萬萬不能想到,有一日他竟然變成了敵軍的主帥。

京城裏也不知是誰先傳的謠言,說敵軍的主帥是咱們唐将軍的老相好,以前就住在唐家裏頭,還是很得寵的一個戲子,很多人都聽過他唱曲兒,姿色也好,将唐将軍迷的五迷三道的,如今在沙場見了面,沒準兒人家招一招手,唐将軍就帶着三十萬大軍投降了。

這些小道兒的流言蜚語是大家茶餘飯後最喜歡聊起來的,有人拿着磕牙,有人覺得是無稽之談,有人覺得氣憤,有人沒什麽感覺。

郁瑞自然知道這不可信,但仍然心裏頭并不舒服,畢竟郁瑞可是看見那個慕容堂笙光溜溜的站在唐敬眼前頭的。

唐敬天生面冷心冷并不覺得如何,但慕容堂笙說的那些話,雖然有緩兵之計的成分在內,但起碼有七分聽起來都是真的,那種愛慕仰慕之情,必然是假不了的。

郁瑞想着,其實說來也是這麽回事兒,唐敬當年如此豐功偉業,是哪一個人不仰慕的,就算上輩子的自己也曾經仰慕過唐敬,想像唐敬一樣厲害,如果自己能像唐敬一樣兒,也就不會被家人害死。

慕容堂笙是個将才,仰慕唐敬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兒,這兩人在戰場相見,郁瑞知道唐敬自然不可能手下留情,但一想到慕容堂笙竟然肖想他唐郁瑞的人,郁瑞心裏頭就很不歡心。

唐敬和铖國正在開戰,趙和慶那一頭和姜國的情勢也不見好轉,姜國知道铖國開始和趙國交鋒,就更加大肆的發兵侵擾,目的自然是擾亂趙國的陣腳。

郁瑞聽說了趙黎要讓運糧官分別往唐敬軍營和趙和慶那邊兒送糧食,心裏立刻就有了計較。

郁瑞讓時钺去發請帖,凡是有名有姓兒的商戶人都要發,還讓時钺親自帶着請帖快馬加鞭的去江寧請陳仲恩過來。

時钺和陳仲恩有些隔閡,并不願意去,但知道少爺有重要的事兒,便一口答應下來。

郁瑞親自寫的請柬,時钺帶上請柬很快就走了,陳仲恩是爽快的人,而且他本身就對時钺有意思,時钺親自來請他,他自然爽快的回了話,立即啓程往京城裏去了。

因為時間很急,很多商人都是接到了郁瑞的請柬馬上往京城裏來。

豐昇樓又被包了下來,比上次唐敬辦酒宴還要盛大,幾乎是能點上名兒的商人都到了。

郁瑞和陳仲恩一起到的豐昇樓,衆人站起來客套,郁瑞道:“各位老板都請坐,今日來并不是想和各位老板客套些什麽。”

他說着頓了頓,郁瑞看起來雖然年紀很輕,但自有一股老成沉穩的氣勢,而且他臉上嚴肅,似乎是想說什麽重要的事兒。

郁瑞繼續朗聲道:“想必各位老板也知曉,如今正在與铖國和姜國開戰,家父蒙受皇恩,得以領兵出戰。各位老板都是精明人,咱們是生意人,無利不起早兒,也不提什麽國之大義,晚輩就直說了,如今有個大買賣,需要和各位老板談一談,各位老板只管坐地起價。”

他說着看了一眼衆人,衆人都面面相觑,不知他要說些什麽,郁瑞又道:“姜國的糧食一方面從铖國購買,一方面從咱們這裏運送出去,晚輩今日在這裏并不是不讓各位做生意,只是想讓你們把賣給姜國的糧食,高價收購過來,只要各位老板确定不賣一粒糧食給姜國,晚輩願意出翻倍的銀錢。這些糧食買回來,晚輩是想着和國庫的糧食一起送到邊境去。”

衆人禁不住又是一聲唏噓,豐昇樓裏頓時一片喧嘩,陳仲恩聽到這裏,笑了一聲,道:“陳某一直自負是商人,唐少爺雖然是晚輩,但實在讓陳某自愧不如,若說是生意人,唐少爺才是當之無愧的生意人。”

說到這裏,也環視了一下衆人,道:“陳某也不敢說財大氣粗,只是邊境打仗都是為了保護咱們這些平頭百姓,若真是将糧食翻倍的賣給了你唐少爺,豈不是賺的黑心錢,雖常說無奸不商,只這些軍兵的血肉錢咱不能劃了,陳某一個子兒也不會要,陳家的糧倉随便唐少爺搬。”

