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捷報 (1)
京城裏的事兒由時钺管着,時钺難免太年輕了些,更重要的是時钺并不姓唐,而且是一個奴仆出身,頭等本來就不高,只因着盡心盡力就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多少人覺着不服氣的。
別看時钺現在被人提起來風光的厲害,只不過他也有自己的難處,就先不說別人不服氣到處使絆兒的問題,單單經驗不足就夠他頭疼一番的。
時钺終歸年紀輕,很多生意場上的事兒照顧不周到,郁瑞走之前又撂下這麽大的攤子來,壓得時钺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就怕唐家的産業砸在自己手裏,那豈不成了罪人。
陳仲恩自從上次來了京城,就沒有回江寧的意思,一直住在京裏,他對時钺的态度很明顯,只不過早些時候陳仲恩的做法有些偏頗,畢竟他在生意場上幾乎和唐敬平起平坐,這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哪有什麽耐心。
只不過後來時钺接手了常家鋪子,兩個人在生意場上也有了些接觸,時钺對他的态度非常冷淡,冷淡到別人覺着不近人情,這時候陳仲恩反而不由自主的更加注意起這個少年人。
時钺對生意的敏感度很高,而且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這種人談生意做合适,可是偏偏這個玲珑心肝的少年就對陳仲恩冷着一張臉。
陳仲恩起初的态度很明顯,只不過是頑頑罷了,在他這種富紳眼裏,時钺也就是個頑物,心情好多看幾眼,心情不好就作罷,但是後來時钺的态度讓陳仲恩牟上了這口氣,漸漸的,陳仲恩都沒有發覺,事情已經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
陳仲恩一直留在京城裏,明裏暗裏都幫了時钺幾把,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還以為是唐家和陳家聯了姻,唐敬和唐郁瑞不在的時候,陳仲恩多多少少要照應着唐家,所以才去幫時钺。
甭管別人認為什麽樣子,只不過都讓人知道,趁火打劫的事兒可做不得,即使唐敬和唐郁瑞出了京城,那還有陳老板呢。
因着郁瑞在豐昇樓裏擺宴,說了好話兒也說了狠話,所以沒什麽人敢賣糧食給姜國,畢竟賣一些糧食砸了自己的招牌可就不好了,唐家真的是有實力能随即弄垮一個商戶。
姜國是游牧民族,糧食不能自給,最大一部分是靠向趙國的商戶來買賣,還有一部分向铖國買賣,如今雖然和铖國立了盟約,慕容盛願意給他做後盾,但是趙國突然斷了姜國的口糧,這豈不是要命的事兒。
铖國自己也要打仗,慕容盛不可能把大量的糧食運送給姜國,畢竟糧草是軍隊的根本,在這種戰勢緊急的情況下,慕容盛怎麽可能拿出糧草給一個野心勃勃,随時可能倒戈來侵略自己土地的國家。
姜國的糧草緊缺,軍心頓時大亂,趙和慶趁着這種時候讓軍隊反擊,魏承安帶了精兵五千突襲,将敵軍殺了措手不及,竟然拿下了一座營寨。
這個消息不僅傳到了京城,更傳到了唐敬耳朵裏,想必慕容堂笙那邊也有所耳聞,铖國和姜國是聯盟的狀态,一個國家受損,另一個國家也是繩子上的蚱蜢,軍心自然惶惶。
唐敬坐在主帳裏,看着邊防地圖,下手放了兩溜十二把椅子,衆将都坐着這裏,等着唐敬吩咐部署。
這時候一個将士走進來,道:“将軍,探子來報,铖軍那邊似乎有了異動。”
Advertisement
唐敬點了點頭,有人道:“如今姜國打了幾場敗仗,錯失了元氣,铖軍如何還敢這時候來犯?”
