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刺殺
太廟, 祭臺之上陳列着諸多祖宗牌位,黑底金字的宗政姓氏在燭火中熠熠生輝。
“孽子!”
宗政隆熙方一叩拜就挨了天臨帝兜頭一鞭子,頓時從額頭至下颌角就浮現了一道血檩子。
宗政隆熙被打懵了, 趕忙跪地請罪,“兒臣不知哪裏做錯了惹得父皇生怒, 千錯萬錯都是兒臣的錯, 請父皇保重龍體。”
“好個花言巧語的孽畜,看你做的好事!”天臨帝擡手掃落安成賢帶回的證據,“盜竊軍器圖, 秘密豢養軍卒,甚至出賣大康認北狄太子為兄, 你還承諾只要他助你登基你就每年向他納貢稱臣, 為了做皇帝你真是恬不知恥了!”
“你還記得自己是皇子嗎?”天臨帝撿起地上的一封信扔宗政隆熙臉上, “在這封信裏, 你就像一條向北狄太子搖尾乞憐的哈巴狗, 朕怎麽會生出你這樣下賤的孽畜!”
自從看見這些他和襄城侯北狄太子來往的書信,宗政隆熙就害怕了,兩股戰戰,渾身冷汗, 頭皮發麻, 大腦一片空白, 他努力壓下恐懼,絞盡腦汁的想為自己開脫的理由, 可當這封信被摔到自己臉上時, 宗政隆熙清晰的認識到,他的秘密暴露了,他完了。
于是馬上宗政隆熙痛哭流涕, 膝行上前一把抱住天臨帝的腳,匍匐在地哀求道:“父皇,求父皇開恩,兒臣一時想差了,求父皇饒兒臣一命,兒臣再也不敢了。”
“一時?”天臨帝冷笑,“你可不是一時想差了,你是蓄謀已久,處心積慮!朕本以為你沒有母族支持,妻族又受朕的控制,你應當有自知之明的,表面上你把自己經營成了癡情賢王,朕雖不信,卻也不認為你能翻出什麽花來,沒想到啊,你還真是給了朕一個驚喜。”
宗政隆熙漸漸不哭了,安安靜靜的匍匐在地。
天臨帝見狀越發惱怒,“老大,那是打小就覺得皇位非他莫屬,狂妄自大又愚蠢,老三一直暗地裏和老大争鬥,自以為做事隐秘卻不知都在朕的掌握中,唯獨你,真是了不得,險些朕就被你反噬了。朕有四個成年兒子,竟是你隐藏最深,平日裏僞裝的可真好啊。”
“父皇息怒。”
差一點就被這平日裏看不太上的兒子反噬了,天臨帝如何能輕易息怒,他氣壞了,“不查不知道,堂堂皇子到處給人賠小心,這裏認一個岳父那裏認一個岳父,你究竟有幾個岳父,行事下賤,你可真不愧是洗腳婢生的!”
頓時,宗政隆熙擡起了頭,兩眼因極致的羞憤而通紅充血,“誰都能罵我婢生子,唯獨父皇不能,倘若父皇能管得住自己的下半身,如何能有我!”
“孽畜!”
天臨帝頓時惱羞成怒,狠狠鞭打了宗政隆熙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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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隆熙被打的皮開肉綻,疼痛刺激的他猛的一把抓住鞭子,猛的扯開扔到了一邊,“夠了!”
“你要弑父不成?!”天臨帝震怒。
宗政隆熙緩緩站起來,擦去從額頂流下的血水,冷笑連連,“兒臣這都是跟父皇學的啊,當年您不就是和現在的北狄皇帝結盟才有了獅虎山大捷,才把皇伯父踩到了腳底下,才竊奪了皇位嗎?”
“你!”天臨帝震驚。
宗政隆熙一寸寸撫平親王服上的褶皺,嘲弄的看着天臨帝,“有其父必有其子,兒臣這也是繼承了您的衣缽啊。”
“你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宗政隆熙諷笑,“父皇經常在我們跟前誇皇伯父是咱們皇家難得的有情有義的好人,是好人他生前種下的那些善因都會結出善果,父皇自以為當年知情的人都被您滅了口,卻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你不想活了?!”