衆人聽了陳仲恩的話,心裏更是一陣翻騰,有些良心的人自然不會賺唐郁瑞這些錢,也開口表了态,決計不會賣給姜國一粒糧食。

而且陳仲恩都捐了糧食,其他人不捐也覺着過不去,起碼面子上就過不去,不管怎麽着,都多多少少捐了些。

郁瑞面上帶着笑,敬了各位酒,衆人也回敬郁瑞,等吃的都差不多了,酒也過三巡了,郁瑞才笑眯眯的,語氣卻涼飕飕的,在衆人耳朵裏頗有唐敬年輕時候的風範,只不過唐敬是冷面,而郁瑞是笑面虎。

郁瑞皮笑肉不笑的道:“今兒是各位老板給我面子,郁瑞真是感激不盡,他日裏要是有我能幫的上的地方兒,一定不要客氣,盡管的吱聲兒……但是,話又說回來了……”

他的眼睛有如點漆一般黑白分明,目光從衆人身上一個一個慢悠悠的掃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有朝一日,晚輩不幸的得知了,哪位老板說着一套做又是一套,又和姜國做起了生意,晚輩雖然是個好相與的人,但是有句老話兒也說得很對,秉性越軟的人,發起火來可越不能小瞧……到那時候,可別怪往後生意談不下去。”

衆人聽着都有些發愣,郁瑞的話雖帶着笑意,但涼冰冰的,一股威嚴不言而喻。

吃罷了酒,郁瑞的目的也達到了,陳仲恩的糧食很快送到了京裏,郁瑞也将自己準備捐的糧食準備好,這才請求面見聖上。

京城裏的一舉一動都在趙黎眼皮子底下,郁瑞召集了商戶人在豐昇樓吃酒宴這麽大一檔子事兒,趙黎怎麽可能不知道,下面回禀上來的很詳細,就連郁瑞當時的一個表情一個舉動都說的詳詳細細。

在郁瑞請求面聖的時候,趙黎很快就答應了。

散了早朝,趙黎就讓宮人将郁瑞宣上來,趙黎還沒有退掉朝服,龍袍冕旒,看起來很正式,也平添了一股威嚴。

郁瑞給趙黎請了安,直接表明了來意,趙黎笑道:“難為你年紀輕輕,就想到這些,果然虎父無犬子,唐将軍有如此的嫡子,可是幸運之至呢。”

郁瑞道:“陛下錯愛,草民實在惶恐,其實草民還有一個條件。”

趙黎頓時笑了一聲,道:“條件?唐郁瑞啊,你倒是敢和朕談條件?生意人是都這麽大的膽子麽?你的意思是,朕答應了你條件,你才将糧食捐給朕的軍兵,倘或朕不答應你所謂的條件,你就幹脆不捐了?”

郁瑞恭恭敬敬的道:“陛下英明。”

趙黎心裏頓時憋着一口氣,只不過郁瑞又接口道:“陛下還是先來聽聽草民的條件罷……其實并不難辦,只需要陛下的一句話兒便成。”

“講。”

郁瑞語氣淡淡的,道:“草民只是希望陛下恩準,讓草民随運糧隊伍一起往軍營去。”

趙黎道:“你要去邊關?那是打仗的地方,你要去麽。”

說着打量了一下郁瑞,郁瑞很大方的讓趙黎打量,對方一定是在看自己是個瘸子,還要上沙場。

郁瑞道:“回聖上的話,正是,草民想去邊關。”

趙黎冷笑道:“唐郁瑞啊,你想去邊關?你可知道邊關是什麽地方兒,你這一身細皮嫩肉,天生就是少爺的命,如何去邊關?那裏的人是去打仗的,你見過血麽,那裏喝的是風,吃的是沙子,你能習慣的了麽?你跟朕說你要去邊關,朕怎麽讓你去。”

郁瑞只是不急不緩的道:“草民雖然年少無知,但這些還是有所聽聞的,況且在陛下眼裏,難道草民就是如此的嬌慣不成氣候麽。再者……”

郁瑞說着擡起頭來,眼角挂着一絲的笑意,看着趙黎,道:“如果唐家的當家人和嫡子一起死在了沙場上,不正是陛下所希望的麽,唐家的家産,唐家的榮耀,唐家的所有都不必再費吹灰之力,陛下也可以解除心頭大患,何樂而不為?陛下沒道理不答應草民,對麽?”