齊章道:“想必是铖軍聽說将軍中箭的假消息,覺得是個機會。”
正說話間,又有士兵進來,道:“禀報将軍,铖軍主帥慕容堂笙已經在叫陣了。”
他這樣一說,頓時大家都有些驚奇,慕容堂笙身為主帥,竟然親自來叫陣,唐敬當下站起身來,讓衆人跟自己去看看。
郁瑞并不住在主帳,聽見外面的動靜就出來看看,結果正好看見衆兵将打開營門,整頓出發的樣子。
唐敬騎在馬上,旁邊跟着齊章,似乎沒有發現郁瑞在往那邊看,頭也沒回直接出了營門。
慕容堂笙并沒有帶太多的兵來,第一眼看上去似乎不像是要打仗,他見唐敬出來,騎着馬上前幾步,齊章頓時緊了緊手裏握着的長槍。
慕容堂笙挂着笑,朗聲道:“許久沒有見過唐四爺,溏笙好生想念,沒成想四爺還肯來見溏笙一面,實在讓溏笙感動不已。”
唐敬只是皺了一下眉,慕容堂笙說的話暧昧不清,似乎和唐敬有莫大的交情。
慕容堂笙見他不說話,只是招了一下手中的刀,齊章後背挺直,還以為這是對方的信號,哪知道慕容堂笙身後的士兵卻捧上一個罩着紅布的托盤來,雙手擎給他。
慕容堂笙用刀尖兒挑起紅布,托盤上面赫然是一件衣服,他将衣服拿起來,抖開來笑道:“想當年唐四爺愛惜賜衣,這番美意,溏笙又怎麽敢忘懷,這件衣裳至今保存的好好兒的,溏笙一直将它放在枕邊兒,不準讓旁人去碰,生怕旁人碰一下給弄壞。”
他說着頓了頓,雖然穿着铠甲,但眉眼流露出妩媚之色,笑道:“當年一切歷歷在目,如今卻要兵戈相見,實不屬我願,不知唐四爺還記不記得那日溏笙的話兒,今日還為時不晚,倘或四爺點一點頭,什麽都簡單不過了。”
唐敬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那日在郁兮園裏,溏笙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自己和唐郁瑞比,說只要唐敬肯要他,他就不将手裏攥着的機密回報給慕容盛,還可以幫他來打慕容盛。
但是慕容堂笙忽略了一點,退一百步來說。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就算他比唐郁瑞要優秀,然而他卻在一個軍人面前說了反叛的話兒,這是讓在沙場上盡忠了這麽多年來的唐敬最不能姑息的。
慕容堂笙說的暧昧其詞,只要是人都能聽出來這是什麽意思,想必他要的也就是這個目的,只不過唐敬面色照常,似乎對方說的只是無關緊要的話。
等他說完了,才冷聲道:“聽說你是來叫陣的,那麽就別浪費時間了。”
慕容堂笙的臉色相當不好,頓時有些發愣,涼飕飕的看着唐敬,大聲笑了起來,咬牙道:“唐敬,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我的美意,你可知道我手中有你們趙國的兵防圖,就算你十幾年前是戰無不勝的鐵将軍,如今你也不是了,你錯失了戰場這麽多年,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唐敬了,既然你執迷不悟,或許是老天爺讓你死在我的手上!”