宗政隆熙正了正親王冠,“父皇還允許我活着嗎,弑父殺兄您都做了,再添一筆殺子的豐功偉績又有什麽難的。”
天臨帝瞳孔驟縮。
宗政隆熙看着天臨帝驚慌的模樣大笑,“您一定想問究竟是誰告訴兒臣這些秘辛的吧,這還要得虧兒臣是婢生子,在這宮廷之中茍且偷生,幼年的我為了躲避宗政隆慶的暴打就時常鑽進冷宮把自己藏起來,裏頭有個老太監,這老太監待我極好,臨死就把這些不能見光的真相告訴了我,父皇現在一定在想這個老太監是誰,當年服侍先皇的太監宮女侍衛明明都被你滅口了,是不是?”
事已至此,天臨帝反而鎮靜了,緩緩坐到龍椅上,用看死人的目光盯着宗政隆熙看。
“朕現在不用知道那個老太監是誰了,正如你說的,你皇伯父種善因得善果,他活着時受他恩惠的從上到下何其多,朕那時便有預感滅口是滅不幹淨的,可只要朕做了皇帝,即便有知情人他們也絕不敢說,躲着藏着還來不及。”
宗政隆熙自知不能活了,遂怡然不懼,“是,父皇說的是,兒臣揭破這些秘辛也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想揭穿父皇的假面罷了,兒臣謀逆自領死罪便是,也請父皇不要那麽大義凜然了,兒臣瞧着惡心。”
天臨帝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就決定了對宗政隆熙的處罰。
北平王忤逆皇父,打斷雙腿,貶為庶民,封為大孽真人,為青雲觀觀主,煉萬民還魂丹,煉不出此丹不許出青雲觀一步,為在旱災中死去的百姓爙災祈福。
宗政隆熙驚詫的看向天臨,他沒想到天臨帝還會留下他的性命,嘴上卻譏諷道:“弑父殺兄都做得,殺子又有何懼,您仁慈了。”
天臨帝忽然低頭,劇烈的咳嗽,一擺手便有兩個強壯的太監從帷幕後走出來壓着宗政隆熙攆出了太廟。
倏忽,天臨帝一口血噴灑了出來,近侍連忙拿來白錦帕跪在地上擦拭。
天臨帝從自己袖子裏掏出一塊白帕子擦了擦唇角,望着祭臺上宗政灏的牌位紅了眼眶,“皇兄……”
大雨傾盆,空曠的田野中正在發生着一場刺殺。
雨水把淩禦身上的血沖下來在他腳下形成了一窪小水坑,被背在背上的漾漾能清晰的聽到從他胸腔裏傳來的喘息聲,因失血過多而帶着蒼白的雜音。
“放我下來,我死了靈魂不滅。”摟着淩禦脖頸的漾漾輕聲在他耳邊說。
“不。”那倔強的聲音咬牙切齒。
你死了,擺脫了蘭漾漾的肉身,離開了這個世間,我到哪裏去找你。
你死了,回到天上做神仙,你還會回頭看我嗎?
“主子,你帶夫人先走,我們墊後!”姜槐揮刀砍退黑衣人的一波攻勢後,擋在淩禦身前大聲喊話。
大雨把他臉上身上的血沖的幹幹淨淨,只在他腳下能看到他一步一個血腳印。
“主子快走!”旁邊正在奮戰的白楊也聲嘶力竭的催促。
是的,姜槐白楊他們就隐藏在繡衣衛中,在官場殺了那麽多貪官污吏,只要淩禦出門必帶着姜槐白楊他們,他們少年相識,為了一個目标努力至今,他們相互之間才是最信任的。
“姜槐你也走!”三水淩淼暴喝。
姜槐之妻才懷了身孕,孩子不能沒有爹。
姜槐大喝一聲砍掉一個黑衣人的臂膀,帶着哭腔道:“我不走,兄弟們死要死在一起!”
向來都是她庇護別人,何曾淪落到讓別人為她犧牲,漾漾實在忍不了了,趁着淩禦和黑衣人纏鬥,猛的掙開他的手臂,從他背上摔落了下去。
淩禦惶急轉身想要去把漾漾抓回來,卻被攻來的黑衣人纏鬥的脫不開身。
就在這時漾漾毅然往黑衣人的刀刃上撞去,淩禦目眦欲裂,心髒驟停。
“漾漾——”
就在這時那黑衣人竟猛然撇開了刀,一把把漾漾抓了起來。
漾漾何曾這般狼狽過,早已憤怒到了極點,可她被困在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肉身裏,憑她如何在內心吶喊都無濟于事。
此刻,她多想沖天而出化出本尊,一蹄子把這些逼的她落魄至此的黑螞蟻們踩成肉泥!
