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在這一片歡呼的海洋之中,文軒卻眉頭微皺。

“文師兄,恭喜了。”正在此時,他聽到身旁傳來這麽一聲。是張笑晴知道簡易和文軒親近,特地擠到文軒身邊來道這一聲賀,都不管自家那掌門師父在背後不滿的視線。

文軒朝這師妹友善地笑笑,正欲說話,忽然聽到一陣驚呼。

他再轉頭一看,只見決賽臺上簡易猛地雙膝一彎,竟然徑直暈倒在地。

“不好!”張笑晴也是一聲驚呼。她再一偏頭,想說一句什麽,文軒卻早已沖了出去。

在這一瞬間,張笑晴竟然有幾分失落。

文軒直接就從看臺上跳下去,一口氣沖到簡易身旁,“簡師弟!”

簡易此時雙目緊閉,面白如紙,雖然還有意識,卻已經再提不出一分力氣。

衆人都只當簡易是累壞了。只有文軒,是知道簡易推演天機的手段,也曾經見過簡易推演天機之後的模樣的。

他頓時什麽也顧不上了,一把就将人撈在了懷裏。

雖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但簡易現在這種狀況,也沒人覺得文軒這動作有什麽不對。

“掌門師叔,諸位長老,抱歉。”文軒揚聲道,“簡師弟此戰消耗太大,請讓我先帶他回去休息。”

說完他還不忘補一句,“至于簡師弟這次取勝所應得的獎勵,待他恢複之後,自會與掌門師叔好好商讨。”

紀子昂頓時面黑如鍋底。但為了不犯衆怒,他只能擺了擺手讓兩人先走。

張笑晴朝着兩人迎過來,“文師兄,我随你們一起過去,說不定能幫上什麽忙。”

她是水雲宗內最擅長療傷補神的弟子,理應幫得上大忙。而且她與文軒的關系一直不錯,她師父那些事情也算不到她的頭上。文軒連忙點頭道了聲謝。

“謝什麽?自家師兄妹,別這麽客氣。”張笑晴走到他們身邊,頓時一愣。

只見簡易已經在文軒懷中睜開了眼,顯然已經恢複了兩分的精神。只是簡易并未動彈,依舊乖乖巧巧依偎在文軒胸口,臉頰紅透,目光中還帶着一分不知道該往哪裏看的羞澀。

“張師妹?”文軒察覺張笑晴的目光忽然變得微妙,“怎麽了?”

張笑晴看着文軒那一臉正直而又筆直的神情,一時間心情糾結萬分,半晌都沒能憋出一句答話來。

文軒也就沒再管她,一路火急火燎地抱着簡易趕去岱雲峰下自己的洞府,一進門就将簡易擱在床上。再等張笑晴過來稍微醫治了一番,運起法術幫他補了補靈氣,簡易便合上雙眼又昏睡過去。

可就這昏睡過去了,他還拉着文軒的衣袖,不讓文軒離開。

“文師兄,”張笑晴終于還是忍不住憋出一句問話,“你有沒有覺得,這簡師弟對你……太過……”

她這話剛問到一半,本應已經昏睡的簡易卻又睜開了眼,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這目光自然是不友善的,充滿了排斥、拒絕、驅逐,像一只野獸在怒視侵入自己領地的不速之客。哪怕她這趟是特地過來醫治簡易的,簡易對她也沒有一點歡迎。

張笑晴剩下的話語就這麽被堵住了。

“簡師弟确有幾分粘人。”文軒卻猜到她的意思,并不以為意地笑道,“可這也沒什麽吧?同門師兄弟,結個伴也沒什麽不好。”

不不不,這問題大了。張笑晴神色不禁又更糾結了兩分。但在簡易那目光之下,她實在不好再多說點什麽,就連繼續坐在那兒都覺得如芒在背、坐如針氈,最後只得匆匆告辭。

因為衣袖還被簡易拽着,文軒甚至都沒有起身相送。

等到張笑晴郁悶無比地走掉之後,文軒回過頭來,看着又立馬閉上眼裝睡的簡易,不禁搖頭一笑,“怎麽,張師妹也哪裏得罪過你不成?還是說……她也有什麽不對?”

