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誰說的?
“你知道嗎, 我第一次準備要塑造一個角色的時候,那種脫離了自己本身而全身心投入到另一個人中的感覺,太奇妙了。”
蘇绾月扒着車窗看向車外, 華燈夜幕, 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她都不想錯過。
和平路到了這個時間依然擁堵,除了飛機, 在這條路上不管你開的是柯尼塞格, 還是五菱宏光, 都得走走停停,堵在路上。
蘇绾月轉身對靳北南興奮地說:“老師教我們要無時無刻地觀察生活中的人,真的太有意思了。”
她眼眸晶亮, 街燈的光透過擋風玻璃映着她的那張白粉小臉更顯得嬌俏。她的舞臺妝還沒卸,額間那枚豔紅的花钿在她說話時, 随着她的動作或明或暗, 晃着靳北南的眼睛。
靳北南一瞬間有些恍惚, 差點以為她是從哪兒跑出來的精靈,眼中的光是将星子揉碎撒進去的亮片,唇上的笑和粉頰都是靈動的。
他聽着她一會兒說着他們排練時候的趣事, 就想到剛才在人群後,他看到了那個在舞臺上的她。
她只是跳了一個舞劇的一小段,他卻看見了那個任務的悲歡離合。他在臺下聽見前面的陳導說了句, “這孩子靈的。”
靳北南看了眼結束後鞠躬致謝的她, 臉上的笑容明媚燦爛,又是個他沒見過的笑, 就和現在一樣。
蘇绾月說完就去趴着車窗觀察外面的人,猛地回頭一臉愁容,“他們都在等着咱們嗎?我妝還沒卸, 衣服還沒換。”
蘇绾月的話讓他回神,半阖上眼睑斂去眸中異色,轉回頭來看着前方。路還是很堵,這麽半天也就不過挪了不到五十米。
蘇绾月看他喉結滾了滾,手指在方向盤上不安地來回敲擊,悄聲問他:“怎麽了?是不是我剛才吵到你了?”
“不是,太堵了。”靳北南舒了口氣,蹙着眉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媽,我們路上很堵,你們先開始不用等我們。”他開着車載免提,蘇绾月聽到了電話那邊嘈雜的人聲。
“你們今天是主角,不到怎麽行?”方琬白聲音不滿。
蘇绾月視線停到靳北南的臉上,接話:“阿、媽媽。”
她改了稱呼,和靳北南的視線對上,又一觸即離,“我們在和平路上,太堵了。您和爺爺他們先吃,我們到了大家再一起聚聚說說話,反正也沒有外人。”
蘇绾月細聲細氣,比剛才靳北南的态度好了很多,讓那邊的方琬白也聽得順耳,嘴上念叨着女兒就是比兒子強,才囑咐他們小心開車,挂了電話。
她嫩白指尖在黑色的安全帶上劃着,收起了剛才的叽叽喳喳,只有眼睛不老實地看着窗外。
車內一時寂靜無聲,車外卻動了起來。走到十字路口的時候,靳北南忽然并道,打了把方向盤,拐彎了。
“回家不是直走嗎?”蘇绾月驚訝看着靳北南。
轉彎之後,道路才通暢起來,靳北南踩了一腳油門,壞笑道:“把你賣了。”
蘇绾月怔住,撇撇嘴,身體松弛下來窩進座椅裏,看來這人是又好了。
蘇绾月知道靳北南這人一向離經叛道,他的傳聞也聽說過很多,但她真的沒想到,他這一腳油門就踩到了郊區的北山上。
北山新修了公路,靳北南在山底看着蔓延而上的柏油路,對蘇绾月挑唇笑,“抓好了。”
他說完這句話,一道銀色的光就沖了出去。
定制款的柯尼塞格終于在這條路上發揮了它的本事,尾翼帶過風,濺起的小石子乒乒乓乓地打在車身上,蘇绾月只覺得自己心跳都跟着車速一起,全身繃緊貼在座椅上,手抓着車門把手繃着唇。
這是她第一次坐這麽快的車,她敢肯定現在的速度超過了一百四,而且還在加速。
蘇绾月想讓他慢下來,又不敢出聲怕打擾他的注意力,去看靳北南的側臉。
那是不一樣的靳北南。
認真、放松、真的愉快,還有滿是自信的靳北南。
蘇绾月這時才想起來,她聽方琬白抱怨過,他總喜歡那些危險的東西,上回開什麽賽車結果撞到了頭。
她看着他孩子一樣的笑容,繃緊的肌肉也跟着放松下來。好像、這樣是很過瘾。
車停在山頂上時,蘇绾月覺得自己瘋了。
她居然還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靳北南朝她看過來,“不怕?”
