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賤婢子
能活着享受榮華富貴誰想死呢, 遑論身為天潢貴胄的皇子。
故此,三日後的深夜,宗政隆泰再次造訪, 帶來了一座黃金打造的佛龛,外表鑲珠嵌寶, 內裏鋪墊着此間最為宣軟的雲羅紫紗, 垂着金珍珠簾。
漾漾一見便喜歡上了,“你這腦筋挺靈活呀,直接把我的萬兩黃金換成了黃金寶龛, 我喜歡,大愛!”
宗政隆泰指着佛龛冷聲道:“我敢跪你, 你敢進……”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漾漾就歡喜的爬了進去, 他頓時目瞪口呆, 頃刻眉目糾結, 又輕吐一口濁氣,眼睛一閉就跪在了早已準備好的蒲團上。
當宗政隆泰看着如獸般趴卧在黃金龛中的漾漾,那眉眼似乎生出了菩薩般的慈悲意,周身隐隐散發出金光, 他心頭頓生敬畏, 虔誠的上了三炷香後, 慢慢弓腰扣頭。
淩禦呆住了。
月落烏啼,空裏流霜, 當朝陽初升的時候, 靖南王府門口支起了一口青銅鼎,門旁裏牆上貼了告示,凡是往鼎裏吐口水的百姓能得一枚銅錢, 并寫明了收集萬民水的前因後果。
很快,衆多百姓都看稀奇一般的聚集在了靖南王府門口,可人雖多卻無一人敢往青銅鼎裏吐口水,王府管家見狀,心念一轉就吩咐府內一個小厮當了這第一個吐口水的人,當百姓們看見小厮吐完口水不僅有錢拿還不被王府侍衛捉拿以後,一個潑皮當先做了第二個吐口水的,如此不久後,百姓們看着笸籮裏放的有限的銅錢逐漸減少都争先恐後的往青銅鼎裏吐口水。
堪堪只用了一日萬民水就收齊了。
東安王府內,當滿面黑斑的宗政隆慶聽聞了宗政隆泰的做法先是一怔,随即癫狂大笑,“想他宗政隆泰幹淨的什麽似的,竟也有今日,是誰,哪個瘋和尚癫道士給出的主意,我不信宗政隆泰真喝那萬民水,惡心不死他。”
如今留在宗政隆慶身邊照顧的是從小看護他長大的老太監,老太監私心裏把宗政隆慶當自己的兒子疼愛,滿心不希望宗政隆慶破罐子破摔下去,于是趕緊道:“王爺,奴婢打聽了,不是和尚道士給出的主意,是左都禦史淩大人的夫人給治的病,一要萬兩黃金;二要明明白白萬民水為藥引;三要把這位小夫人當佛祖供奉三日,為了活命靖南王爺還專門把黃金造成了一座黃金佛龛請那小夫人住了進去,奴婢想着,總歸不能更差了,咱們且觀望着,萬一、奴婢是說萬一真得救了,王爺您也照做可好,好死不如賴活着,沒人心疼您奴婢心疼。”
宗政隆慶看着這個從小盡心盡力照顧自己的老太監,頓時兩手捂臉,扭身躺進了床裏,帶着哭腔暴怒道:“滾!”
三日一晃而過,當明媚的朝陽穿過金珍珠簾子照進黃金龛內,如獸般趴卧在雲羅紫紗內的女子睜開了眼睛,在那一剎那,一直在一旁緊盯漾漾的淩禦仿佛看見了一雙琉璃獸瞳,仿似容了萬千星輝在裏面,他心頭一跳,頓生恐慌。
“你我壽命不對等,我可不會喜歡你!”
漾漾曾經說的話驀然浮現在他腦海,心髒像是被一只鋼鐵之手攥住了,攥的他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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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随着漾漾坐在黃金龛內大咧咧搓手臂上的灰,淩禦瞧着她活潑頑皮的樣子,真是從頭到腳都是人間煙火氣,哪一處都是凡人女子的模樣,心髒漸漸就不疼了。
淩禦扯動嘴角笑了,方才一定是眼花了,這分明只是一個有些奇怪能力的小女子,聽她胡扯,絕不是什麽天地間唯一的貔貅。
宗政隆泰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新鮮出爐的灰丸子,胃裏直犯惡心,他怔怔然瞪着漾漾,仿佛在說,就這?就這?你耍我呢!
漾漾笑眯眯道:“你要是不吃,病治不好就不怨我了哦。”
宗政隆泰想着漾漾的神異之處又看她一眼,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道:“萬民水拿來,本王吃!”