簡易仍舊閉着眼,仍舊裝睡。

文軒曲起手指,狠狠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

簡易捂着額頭哼哼兩聲,這才不情不願地又睜開了眼,撇了撇嘴道,“倒是沒什麽不對,我就是看她不爽。”

“你啊。”文軒語帶無奈。

而後文軒擺正神色,皺起眉道,“你今日又亂來了。”

簡易頓時縮了縮脖子。

文軒那句話說罷,卻也不多加指責。有什麽可指責的呢?簡易自己的能力,當然該由簡易自己來決定該如何使用。他只是又揉了揉簡易一頭軟發,目光柔和,暗含擔憂,“你自己的身體,自己還得多加注意才是。”

“師兄,放心。”簡易握住他那只手,“我自有分寸。”

說罷他還得意一笑,“更何況,這次雖然多消耗了一些氣力,和賺到的東西相比,也是夠值得了。”

文軒想到這次簡易贏來的東西,也是眼前一亮。

首先,簡易在衆人面前表現了自己的實力,徹底打響了自己的名聲。現在如果去外面一聽,漫山遍野都是對簡易那優秀本領的贊揚之音。而且可以想見,這聲音還會越傳越遠,越傳越響亮。這是一筆巨大的無形財富。哪怕簡易即将和文軒一起暫時離開水雲宗,這筆無形財富也總能使他獲益。

其次,才是掌門紀子昂所答應的那三件事。

“你想好要找掌門師叔要什麽了嗎?”文軒道,“可得小心一些,別讓他有機會在其中耍什麽手段才好。”

簡易笑着,心中顯然已有定計。

他在文軒這兒休息了大半日,等到第二天清晨,便又是一個精神完足活蹦亂跳的簡師弟。為免夜長夢多,他當即就去內門大殿拜會掌門,打算商讨那外門大比的獎賞了。

紀子昂雖然臉色難看,卻到底是當衆答應過的東西,總沒法賴掉,“你想要提哪三件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簡易微微一笑,很快提了第一件。一件紀子昂絕對耍不了花招的事情。

紀子昂一聽,神色頓時有幾分微妙,“你說你要……靈石?”

簡易嚴肅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和師兄即将外出游歷,路上的盤纏總是要多些才好。”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這種機會,法器招數要什麽不好,卻偏偏只要靈石,實在是有些……紀子昂剛想說有點兒浪費,又聽簡易在那補了一句。

“只需要一萬靈石就好。”

紀子昂頓時臉頰一抽。好吧,眼前這果然是個不會吃虧的小子。一萬靈石?哪怕到了凝元期,買一件上好的法器,頂多也就是這個數。煉氣期的法器足足能買幾十件了。

但終究只是靈石而已,紀子昂還不至于吝啬。只見他大手一揮,一塊玉牌便飛入簡易手中,“你拿上這個,自己去宗門庫房裏取吧。”

簡易将玉牌翻來覆去看了幾遍,臉上蕩漾出滿意的笑容。

但該講第二件事情的時候,他又停頓了很久。

久到紀子昂幾乎要開口催促了,簡易終于擡起頭道,“這第二件事情……請問掌門,能否回答我幾個問題?”

幾個?紀子昂諷刺道,“你怎麽不問我能否再多答應你幾件事情?”

“只是幾個問題而已,要不了掌門多少精力。”簡易堅持道。

紀子昂皺了皺眉頭,擺了擺手,臉上還滿滿都是不情不願,“好吧,你問吧。”

“首先,在我與師兄之前發現的那上古遺府裏,應該是有着一本極水之根能用的功法的。”簡易便問道,“掌門能否告訴我,現在這本功法在誰手裏?”

紀子昂乍聽此言,起初一驚,而後深深看了簡易一眼,“極水之根……我那文師侄,居然連這也告訴你了?”

簡易目光動了動,并沒有接話。

“但你說的什麽功法,我根本不知道。”紀子昂又一皺眉,“你也是,文師侄也是,我真是搞不懂你們了,為什麽都偏要覺得那裏面一定會有你們說的功法不可?我告訴你們根本沒有,還像是我騙了你們似的。”

簡易低頭一笑。這個要求就是這樣,紀子昂哪怕回答,也不一定會說實話。

幸而他一早就說了是“幾個”問題,其中一個問了白問,并沒有很大的影響。

“那便請掌門看看這些東西吧。”簡易說着又遞上去一堆靈物名單,“我與師兄此次外出,正是為了尋找這些東西。其中一部分我們已經有了思路,另外一部分卻還是一頭霧水。不知掌門可有着相關的線索?望不吝賜教。”

紀子昂取過名單一看,神色頓時又有異樣,“這是……凝元之物?”