齊章突然橫槍催馬往前,朗聲道:“廢話少說,你想跟唐将軍叫陣,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慕容堂笙只是冷眼看了齊章一眼,并沒有多話,手一拉撥轉了馬頭,頭也不回的往回去了,竟是這樣子就收兵了,弄得趙軍面面相觑。
唐敬他們一回來,郁瑞就聽說了這件事兒,兩軍主帥陣前對峙,只是說了些暧昧其詞的話兒,還拿了件以前的衣裳,似乎要用恩愛打動唐敬一般,最後割袍斷義,但是連兵刃都沒接上,又都散了。
郁瑞自然知道這個慕容堂笙并不是想真的叫陣,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勸降唐敬,如果成了就再不用苦戰,铖國輕而易舉的可以并吞趙國,若是不成,慕容堂笙說的如此暧昧,還拿了衣裳來比劃,旁人聽了自然要多想些,以為主帥和敵軍有些關聯,自然動搖軍心。
天色暗了下來,唐敬和衆将商議好布兵的事宜,就讓人請唐郁瑞過來用飯。
軍營裏吃的可不比唐家,連萬分之一也比不上,雖然唐敬是主帥,但這裏除了沙子就是風,想吃一口新鮮的蔬菜,那都是要從千裏之外一車一車運過來的。
在這種地方金子根本不值錢,值錢的是蔬菜,是水。
郁瑞進去的時候,唐敬還在負着手站在地圖旁邊,眯眼看着,也不知在想什麽,郁瑞看了一眼,竟然是望龍坡的地圖。
唐敬聽見他進來的聲音,轉過身來,不再去看地圖,推着他往桌邊去,将碗筷遞給他,雖然只是粗陋的晚飯,但兩個人依然吃的很安靜,就像平日裏傳飯一樣,沒說一句話。
等吃過了飯,郁瑞才笑道:“聽說爹爹今兒個在沙場上都遇到了老熟人?”
唐敬聽他說話,擡眼瞧了他一眼,随即道:“聽說的?慕容堂笙的目的達到了。”
郁瑞道:“那爹爹想怎麽平息謠言?這樣子下去軍心渙散也不是辦法。”
他說完了,又馬上接口道:“歸根到底還是四爺的錯不是麽,養了探子這麽些年,還将他當做寶貝疙瘩,愛惜成什麽樣子。”
唐敬一聽完這句話,頓時笑了一聲,似笑非笑的盯着郁瑞看。
郁瑞也聽出自己話兒裏的酸勁兒,瞪了唐敬一眼,道:“我可沒說錯。”
唐敬沒說話,只是将他從輪椅上抱起來,大步走到床邊,讓他坐在床沿上,随即一推,郁瑞就“啊”的一聲身形不穩,躺倒在了床上。
唐敬低頭壓上來,郁瑞伸手去推他,道:“這可是軍營。”
唐敬慢慢壓低了頭,嘴唇磨蹭着他的耳垂兒,聲音很輕,笑道:“正因為是軍營,有些事兒不能說的太大聲了,如此甚好,我附耳給你說。”
郁瑞的耳垂被他似有似無的磨蹭着,耳朵裏又被他的氣息掃着,一股股酥麻的感覺從下面竄上來,一直竄到腦袋上,頓時讓郁瑞有些呼吸發緊。
唐敬看他身子微微微微打顫,知郁瑞一向敏感,耳朵都紅了起來,再不像剛才那樣靈牙利齒的亮爪子,唐敬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慕容堂笙手裏的布防是假的,讓他信以為真,自然要給他點甜頭兒先嘗嘗。”
郁瑞猛地側頭去看他,有些震驚,随即眯了眼,笑道:“說到甜頭兒,四爺何不依了他,他樣樣兒比我強,還會唱曲子……啊!”
郁瑞話還沒說完,唐敬突然俯身下來,張嘴含住了郁瑞的嘴唇。
這裏是軍營,郁瑞根本沒想到唐敬會在這裏做些什麽,一下子被他親住,自然就愣了。
“唔……你……”
郁瑞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唐敬含住他的下唇,用牙齒輕輕的啃咬,時而又用舌尖兒去磨蹭描摹,或者幹脆用自己的嘴唇去吮吸撩撥,郁瑞哪禁得住這些,頓時就像被順了毛的貓兒,只剩下了顫抖和乖順,偶爾能聽到郁瑞輕輕的喘息聲。
郁瑞也不知什麽時候就變成了雙手抓住唐敬的衣襟,任由他親吻,唐敬一吻之後,又親了親他的額頭,道:“說到甜頭兒,誰是能比的上瑞兒的?”