趙黎聽他一字一字的說出來,心裏震了一下,過了好半天,點點頭,笑道:“對,對。這正合了朕的心思,你能做穩當唐家的嫡子位置,想來也不是吹噓的,郁瑞啊,你是個聰明人,朕喜歡這樣的聰明人,希望你好自為之。下去罷,運糧的事兒朕已經讓人安排了,到時候會支應你的。”

郁瑞道:“謝陛下恩典,謝陛下成全。”

等郁瑞就要出了大殿的時候,趙黎突然叫住他,道:“你為何要去?”

郁瑞笑道:“因為草民想去,草民心裏放不下父親,自然要去看看。這些年來竟是做些違心的事兒,難得草民這樣兒堅定一次,自然要去。”

趙黎點點頭,揮了揮手,讓郁瑞退下去,等郁瑞走了,連赫才從後面繞進來,笑道:“陛下竟然在一個小娃娃身上栽了跟頭。”

趙黎揉着額角道:“他小?他才不小,心思深得很,竟然敢這樣對朕說話,倘或朕不是寬宏大量的主兒,就将他推出去斬了。”

連赫站在他後面,伸出手來替他輕輕的揉着額角,笑道:“正是呢。”

說着頓了頓,手上仍然力度适中的替他揉着,語氣平淡的道:“陛下,微臣的兵已經點齊了,如果沒有意外,會和運糧的隊伍一起啓程,到時候就不來特意向陛下辭行了……只盼着陛下往後莫要事事太過于逞強,凡是懂得循序漸進,多聽聽衆臣的勸谏,若有些生氣的事兒,三思而後行,方能不後悔。太後那裏陛下也要多擔待一些,太後終究是太後,是個婦道人家,也不能翻出天去,陛下不要總是和太後較勁兒叫板,趙國以孝為先,陛下這樣不管有理沒理會遭罵名的,豈不是很冤枉?還有陛下也萬萬不要專寵琦妃,并不是微臣對唐家有什麽偏見隔閡,後宮不比朝廷淺見,朝堂上的大臣都要靠皇上用聯姻的法子牽連拉攏着,偏頗了那一邊兒都不好,莫要顧此失彼,也不要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到時候萬一又培養出一個一手遮天的連丞相怎麽辦……陛下批折子別總是亂扔,這些東西叫旁人看了都不好,晚上記得加衣裳,現在已經不是盛夏,夜裏頭有些涼氣兒了,吹壞了身子,再怎麽發脾氣,那些老骨頭的禦醫也折騰不好您,是不是……”

趙黎聽他唠唠叨叨,喉頭滾動了兩下,似乎有些幹澀,眼眶也酸起來,半響終于開口道:“說完了?”

連赫道:“微臣的話說完了,讓陛下聽唠叨了。”

“那就滾。”

“是。”

連赫再拜一下,慢慢退了出去,他剛一退出大殿,頓時聽見裏面砸東西的聲音,宮人驚恐的聲音,亂七八糟的。

連赫笑着搖了搖頭,看起來皇上雖然年紀也不小了,但是脾氣仍然不小。

運糧食不是說準備就能準備的,連赫除了親點自己往望龍坡去的兵馬,還親自籌備了軍饷和糧草的事兒,經過連赫的手辦得非常快。

一個月,糧草就已經準備妥當,運糧的隊伍從京城出發,郁瑞自然跟着,坐在馬車裏。

時钺本來想跟着,只不過郁瑞沒讓,郁瑞道:“唐家還要你來坐纛兒,雖然趕鴨子上架也難為了你,但你一定給我打理的好好兒的,不然回來掀你一層皮。”

時钺點頭應了,當天早上,準備了車馬和一些随身的物品,送郁瑞上了車,看着馬車跟着運糧的隊伍一起走了。

太夫人沒送郁瑞,只不過等郁瑞上了車,又止不住的讓人攙扶着跟出來瞧瞧,只瞧見郁瑞放下窗簾子,馬車很快就沒了影子,再也瞧不見了。

太夫人雖然嫌棄郁瑞是瘸子,只不過真到這種時候,他好歹是唐家的人,如今唐敬上了戰場,郁瑞也要走,說不擔心決計是假的,老太太心裏也沒有底兒,只能盼着兩個人都平安回來。

慕容缜身為将軍,在沙場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一次慕容盛沒讓自己當主帥,其實慕容缜也明白,自己不是主帥的料子,天生秉性就不細致。

