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這天早上本來定好了要拍一段重要的劇情,結果到了片場,卻不見主角安岩的身影,有人疑惑地問道:“高導,安岩怎麽還沒到?”

“今天大家休息吧,咱們不拍了。”高新的目光淡淡掃了眼劇組衆人,“我知道,你們可能有怨言,為了等安岩,劇組的進度一拖再拖,其實,安岩也跟你們一樣着急,但是,他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他家裏出事了,我就解釋到這裏。大家體諒一下吧。”

劇組衆人立即了解地點頭,家裏出事這也沒辦法,安岩反複請假,他自己心裏估計也不好受。安岩平常在劇組裏幽默開朗人緣很好,大家對他的再次請假倒是沒什麽意見,很快就收工回去了。

高新轉身要走,卻見徐少謙突然朝自己走過來,低聲問道:“安岩他家裏出什麽事了?”

高新說:“他今天大清早敲開我的門,說他爸媽出事了,他要馬上回去,我看他臉色難看,事情大概很嚴重,沒有多問就給他請假了。”

徐少謙沉默片刻,“高導,我也要請幾天假,回去看看。”

高新皺了皺眉,“你又是什麽理由?”

“我喜歡的人家裏出事了,這個理由夠不夠?”

“……”高新沉默。

“抱歉,高導,劇組的進度看來又要拖延。這個時候,我必須在安岩的身邊。”

“……好吧。”高新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

徐少謙很幹脆地轉身回到酒店,打電話訂好下午的機票,收拾好行李,就讓司機直接送他去了機場。

安岩臉色蒼白地從機場趕去醫院,在醫院門口遇到來接他的安澤。

安岩走到安澤的面前,着急地問道:“安澤,爸媽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是昨晚出的車禍嗎?他們兩個傷勢如何?在哪間病房?快帶我去看看!”

安岩的問題太多,每一個都很難回答,安澤只好臉色僵硬地沉默着。

安岩更加着急了,一邊往醫院走一邊說:“安澤,你到底怎麽回事啊?!我問你他們在哪間病房,快帶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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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良久,安澤才低聲道:“他們的屍體已經送去太平間了。”

安岩猛然一愣,“你說什麽?”

“昨天晚上下着大雨,爸媽開車趕去機場,路上發生了車禍,送到醫院的時候,爸爸還有一口氣在,媽媽她內髒破裂,出血性休克,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安澤一字一句,艱難地說,“醫生盡全力搶救,最終還是無能為力……”

“在今天淩晨三點的時候,就宣布死亡了。”

安岩愣了很久,終于反應過來安澤在說什麽,伸出手用力地撕住安澤的衣領,不可置信地道:“安澤你說什麽?他們死了?你在開什麽玩笑?我昨天晚上還在跟媽媽發短信,我……”

“不是玩笑。”安澤冷靜地打斷了他,“爸媽一起出了車禍,已經都……去世了。”

“……”安岩的手指微微發抖,眼眶也迅速地紅了起來。

安澤的臉色看起來非常疲憊,顯然昨晚一整夜沒睡,在這種事上他是不可能跟安岩開玩笑的。安岩也知道安澤所說的一定是真的……可是,安岩根本沒法接受這個所謂的事實!

坐了兩個小時的飛機,心急如焚趕來醫院,得到的卻是父母已經雙雙去世的消息?怎麽會變成這樣?

安岩紅着眼眶瞪着面前的親弟弟,兩人僵硬地對峙着,就在這時,安洛從拐角處走了過來,拉住安岩,低聲說道:“安岩,這樣的意外我們也有沒辦法,接受事實吧。”

安岩在原地沉默了良久,這才哽咽着說:“帶我去……看看他們……”

安洛點了點頭,轉身帶着安岩來到了太平間。

太平間內的溫度冰涼得可怕,屍體被塑膠袋封存起來停放在冰櫃裏。安岩被冷氣吹得全身發抖,咬緊嘴唇跟着他們走進去,負責看管太平間的醫生對着號碼牌拉開了一個塑膠袋的袋子,女人蒼白如紙的臉色頓時映入眼簾。

“……”是周碧珍。

安岩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手指顫抖着想去碰觸那張熟悉的臉,在快要接觸到臉頰時卻害怕一般縮了回來。他害怕碰到那張臉,那樣慘白的、失去血色的、冰冷而僵硬的臉,根本不像是記憶中那個生他養他的母親……

面前躺在冰櫃裏的女子,明明是他最親、最熟悉的人,是他最喜歡、也最敬重的媽媽,明明昨晚睡覺之前還在跟她發短信聊天,他還沒來得及回複她的最後一條短信……

而此刻,她卻突然失去了生命,被冰凍在這個太平間裏。

看着這個熟悉的女人冰冷僵硬的屍體,安岩的心髒像是被一雙冰冷的手用力擰住了一樣,一陣一陣的痙攣讓他幾乎要無法呼吸。

對着冰櫃裏失去生命的女子,他的聲音哽在喉嚨裏,甚至連“媽媽”這個詞都叫不出口。

安洛走上前去,低聲說:“安岩,別看了。”

“哥。”安岩突然回頭緊緊抱住了安洛,身體微微發抖,眼淚也一直流個不停,“她昨天晚上還在跟我發短信……怎麽……怎麽突然變成這樣?爸媽都死了嗎?哥,我是不是在做夢?”