郁瑞臉上頓時就紅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快起來,沒輕沒重的,倘或有人進來瞧見了,看你如何收場。”
唐敬道:“那正好證實了慕容堂笙的話是假的。”
郁瑞不知他何時會說笑話了,而且是如此不好笑的笑話……
唐敬直起身來,沒有将郁瑞拉起來,道:“你若困了就睡罷。”
郁瑞搖頭道:“這剛什麽時候,我也睡不着,放心好了,你幹公務的時候我不出聲兒。”
唐敬将他從床上拉起來,坐在旁邊,不把郁瑞放在輪椅上,只讓他坐在自己懷裏,道:“既是不困,那就坐着陪我看看地形圖。”
郁瑞只是商人,并沒有打過仗,這如今還是第一遭來戰場,以前更沒看過地形圖。
地形圖非常大,每個地方都放着小木牌子,上面刻着字,唐敬看的赫然就是望龍坡,這個地方郁瑞多少也聽說過幾耳朵,似乎連赫就要領兵往這個地方駐守,那日自己跟随運糧隊啓程,連赫也帶着聖上分給他的兩萬精兵啓程了。
郁瑞盯着地圖看了好一會子,道:“這個地方這麽險要,倘或真被铖軍占領了,豈不成了蓄力拉弓的支點。”
唐敬點點頭,道:“所以才要人去守望龍坡,這裏雖然難攻,卻不易守,想要守住這裏,也不知連赫會用什麽法子。”
說罷了,唐敬側過頭去看着懷裏的郁瑞,道:“你可知道這麽險要的地勢,一般兵家會選擇什麽法子?”
郁瑞笑道:“我雖沒領過兵,但兵書好歹看過幾本,若要這樣說,定然是火攻。”
唐敬點頭道:“确實是火攻,望龍谷裏草木茂盛,這又是個峽谷,自然要用火攻,只要大火一起那就是片甲不留,只不過望龍坡太險,不能投火石或者射火箭,只能令人将望龍谷兩側堵住,說得輕巧,但要将敵人引入谷中,同時堵住谷口,也不是件容易辦到的事兒。”
郁瑞聽着,頓時一愣,道:“連大人為何要親自請命去望龍坡?”
唐敬道:“因為功高震主,君要臣死。”
郁瑞更是驚詫,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唐敬。
唐敬将他擁在懷裏,道:“自古以來都是這樣,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帝王總是多疑的,不能用看待旁人的眼光來審視帝王,一個多疑的帝王并不一定是個昏君或者暴君,這是做臣子都明白的……這次仗打完了,我會向皇上請辭,還回到生意場上去。”
郁瑞道:“你不覺着委屈麽,唐四爺就該生在沙場上,這才是你的命。”
唐敬搖頭道:“倘或以前,那就是我的命,因為我并不知道有什麽東西比打仗,比流血更能得到滿足,可眼下不一樣了……”
唐敬說着,搭在郁瑞腰上的手又緊了緊,道:“老天爺将你送到唐家來,也算是待唐敬不薄,你來了,就一輩子也別想走,不要怪我太霸道。”
郁瑞握住唐敬搭在自己腰上的手,笑道:“得虧了唐四爺還知道什麽叫‘霸道’兩個字兒。”
他說罷了,突然又正色的看着唐敬,道:“我自然不會走,我為了做唐家的嫡子,裝了多少回乖,忍了多少的氣,還得罪了當家的太夫人,唐家上上下下從太太到姨太太都得罪一個遍了,如今好不容易将唐家的家産都劃了到自己手上了,自然不會就這麽走掉。”
