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唯一的英雄
餘秋猛地回頭,莉莉絲站在身後，她的狀态看起來極為不好，額邊的碎發因細密的汗珠而打落成一縷一縷,臉色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也透着一股雪般的慘白。
利維坦略帶吃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哦？居然還站起來了？”
惡魔擁有蠱惑人心的力量，方才他勾出莉莉絲心中的負面情緒,原本想借此讓她罷手,不想她竟如此陰魂不散。
也罷，他眯起眼，莉莉絲充其量只是個小女巫，也玩不出什麽花樣，至于路西法……
想到先前貝利爾的計謀，他嘿嘿一笑,露出放心的表情執手而立。
餘秋：“施凡，你……”
有某種凝膠般的半液體從莉莉絲的臉上滴落，原本屬于施凡的臉開始逐漸融化,在地上堆成一灘半透明的肉色液體,一張屬于歐洲人的深邃五官露了出來,餘秋後退半步，錯愕地盯着眼前的紫發女孩。
莉莉絲擡起手,手腕內側的巴比倫之印正散發着黑色的光芒，她喘了口氣，抓住餘秋的手：“夢境……”
餘秋：“什……什麽？”
莉莉絲的手指實在是過于滾燙，被她觸碰到的皮膚傳來一股熾熱的溫度，他下意識想掙脫，卻被牢牢鉗住。
“這是你的夢境，”莉莉絲說，“為什麽要讓別人爬到你頭上,別忘了……你才是夢境的主人！”
“閉嘴！”
一陣陰風忽然襲過，利維坦陡然變了臉色，周身席卷着黑色霧氣，猛地上前兩步，鋒利的獠牙沖破嘴唇：“你瘋了！”
——她竟想在夢境中喚醒餘秋的意識！
先不說讓夢之主意識到夢境會帶來的時空紊亂，如果他們運氣好，餘秋的內心力量能足夠撐得住夢境，但當他覺醒，掌握整個夢境的主控權，那他們所有玩家不都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
但莉莉絲并沒有被他的氣勢所逼退，冷冷笑了一下，将一個半透明的挂墜塞入餘秋手中，利維坦只看到一抹紅色在面前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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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她被利維坦的怒氣陡然掀翻，直直跌落在幾十米開外，餘秋驚叫：“莉莉絲！”
“……別過來！”
莉莉絲剛站起身，便見數道黑刺從地中撺出，她第一時間後退，卻還是被勾破皮膚，如絲鮮血順着臉頰潺潺滴落。
那些黑刺将她圍成一圈，莉莉絲被困在牢籠中，無法動彈。
但即便如此，她也未顯怯勢，高聲朝餘秋喝道：“快點！這是你的夢境，你必須反奪回掌控權！”
“但……”餘秋雙腿發軟，幾乎跪坐在地，“我該怎麽做……”
這些人到底是什麽人？養父母還是他認識的那一對嗎？還有施凡和哥哥，怎麽能從手中釋放出各種魔法……這又不是幻想世界！
還是說……真的如他們所言，其實這裏是他的夢境？
餘秋痛苦抱住頭，喉間滿是低啞的喘息，他終于支撐不住，跪坐在地上，濺起一地的灰。
利維坦惡狠狠地笑了——果然人類就是如此不堪一擊，都無需他再動手，自己先奔潰了。
他鄙夷地瞥了眼蜷縮成蝦米狀的餘秋：“哼，我先去解決掉那小女巫，再來收拾你！”
如同莉莉絲一般，副本覆蓋在利維坦身上的外皮也融化殆盡，惡魔露出了原本的模樣——一排細密的綠色鱗片覆蓋在裸|露的皮膚上，仿佛為他穿上一套堅硬的铠甲，兩顆豎瞳像是沐浴在岩漿中的熔晶。
他像一只從黑暗中走出來的甲獸，噴吐着火星與黑霧，慢慢靠近莉莉絲。
莉莉絲後退半步，肩膀抵靠在黑刺上，疼得她發出一聲悶哼。
利維坦像是見到什麽令人愉悅的事，放聲大笑起來。
“知道與我利維坦作對的下場了吧？”笑夠了，他垂下頭，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不過現在為時不晚，只要你肯交出深淵之書，踹開路西法那個傲慢的小鬼，也許我會考慮留你一條……”
他的話一滞，一抹紅光險險從利維坦的耳邊擦過，他回過頭，陰雲密布的臉上劃開一道裂口。
莉莉絲：“哎呀，還是被躲開了嗎？”
利維坦擡起手，摸到一臉的血，那雙紅眼簡直能留下滾燙的熔漿，狠狠道：“這麽說，你是不打算投降了？”
“投降？”莉莉絲歪了下頭，“您好像搞錯了什麽。”
“投降是留給敗者的選擇，”她道，“我還沒有輸，為什麽要投降？”
“好得很！”利維坦不怒反笑，“那我就讓你嘗嘗看——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場！”
他的手心凝起一團灼燒的火焰，莉莉絲被圍困在牢籠中，根本沒有後退的餘地，眼看利維坦就要逼至眼前，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喊叫：“住手！”
一顆石頭被丢了過來，利維坦像是身後長了眼，輕松避開，挑眉看向餘秋：“怎麽？想英雄救美？”
餘秋整個人如同他的聲音般顫抖着，好似風中飄搖的落葉，但他用力握起拳頭，以最大的聲音喊道：“不……你不能傷害施凡！”