安洛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這種意外,也是我們沒法料到的。別難過了。”

安岩沒說話,只是把臉深深埋進安洛的胸口,安洛胸前的衣服很快就被眼淚浸濕了。

直到下午的時候,兄弟幾個才從醫院裏離開,回到了安家。

剛到家,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安洛打開門,就見徐少謙風塵仆仆地趕了過來,一見安洛就焦急地問道:“安洛,到底出什麽事了?安岩呢?”

“……”安洛沉默片刻,才表情平靜地說,“徐少謙,這是我們安家的家務事,你最好不要過問。安岩跟安澤正在商量事情,你先回去吧。”

徐少謙皺眉道:“安洛,你在說什麽?”

安洛臉色僵硬地說:“總之,安家現在不歡迎你,請你先離開。”

門在眼前用力地關上,徐少謙愣了一下,心底突然湧起一陣強烈的不安。安洛不是失憶了嗎?為什麽今天他會突然對自己表現出明顯的敵意?甚至直接對自己下了逐客令?

這種敵意的緣由是什麽?難道真的是……他被綁架的事跟徐家有關?

徐少謙微微皺了皺眉,轉身開着車往徐家趕去。

安岩呆坐在沙發上,眼眶紅紅的,顯然還沒有方法坦然接受這樣殘忍的事實。

安澤沉默片刻,才冷靜地說:“這件事情我們必須瞞着爺爺。爺爺的心髒不好,正在療養院調理身體,如果被這樣的事刺激,我怕爺爺也會熬不過去。”

安岩回過神來,手指僵硬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幾口,擡頭看着安澤說:“那就跟爺爺說,是外公生病了,爸媽一起去巴黎看他,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吧。”

安澤點了點頭:“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安岩沉默了一下,小聲問道:“爸媽的葬禮該怎麽辦?”

安澤想了想說:“既然要瞞着爺爺,爸媽的葬禮就盡量簡單一點。我們兄弟幾個,還有舅舅和表哥他們,一起去墓前祭拜一下。時間就選在……三天後的周末吧 ,你看呢?”

安岩頓了頓,“好。”

安洛走進屋裏,看了安澤一眼,問道:“葬禮的事商量好了嗎?”

安澤說:“時間暫時定在三天後的周末,我會聯系舅舅他們,讓他們盡快從巴黎趕回來。”

安洛點了點頭,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安岩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哥,你被綁架之後發生了什麽,你真的完全不記得了嗎?”

安洛回頭看向他:“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安岩有些不安地說:“前幾天,我無意中聽到爸媽在吵架,媽媽提到你被綁架的事,還說什麽‘是不是要等安家的人死光了’這樣的話,爸爸又說……三爺已經回來了。”安岩頓了頓,“三爺是什麽人?哥,你聽說過嗎?”

“……”安洛皺了皺眉,沒有回答。

安岩看着哥哥,認真地道:“我總覺得,爸媽突然去世好像沒那麽簡單,家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你被綁架,是不是也跟那個什麽‘三爺’有關系?”

安洛低聲說:“這件事交給警方去查就好,你這樣瞎猜并沒有意義。”

“可是……”

“我被綁架的事,現在還沒有查到證據,等警方調查清楚,自然會跟我們說的。” 安洛臉色平靜地打斷了他,“你別多想,先吃午飯吧,我去叫外賣。”

見哥哥明顯不想多說,安岩這才點了點頭,沒再追問下去。

當晚,安岩躺在自己的卧室裏,卻怎麽也睡不着覺。他總是想起之前看見父母争吵的那一幕畫面,心底奇怪的不安漸漸擴大,如同籠罩在頭頂的烏雲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三爺到底是什麽人?跟哥哥被綁架,還有父母出事……有關嗎?