慕容堂笙作為主帥,慕容缜起初并沒有微詞,但是後來慕容堂笙和他的主見有些分歧。慕容堂笙做事太過鞠躬盡力,慕容缜自然不知他和唐敬有什麽恩怨,從表面看起來似乎和唐敬有深仇大恨,非要讓唐敬血債血償似的。

雖然慕容堂笙熟讀兵書,計謀也是過人,這兩仗打下來,只有起初那次埋伏損兵折将多些,後來兩次交鋒都沒有什麽損失。但是慕容缜仍然不同意慕容堂笙的行兵策略,這種方法根本不計兵将的生死,一味的用白骨堆戰功,就算打贏了,那也是險勝,到時候元氣大傷,姜國再偷襲過來,铖國還能剩下什麽。

慕容堂笙并不聽慕容缜的,尤其有兩次經驗,更加不聽慕容缜的,慕容缜又第三次來找他。

慕容堂笙已經下令準備奪寨,兩邊兒即使已經交過手兩次,但是現在就開始大聚奪寨,未免有些駭人聽聞,從來都是易守難攻,萬一再中了埋伏,奪寨不行反而會損兵折将。

慕容堂笙笑話慕容缜婦人之心,怎麽可能聽他的,讓慕容缜帶兵馬留守大營,親自率一對騎兵準備趁天黑放火奪寨。

郁瑞還在路上的時候就聽說铖國的軍隊半夜跑來偷襲,殺了趙軍一個措手不及,敵軍是慕容堂笙親自帶領,唐敬身負箭傷,不得不狼狽逃竄,下令退後紮營。

郁瑞聽了心裏“咯噔”一聲兒,大腦頓時就懵了,唐敬受了傷,箭傷說的模糊其詞,也不知道嚴不嚴重,他是知道的,有些時候并不能将主帥的傷勢說的太明白,萬一傳到敵軍耳朵裏就大事不好了,所以大半是藏着掖着。

他這麽一想,心裏更是沒底兒,讓旁人知道的已經是箭傷了,不知唐敬到底傷的怎麽樣子。

運糧的隊伍走得慢,郁瑞想要先走,但卻不行,這一路若不跟着隊伍,也不知會不會遭到埋伏,畢竟糧草是軍隊的核心,很多時候敵軍都會來劫糧草,這一路上雖不算危險重重,但也不能說一路平坦。

再過了幾天,運糧隊終于和唐敬放出來迎的隊伍接上了頭,這才加快的腳程。

唐敬正在主帳裏和諸位将軍研究地形圖,一個士兵突然進來,跪下來道:“禀将軍,糧隊來了。”

唐敬點頭,他已經聽說皇上送糧草和賞賜過來,這時候齊章突然進來,表情有些興奮,道:“義父,郁瑞來了!”

唐敬頓時一怔,似乎是根本沒有料到,送回來的邸報也沒有寫上郁瑞會過來,不過馬上回過神來,道:“在哪裏?”

齊章道:“正在帳外呢,和糧隊一起來的。”

“胡鬧。”

唐敬只是說了一聲,立馬站起來往帳外去,空場上停着一輛輛糧車,最後面跟着一輛馬車,郁瑞還坐在上面沒有下來,唐敬一眼就看到他,只是回頭對齊章道:“你處理一下糧草的事兒。”

齊章應聲稱是,唐敬就大步走到馬車旁邊,郁瑞見到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唐敬給抱下了馬車。

唐敬話也沒說,就一路抱着郁瑞往主帳裏去,直接進了裏面兒,将郁瑞放在榻上,這才道:“胡鬧,你跟來做什麽。”

郁瑞沒回他,只是立馬道:“我半路就聽到你受傷了,傷在哪裏?”

說着伸手去摸唐敬的胸口,又看他的肩膀,手卻被唐敬抓住了。

“別找了,傷口早就好了,只是放的假消息,好讓铖國的兵馬掉以輕心而已。”

他這樣一說,郁瑞才猛的松了一口氣,覺着一直提在嗓子眼兒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唐敬又皺起眉頭來,冷着臉道:“你來了唐家的生意怎麽辦,皇上竟然放你過來。”

郁瑞看他的樣子,禁不住笑道:“生意交給了時钺,他是我一手教出來的人,爹爹放心好了,至于皇上,我和聖上說,如果唐家的嫡子不能從戰場回來,不正合了他的心思。”

唐敬嘆了口氣,似乎是拿他沒轍,道:“誰會自己咒自己,尤其是軍營裏忌諱說這些。”

郁瑞沒再說話,只是拿眼看着唐敬,他們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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