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沒過幾天,安光耀的70歲生日就到了。
安光耀雖然很喜歡給幾個孫兒擺生日宴會,可他自己的生日卻很少會專門慶祝,這次正好滿70歲,安光耀主動提出給自己辦一場公開的生日宴會,自然得到了全家人的支持。
壽宴定在酒店舉辦,請了許多安家的世交,親朋好友彙聚一堂,被安澤帶去軍區照顧的安洛也終于在壽宴上露面了。
安洛坐着輪椅,腿上蓋着一條薄薄的毯子,精神看上去倒是很好,表情也平靜鎮定,完全沒有一絲受傷後的憔悴之色。
安岩坐在哥哥的對面,心情複雜地想:如果讓家裏的長輩們知道安澤喜歡上了哥哥,安岩也對徐少謙動心了,幾個孩子都偏離了預想的軌道……他們一定會崩潰的吧?
沒想到的是,安光耀的壽宴,居然還邀請了徐家的人。
徐子正并沒有到場,倒是徐少謙和徐婉一起來祝賀了,還給安光耀帶了一份大禮。安岩不敢對上徐少謙的視線,只好僵硬地挺直了脊背,假裝若無其事地給哥哥夾菜。
在心情混亂的狀态之下,安岩這一頓飯吃得苦澀無比,原本最愛的食物嚼在嘴裏完全嘗不出味道,每一分鐘都成了煎熬。
直到壽宴結束後,周碧珍才皺眉看着他說:“安岩,你怎麽了?快走啊。”
“哦!”安岩這才回過神來,趕忙跟着衆人離開。
剛走了幾步,耳邊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刺耳的響聲,然後就是花瓶被擊碎的震耳欲聾的聲音。
“啊——!”随着一個女人的尖叫,現場頓時亂成一團,賓客開始瘋狂的往外湧,安岩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手腕就被一個人拉住,一股大力把他從亂哄哄的人群裏直接拖了出來!
被拖到安全的角落裏站好,安岩震驚地回過神來,擡頭,卻對上徐少謙滿是擔心的目光。
“你沒事吧?”徐少謙低聲問道。
“我……我沒事。”安岩緊張地抓住他的手,“你、你呢?有沒有受傷?”
“我也沒事。”徐少謙回頭看了眼人群的方向,微微皺了皺眉,“他們的目标應該是你哥哥,安洛他到底惹上了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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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我哥習慣了自己處理任何事情,他從來不會告訴我他在幹什麽。”安岩臉色蒼白地看向大堂中央的方向,只見安洛倒在地上,安澤已經瘋了一樣沖了上去。安岩臉色一變就要走過去,卻被徐少謙冷靜地拉住,“別去添亂,警察要來了。”
話音剛落,屋外就傳來刺耳的警笛聲,有一批帶着槍的警察走進酒店,迅速将現場封鎖起來,同時,受傷的安洛被呼嘯而來的救護車救走。
警方把現場的所有人扣押下來,一個一個的審問,安岩跟安洛交集不多,被警察問了幾個問題就放過,倒是安澤,因為這段時間一直是他在照顧哥哥,成了警察重點問口供的對象。
安岩心煩意亂,應付完警方之後急着去停車場就要開車往醫院跑,徐少謙趕忙拉住安岩,低聲說:“你現在情緒不穩定,別開車了,我送你去。”
“……”對上他冷靜的目光,安岩只好點了點頭,轉身坐進他的車裏。
徐少謙穩穩地開着車子來到了市中心醫院。
到達醫院的時候,安洛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安岩在走廊裏坐下來焦急地等待着,完全沒察覺到,自己居然一直用力地抓着徐少謙的手。
過了片刻,周承平終于從手術室裏走出來,朝兩人笑了笑說:“別擔心,子彈并沒有射中要害,安洛的情況目前還不太穩定,需要在ICU觀察幾天。”
安岩忙說:“我能去看他嗎?”
周承平搖搖頭說:“不行,安洛現在身體虛弱,很容易感染。放心,他被送往ICU重症監護室裏隔離觀察,我會好好照看他。”頓了頓,又看向徐少謙說,“ICU不允許家屬留宿,少謙、安岩,你們又是大明星,待在醫院裏容易引來記者,都回去吧,這裏有我照顧。”
徐少謙朝他點了點頭,“安洛真的沒事了?”
