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宿無話。
第二天一早,江沐頂着兩個黑眼圈,一睜開眼,他就看到了頌薛已經給自己接好了假肢。狗機器人一身高檔西裝,頭發紋絲不亂,配上他那張好看到邪乎的臉,往那一站就是個景點。
江沐揉揉眼睛,看着頌薛的心情有些複雜。
頌薛從小機器人的儲物倉裏掏出一件相同款式的西裝,扔給江沐。
江沐打了個哈欠:“你怎麽舍得給我穿這麽好的了?”平時摳得跟什麽似的。
頌薛:“因為昨天晚上我的腦子裏進了水。”
江沐:“這是我聽過的‘腦子被燒壞了’的最委婉的表達方式。不對,昨天晚上下雨了?”就是下雨了他們在地下二層,也淋不到他們啊。
頌薛盯着他微笑。
江沐:“……”哦,原來你說的是昨晚我流的淚啊。一天不提這個梗會死嗎?狗機器人?
穿戴整齊,兩人齊齊出了門,江沐發現跟着他們的殺手小哥換了一個,頓時覺得自己牛X起來了,說真的,他現在這個架勢真特麽地像古代皇帝微服出巡,還有暗衛保護的。
江沐這種得意的心情沒維持了幾分鐘,看到前面的地鐵站,他頓時就……
江沐:“地地地地鐵?”
頌薛:“你沒有見過世面?”
江沐黑了一張臉:“沒有別的交通方式嗎?”
頌薛:“有。”
江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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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薛輕開尊口:“貴。”
江沐深吸了一口氣:“你個狗機器人怎麽這麽摳!”
頌薛藍汪汪的眼睛眯了起來:“嗯?”他的手指動了動,準備呼喚自己的意大利炮。
正在前面用身體為他們擋住人流的殺手小哥身體一僵。幹他們這行的,對殺氣總是特別地敏感。他本能地覺得江沐這是要出事。
江沐痛心疾呼:“你個狗機器人怎麽這麽摳?!你知道你這個樣子特別讓我心疼嗎?你為什麽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跟着這麽多人一起擠上擠下,我怕他們唐突了你的盛世美顏啊!”
殺手小哥:“……”
頌薛心滿意足地把自己的光炮放了回去:“不怕,火煉鋼做的骨架。”
江沐哭唧唧地被頌薛拖進了地鐵。
“尊敬的乘客,早上好,歡迎乘坐A35566號列車,本次列車從地心二層出發,前往地心四層,途經遺跡城地下植物保護中心、微光廣場、新宅代電子科技館、遺跡城研究所……”
江沐聽着提示音,小心翼翼地坐進座位裏,這次他沒忘了系安全帶,把自己結結實實地捆在了座位上。只是……他總是覺得別人看他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對。
雖然有頌薛在,他們一向是人群的焦點吧,但是他總覺得看自己的目光比看頌薛的多啊。
“媽媽,媽媽!”有個娃娃趴在一個臉色憔悴的女人背上,奶着一口小嗓子,不住地沖江沐指指點點,“那個哥哥……那個哥哥……”
江沐:“???”
就在江沐一頭霧水的時候,列車的提示音又響了起來:“……本次列車即将出發,請所有乘客系好安全帶,下面為各位乘客播放安全宣傳廣告……”
“安全宣傳廣告?”江沐喃喃地把列車員的話重複了一遍,上次來的時候沒有這茬啊。然後他就看到所有的乘客面前都出現了一個十二寸的小光屏,上面播放的……正是他上次在地鐵上轉得跟個洗衣機一樣,吐得稀裏嘩啦的視頻,現在這個小視頻剪輯精美,不但被人加了廣告語,還是高清無碼的,連他臉上的細絨都能看得清!
江沐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這這這……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
頌薛:“安全宣傳視頻啊,你們以前坐大巴的時候也會有的吧,少見多怪。”
“誰問你這個了?!”江沐氣得恨不得沖上去在頌薛臉上咬一口,“我是問你為什麽我會出現在這上面?!”