說着欠身惡狠狠的咬了一口唐敬的嘴唇,道:“如今的唐四爺挂冠之後可就是個窮苦人家了,一沒實權二沒家産,可要看本爺的臉色行事,什麽陳家的小姐,蓉袖姨太太,還有哪找來的戲子,或者送衣裳的将軍,統統別想劃了着,膽敢多看一眼,叫你去睡通堂。”
唐敬聽他一個個數,說的解氣,禁不住笑了起來,“你琢磨的還挺仔細。”
郁瑞也笑道:“那是,別看你沒權也沒錢了,似乎還挺招人愛見的。不過你是我唐郁瑞的人,誰敢惦記着,就讓他試試。”
郁瑞越說越覺得好笑,只不過這些話都說進了唐敬的心坎兒裏,比任何一些好聽的話都好聽,唐敬記得郁瑞只對自己表過一次态,還是那時候實在受不了自己的折騰,但今日裏卻說了這些許多,或許他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唐敬聽了心裏哪能不高心,郁瑞還在細數,就被唐敬按倒在地形圖上,郁瑞驚了一跳,就被他又吻住了。
慕容盛接到慕容堂笙從前線命人快馬加鞭送過來的趙國布防圖,當時慕容堂笙心裏還存有一點兒希望,期盼着唐敬能回心轉意,所以沒有把事情做的太絕,如今唐敬這樣當着大軍的面侮辱他,慕容堂笙自然不再猶豫,将布防圖獻給了慕容盛。
慕容盛拿到圖的時候有些質疑,只不過看了慕容堂笙的邸報,唐敬和連赫為了這張圖都下令封城搜索,這樣的大舉動不可能是假的,當下非常興奮,命人送軍饷糧草和獎賞回去犒賞三軍。
布防圖自然是唐敬和連赫精心布局的,而望龍坡就是一個缺口,雖然望龍坡在趙國的南面,想要占領這塊土地,慕容盛必須派兵長途跋涉,去到姜國繞到趙國後面才行。
但是布防圖就在眼前,一切都讓慕容盛更加肯定了,一定要占領望龍坡。
布防圖上望龍坡因地勢險要沒有什麽步兵,而且自望龍坡一直往北去,有一條迂回的路線正好屬于兵力薄弱的地帶,如果能占領望龍坡,這就是拉弓射箭的支點,在這裏蓄滿了力,和北面的前線前後呼應,兩面夾擊,直取趙國皇城!
慕容盛捏着布防圖的手都在打顫,這是他祖祖輩輩都不能完成的宏圖偉業,如今他卻要完成,慕容盛怎麽能不興奮,怎麽能不激動,恨不得立馬派兵過去。
慕容缜接到密報的時候,已經震驚的不能說話,踉跄了兩步差點摔倒,京裏的人回報他說,皇上已經下定決心親征拿下望龍坡,如今大軍已經準備妥當,就差最後出發了。
慕容缜心裏“咯噔”一聲,他心裏頭知道,自己這個哥哥從小比自己強,不管是武藝、武略還是讀書寫字,沒有一樣輸給自己的,在他面前,慕容缜只能自行慚穢,行軍打仗也是。
慕容盛心思缜密,想的比他周到,慕容缜知道自己是個馬大哈,只會壯着膽子拼命,可這一次正好相反了。
慕容缜不知道布防圖的事兒,他只是單純的知道,作為一個皇上,哥哥竟然要親自出征,還是去到姜國,繞過趙國的正面,一直到南端去,而且那個地方是望龍坡,就算沒去過,他也知道那裏的險要。
如果敵人用火攻,铖軍不熟悉氣候水土不服,再加上不适應地形,連躲都躲不了,到時候不知要如何收場。
慕容缜頓時有些頭昏,他立馬站起身來,長随攔住他,道:“王爺!您這是要去哪裏啊。”
慕容缜愣愣的道:“我去哪裏?我自然是要勸大哥……望龍坡去不得。”
長随見他這幅樣子,苦勸道:“王爺已經來不及了,京都離這裏太遠,就算是快馬加鞭趕回去也為時已晚,那時候恐怕皇上已經啓程了!”
慕容缜揉了揉腦袋,狠狠的砸了一下桌子,喝道:“那要如何是好!”
