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徐梓明的案件在三天後開庭審理,安洛需要出庭作證,安澤要去法庭旁觀,身為安家的一份子,安岩自然也跟他們一起去了法庭。
站在被告席上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銀框眼鏡,目光冰冷得就像是一條毒蛇。
他徐少謙長得有些相似,那樣的一張臉,安岩甚至不敢去細看,只好緊緊握着拳頭低頭沉默着。這個案件牽連甚廣,審理了好幾個小時,最終法官讀出了宣判結果,徐梓明被判了無期徒刑并且沒收了全部財産。
他餘下的一生都必須在監獄裏度過,這是他該得的懲罰。可是,看着他被人押下法庭的那一刻,安岩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之情,反而覺得心頭好像壓着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從法庭出來之後,安澤和安洛一起回家,安岩心情低落,一個人開車來到了墓園裏。
低頭看着墓碑上的父母的遺像,沉默了很久,安岩才俯身放下買來的花束,輕聲說:“媽,那個害死你們的人,今天被判刑了,你們可以安心了。哥哥和安澤都挺好,爺爺的身體在漸漸好轉,我也很好……電影很順利地拍完了,以後我會經常來看你們。”
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安岩怔怔地看着墓碑上的遺像,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才好。
是的,安家一切都很好。
安洛和安澤在經商方面都很有天分,安家的公司由他們兩個攜手打理,生意肯定會越來越好。爺爺的身體在漸漸好轉,很快就能從療養院回家了。自己在演藝圈也是一切順利,無盡之城殺青,常林也開始談下一部戲的合約,不出意外的話,下一部是民國題材的懸疑片,會在明年的年初開始拍攝。
一切都挺好,除了心裏很難受以外。
跟徐少謙之間作為戀人的一天時光,短暫得就像是昙花一現,可安岩卻總是忍不住想起那一天的光景。他跟少謙手牽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告別的時候依依不舍地擁抱着對方,看着對方的眼睛裏屬于自己的投影,心底就充滿了幸福。
那樣的幸福,是他以前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可惜以後再也體會不到了。
安岩突然有些理解無盡之城二的結局,柯恩醫生臨死之前緊緊抱着小七,唇角露出了一個微笑……因為他終于從痛苦和煎熬中解脫了。
而此刻的安岩,卻陷入了劇本裏的柯恩醫生那樣的處境。深愛的人明明就在那裏,卻沒有辦法在一起……這三天簡直是度日如年,甚至覺得每一分鐘都是一種煎熬。
這輩子不可能再愛上別人,失去少謙的痛苦只能深藏在心底,讓它随着時間而慢慢的沉澱下來。
為了讓自己不要多想少謙的事,安岩讓常林接了很多平時懶得去接的通告,各種綜藝節目、各種訪談,只要邀請他,他都會很好脾氣地微笑着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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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娛樂圈裏突然出現一個像陀螺一樣到處轉個不停的小天王。
星期一去娛樂頻道的嘉賓訪談,星期二又是某電視臺的專訪,星期三是綜藝節目……
安岩白天忙個不停,倒是真的把跟徐少謙有關的事暫時放下了,只是每到深夜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想起徐少謙,想起他溫柔的吻,想起他緊緊的擁抱,想起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認真地說出的那一句:“我愛你。”
一想到徐少謙的名字,心髒的位置就難受得幾乎要痙攣了。
連續幾夜睡眠不足的安岩,明明頂着疲憊的黑眼圈,卻依舊裝出一副笑臉來,很敬業地面對着記者的采訪。
這樣高強度的工作壓力,他居然一點都不抱怨。常林起初還很開心,以為安岩終于開竅了,懂得多打廣告多做宣傳的好處,可看到後來突然震驚地發現,安岩只是在最大限度地壓榨自己的時間,故意讓自己變得忙起來,甚至一天都不想閑着。
常來忍不住有些擔心,就把安岩的狀況直接彙報給了安澤。
這天上午,安岩接到安澤的電話讓他回公司一趟,走到辦公室門口,正好看見新來的助理。女生顯然是大學剛剛畢業,看上去很是年輕,見到安岩就主動走上前說:“安岩,老板正在處理一些事情,讓你在隔壁的休息室稍等十分鐘。”
安岩玩笑道:“知道了,我們老板還真是忙啊。”
女生也笑了笑,把他帶到隔壁,給他倒了杯咖啡說:“你稍等一下,我待會再來叫你。”
“好。”安岩一個人無聊地在休息室裏等着,過了一會兒助理又敲門進來,說:“安總叫你去他的辦公室。”
安岩起身跟着她一起出門,一邊玩笑着道:“你這助理的任務,就是當老板的傳話筒嗎?”