“你不知道你已經是個網紅了嗎?”頌薛很淡定地關掉自己面前的光屏,“人們都叫你滾筒哥。”
江沐深深地被這個消息震驚了,過了很久,他才想起“成為網紅≠成為宣傳片”這個公式。
江沐:“可是成為網紅和我出現在安全宣傳片裏給大家看有什麽關系嗎?”
頌薛:“可能人家地鐵站覺得你這個案例很典型,很有教育意義,所以把你剪下來放上去了吧。”
江沐有點懵:“5034沒有肖像權嗎?”
頌薛點點頭:“對,早沒有了。”
“那我不想讓我出現在這個宣傳片裏要怎麽做?”他不想以後出個門坐個地鐵都要一次次重溫自己最尴尬的經歷啊!
頌薛:“那你可以把自己吊死在地鐵站門口讓他們撤掉。”
江沐:“……”一點都不好笑,狗機器人。
江沐像塊跳跳糖一樣在自己的座位上彈了一會兒,哼哼唧唧地去戳頌薛:“那……那你幫我叫他們把廣告撤掉。”
頌薛看了他一眼。
江沐很上道:“啊,多麽正義的機器人,他是我們所有人學習的榜樣,永遠對自己身邊的不良行為零容忍,就是看到老奶奶摔倒也從不冷漠……”
頌薛打開自己的通訊器,按出了一串號碼:“你們在地鐵上放的宣傳片是怎麽回事?經過當事人同意了嗎随便就放?!”
列車就要啓動,座位的護罩放下了下來,因為護罩的關系,頌薛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但是一點都不妨礙江沐用兩個眼睛亮閃閃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他看到頌薛氣定神閑地關掉了通訊。
“怎麽樣怎麽樣?”江沐不停地用手拍玻璃。
頌薛示意他稍安勿躁,等下車了告訴他。
列車飛快地地底穿梭,這回總算沒有鬧出上次那樣的笑話。列車馳進研究所站,護罩一打開江沐就蹦到了頌薛的身上:“他們怎麽說。”
頌薛:“哦,他們說自己采用這段視頻完全是合理合法的,所以不換。”
江沐:“就這樣?”
頌薛點頭,加重了語氣:“就這樣。我們到站了,下車吧。”
江沐迷迷糊糊地站起來跟着頌薛一起走,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驚覺:“等等,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淡定了?”
頌薛怼了一下自己的西裝:“我什麽時候都這樣淡定。”
江沐:“不對啊,按着你的個性,發生這種事早就嚷嚷着要把這個地鐵站炸平了吧?”
頌薛:“我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江沐的臉抽了抽:“我只看出你是個不要臉的人。”
頌薛一臉“江沐同志你的思想覺悟怎麽這麽低,黨看錯了你”的表情:“江先生,社會公共安全一直是我們關心的重點問題,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因為不系安全帶而受傷嗎?你的這個事件就出得十分典型,将你的事件剪成視頻放在星網上,是為公共安全做貢獻,你應該感覺到光榮。”
江沐明白了:“你收了他們多少錢?”
頌薛正氣凜然:“什麽錢,我不知道!我貢獻這個視頻完全是無償的!”
江沐眯起眼:“一百萬?”
頌薛:“對!”
江沐又明白了:“看來不止,你老實交代!”
頌薛:“……”
江沐向四外望了望,指着不遠處的服務站:“你再不說我就找他們負責人撤消交易。”
頌薛:“五百萬。”
江沐炸了:“之前那五百萬是這樣來的?!”要是早知道是這樣他才不會那麽輕易就把這事兒揭過去!
頌薛厚顏無恥地回答:“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己吐一吐就值五百萬信用點吧?誰給你的自信?”
江沐:“你你你……”
頌薛:“我養你這麽辛苦,收點錢也是應該的。”
江沐:“到底是誰辛苦啊!!!”
頌薛:“我。”
江沐真是給這個狗機器人氣得沒辦法了,只好郁郁地認命:“你要賣版權就賣吧,但好歹讓他們給我弄得好看一點啊。”真是光挑最尴尬的幾段往上放了。
頌薛點點頭:“這倒可以辦到。”
江沐:“真的?”