他說罷了,像是猛然驚醒一般,猛的沖出了帳子。
慕容堂笙此時也正在研究布防,聽見外面吵吵鬧鬧的,下一刻慕容缜就不顧士兵的阻攔沖了進來。
慕容堂笙出身沒有他好,一直也是默默無聞的探子,這一次得到重用就想一展頭角,自然凡事鞠躬盡力,他看不起慕容缜,慕容缜也只是個野雞,忽而一夜就飛上了枝頭,說到底只是運氣好。
尤其慕容缜為人大大咧咧,說話也不仔細,而慕容堂笙心思重,別人說一句他要琢磨十下,看看別人是不是在針對自己,什麽時候結下的梁子,慕容缜自己都不知道。
慕容堂笙一見是他,不冷不淡的道:“不知王爺深夜到此有何要事?”
慕容缜也不和他廢話,道:“皇上要親征望龍坡,這一仗必敗,請将軍派兵支援。”
慕容堂笙一聽就樂了,道:“王爺怎知道這一仗必敗?王爺有所不知,皇上之所以親征,還是末将出的計策呢。”
慕容缜猛地睜大了眼睛,一雙棱角分明的虎目瞪住對方,慕容堂笙年紀也輕,雖然自恃甚高,但是畢竟見識的少,突見一向是老好人的慕容缜這幅模樣,心裏不禁一突,倒是吓了一跳。
慕容缜喝道:“望龍坡是一個死局!那裏的地勢,那裏的氣候,那裏的布防一切都不清楚,你讓陛下親征望龍坡,分明是要害死陛下!”
慕容堂笙聽他對自己喊,不禁冷笑了一聲,道:“末将知道,王爺一向看不起末将,處處與末将針鋒相對,只不過這次大軍的主帥是我而不是王爺!這裏是軍營,如果不聽從命理,別怪我心狠手辣!”
慕容缜胸口急促的起伏,他的胸膛似乎要炸了一般,頂着一口氣,他瞪着對方一直沒有再出聲,慕容堂笙還以為他怕了,畢竟一說出來軍法誰不怕呢。
只不過下一刻慕容缜就突然掉頭走了,狠狠的掀開營帳門簾,大踏步走了出去。
很快的慕容堂笙就聽士兵來報,說誠靖王帶着自己的兩千兵馬硬闖出了大營,往姜國的方向去了。
慕容堂笙也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慕容缜是想追着慕容盛過去,想到這裏慕容堂笙不禁冷笑一聲,慕容缜果然是有頭無腦的人,兩千兵馬管什麽用,就算是精兵,就算是騎兵也不管用,拿着兩千兵出去,怕是還沒到望龍坡,就已經死幹淨了。
連赫率領兩萬精兵很快就到達了望龍坡,先是勘察地形,望龍谷裏草木橫生,這裏必然适合火攻,而岥上卻幾乎沒有樹木,敵人想要将望龍坡團團圍住火攻驅趕是絕對不可行的。
連赫看了地形,決定讓大軍往山上安營紮寨,凡是遇到樹木全都砍光,将這些砍掉的樹木用繩子紮起來,然後将這些困得死緊的木柴落高堵住望龍谷的一個谷口。
到時候将铖軍引入谷中,再堵住另一邊谷口就可以了,樹木容易被點燃,縱使比石頭輕,可谷口被燒着的樹枝封死,也沒人會去碰這些樹枝。
連赫做完這些的時候,就讓人在望龍坡上守着,以招旗為信號,招黃色大旗說明敵軍已到,這個時候連赫會帶着事先準備的兩千兵馬去誘敵入谷,等一切準備妥當,兩千兵馬引燃樹木,山上看到下面着火,再派兵而下,将逃竄出來的殘兵團團圍住,以防有人逃跑。
