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從天而降的裴沐

“就在那裏……”

漆黑的夜裏, 一道人影倏然出現在山頭。她站在榆木枝頭,纖細的身形随着枝條晃來蕩去,卻始終穩定自如。

正是裴沐。

此時, 裴靈氣喘籲籲地趴在她頭發上,擡手指着遠處被火光映得微微發紅的天空。

喊殺聲穿透遙夜, 一道求援的狼煙已經蜿蜒而起, 與天空中明滅的火焰倒影交織, 好似一直能升騰到星空之上。

“對不起,阿沐, 戰場殺氣太重, 我的力量不夠直接到達……”

裴沐搖搖頭,又親了親小姑娘沮喪的臉:“謝謝你, 阿靈,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接下來, 是我要做的事。”

樹枝搖動,枝頭的人影化為清風, 飛向殺聲震天之處。

當她靠近戰場邊緣時, 忽然有暗紅色的符文亮起;無數扭曲的文字如用鮮血書就,盤桓在戰争四周,壓制着扶桑軍隊的氣勢。

暗紅氣息在天空交織, 隐隐形成一道蜈蚣的圖案――無懷部的圖騰。

“無懷的祭司……不止一位,大約有七人。”裴沐停在一塊聳立的岩石上, 擡首望天。

無懷聯盟以主力攻打“大陣陣眼”,卻也不會莽撞行事。聽聞他們有九位強大的祭司,其中七位竟然都聚集在此, 看來是十分重視這次戰役。

“不好對付……事不宜遲,只能如此了。”

裴沐沉思片刻, 下了決心。

她一手舉起青藤杖,另一手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奇妙的弧線;光點散出,清氣四溢,轉眼之間,一把巨大的淡藍弓箭便赫然出現在她手中。

子燕部的神木――裴沐的“小樹苗”,如箭矢一般架在弓弦之上。

而“箭尖”,則對準了大陣上方。

“阿靈,你能找到他們的陣眼麽?”裴沐問。

“嗯,我試試,阿沐,等一等。”

小姑娘飛在半空,認真地感應四周巫力;她身上隐隐浮現出細膩的靈紋,與大陣之力無聲無息地共鳴,沒有驚動任何無懷聯盟的人。

裴靈是天生之靈,對力量流轉變化比人類敏感得多。這樣的生靈,即便力量不強,也很難被抓住。

大祭司卻能将裴靈禁锢住……固然是他力量強橫,又對神木十分了解,卻也說明,他并非偶然發現裴靈,而是準備許久才能一擊得手。

若非裴沐插手,裴靈會在禁锢中漸漸失去意識,化為一團純粹的力量。

裴沐垂下眼,再睜開。

淡紅的月光之下,她的神情平靜至極。

“……找到了!”裴靈也睜開眼,指着天空中的某一處,“阿沐,那裏!”

――唰啦!

神木如箭矢飛出,直刺大陣陣眼。

剎那間,地面有祭司擡起頭,露出驚怒交加的神情。他擡起手,想要阻止,可是――

太晚了。

神木精準地切入了陣眼。

霎時,青綠色的強光爆發出來。

……

“将軍小心――!”

妫蟬聽見這聲怒嚎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被人撲倒在地。

一種讓人五髒發麻的力量傳遞過來,緊接着後背有滾燙的液體滲透下來――是她屬下的血。

妫蟬來不及悲傷。

她一把抓開屬下的屍體,怒吼着投擲出長矛;利刃穿透了攻擊者的頭顱,并緊接着刺入了第二名敵人的心髒。

她的吼聲嘶啞破裂,沒有任何女人的特征。

戰場之上原本就只有生死和強弱,沒有男女!

妫蟬很強,即便在扶桑部也是佼佼者。

他們子燕的沒個戰士都是好的。

問題是……敵人太多了。

暗紅甲胄的敵軍,像蝗蟲一樣鋪天蓋地,也像蝗蟲一樣讓人憎恨。

妫蟬喘着氣。她已經殺紅了眼,忘記了一切,手裏不斷重複投擲和拼殺的動作。

“……妫蟬将軍!”