女生頑皮地眨眨眼說:“是傳話筒、打印機、跑腿小厮,以及端茶送水的丫鬟。”
安岩被她逗得笑了起來,正笑着,突然看見辦公室裏走出一個熟悉的人,身材高大的男人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安岩對上他的眼睛,臉上的笑容立即僵硬起來。
兩人的距離漸漸地靠近,兩米、一米、擦肩而過、又慢慢的遠離。
徐少謙沒有跟安岩打招呼,安岩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徐少謙的背影,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只能怔怔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心底突然像針紮一樣難受。徐少謙顯然不想跟他說話,連打招呼的客套都省掉了……
見安岩一直怔怔地看着空無一人的走廊,助理有些疑惑地道:“安岩?你怎麽了?”
安岩回過神來,尴尬地咳嗽一聲,“咳,沒什麽。”
助理笑道:“快走吧,安總在等你呢。”
“好。”安岩跟助理一起走到安澤辦公室,輕輕敲了敲門,就聽裏面傳來安澤的聲音:“進來。”
安澤正在低頭看什麽文件,見到安岩便指了指對面的座位,“坐吧。”
安岩在對面坐下,故作輕松地開玩笑道:“安總,緊急召喚我,有什麽吩咐?”
安澤把手裏的文件遞給安岩,“先看看這個。”
安岩低頭看了一眼,笑容突然僵在臉上,“少謙……跟華安解約了?”
安澤點了點頭:“他剛才就是來跟我談解約的事情。”
安岩緊緊攥住了手裏的文件。
安澤低聲說:“媽媽在世的時候,已經跟少謙談過合同的問題,這份合同也是早就拟定好的。拍完無盡之城後少謙會宣布退圈。據我得到的消息,下個星期,翡翠世家掌權者的位置就會完成交接,徐四叔打算退位,少謙要回去接手徐家所有的生意。”
迅速看完了解約合同,安岩攥住文件的手指有些不自然的僵硬,擡起頭來看着安澤,低聲問道:“他有說要去美國,再也不回來嗎?”
安澤答道:“他接掌翡翠世家之後,肯定要去美國的分公司,跟那邊的管理人員打好招呼,至于會不會回來,我就不知道了,他也沒跟我說。”
“……”安岩把解約合同放回桌面上,垂下頭說:“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安澤沉默了一會兒,“聽常林說你最近的狀态不太好,一口氣接了那麽多通告,整天忙得累死累活,實在是不像你。”
安岩笑了笑說:“這樣不好嗎?我多做些宣傳,也為公司多賺點錢……”
“你認為你的心事能瞞得過我這個親弟弟?”安澤低聲打斷了他,“你從小就愛玩,以前總是巴不得有假期就出去旅游,最近卻莫名其妙變成了勤勞模範,要不是出了嚴重的問題,怎麽可能突然改變這麽多?”
“……”
“化妝師能遮住你的黑眼圈,卻掩飾不了你疲勞的狀态。你現在就像是一根緊繃到極致的弦,随時都有可能斷掉。”
“……”
“到底怎麽了?”見安岩臉色蒼白,安澤的聲音也不由溫和了些,“是不是我告訴你的真相,影響到了你跟徐少謙之間的關系?你們其實……在一起了吧?”
安岩沉默片刻,才低聲說:“如果我跟他在一起,就太對不起無辜犧牲的媽媽了,我沒辦法完全放下這一切。”
“……這的确有些難以接受。不過,徐少謙畢竟是無辜的,既然徐梓明已經得到該有的懲罰,我們也沒必要遷怒于其他人。”安澤輕嘆口氣,低聲說,“如果你真的愛他,想跟他在一起,我跟哥哥是不會幹涉的。”
安岩輕輕握緊了拳頭,安澤說的他都知道,理智上來說,徐少謙跟這件事完全無關。可是,如果兩家有難以忽略的血債,你真的能繼續跟他在一起嗎?即使很愛很愛他……也不可能再毫無芥蒂地待在他的身邊。
離開公司總部的時候,安岩突然發現外面下起了雪。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有些早,細碎的雪花飄落下來,被寒風吹着在空中肆意飛舞,大概是穿得太少的緣故,安岩突然覺得很冷,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趕忙緊緊地用外套裹住身體,快步走向公司的停車場。
走到自己的車前,從口袋裏掏鑰匙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鑰匙居然不見了,仔細回想了一下,大概是落在了安澤的辦公室。
安岩有些沮喪地拿起手機撥了安澤的電話。
徐少謙開着車從停車場出來,一眼就看見緊緊裹着外套站在車旁的安岩。他的頭發被寒風吹得很是淩亂,外套下面只穿着單薄的棉襯衣,顯然是沒看今天要降溫的天氣預報。被冷風吹得臉色蒼白,嘴唇也完全失去了血色。
他似乎看到了徐少謙的車子,隔着車窗對上徐少謙的目光,怔了一下,然後臉色僵硬地垂下頭去。
即使被這家夥告白之後的反悔氣得胸口一陣悶痛,更被他“我只是入戲太深”的結論弄得很是難過……可看到他臉色發白的模樣,徐少謙還是忍不住一陣心疼,真是沒救了……
徐少謙有些無奈地停下車子,搖下車窗剛要說話,就見不遠處的安澤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手裏拿着鑰匙還有一件外套,遞給了安岩。
安澤也看到了徐少謙,主動上前打招呼道:“少謙,你要回徐家?”