軍師勸連赫不要自己去誘敵,可以讓士兵穿上他的衣服,這樣也可以迷惑敵人,連赫卻笑道:“我無親無挂,可營裏的将士們都有老母妻兒,讓我如何忍心叫他們去以身犯險?反正都是人命,也不會分高低貴賤。”
他這番話說完,整個軍營都被鎮住了,從以前就聽說過連大人清明謙和,如今一聽更是如此,沒有不服氣的,将士服從命令,自然士氣大振。
慕容盛的大軍浩浩蕩蕩的往望龍坡來,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麽大的阻礙,這也自然是連赫和唐敬的計謀,這樣慕容盛就更加深信不疑,覺得自己手裏的布防圖是真的。
慕容盛将要達到望龍坡的時候,突然聽前方探子說,前面樹林子裏有異動,怕是敵軍在此埋伏。
慕容盛自然也注意到了,這種樹林子是埋伏的好地方,如果他是趙軍的話,也一定會在這裏埋伏兵馬,好讓望龍坡的負擔小一些。
但是慕容盛稍微一看就明白了,敵軍埋伏的太倉促,絆馬索都露了出來,慕容盛自然不害怕這些,還笑連赫果然是文人,打仗卻用這些小伎倆,這些個都是幾歲的娃娃就能看破的。
其實殊不知連赫就是為了讓他看出來,這樣才好裝作不敵,往山谷裏逃跑。
果不其然慕容盛的兵馬一出,趙軍就被打的四散奔逃,铖軍乘勝追擊,直喊帶紅纓的是連赫,一直追到望龍谷裏,山谷裏草木太多,已經遮住了光線,一下子就昏暗下來。
慕容盛此時心裏才“咯噔”一聲,急忙命人鳴金收兵,驅趕将士往谷外去。
只不過這時候為時已晚,望龍坡上的探子見铖軍大半已經入了山谷嗎,立馬招起黃色大旗,埋伏在山谷旁邊的士兵見了信號,立刻點燃草木。
一時間火蛇蔓延,大火碰到易燃的草木,就像瘋了一般猛的沖上天際,整個山谷都被點亮了,铖軍頓時大亂,哪裏還知道章法,根本不分東南西北的亂跑,這時候山上的追兵又沖了下來,雷鼓震天喊聲震天,铖軍不敢往後退,只能向前想要沖出谷去,但是到了前面才發現,谷口被堆積的樹枝封死,也被點燃起來,正着着熊熊大火。
趙軍都不必沖進谷裏,只需要将铖軍驅趕進谷,防止有人逃脫出來,這一場仗因為部署周密,打得極其容易。
只這時候,趙軍馬上就要将敵軍全部殲滅,突聽又是一陣喊聲,慕容缜帶着他的兩千兵馬已經到了跟前,趙軍沒有料到有此一劫,雖然敵軍援兵只有兩千,但殺來的措手不及,而且趙軍不見主帥連赫,沒有頭腦如何能行事。
慕容缜也不想和趙軍多做糾纏,他老遠就看到了沖天的火光,一心只想救人。
唐敬聽到望龍坡的消息的時候,立馬着急所有将士,三處大營同時發兵。
铖軍本身就在鬧內讧,慕容缜帶兵出走的流言蜚語慕容堂笙根本壓制不住,很多人嚼舌頭根子,尤其唐敬還在铖軍安插了內應,專門制造這次的聲勢。
铖軍從将軍出走演變成了異常內讧,唐敬一直按兵不動,就是再等連赫的這場大火。
铖國皇帝被困望龍谷的消息一傳到铖軍,頓時一片嘩然,慕容堂笙也愣住了,立馬意識到其實這就是一個陷阱,唐敬一直不溫不火的态度本就是為了這個,因為那張什麽布防圖根本就是假的!
慕容堂笙這個時候醒悟過來,已經為時太晚,铖軍還在嘩然,就見将士急急忙忙的闖進來,跪下來就道:“趙軍!趙軍殺來了!”
