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十年(二)
渾渾噩噩的在沙發上坐了一夜,趙淵還是掏出手機撥了駱泉的號碼。
電話接通,還不等對方開口,他便搶道:“駱先生,你的鑰匙落在我這了,你在哪?我給你送過去。”
電話那頭的駱泉沉默了一會兒,很快報了一個酒店的地址。
趙淵洗了個澡,吹好頭發,換上自己最喜歡的一套衣服,仿佛一個即将出征的戰士,對着鏡中強打精神的自己笑了笑,随即拿着鑰匙出了門。
酒店離學校并不算遠,開車過去甚至還沒做完心理建設,便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在駱泉說的房價門口站了足足十分鐘,趙淵才擡手按下門鈴。
“小淵,進來吧。”站在門內的駱泉,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甚至給愣愣的走進房間的趙淵倒了杯水。
趙淵将帶來的鑰匙放到小沙發前的矮桌上,待駱泉坐到對面,才開口道:“駱先生...你昨天......”不敢去看對方的表情,仿佛怕自己後悔般,他飛快的改口,“我喜歡你,你...你....”
因為低着頭,所以趙淵并沒有看到駱泉向來平靜的臉上閃過的一絲掙紮,他只是聽見對方低沉的嗓音道出他最不願聽卻又意料之中的三個字:“對不起”。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他卻倔強的不願讓愛了這麽久的男人見到這樣脆弱的一面。飛快的起身鞠了一躬,“我...我知道了,對不起給你造成了困擾,我先回去了。”
從酒店跑出來,趙淵有些迷茫的站在馬路邊,冬日裏的陽光明明不太刺眼,他卻忍不住擡手蓋住雙眼,很快便有水珠自指尖滑落......
酒店房間中,駱泉對着桌上一口未動的水出神,從未想過趙淵會對自己産生這樣的感情,也從未深想過兩人間的關系。
太久了...好像已經太習慣他的存在,從逢年過節的電話,到寒暑假時的見面,閑暇時的問候短信,一切都是那麽自然而然。趙淵做事向來都是恰到好處的,從他還是個孩子開始,就不會惹什麽麻煩,學業上也一直不需要旁人操心,無論是考研還是留校,都是憑借自己的能力,實打實的完成,絲毫沒有借助過他的幫助。
雖然在國外留學時也曾交往過一個女友,可很快對方就受不了他的冷漠選擇離開。因為性格的關系,除了家人,趙淵似乎已經是最親近的人了,甚至有時工作壓力大,和他的一通電話就能另他放松許多。
駱泉不解的捂着胸口,為什麽明明應該是做了正确的決定,心裏卻有一絲疼痛,漸漸蔓延開來。
第二天便是工作日,趙淵覺得自己像是個麻木了的提線木偶,機械又按部就班的完成着自己的工作。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不知怎麽就開車到了CUT酒吧,他揉了揉發酸的眉間,最後還是選擇下車走了進去。
陸淺的酒吧無論什麽時候都一樣的熱鬧,好在服務生都已經認識他,見他進門便招呼道:“趙哥今天喝點什麽嗎?”
“一打啤酒。”上次過年在這裏喝到斷片被楊細帶回家,這次他也不敢喝那麽烈的酒。
“好嘞~你先去包廂吧,我一會兒給你送上去。”
楊細和陸淺已經在一起許久,原本留給楊細的包廂也就沒什麽用場,漸漸變成預留給他們這幫朋友的地方,除了他,吳棱森的男友金晨,還有邬氏的邬玄羽一對,也會經常過來坐坐。
都說借酒消愁愁更愁,微苦的啤酒滑下喉間,其實并不會讓自己好受一些,只是也許帶着幾分醉意,會比較容易入眠。
喝到第四瓶的時候,陸淺挽着楊細晃進來,“聽他們說你來了,怎麽不給我們打個電話,今天吳棱森不在,我們也有點事過來的遲了。”
趙淵笑了笑,明明已經覺得胃很脹,卻依舊将酒杯湊到嘴邊喝盡之後才道:“沒事,我就坐一會兒,你們去忙吧不用管我。”
陸淺見狀将手中的袋子遞給楊細,“你先去休息室吧。”
待楊細離開,他才坐到趙淵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道:“來吧,我陪你喝幾杯。”
趙淵的皮膚已經泛起紅色,只是意識尚且還算清醒,心中不得不感謝陸淺明明看出反常卻沒有追問的體貼。拿起酒往空杯中倒了些,推到他面前真誠道:“陸哥,來敬你一杯,祝你和楊哥可以一直這樣幸福下去!”