漾漾看着宗政隆泰吃完用萬民水服用的灰丸子,終究沒忍住跑到一邊大吐特吐,頓時就笑壞了。
一開始宗政隆泰還以為自己被耍了,正下狠心準備屠殺淩禦滿門呢,但是很快他就什麽都顧不上了,一開始吐出來的還是吃進去的食物,不久後就是大口大口的黑水。
那黑水臭氣熏天,連宗政隆泰的近身大太監都給熏跑了。
漾漾也被臭到了,趕緊跳到黃金寶龛上吩咐下人把她擡走。
兩炷香以後,宗政隆泰掀起衣服從私密之處搓下了幹枯的病痂,頓時他兩眼通紅,眼淚控制不住就流了出來,望着眼前黑水又哭又笑。
堂堂皇子王爺得了花柳病,為治病要用萬民的口水做藥引子,這何止丢人,是把皇帝的臉面也丢盡了。
他明知如此他再無顏面争奪帝位,為了活着他還是這麽做了,因為他病發了,私密之處長出了黑斑并開始腐爛發臭。
皇位雖好也要有命争,命都沒了還争個屁,且放手吧。
“罷了罷了。”宗政隆泰喃喃自語。
那邊廂,宗政隆慶一得知宗政隆泰病愈的消息就瘋了一樣狂奔到靖南王府,上去就扒宗政隆泰的衣服,宗政隆泰自病愈後心态都變了,随他去,還笑道:“大哥,咱們鹬蚌相争漁翁得利了,如今我也熄了争皇位的心思,實話和你說,我沒往你府上送有病的瘦馬,如此下作的法子我不屑為之。”
“你真的好了?”宗政隆慶猶然不信。
“好了。”宗政隆泰笑道。
“大哥,你我皆廢了,五弟還是個吃奶的娃兒,是誰做的不言而明,真是可笑,你我二人竟着了那洗腳婢之子的道。”
宗政隆慶卻仿佛沒聽見,轉身跑了。
宗政隆泰失笑,淡然飲茶,嘆氣道:“早知如此,還不如和老二似的,安分做個富貴王爺不好嗎。”
随後不久漾漾又得了一座寶龛,喜的她好幾天都飄着,心情好的不得了。
“瞧瞧,這就是陽謀,這就是兵不血刃,你學着點。”卧在寶龛內的漾漾得意的對淩禦道。
淩禦笑道:“是,受教了,夫人。”
北風狂,寒意透窗。原正坐在熏籠上取暖的謝玉仙在聽完宗政隆熙說的話後驀的站了起來,“不可能!”
宗政隆熙煩躁道:“我也不信,可容不得我們不信,是父皇親自讓太醫驗證的,我就在場,老大老三都痊愈了!”
“那只可能是淩禦在什麽古籍上找到了治療此病的藥方,絕不是什麽萬民水身體灰,更絕不是那個村姑!”
宗政隆熙卻道:“之前我也有過懷疑,以淩禦的身份地位為何要重金聘娶一個秀才女,都說是娶了你的替身,可是一個替身罷了,納為妾室不久好了嗎,何必浪費一個原配正妻的身份,現在我仿佛明白了,那個秀才女可能真的有神異之處也未可知。玉仙,我想試探一二,你以為如何?”
謝玉仙心內諷笑,面上淡淡,“你準備如何試探?”
宗政隆熙笑道:“這還需要你的配合,那淩禦果真對你無情了嗎?須知你可是他幼年黑暗中的唯一一道光,如若是我,我永不會對你忘情。”
謝玉仙心中早已有了淩禦,聞言正合心意,面上淡淡道:“為了王爺你的大業我有什麽不能犧牲的,但憑王爺差遣罷了。”
宗政隆熙大喜,抱了謝玉仙在懷,哄道:“我就喜歡你這性子,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咱們是一樣的,我宗政隆熙發誓必不負你,也唯有你配做朕的皇後。”
謝玉仙便真正歡喜起來,摟抱住了宗政隆熙,二人緩緩倒進帷帳,一夜颠鸾倒鳳。
天明,宗政隆熙去上朝的路上被宗政隆慶攔住了去路,不由分說就是一陣胖揍。
“賤婢子,你做了什麽我知老三知,這頓揍你敢還手試試!”
趁着宗政隆熙驚駭的時候,宗政隆慶一把把他掀翻在地,一腳踩住了他的臉使勁往地上摩擦。
這熟悉的觸感,令宗政隆熙備受屈辱,仿佛回到了小時候,他也是這樣被宗政隆慶踩住臉使勁往地上摩擦,還被罵賤婢子。
那時候他就發誓,他要把宗政隆慶碎屍萬段,千刀萬剮!他要做皇帝,要做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天之子,到那時他看誰還敢罵他賤婢子,他要封自己的生母做聖母皇太後,上最高貴的尊號!要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淩遲處死,尤其是宗政隆泰!如果說宗政隆慶的羞辱是在身體上,那麽宗政隆泰每每看賤人一樣看他的眼神就傷到了他的骨子裏,他要用宗政隆泰的血洗刷內心的屈辱!
“賤婢子就是賤婢子,行事手段都這麽下賤,我府上的有病瘦馬是你送的吧,啊,賤人,去死,踹死你踹死你!”
宗政隆熙恨紅了眼,一股氣盈胸他猛的起身掀倒了宗政隆慶,佯哭着跑了,邊跑邊委屈的回頭喊,“我去告訴父皇!”
倒地的宗政隆慶罵罵咧咧,“你裝,你接着裝,賤婢子就是賤婢子,我被廢了,老三也熄了奪嫡的心思,可就顯出你來了,水落石出,你還想糊弄誰,你當我們那個皇帝老子是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