另一名朱雀部下的将領,妫蟬的同伴,穿過箭雨,與她背靠背支撐彼此,如兩座孤獨的高塔,望着這片茫茫血肉組成的戰場。

她仍在喘氣。

同伴的聲音同樣嘶啞,還更多了一層絕望:“朱雀祭司大人……大人究竟何時到來……”

如果有祭司在場,就能抗衡對方的巫術,也能施術為戰士們治療。可是在這緊要關頭,狼煙燃起已經不知幾時,朱雀祭司卻仍然蹤影全無。

如何不令人絕望。

妫蟬感到了眩暈。并非害怕,而是長時間作戰、缺乏補給和治療所造成眩暈。

她狠狠地一咬嘴唇,怒道:“振作!沒有祭司,你便要等死麽!”

“不,不……可是太多了,援軍到底在哪裏……小心!”

兩人同時避開,狼狽地跌坐在地。

妫蟬擡頭看去,只見不遠處有一座高臺,上頭站着的就是無懷部的祭司之一!

他戴着毒蟲的面具,身上飾物琳琅,不乏人骨做成的森然裝飾。

那根祭司手杖高高舉起,與無懷部大陣相連,而現在,他發現了妫蟬,正一手指來,指尖有暗紅如血的光芒湧動。

妫蟬的身體在本能地顫栗。

她想躲開,但是疲乏的身體已經沒有足夠的敏捷和力氣。

她的人已經倒下了不少,現在終于該輪到她了。

動啊,動啊――不認輸,她妫蟬什麽時候認過輸――!

“――将軍,看!”

大地――忽然震顫起來。

――那是什麽?!

――妖獸?!

――不,是樹!

――那是,那是……

“――神木?!”

妫蟬猛然擡頭!

然後,她和所有其他人一樣目瞪口呆。

樹,是長在地上的。

神木也是長在地上的。

那麽,從天上抽枝散葉、生長到遮天蔽日的樹……到底是不是神木?

夜空中,那些被火光映染的雲和星……全都熄滅了。

目之所及,唯有那一顆巨大的樹木。

恍惚之間,有人竟當場跪下,噙着淚說:“是神跡啊!是通天的建木啊!”

……不。妫蟬很想說,這一定是假的。建木早已破碎,天神也早就抛棄了人類。這棵神木比烈山山頂的那一棵還要巨大,怎麽可能……

然而,她的目光也呆呆地凝聚在空中,不能移開。

神木遮蔽了整個戰場。

一道人影,則從神木中降下。

那人如傳說中被射落的金烏墜落,帶着光和焰,似流星打破了戰場的凝滞!

有人看清了那人的容貌。

“那是……天神嗎?”

“還是山鬼?”

光芒烈烈中,那名黑發散落、膚色玉白,容貌凜然而美麗的年輕人,如同從另一個世界降下。

首先做出反應的,是無懷部的七位祭司。

他們的大陣被神木破壞,自然又驚又怒。

“何人膽敢――!”

神鬼般美麗的年輕人,将手中的青藤杖刺入了無懷祭司的咽喉。

她說:“第一個。”

并不高的聲音,在戰場四方回旋。

有人想阻止,有人在怒吼,有人撲上去,有人睚眦欲裂――

但是,都沒用。

她如清風自由,似燕子輕靈,幾息之間便輾轉戰場,頃刻之間就輕易取了無懷祭司們的性命!

第二個。

第三個。

……一直到第七個。

那些剛才還耀武揚威、森然可怖的祭司們,一個接一個倒下,像手工拙劣的傀儡偶人。

而天上的神木正散下點點光輝。

這些光落在扶桑戰士們的身上,柔和溫暖,為他們止血療傷。

妫蟬用長槍支撐着身體,站了起來。

她盯着那道人影,所有還剩下的子燕戰士也和她一樣,用重新充滿光亮的眼睛盯着那道身影。

――副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

――那是祭司大人!

――是我們的祭司大人!

歡呼聲,從一點變為無數點,而後響徹夜空。

短短片刻間,就在偌大戰場上,裴沐連斬七位無懷祭司,最終緩緩落在被包圍的扶桑軍隊陣前。

她一杖在手,橫伸而出,抵住萬馬千軍。

天上巨大的神木降落而下,變回那棵小小的樹苗,隐沒在她體內。

一時間,戰場陷入了極度的安靜。

無數雙眼睛都盯着裴沐;激動的,忌憚的,難以置信的,欣喜若狂的。

所有人也都看到,她收回手杖,坦然背對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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