陸淺笑了笑,和他碰杯,“謝謝,你也會找到你的幸福的。”
趙淵叫代駕回到住處時已經深夜,吐了兩次意識卻依舊清醒,随意沖了個澡倒到床上,就算心裏再難受,日子卻依然要過下去。
痛...好痛...勉強睜開眼,窗外還是一片漆黑,趙淵記得自己好不容易撐到了周末,也不知輾轉了多久才睡着,右腹又一陣疼痛傳來,他按開手機看了看,才淩晨四點。
這一星期都過得渾渾噩噩,也沒好好吃過幾頓飯,身體有抗議也屬正常。好在家裏有備藥箱,他翻了翻,找出原來因為胃痛而準備的止痛片,就着前一天留下的涼水吞下一顆,爬回床上,待疼痛慢慢減弱才重新入睡。
再一次被痛醒,趙淵開始意識到好像事情沒有他想象的簡單,此時已經是禮拜天的下午,除了比原來更加劇烈的疼痛,他還敏感的發現自己渾身發熱無力,應該有發燒的症狀。
強撐着穿好衣服,他從小一個人慣了,在這種時候也不覺得有誰可以幫到自己,扶着牆一路走到客廳,終于還是撐不住腳下一軟倒在地上,疼痛一波一波席卷着他本就混沌的意識。
趙淵掙紮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根本站不起來,明明是冬天,屋裏也沒有開暖氣,卻渾身不可抑制的冒着汗,忽然覺得很可笑,好像自出生起,老天便沒有眷顧過他,難道連死都要來的這樣莫名其妙措不及防嗎?
不知道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多久,最後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偶爾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都遙遠的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再清醒時,人已經在醫院門口,手上吊着吊瓶,疼痛已經舒緩了一些,大批的醫務人員正将他從救護車往下擡,趙淵此時無比慶幸自己沒有反鎖房門的習慣,因為住在學校的教工宿舍,不需要有安全方面的顧慮。
見他醒了,一直跟在一片的楊細松了口氣,“感覺怎麽樣?醫生說是急性闌尾炎,現在馬上安排手術。”
“沒事。”一天多沒有進食,又被疼痛折磨了許久,所以趙淵連說話都顯得有些費力。
在護士的幫助下換好了手術服,自己在術前協議上簽了字,他在進手術室前拉住正要打電話的楊細,認真的交代道:“楊哥,能不能答應我,別告訴駱先生。”
楊細楞了楞,最後還是選擇尊重他的意願,放下了手上的電話,“你好好手術,別想那麽多。”
雖然如此,可當趙淵昨晚手術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還是看到了此時最不想看見的男人。
他斂下眼,心中五味成雜,一行人沉默到病房。
陸淺也許是感受到兩人間詭異的氣氛,在聽完護士交代的話後便率先拉着楊細離開了。
麻醉未退,趙淵的下半身依舊沒有任何知覺,他只能呆呆的任由駱泉抱起他,小心的放置到病床上,眼看着他又要伸手給自己解衣服。
“駱先生。”趙淵終于忍不住擡起頭,直視他道:“您回去吧,一會兒麻醉退了我自己換。”
“我們的事,等你身體養好再談,現在,換衣服。”駱泉好看的眉頭不自覺的微微皺起,一個‘您’字,仿佛有意的隔開了兩人間的距離,趙淵對他的排斥他都看在眼中,只是此時這些并不是重點。
沒有再給他拒絕的機會,駱泉直接上手褪去他的病服,只是在看到那片暈染開來的血跡時幾不可聞的頓了頓。
由于駱泉新上任,有許多事不得不去處理,第二天便給趙淵請了個專業護工。
頭天夜裏,一直是駱泉陪在病房裏,麻藥褪去後,刀口開始疼痛,趙淵一夜幾乎都沒好好睡,到快天亮才眯了一會兒,再醒來時駱泉已經離開,看着陪在床邊的中年護工,他說不出是松了口氣比較多還是失落比較多。
駱泉晚上有個推不掉的飯局,結束時已經接近十二點,他想了想,實在放心不下,回家沖了個澡後還是重新出門往醫院去。給趙淵安排的單人病房裏,護工在支起的小床上已經睡熟,駱泉坐到他的床邊靜靜看了一會,他今天睡得似乎比昨天安穩些。
駱泉将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手意外的碰觸到了他的下巴,灼熱的觸感傳來,他心中一緊,立刻伸手覆上他的額頭,果然也是熱的燙手。
醫生護士很快趕過來,“是切口感染了,病人身體太虛,先退燒吧。”
折騰了一夜,熱度始終反反複複沒有好轉,駱泉有些疲憊的撐着額靠在床邊,對同樣被叫醒照顧了一夜的護工道:“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裏看着。”
到了中午,醫生處理過發炎的刀口,又給他挂了兩瓶消炎藥,體溫總算開始下降,駱泉依舊一刻也不敢松懈的看着他,過了一會兒,睡夢中的趙淵忽然開始流淚。沒有掙紮、沒有喊叫,只是成串的淚水平靜的自眼角滑落。
不知趙淵的悲傷中,有多少是來自與他,那一滴滴水珠就像利刃般劃在駱泉心間,生平第一次,他對自己做過的事如此後悔,忍不住俯身吻去他眼角的淚水。
陸淺推門進入時,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他第一時間掏出手機留下了這難得一見的一幕,“早知如此,何必要把人折磨成這樣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