“不能？”利維坦爆發處一陣笑聲，“那就來阻止我啊，不過——”他目露諷刺，“你做得到嗎？”
你做得到嗎？
餘秋突然像是被定住了般愣在原地。
這句話……他已經聽過無數遍。
“餘秋好笨，別和我們一起玩，我們要跳房子，你會玩嗎？”
“餘秋爸媽給他報了好多補習班，但成績也就那樣，聽說他媽媽的目标是清華北大，呵，他做得到嗎？”
“想考藝術？腦子進水了？如果成不了名怎麽辦？爸媽不給你錢一個人活得下去嗎？回答啊？你做得到嗎！”
“我……”他心跳如鼓，一陣暈眩感從腳底沖上腦袋，餘秋後退半步，“我做不……”
“轟——！”
巨大的爆炸聲一下将他從渾噩的狀态驚醒，餘秋錯愕擡起頭，面前的滾滾濃煙中，一抹靈巧的身影飛奔而出。
莉莉絲沖了出來，原本束縛她的黑籠已被炸毀，她重獲自由，卻也為此付出代價——由于她直接引爆籠子，身體近距離接觸沖擊力，四肢被割破數道傷口，左肩一塊地方血肉模糊，碎布片與血水黏在一起混入肉中，看起來着實恐怖。
“你……你這個瘋子！”利維坦氣急敗壞的聲音穿過煙霧，“居然在自己身上使用引爆術，我看你不要命了！”
莉莉絲輕聲笑了一下。
“但我不是還活着嗎？”血污和煤灰在她臉上凝結成一塊塊的斑駁，如同褪色的漆牆，唯有那雙琥珀眼亮的驚人，“不僅如此，我還逃了出來。”
“你以為我必死無疑，但事實上卻連我的一根發絲都沒碰到。”
她輕聲道，忽然将話題抛向餘秋：“知道為什麽他會失敗嗎？”
餘秋下意識問：“……為什麽？”
莉莉絲直視着他的眼，仿佛要将埋藏在裏面最深處的東西挖出來般：“因為……如果只是祈禱，什麽都不做，終将一事無成。”
餘秋身體一震，正要說話，利維坦忽然插了進來：“閉嘴！”他似乎快氣瘋了，“別太得意忘形！這一次只是僥幸罷了，今天你們必須都給我死！”
莉莉絲卻絲毫不為他的威脅所動，抹去嘴角邊的血沫，淡淡道：“所以你打算怎麽做？”
餘秋蹲在原地，呆愣地看着她。
“或許阿爾法先生是一名拯救人類的英雄，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被他拯救。”
迎着身後滾滾濃煙，莉莉絲的臉幾乎在他的視網膜上印下痕跡。
他忽然想起，漫畫中也曾經有過類似的一幕。
那是一次爆|炸事故，位于市中心的一座高樓崩塌，雖然阿爾法先生及時趕到現場，但僅憑他一人的力量實在無法拯救多達數百名的患難者，不少人因為搶救不及時而消失在飛速塌陷的樓層中。
在他們中，唯有一個少年獲救。
當時少年和許多受困者一樣，在聽聞阿爾法先生趕到後決定待在原地等待救援，但沒過幾分鐘，他卻放棄留守，決定自己去尋找生路。
其他人勸他：“外面太危險了，萬一又出現塌方怎麽辦？還是相信阿爾法先生吧，他會把我們所有人都救出來。”
少年遲疑了片刻，卻斷然拒絕。
“可是如果阿爾法先生救不了所有人該怎麽辦？”他問，“如果在他趕來之前，我已經先支撐不下去了該怎麽辦？”
“我憧憬阿爾法先生，并不是為了他能夠在危機中将我救出來，而是……”
“我想成為和他一樣的英雄。”
這個少年在漫畫裏的作用其實微乎其微，只是為了襯托阿爾法先生的影響力，但當時餘秋卻将這一話反複看了好幾遍。
“我憧憬阿爾法先生。”
“我想成為和他一樣的英雄。”
漫畫的最後，這個少年的結局是什麽來着？
他緩緩擡起頭，原本死寂的眼中似乎有一束光沖破堅冰。
利維坦還在叫嚣：“別再做無謂的抵抗，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
忽然他的身體一頓——只見利維坦周圍的地面瞬間塌陷，如同流動的沼澤般裹住他的雙腳，另其無法動彈。
惡魔愕然：“這是……？！”
“從我的夢境裏滾出去。”
一道細細聲音響起，在場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擡起頭，在他們對面，餘秋揚着頭，一個小小的亞克力挂墜被他握在手心裏，露出一抹鮮紅的邊緣。
利維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不許在我的夢境裏作惡，”餘秋一字一句道，“你——你們沒有權利指揮我。”
他再次向前，每走一步，地面便随之動搖，天邊傳來低沉的轟鳴，沉沉壓在衆人心頭。
莉莉絲笑了，她終于卸下勁，不堪重負似地跪坐在地上。
地面在沸騰，巨大的藤蔓從土裏迸發而出，将利維坦牢牢捆住，無論惡魔如何掙紮都無法逃脫。
餘秋靜靜看着氣急敗壞的惡魔，驚訝發現這個原本趾高氣昂，氣勢逼人的惡魔似乎也沒有那麽可怕，看，他被按在地上，只能揚起沾滿灰塵的下巴才能注視到自己。
原本堆積在肩上沉甸甸的東西被挪開了，心中充滿着輕盈的空氣，似乎下一秒就能振翅飛翔。
漫畫最後，那個少年的結局是什麽？
對，他也成為了一名英雄，即使沒有阿爾法先生超凡脫俗的能力，少年卻仍舊活躍在第一戰線，救助落難的人類。
沒有超能力，也能成為英雄嗎？
——當然可以啦。
超人先生太忙了，也許偶爾會聽不到人們的呼救，但那不重要。
因為自己，才是自己唯一的英雄。
作者有話要說：真的要完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