于是頌薛打電話給地鐵站,讓他們往宣傳片裏加了個美顏濾鏡。
江沐,卒,享年28歲,氣死的。
兩人到了科研所站,江沐突然發現跟着他們下車的人居然有很多,原來坐得滿滿當當的車廂,一到站就下了個七七八八。
一想到頌薛是去見爸爸,江沐又是緊張又是好奇,扯着頌薛沒話找話說:“這站下得人挺多啊,都是去研究所的嗎?”
頌薛一下了車就不怎麽說話了:“嗯。”
江沐悶悶地覺得無聊,就變着法兒找頌薛聊天:“你怎麽知道?”
頌薛:“都是機器人。”
江沐:“哈?你怎麽知道?”
頌薛:“跟我一批生産出來的。”
“跟你一批?你們都是論批生産的?還有其他的批次?”江沐覺得自己的腿有點軟。一個頌薛就已經夠反人類了,要是這麽多人都是……5034年真正人類恐怕已經沒有幾個了吧?
“不好說。”頌薛拉了迷迷糊糊的江沐一把:“跟緊我,別走散了。”
“哦……”江沐深一腳淺一腳地跟着頌薛走,一個又一個外貌和人類毫無差別的機器人與他擦肩而過,他突然感覺到一種惶恐。
這個城市裏,還有多少人是有血有肉的真人?這麽多機器人聚集在一起,是要做什麽?萬一他們發現了自己是個人,要殺掉他怎麽辦?頌薛能不能保住他?
“不是說5034年不能用高智能機器人嗎?”江沐看得心驚肉跳。
“話都是那麽說……”頌薛帶着江沐往人群裏擠,“可是如果他與真人一模一樣,誰都不知道他是機器人呢?你們之前不還嚴禁克隆人?還不是照樣有科學狂人偷偷研究?”
“他們都有光炮嗎?”江沐悄悄問頌薛,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你……你能不能不要去找你爸爸?我覺得你爸爸不是個好東西。”弄這麽多機器人出來,說不定是想自立為王呢。
頌薛看了他一眼,江沐以為是因為自己說了他爸爸的壞話,他要打自己,沒想到頌薛一開口就是表揚他:“說得好,對,他就不是個好東西。”
江沐整個人都是懵的。那是不是代表他不用擔心這個狗機器人會離開自己了?江沐偷偷地把頌薛拉得緊了一些。
“快來!梁教授來了!梁教授來了!”人群裏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江沐擡頭看的時候,昨天在頌薛視頻裏見過的那個梁姓老頭走上了演講臺。
梁老頭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把江沐鎮住了:“感謝各位前來參加遺跡城植物研究資料公布會。”
江沐:“遺跡城植物研究資料公布會?”
頌薛:“對啊。每個來參加公布會的人都可以免費領取一份研究所的植物研究資料。”
江沐:“你們機器人要這個幹什麽?你們又不用呼吸,是用來對付人類的嗎?”難道繼失去人身自由之後,他連呼吸的權利也要失去了?
頌薛也不作聲,由着他悶頭去想。
臺上梁老頭已經洋洋灑灑地講了一大段話:“……今天,我向各位公開我所有的研究資料,是希望每個人都能加入到拯救人類生态環境的隊伍中來,不管你來到這裏的初心如何,今天我們在這裏的每個人都是英雄!至于資料發放的詳細安排和要求,就由我的孫兒梁明渠向大家來做一個簡單的說明。”
梁老頭說完,掏出自己兜裏的手帕抿了一下老花鏡,沖前排的點點頭。前面的貴賓席上,一個身穿西裝的年輕男人站了起來。
梁明渠看上去不過二十七八,卻一點沒有這種年紀的年青人所有的莽撞的氣息,一舉手一投足都風度十足,沉穩非常。他站起來,穩步向演講臺走過去,人群中少女們的目光緊緊地追随着他,引起一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