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生疑窦

賀熙華見了卷宗,一開始并未覺得有何異樣,直到孫熊修長的手指在太平鄉上點了點,略一思索,瞬間面色便是一冷,“此事非同尋常,須得可靠之人前去查探。”

孫熊瞬間便有不祥的預感,果然賀熙華道:“我左思右想,論才具、論品性、論機變,再找不到比君更合适的了。”

“大人謬贊了,學生如今仍是個白身,又才疏學淺,貿然插手,不僅名不正言不順,更怕壞了大人的事。”

賀熙華搖了搖頭:“你不必推脫,此事目前還只是猜測,你且去打探。若有了眉目,你派人告知我,我立時便會前去主持,定不會叫你陷入險境。”

孫熊過去十六年一事無成,唯一擅長的便是疑神疑鬼,故而旁人是信誓旦旦也罷,賭咒發誓也罷,從來只當亂風過耳,絲毫不往心裏去。聽他這麽說,也不過認命地笑笑,拱手道:“既如此,學生必盡心竭力,不負大人所托。”

“對了,”賀熙華叫住他,局促地笑了笑,“總是将你使喚來使喚去,也未給你什麽報酬。正巧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匹尚可的馬駒,如今養大了些,給你用正合适。”

本朝雖有幾處大的馬場,馬匹比前朝易得,但仍是價格不菲。孫熊頗為驚喜,一路潦倒,他都快忘記騎馬是個什麽滋味了。

“多謝大人。”孫熊笑着連連道謝。

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本就俊美無俦的面上更添上幾分溫柔,更讓人移不開視線。

賀熙華看着他,莫名心頭一顫,輕咳一聲道:“你我之間不需客套,馬就在衙後的馬廄裏,你去看看它。”

孫熊快步走到馬廄旁,一眼就看見有匹通體石黃的黃骢馬埋頭吃草。那馬并不怕人,見他來了,也只是睜着濕漉漉的大眼睛看了看,便又咀嚼起來。

“你倒是心大。”孫熊見它雖身量未足,卻已是馴熟了的,便放心地牽着它出去,撫摸上它的腦袋,揉了揉它的鬃毛,低聲道,“你既有幸成了我的馬,也不能随口叫個阿黃小黃的,還是得給你賜個威武又吉利的名,日後跟着我行走江湖也方便。”

他沉思片刻,笑道:“我便叫你孟精吧。”

龍馬者,天地之精,聖人在位,負圖出于孟河之中焉。

事實證明,孟精不負其名,年紀雖小,腳程倒是很快,除去能吃了一些,簡直十全十美。不過一個時辰,孫熊便到了太平鄉。

他将馬寄存在隔壁鄉間的客棧裏,自己換了一身短打,喬裝成販夫走卒,慢悠悠地進了太平鄉。太平鄉有五裏二十村,在臨淮算不大不小。太平鄉最大的裏坊乃是在太平鎮,就連鄉正亦是在此辦公。

孫熊在太平鎮繞了幾圈,發覺偶有幾個老者在自家院子裏乘涼外,幾乎就不見多少上了歲數的,倒是與先前的卷宗吻合。

只是這鄉裏的老人又去哪了呢?見有三三兩兩青壯年在棵大槐樹下乘涼談天,便也腆着臉坐了過去。

那夥人見他這張生臉,本能地便有些警惕,瞬間便不言語了。

孫熊微微一笑,便用上次學會的汴南口音攀談,“幾位大哥。”

那幾人一聽是鄰村口音,戒心瞬間便去了七分,其中一人攀談道:“你可是汴南人?為何我從未見過你?”

孫熊苦着臉道:“大哥有所不知,從前我在周大戶家裏做工,鮮少出門,你們不識得我,也是理所當然。”

越是窮鄉僻壤,越無甚樂趣,故而有些新鮮事總能傳得人盡皆知,更惶論周家的人倫慘劇了。那幾人看着眼前灰頭土臉、神情滄桑的孫熊,不由生出幾分同情。

孫熊又嘆了聲,“周家雖是善人,給了點銀錢,可如今到底是沒地可種,無處可去了。就想着到太平來尋點活計,總得糊口吧。”

“想不到你人高馬大,竟也陷入此等絕境,”有個圓臉莊稼漢打扮的人道,“只是如今年景不好,就是我們太平也未必有什麽營生可做。”

孫熊苦着臉,看着要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長嘆了聲,“也罷,那我今日先找個地方歇一晚,明日一早再回汴南去吧。”

幾個人好生寬慰了他幾句,複又繼續說起太平鎮裏的家長裏短了。

孫熊聽了會,并未察覺有何異樣,卻也不甘心,心一橫便幹脆在那棵大槐樹下歇息一夜。

正是盛夏,孫熊盡管夏衫單薄卻也不覺寒冷。

他枕着胳膊仰望天河,伸手從太微垣劃到天市垣,最終緩緩落在二星之間,那有一顆星隐沒在彩雲之中,衆星拱繞卻分外孤寒,昭如日月卻又遙不可及。

他的手指還未落下,忽而就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個鯉魚打挺起身,躲到槐樹之後暗中觀察。

黑暗中有兩個陰影擡着什麽東西往村外方向走,孫熊小心翼翼地尾随在十餘米後。

那二人越走越慢,氣喘籲籲,其中一人道:“劉老四說死人會變沉,我原來不信,現在倒是信了。”

“我說張三,你也太虛了,”同夥倒是聽起來輕松,“他都餓成幹了,能有多重?”

“這倒是,你說是不是造孽啊,好端端一個人,送進去才多久就……也就一個月?”

“噓,別說了,小心隔牆有耳。”

“你也不看看這是哪,要是這還有隔牆的耳朵,那豈不是吓煞人也?”

孫熊恰好走近了幾步,聽聞此語便左右四顧,瞬間吓出了一身冷汗。

衰草離離,荒無人煙,幽暗的星光下可見此地遍植楊柳桑槐,時不時還有暗綠鬼火飄蕩來去。一個又一個的小土丘,零零散散地插了幾個木牌,上面依稀寫着姓甚名誰、生卒年月,更多的則是孤零零一個墳冢,唯有墳頭荒草随風飄搖。

這竟是個亂葬崗!

那二人随便找了處空地将那人放下,便撸起袖子開始挖坑。

孫熊趁那兩人不備,猛咳起來,随即便學着今日見的幾個當地老者的口音嘆了口氣,“張三……我冷。”

“啊啊啊啊啊啊!”

很快,亂葬崗便只剩下孫熊孤零零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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