蘇绾月接下安全帶,興奮地笑着搖頭,“從來沒這樣過,刺激。”
以前在她父母身邊,他們說的最多的就是忍讓、端莊、不冒失……這樣危險和刺激她是壓根兒都碰不到的。
靳北南笑了一聲,下車來到她這邊。她輕微夜盲,下車的時候沒看見腳下墊着石塊,一下子栽在靳北南懷裏。。
蘇绾月鼻間是熟悉的白松香的味道,還有來自他身上的暖意。
頭頂上聲音響了起來,靳北南聲音帶笑,“這是找我碰瓷兒呢?不起來了?”
蘇绾月氣得撐開身子瞪他一眼就回車裏拿外套。
在她身後的靳北南喉結滾動了幾下,最後還是沒說話。在這個秋夜的山上,山風吹得可以裹着羽絨服的時候,覺得燥熱,還伸手去解自己的襯衫領扣,和那一顆扣子暗自較勁,直到蘇绾月穿好衣服轉回身。
“你幹嘛呢?不怕感冒麽?”蘇绾月瞪他一眼,“帶我來這裏幹嘛?”
靳北南繞過她,坐在車前蓋上,手伸向蘇绾月,“看星空。”
蘇绾月愣住。
北城他們圈子裏對靳北南、甚至是靳家的評價是什麽——滿身銅臭的商人。什麽風花雪月、優雅得體、深厚底蘊他們都沒有,只是有錢。不然靳家也不會想着和他們蘇家聯姻。
她原本就不在意這些,本來也是為了自由的形式婚姻,互不幹涉她也不管他到底是目不識丁還是學富五車。
現在看來,靳北南似乎和她聽到的靳北南越來越不一樣了。
她遞過手去,借着靳北南的力道坐在車前蓋上,跟着他一起看着夜空。
“其實我挺不喜歡晚上的。”夜晚總是能讓人卸下盔甲,說一些莫名其妙的真心話,“我很小就發現有輕微夜盲,晚上看不太清東西,很沒有安全感。”
她說完,剛才她坐上車的時候被松開的手又被那只溫暖幹燥的大手牽住。
蘇绾月下意識地掙了一下沒掙開,看向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又看向身邊的靳北南。
靳北南表情沒變,依然是揚着剛才的壞笑,“別誤會,人道主義關懷。”
蘇绾月笑了,“你為什麽來這兒看星空?”
北城有名的看星空的地方是霧明山,攝影愛好者都集中在那裏,和這裏一南一北兩個極端。況且深秋這個季節,北山也沒什麽好景色。
“從小到大,有什麽不痛快了就來這裏看看星星,高興了也來。你擡頭看看它們,就覺得自己那點兒事兒都算個屁。”
蘇绾月聽了哈哈笑,手上的熱量讓她沒剛才那麽冷了,對他說:“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怎麽,是覺得我左青龍右白虎,滿嘴都是屎尿屁嗎?還是沒文化的大老粗?”靳北南說這話的時候是笑的,只是滿滿的都是自嘲,眼睛看着遠處的燈火,她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她輕輕握了下手,把他的注意力拉回來,等他轉頭看她的時候搖頭,“這世間人生百态,不是只有哪一種才能定義為好。”
他笑了一聲。
“只是我從前聽說的你是匹脫缰野馬,現在再看,你其實是活得通透。”
靳北南看着她的眼睛,還是笑,“別把我說的跟老頭兒一樣,我才二十六,不是六十二。”
“我是說,你沒他們說的那麽……”
“混蛋?”
蘇绾月雖然覺得這個詞有點難聽,但還是點了點頭。
忽然,靳北南笑了一聲,拽着她那只手把她拉向他,“誰說的?”
山間清風入夜寒,蘇绾月此時只覺得,她快發抖的身體一定是因為冷風灌了進來,而不是那只手,和近在咫尺的一張俊臉。
蘇绾月眼中只有那張向她壓過來的俊臉,還有他翹起一邊唇角的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