徐少謙點了點頭:“我跟四叔約好一起吃飯。”
安澤說:“嗯 ,發布會的時間定下來之後跟我說一聲。”
“我知道。”徐少謙看了安岩一眼,放下車窗,開着車離去。
站在安澤後面的安岩一直沒說話,只是低着頭,把弟弟帶來的外套緊緊攥在手裏,在徐少謙的車子揚塵而去的時候,微微紅了眼眶。
徐少謙開車到徐子正訂好的地方吃飯,包間裏都是翡翠世家最核心的骨幹,還有不少元老級人物,因為很快就要進行交接,徐子正才把這些人約出來提前跟少謙吃一頓飯。
徐子正昏迷的那段時間,徐少謙暫代他的職位把翡翠世家上上下下都打理得很好,徐少謙的能力也早已得到這些人的認可,這頓飯倒是吃得很是其樂融融。
徐少謙主動刷卡付錢,結束飯局之後,父子兩人各自開車回到了徐家。少白目前正在國外,家裏并沒有人,徐子正就直接在客廳裏跟徐少謙聊了起來。
徐子正說:“那個人被判刑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
徐少謙點了點頭,“我聽肖讓說了,判的是無期。”
“對他那麽驕傲的人來說,無期徒刑或許比死刑更加難過,以後要在監獄裏待上很多年,他大概會生不如死。”徐子正輕嘆口氣,低聲說,“雖然他是我哥哥,可他所做的一切,我根本就沒法原諒,尤其是當年居然害死了你媽媽……”
徐子正說:“如今,他也算是罪有應得,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價。”
徐少謙沒有說話,對于徐梓明,他只有六歲之前那一點點模糊的印象,曾經叫過那個人爸爸,可是隔了整整二十年,他已經記不清那個人的樣子了。
父子兩人彼此沉默了片刻,徐子正才說:“你跟安岩怎麽樣了?”
徐少謙說:“在一起一天,又分手了。”
“……是什麽緣故?”
徐少謙想了想說:“大概跟三爺被判刑的事有關。安岩跟我說分手的時機,也正好在他回家之後……或許是恢複記憶的安洛把一切都告訴他了。肖讓那天出庭作證,看見安家兄弟幾個全都在場,顯然,安岩已經知道了。”
徐子正皺眉道:“你是不是沒跟他解釋過你親生父親的事?需要我出面嗎?”
徐少謙搖了搖頭:“那倒不必。适當的時候我會跟他解釋清楚。這次他不跟我坦白,還編造什麽‘入戲太深’之類的借口跟我分手,我其實……有些失望。”
徐子正嚴肅地說:“他不跟你坦白,只能說明,他還不夠完全的信任你,你也不夠資格讓他坦然地分享一切心事。”
徐少謙點了點頭:“這也是我的失敗。他本來就是直男,硬被我帶上這條路,我們之間還沒有建立起完全的信任,他對我們能否在一起本來就沒什麽把握,這次遇到問題他跟我分手,如果下次他爺爺心髒病發作說不許我們在一起,我敢肯定,他又要跟我分手。”
徐少謙有些無奈地說:“在他心裏,家人的分量實在太重了。”
徐子正笑了笑說:“安岩雖然調皮了些,倒是個很孝順的孩子。以前我一直看他不順眼,不過我想,既然你喜歡他,他肯定有很多獨特的地方。”
“是的。對我來說,他的确很特別。”徐少謙微笑了一下,“他這次跟我分手,也讓我明白了我們之間的問題,我打算把所有後患一次性解決,他哥哥,他爺爺,甚至是将來孩子的問題……等我想好解決的辦法,跟他确定關系之後,再帶他回家來見您。”
兒子看上了安岩,徐子正也沒有辦法,只好點點頭說:“你喜歡就好。”
兩人聊完之後,徐少謙回到卧室裏,躺在床上卻絲毫沒有睡意。
——有些想他了。
今天在停車場看見他難過的樣子,徐少謙其實很是心疼,想直接把他拖上車來解釋清楚,可是,他跟安岩之間還存在着巨大的問題,安岩對這份感情的不确定和不信任,遇到問題不跟對方商量而擅自下決定的毛病……必須要徹底的杜絕,永絕後患。
這一次,還好肖讓從法庭作證回來後就立即給徐少謙打了電話,徐少謙自己也發現得及時,所以才沒有誤會安岩。如果遇到下次,兩人之間再有了什麽矛盾,安岩不肯坦白說出來,徐少謙可承受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分手。
徐少謙有些無奈地想:安岩,你是不是應該慶幸,徐少謙永遠都無法對你狠下心來。
即使你連續拒絕他兩次,可是,只要你肯回頭,他一直都在原地等你,從來都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