此時天色已經黑得透了,铖軍大營除了守夜的士兵和被慕容堂笙聚集起來商議事情的将士,旁的兵将都在睡夢之中休息,兵器扔在一邊兒沒有拿在手裏,連铠甲也沒穿,突聽吹號的聲音,一個個從夢裏驚醒起來,連忙去穿铠甲拿兵器,誰穿了誰的铠甲也不知道,誰拿了誰的兵刃更不知道,一時間狼狽異常。
而唐敬的三處大軍已經殺到,将铖軍大營團團圍住,攻破大門闖了進去。
齊章帶着一隊一千人的騎兵,等在不遠處,專門阻擊那些從大營逃竄出來的铖軍。
慕容堂笙見勢頭不好,想要喬裝改扮混出營去,結果在半路就被齊章截殺,饒是慕容堂笙武藝再好,但是事出狼狽,而且齊章也是從火頭軍憑真本事一步步升到偏将軍的人,武藝自然不能差,當唐敬将铖軍大營初步拿下的時候,齊章已經命人活捉了慕容堂笙,将他五花大綁,困在馬上帶了回去。
铖軍一見主帥被擒,哪裏還有鬥志,紛紛将兵器扔在地上,以頭叩地表示歸降。
這一仗打的幹脆利索,郁瑞親自寫了邸報,将士快馬加鞭的送到京城去。
當時趙黎正在上早朝,送低保的将士匆匆趕來,“噗通”跪在地上,喊了一句:“托陛下洪福,捷報!”
趙黎一聽,頓時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垂在前面的冕旒“叮叮當當”撞的直響。
趙黎眉目上都染了喜色,道:“快拆開來,給朕當着衆愛卿的面,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
唐敬立了戰功,幾乎将铖軍全部活捉,另外活捉敵軍主帥慕容堂笙,死傷卻少之又少,邸報上還寫了立功的名單,齊章排在了首位。
念完了邸報,殿上群臣頓時跪下來,以頭叩地山呼萬歲,一時間甚至整個皇宮都能聽見百官山呼的聲音,回音一直盤旋在皇宮上方。
趙黎的眼眸都亮了起來,雖然趙國的列祖列宗們一直壓制着铖國,只不過沒有一個人能有趙黎這樣的功績,這是前所未有的,作為一個君王,這是他畢生的榮耀。
趙黎開口道:“全軍上下,各有升賞!”
他話還沒有說完,又有士兵上殿,道:“陛下,望龍坡急報!”
趙黎笑道:“讓朕猜猜,是捷報,對不對?”
那将士低着頭,道:“陛下英明,确實是捷報。”
趙黎袖袍一摔,又坐到龍椅上,道:“念,你也給朕念出來,念給朕的各位愛卿聽聽!”
将士遲疑了一下,雖然急報都是封死的,并不能看,但是他是望龍坡過來的,自然知道那裏的大致消息,說捷報是沒錯的,只不過……
“……殲滅所有敵軍,敵軍誠靖王逃跑,丞相……丞相連赫陣亡。”
趙黎腦子裏“轟”的一聲,似乎像是什麽塌了,整個人癱坐在龍椅上,他現在只能慶幸,慶幸自己方才已經坐了下來并沒有站着,不然他此時只怕根本站不住,倘或一個帝王,摔倒在衆臣面前,那一定是個滑稽的頑笑。
趙黎半響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麽,只覺得腦子木可可的動不了,他的目光掃在衆人的臉上,有痛心的,有傷心的,有偷笑的,有忍笑的,也有無關己事的。
然而趙黎卻不知道自己心底裏此刻是什麽滋味兒,看罷,功高震主的沒了,铖國敗了,姜國也就要滅亡了,他的皇位牢固了,他的功績他的建樹是趙國任何一代帝王都不能比拟的,沒有人能和他比!
只不過,那個經常站在自己身邊,唠叨的,勸谏的,甚至冷嘲熱諷的,用虛僞作為溫柔借口的那個人,再也不能回來了。
趙黎一直不明白,為何連赫對着旁人都很溫柔,而偏生對自己那麽冷漠,甚至他們的第一次都是那樣的可怕,趙黎怕死了連赫。
但是現在想一想,本身溫柔的,其實是冷漠的外衣,而連赫對趙黎刻意的冷漠,只是不想要表露的太深,連赫已經深陷其中,他知道趙黎是君王,是要做不可一世的明君的人,不可能為這些私情而深陷。
連赫知道,只要自己能陪在他的身邊,就足夠了,他本身也是不擅長表露自己感情的人,除了唠叨,勸谏,連赫也想溫柔的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