想起前幾天離開家的那個早晨,周碧珍輕輕抱了抱他,微笑着說:“再見,兒子”的畫面,安岩就忍不住一陣難受。沒想到,他再也沒有再見到她的機會了。

手機裏還留着周碧珍發來的最後一條短信:“這麽大的人了,整天就想着玩,将來生個兒子,性格可千萬別再像你。”

那條短信,安岩并沒有回複,卻再也沒有了回複的機會。

溫柔慈愛的爸爸,個性強勢卻嘴硬心軟的媽媽,他最愛的、最珍惜的家人,突然間就這樣離開了人世,安岩甚至希望,這不過是一場很長的噩夢。

手機裏跟媽媽的短信記錄并不多,對話模式的短信一條一條翻下來,安岩的眼眶忍不住一陣酸澀。以前他們還在的時候,自己每天都忙着到處拍戲、宣傳,給他們的電話和短信少得可憐,如今想要好好的跟父母說說話,卻已經不可能了。

以前一直在想,總有一天,要拿下到最佳男主角的獎杯,捧到爸媽的面前,讓他們也為這個“不争氣”的兒子驕傲一回。可如今,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他們永遠都看不到了……

安岩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就連手機屏幕裏最後一條短信的字都有些看不清楚。就在這時,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條短信,熟悉的頭像,來自徐少謙。

“方便接電話嗎?”徐少謙發來簡短的詢問。

安岩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把電話回撥了過去。電話響了一聲就馬上接通,耳邊傳來徐少謙熟悉的低沉的聲音,“安岩,你現在在家嗎?”

安岩輕聲道:“嗯……怎麽了?”

“我在你樓下。你出來吧,我們聊聊。”

安岩愣了愣,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看,樓下的不遠處,果然停着一輛熟悉的銀色奧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靠在車旁,仰起頭看着自己卧室的方向,暖黃色的路燈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夜風吹起他襯衫的衣擺,甚至連他的頭發都吹亂了……

安岩心情複雜地挂掉電話,轉身換鞋出門。

走到徐少謙面前,安岩垂着頭低聲問道:“你怎麽會在這兒?不是在江州嗎?”

徐少謙低聲說:“我放心不下你,請假趕過來了。”

“……”安岩強忍着心底的酸澀,故作平靜地說:“我沒事,我……我過幾天就回劇組,你先回去吧,不然,高導他們會有意見……”

話還沒說完,突然被徐少謙緊緊擁進了懷裏。

安岩怔了怔,就聽這男人在耳邊用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柔聲說道:“安岩,你父母的事我都知道了。難過的話就好好哭一場,別忍着。”

“……”安岩的眼眶又一次紅了起來。

徐少謙大概在這裏等了很久,身上帶着屬于夜風的涼意。

可安岩卻覺得,這是對他來說最溫暖的擁抱了。

徐少謙又一次在關鍵的時刻,來到了他的身邊。

每次都是這樣,在他最難受的時候,徐少謙總會及時出現在身邊,給他一個擁抱、一點鼓勵或者是一點安慰。他就像是一個最貼心的朋友,更像是一個最知心的愛人,這麽多年,始終不離不棄。

哪怕他曾經用極其惡劣的言辭趕走了他,可是在這關鍵的時刻,他還是沒有離開,反而因為不放心,而專程請假過來看他。

安岩的心底一陣感動,再也顧不上什麽臉面問題,立即用力地伸手抱緊了徐少謙,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抱住他,把臉深深埋在他懷裏。

聞到這個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安岩空落的心底這才充實了一些。

安岩今天顯然在醫院哭過一場,眼睛幾乎都腫了,聲音也沙啞得可憐。

徐少謙當然知道安郁冬和周碧珍對安岩的重要性,這兩人同時車禍身亡,對安岩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打擊,徐少謙甚至想象不出還有什麽事情會比這更嚴重。

看着安岩紅着眼眶的樣子,徐少謙很是心疼,不由微微收緊了手臂,低聲說:“心裏難受就說出來吧,說出來會好過一些。”

安岩點了點頭,抱緊徐少謙,斷斷續續地說:“我爸媽都去世了,他們一起出的車禍……這太突然了,我一時真的很難接受……”

安岩在徐少謙的懷裏斷斷續續的說着,比如小時候父母對他的關愛,當年選擇去電影學院時媽媽的默默支持,十八歲那年生日時父親親自做的蛋糕……以往很多很多的細節,此刻回想起來,一點一滴,都讓他難過得無以複加。

徐少謙耐心地聽着,一遍又一遍輕輕撫摸着安岩的脊背,溫柔地安撫着安岩,他知道,安岩此刻只是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他願意做一個沉默的傾聽者。

直到最後安岩說累了,從徐少謙的懷裏掙脫出來,徐少謙這才看着他的眼睛,低聲的、溫柔地說:“安岩,別太難受了……你還有我……我說過,永遠都不會丢下你的。”

安岩驀然擡起頭來,對上徐少謙的眼眸。

暖黃的路燈下,男人深邃的眼睛裏,是濃到化不開的執着和深情。

即使在很久之後,安岩都無法忘記,在父母去世的那個寒冷的深夜裏,徐少謙的擁抱,所給予他的最大的溫暖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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