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江沐盯着自己眼前的槍，又忍不住低頭去看了看自己懷裏的頌薛。小小的機器人心口燒出了一個大洞，安安靜靜地倒在江沐懷裏，一副壞掉再也修不好的樣子。
江沐覺得心口一熱，瞬間被頌薛這副不行了的樣子刺激到了G點。狗機器人，你不是一直很屌嗎？不是一直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嗎？現在怎麽不行了？反而要一個沒用的人類來保護你？有本事起來繼續浪啊！
“它已經報廢掉了。”江沐不由地将頌薛抱得緊了一些，“你要往一個報廢的機器人身上打幾槍又有什麽意思呢？”嘴上雖然這樣說，但是這些話連江沐自己都是不信的，他親眼見識過頌薛的能耐，知道這個機器人的神通廣大，死于芯片爆炸什麽的，怎麽可能？說不定他用個膠帶把芯片粘好它就又活了呢？
莫爾·德尼：“既然沒有什麽關系，你這麽緊張幹什麽？”
江沐看着那黑洞洞的槍口，其實心裏也是虛的，但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硬着頭皮跟殺手對剛：“誰緊張了，我只是替你心疼子彈。這些子彈被制造出來，就被賦予了獨特的使命，它們渴望的是鮮血與殺戮，它們應該射在敵人滾燙的心口上，一顆子彈帶走一條生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随随便便地射進某個機器人已經報廢的機殼裏。你這樣做是對子彈神聖使命的亵渎。”
“啪啪啪，”莫爾·德尼一愣，忍不住替江沐鼓起掌來，“說得好，有點意思，你這個水準可以去教《殺手美學》了。”
江沐松了一口氣：“你也覺得我說得對吧？”那還不快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莫爾·德尼拍了拍自己手裏的槍：“可是那種只能用子彈的老爺槍已經在幾百年前就淘汰了，我這是激光槍。”
江沐：“其實激光也是一樣，這些激光被制造出來……”
莫爾·德尼微笑着沖江沐身後那塊僅存的牆壁開了一槍，上面立刻就被灼燒出了一個人腦袋那麽大的洞：“就是為了在更多的物體上開出更多的洞洞，洞洞使它快樂，它一天不開洞洞就覺得無法生存。”
江沐看着那個冒煙的大洞，後腦上立刻出了一層薄汗：“其實我們那裏有個習俗，大家都認為殺人不過頭點地，再大的仇再大的怨，人死了就算了結了，要是還鞭屍碎屍的，會遭人唾棄的。”
莫爾·德尼：“哦，是嗎？可是我們這裏的習俗和你們那裏不太一樣，我們相信死人的靈魂會變成惡鬼重回人世間大開殺戒，唯一能阻止它們的方法就是把他的屍體碎得不能再碎。”
江沐：“小哥哥，你醒醒，它不過是個機器人而已，哪裏來的靈魂？”
莫爾·德尼：“呵呵，萬一是惡鬼附在機器人身上呢？我看它會說會跳還知道劃賬，那個貪財勁兒跟上輩子窮死似的。”
江沐：“……”
江沐的腦海裏開始不斷地回放狗機器人見了積分見了錢的樣子，那個電光屏都能趕上小太陽了。他竟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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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沐搜腸刮肚只想出一句詞兒：“兄弟，這都51世紀了，你能不能講點科學。滿嘴鬼啊神啊的，你這樣子要是擱我們那裏是要往嘴裏喂屎的。”
莫爾·德尼：“兄弟，這都51世紀了，黑奴都平等多少年了，你能不能講點自由精神，抱着個破機器人還演上忠犬護主了？這是當這狗機器人的奴隸當上瘾了？我說你是不是奴性入骨了，抱着個機器人都能H起來？別忘了你是個人好嗎？”
莫爾·德尼這幾句話說得格外難聽，江沐心頭一震，不由的有些恍惚。多得數不清的記憶從早就被遺忘的角落湧上來，那一瞬間，江沐似乎看到了許許多多過去的自己。
做錯題被罰不許吃飯的自己；考試失利，被母親趕出家門的自己；深夜忍着寒冷趴在書桌前做題的自己；給同學寫情書，被母親打了一耳光的自己；面試失敗被母親打罵的自己……多得數不清的自己重疊在一起，如惡夢一樣鋪滿了他的視野。
自從父親跟母親離婚後，一向溫柔和順的母親就性情大變，一天比一天陰冷沉默，對他的要求也越來越嚴格。一開始他也不理解，後來一點點長大，才隐隐地捕捉到一點母親的心理。母親對父親的離開一直有怨氣，所以她想用更好的生活，更有出息的兒子，來向父親證明，就算沒有他，她也可以過得很好，讓他明白他的離開是一個多麽可笑的錯誤，讓他知道他錯過了一個多麽美好的女人。這些，江沐都明白，他知道母親的辛苦，所以一直都按着母親的心意小心翼翼地活。她要好成績，他就努力讀書；她說信息類的專業好，他就放棄了自己一直很感興趣的建築類；她要大城市的好工作，他就離開家鄉，四處去投簡歷；她說想要在年前裝修房子，他就拼了命地加班加點……他一直按着母親的要求小心翼翼地活着，漸漸的，順從別人成為了他的一種習慣。他一直默默地努力着，只希望有一天，母親可以看到他的努力，認可他的價值，說一句“這是我的好兒子”。