周承平笑了笑說:“我見慣了各種槍傷,他的情況并不嚴重。”
見安岩低着頭沉默不語,徐少謙這才輕輕摟了摟他的肩膀,低聲說:“好了,既然承平這麽說,你也可以放心了……先回去吧,我送你。”
“……嗯。”安岩點了點頭,跟着徐少謙一起走出了醫院。
徐少謙又開車送安岩回到了安家。
到家的時候,安家亂成一團,警方正在安家搜集取證,徐少謙也不好再進去添亂,看着安岩臉色蒼白的樣子,徐少謙忍不住輕輕握了握安岩的手,低聲道:“別擔心,既然承平說子彈沒有傷到要害,你哥哥很快就會沒事的。”
安岩點了點頭,回頭看着徐少謙說:“謝……謝謝你。”
徐少謙低聲說:“不用。”頓了頓,又低聲說,“你別亂想,有你爺爺在,即使安洛真的惹上什麽麻煩,爺爺也會幫他解決的。”
“……嗯。”安岩點了點頭。
徐少謙沉默片刻,“那我先走了,有事随時給我電話。”
看着他的車子離開的方向,安岩的心情頓時有些複雜起來。
徐少謙曾經說過,不管在什麽情況下,我都不會丢下你……是的 ,徐少謙還是沒有丢下安岩,在安岩因為哥哥被襲擊而心慌意亂的時候,他果斷地站出來握住安岩的手,給了安岩一點支撐的力量,冷靜地送安岩去醫院,再安全的送安岩回到家裏。
哪怕他已經被安岩傷透了心,可是,在這關鍵的時刻,他還是沒有冷漠地轉身離開,還是沒有忍心丢下安岩。
“……”想到這裏,安岩的眼眶突然有些發熱。
剛才在被槍聲驚得頭腦一片空白的情況下,在那樣混亂的人群中,被徐少謙輕輕握住手的那一刻,他終于明白,他所失去的是什麽。
他所失去的,是徐少謙。
他所失去的,是這個男人多年來如一日的守護和陪伴。
他已經習慣了這個人的陪伴,他的潛意識裏甚至清楚的知道,不管發生什麽情況,總有一個人會始終在他身邊、始終伴他左右。所以,在他絕望、沮喪、失落、難過的時候,他都知道徐少謙會出現在他的身邊,他也安心地享受着這樣默契的守護。
徐少謙就像是他的影子一樣,多年來始終不離不棄。他一直都知道,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他,他還有徐少謙。徐少謙的懷抱,就是他安岩最後的溫暖。
可是現在,他把徐少謙趕走了。
他用惡毒的言辭,傷透了徐少謙的心,把徐少謙徹底地從身邊趕走了……
原來他失去的是這個。
他所失去的,是他這輩子最珍貴的、最不該丢失的東西。
所以,随着徐少謙的離開,他才會突然覺得心髒像是被挖掉了一塊一樣,難受得幾乎要崩潰。
有些東西就是這樣,因為習慣了它在身邊,人們并不會重視它的價值,可當有一天失去的時候,才會突然發現,自己曾經擁有過的有多麽的珍貴。
徐少謙對安岩來說,就是這樣珍貴的存在。
安岩看着徐少謙的車子離開的背影,鼻子一陣酸澀,良久、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少謙……現在才發現愛上你,我果然太遲鈍了……是不是?
那天晚上,安岩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夢見高一那年被爺爺趕出家門的那個夜晚,冬天,寒風刺骨,無家可歸的他一個人在學校裏凍得瑟瑟發抖,徐少謙及時趕來,給了他一個輕輕的、溫暖的擁抱。
他夢見高考那年的最後一個月,大家進入緊張的複習沖刺階段,徐少謙把曾經高考時整理過的所有資料都借給他,好幾個晚上甚至陪着他通宵達旦的複習。
他夢見成績出來的那天,心情失落的他打電話給徐少謙說自己沒有考好,次日一大早,徐少謙就直接坐飛機飛回了西林市,陪着他去了游戲城,兩個人買了一大把游戲幣,開車競技、槍戰PK、節奏大戰,各種游戲都玩了一遍,只是為了讓他放松心情。
他夢見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他閑着無聊打算一個人去旅行,徐少謙正好也放假,便陪着他一起出去玩,兩人一起爬到山頂看日出,他在太陽升起的那一刻興奮地拿出相機擺Poss拍照,徐少謙卻只是溫柔地看着他,安靜地站在他的身邊。
他夢見大學開學的那年,他一個人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去學校裏報到,徐少謙陪他逛完了整個校園,還跟他擊掌約定八年內拿下最佳男主角,給了他鼓勵,也給了他勇氣和奮鬥的目标。
夢境裏那種熟悉的、溫暖的氣息,讓他幾乎要沉迷在其中、無法自拔。
而夢境的最後,卻突然重現了巴黎酒店裏的那一幕。
安岩口不擇言地說:“徐少謙,我不是像你一樣變态的同性戀!你這樣纏着我,只會讓我惡心!”
徐少謙直接将他按倒在床上強吻,手腕被捏住的力度大得幾乎要将他的骨頭都捏碎。
“少謙,別逼我恨你……”
瘋狂的男人在聽到這句話後突然停了下來,烏黑深邃的眼睛裏是一種複雜到讓人揪心的情緒。他靜靜地看着安岩,然後,他終于起身離開,離開之前,用很輕的聲音說:“安岩……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我會很難過……”
安岩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徐少謙,看着他就這樣離開,始終都沒有回頭。
從夢中驚醒的時候是淩晨四點。
安岩一個人躺在寬大的床上,臉上是一片冰冷的涼意。
不知是不是卧室裏的空調開得太低的緣故,大夏天的,他居然覺得身體如墜冰窖般冷得厲害。擡頭看了眼空調的溫度,是跟往常一樣的28度,身上也跟往常一樣蓋着柔軟的空調被……安岩怔了一下,這才發現,那種驅之不散的冷意,居然是從心底傳來的。
原本堅實的心髒,像是被灌進了一陣冷風,吹得心底一片空落和荒涼。
他已經懂得,自己失去了什麽極為可貴的東西。
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找回來。
随着徐少謙的離開,心髒被狠狠挖去一塊的地方,再也沒辦法填滿。
二十多年來,安岩從來沒有真正的愛過一個人,以至于現在,他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徐少謙。
愛上了那個男人,徐少謙。
這樣遲鈍的安岩,這樣後知後覺的安岩……在終于發現自己愛上那個人的時候,卻是在自己親自把他逼走的時候。
簡直蠢到無可救藥了。
安岩輕輕扯了扯嘴角,唇邊揚起個無比難看的笑容。
安澤的話突然響在耳邊:“當你有一天為某個人難受的幾乎要崩潰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什麽是愛上一個人。”
安澤說的是對的。
錯的一直是安岩自己。
愛情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樣輕松美好的事情,愛情并不是他所認為的那樣跟一個活潑的女孩子在一起輕松快樂的度完一生。愛情更不是他一直所期待的那樣甜如蜜糖。
愛上一個人,原來會這麽痛苦……
安岩躺回床上緊緊地裹住了被子,卻再也沒有辦法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