淩禦瘋了,用了自殺式的手段往這裏突圍,漾漾看的驚心動魄,心急如焚,“你滾,你若死了,哪怕輪回轉生也不再是你,我現在不愛你,你死了我眼睛更不會眨一下,我為高高在上的神,你算什麽東西,滾!”
明明放棄她這個累贅他能逃走的,何苦這樣傻。
可淩禦不聽,拼了命的想要救漾漾。
漾漾眼眶通紅,心疼的無所呼吸,“滾啊——”
“主子!”
以少勝多終究是傳說,最終淩禦被壓在了屠刀之下,高昂着頭顱,目不轉睛的看着漾漾。
黑衣人首領卻在這時忽然蹲在了淩禦面前,撥弄開淩禦的濕發,捧起他的臉看怔了。
就在這時淩禦忽然暴起扯下了黑衣人首領的蒙面巾。
“是你!”
謝淳仁慌忙撕扯淩禦的前襟,淩禦深覺受辱,暴怒,“要殺便殺,你做什麽!”
可謝淳仁只往淩禦胸前看了一眼就急忙給他掩上了,并細細給他穿好。
“我原還當是宗政隆熙下的殺手,驚駭于他竟秘密培養出了這樣一群武功高強的死士,不曾想竟然是你,皇帝的走狗。”
只有皇帝手裏才能有這樣一群死士!
此時淩禦清晰的認識到了他和天臨帝的差距,他真的能複仇嗎?
他禁不住看向了漾漾,漾漾也正看着他,她握緊拳頭,心裏把混沌那惡獸罵的狗血噴頭。
“皇帝要蘭氏。”謝淳仁低聲告訴淩禦。
所以淩禦必須死,哪怕淩禦是他曾認定的顧命大臣。
在淩禦發現黑衣人不殺蘭漾漾時心裏就有了猜測,漾漾用那種神異的方式治好了得了花柳病的大皇子三皇子,天臨帝就想得到漾漾,哪個帝王不想長生不死。
“但你放心,天臨帝還不敢明目張膽,這次刺殺是應了宗政隆熙的名,宗政隆熙嫌你礙事,聯合被你誅殺的貪官污吏的子孫買兇殺你,我領命充當了江湖上一個殺手組織主動和宗政隆熙的人接頭,原本你必死無疑。”
謝淳仁看着淩禦的臉,仿佛通過他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你來複仇是嗎?”
淩禦驀然看向謝淳仁。
謝淳仁輕輕摸了摸淩禦的頭,笑道:“天臨帝早就懷疑那遺腹子沒有死,只不過被受過你父恩惠的人保護了起來,他至今都沒放棄尋找你,你怎麽做到的,此前周身氣場陰森森的,一張臉雖俊美卻誰也不願意多看,今日再見你竟有了一點你父的影子。”
“你什麽意思?”
既然确定我是懿文太子遺腹子,難道不打算把我交給天臨帝邀功嗎?你當年可是為了寇明月親筆捏造了懿文太子那封謀逆信。
“我不過是一顆走錯路的棋子,我現在終于明白你為何想盡辦法的想扳倒我,是我欠你們父子的。”謝淳仁苦笑,“你說的沒錯,我是天臨帝的走狗,可我這走狗早就想死了,可是沒臉下去見太子殿下,只因當年一念之差我就被天臨帝捏住了七寸,這麽多年來,凡是天臨帝不方便做的事情都是我在做。”
“為什麽幫我?”淩禦冷冷看着謝淳仁逼問,“良心發現?”
“是愧悔。”謝淳仁再次像一個慈愛長輩一樣摸了摸淩禦的發頂,“你們走吧,我來收尾,你只當做不知道,回去後繼續做你的官,大抵能迷惑天臨帝一時,只是你的臉該做一些改變了。”
謝淳仁站起身,忠告道:“不要小觑皇帝,放棄複仇吧,你鬥不過他的,趁他還沒發現你,舍棄蘭氏,告老還鄉。”
說罷,謝淳仁就帶着黑衣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