只可惜，那一天還沒有來，母親就先不在了。
母親死的那一天，他覺得他的一整個人生都是失敗了，他不知道自己明天要去哪裏，也不知道自己明天要幹什麽，甚至連自己喜歡什麽也不知道了……
後來有一天，一個狗機器人拿着一支光炮出現在他的生活中，對他說：“你要聽我的，不然就把你轟成渣。”
媽的，簡直就像是抖M遇到抖S，一拍即合。
“這……就是奴性嗎？”江沐看着自己懷裏頌薛的機殼，有些茫然。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可能有病，還病得不輕。
回過神來之後，莫爾·德尼的聲音一點點地傳進他的耳朵裏：“……它把你關進冰櫃，還把你凍得半死……如果你還有一點做為人的自覺的話，就做一個有血性的男人，現在就放下那個機器人，親自在它的機殼上開上十幾個洞。”
“做……做一個有血性的男人……”江沐愣愣地着着莫爾·德尼的話重複着。
“對，做一個有血性的男人。”莫爾·德尼把自己手裏的槍遞了過去，“開它十七八個大洞，讓它知道你也是一個有思想有血性的人，人的尊嚴不容踐踏！”莫爾·德尼發現比起動槍，他還是更喜歡動嘴。
“你說的對！”江沐接過莫爾·德尼手裏的槍，把頌薛扔在地上，顫抖着用槍對準了它。
可憐宋晉城疼得頭昏眼花，還要分心來關心他們這邊的事：“……牧……不能打……”他很想爬起來給他好好地分析一下眼下的利害關系，但是他太疼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你被它奴役的時間最久，心理同化得也最嚴重，但是現在你的手裏有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莫爾·德尼還在鼓動着江沐，“打穿它，你就能從它的手裏搶回自己被奪走的人生和自由，來，深呼吸，手腕下沉，對準目标，你能做到的……下面……我要用我的……”
江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按着莫爾·德尼說的那樣握穩了槍，然後……
說時遲那時快，江沐抄起倒在地上的機器人，一個轉身把槍對準了莫爾·德尼：“這位先生，對不起，并不是每個人都想要人生和自由的。”
莫爾·德尼：“……”
“所以你該不是要心甘情願地做這個機器人的奴隸吧？”莫爾·德尼表示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第一次跟殺手對剛，江沐的手抖得不行，但還是要強裝鎮定：“站在那裏不許動！我……我要你給我聯系一個機械維修師……對，就是機械維修師！”
莫爾·德尼翻了個白眼：“機械維修師是修飛艇的，你要的是機器人修理專家吧？還有啊，你又要我不許動，又要我發通訊聯系專家，我很難做的。”
江沐：“……閉嘴，按我說的話做，不許嘻皮笑臉的！”
莫爾·德尼不為所動，反而向前走了兩步。
江沐只好後退：“不許過來！再過來我開槍了！”
莫爾·德尼哈哈大笑。
江沐一頭霧水，但他就是再傻也知道不來點狠的就鎮不住了。于是他狠狠心，把槍對準了莫爾·德尼的腿，然後扣下了扳機。
“咔咔”，激光槍響了兩聲，卻并沒有射出個卵來。
江沐懵逼了，不死心地又扣了兩下，還是一樣的結果。
卧槽 ，怎麽可能！剛剛他可是親眼看到對方在牆上射出了一個大洞的！
莫爾·德尼在邊上看夠了戲，好心地提醒：“這個槍，是指紋解鎖的。”
江沐：“……”你們5034年的人可真會玩啊！槍都指紋解鎖？！
江沐把槍往莫爾·德尼臉上一砸，抱起頌薛就跑。
莫爾·德尼穩穩地接住槍，反身就是一射。
“滋”的一聲，江沐腳邊的地上出現了一個冒着黑煙的洞。江沐吓得直叫頌薛。
“啧啧，”莫爾·德尼搖搖頭，他畢竟是用舌頭殺人的，玩槍真是玩不來。于是他認真了些，再一次瞄準。
感覺到背後的危險氣息，江沐的臉都白了，眼看第二發激光就要射出，江沐病急亂投病，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連滾帶爬地跑到了冰櫃前，打開門躲了進去。
莫爾·德尼瞄準了半天，一看江沐鑽進冰櫃裏了，忍不住笑出了聲。人是會跑的，但是冰櫃不動的，現在好了，他也不用玩什麽預判射擊了，他直接端起槍，對準冰櫃扣下了扳機。
江沐抱着頌薛躲在冰櫃裏，小臉煞白煞白的，寒氣一吹，他的腦袋總算清醒了些，這個時候他也知道自己走了一步臭棋。
“完了，這下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江沐苦澀一笑，抱緊懷裏的頌薛，閉上了眼。
最後的時刻終于來臨，“滋”的一聲，激光打在了冰櫃上，冒出陣陣黑煙。
莫爾·德尼“呀”了一聲。
陽光下，冰櫃一動不動，黑煙散去，激光沒能在它的外殼上留下一絲印記。
莫爾·德尼：“這可稀罕了。”
冰櫃裏，江沐抱着頌薛正瑟瑟發抖，一雙手從他的背後伸出來，緊緊地抱住了他。
江沐：“！！！”
媽呀，有鬼！
還沒等江沐把他喉嚨裏的這句話喊出來，一雙涼涼的唇湊了上來，堵住了他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