“為師兄尋的。”簡易道。

紀子昂擡起頭來,目光中還透着一股子訝異。

“前幾日,楚真人已經給了師兄一本功法。”簡易解釋道。

“什麽?楚師兄他竟然……”紀子昂擰起眉頭,又将眼前少年打量了一番,不禁一聲冷哼,“還不都是你做的好事。”

而後紀子昂又不禁一嘆,“好吧,無論如何,既然師兄已經改了主意,我也不用再枉做小人了。”

說罷,他便取過紙筆,當即看着那名單書寫起來。

好一會兒,紀子昂才将一張寫得滿滿當當的紙面抵還給簡易。簡易一看,其中大半已經得到标注。雖然還有幾項後面只是一片空白,也不知是連紀子昂也不知道,還是紀子昂不願意說,總之加起來也就一只手數得過來,算是給他們省了好大一番功夫。

“謝掌門。”這一聲他說得倒真有幾分真心實意。

紀子昂冷眼看他,“你對我那文師侄,倒是忠心耿耿。這麽難得的一個機會,你居然為他而花費了一個。”

聽到這話,簡易臉上神情卻沒有變化,仿佛聽到一句廢話。

“你一心希望他能走得更遠,”紀子昂皺着眉問,“可你莫非以為,你是在做一件好事?”

簡易稍微露出一個微笑,“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不勞掌門費心。”

“我知道,文師侄慣會收攏人心,這水雲宗一半的弟子都願意維護他,尤其是你,成天就知道跟在他的身後。可憑你的本領,理應獨當一面。”紀子昂卻還不甘心,還想要說動簡易,“何必非得跟在他身後?有朝一日……有朝一日你總會發現,你和他其實并不是一路人。比起到時候再後悔,你不如早些……”

“不勞掌門費心。”簡易将這六個字重複了一遍,果斷打斷了紀子昂的喋喋不休。

他原本那些強裝出的客氣已經褪去,整個人連語氣都變得鋒銳無比,“有朝一日,他總會知道,沒人和他是一路,只有我會始終站在他的身後。”

紀子昂笑了一聲,略帶嘲諷,“志氣可嘉。”

而後他便略過了這讓雙方都不愉快的話題,安心等待着簡易最後一個許願。

可左等右等,簡易始終在那裏沉思,始終并沒有将這最後一件事說出口,看上去顯然還在遲疑究竟該如何使用這最後一次機會。

紀子昂簡直等得煎熬。此時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簡易快些将這第三件事說出來,好讓他快點解決,快點從這種欠負狀态中擺脫出來。而他最擔心的,就是簡易來一句“現在還沒想好,等需要的時候再來說”,将這個要求無止境拖下去,直到簡易的修為步步高聲,有朝一日抛出一個紀子昂需要付出大代價才能達成的要求。

“你不會又要為了文師侄用吧?”紀子昂笑道,“何必呢?你也該多想想你自己的事情。”

簡易皺起眉來,一時間以為這又是一次挑唆。

然而現在紀子昂只想誘導簡易快些說出自己的需求。

只聽紀子昂又道,“其實,就在昨日确定你贏得外門大比之後,我稍微查了查你的事情。”

簡易一驚,猛地又擡起頭來,對上紀子昂那雙眼睛。

“你父親被害死,家業也被侵占。”紀子昂以為他這是被說得心動的反應,頓時一聲輕笑,繼續問道,“你難道不想報仇嗎?”

簡易半晌沒點動靜。

紀子昂以為他在動搖,其實他只是在茫然。

當然,在簡易剛剛穿越進來時,也曾從軀體身上稍微讀取過原主的記憶。但原主身前是個癡兒,記憶是斷斷續續渾渾噩噩模模糊糊的。這直接導致簡易只對自己的身份知道得清楚些,其他情況都只了解到一個模糊的大概。

——那個自穿越過來後就沒見過的便宜父親,居然是被害死的嗎?可憐原主那個癡兒,直到自己也死在山林之中,還不知道這個真相。

這一瞬間,簡易确實是動搖了。他占了原主的身體,起初以為原主父母皆亡了無牽挂,便沒太放在心上,只一心想着自己的目的。但既然原主身上還有着這麽大的冤屈,他身為借屍還魂之人,似乎不能不管。

在動搖了片刻之後,簡易卻又定下心來。

原主身上的冤屈自然是要管的。但自己的事情,總該排在文軒的事情之後。

“仇,自然是要報的。”于是簡易便緩緩開口道,“但此事不需要掌門出手。有朝一日,我定要自己解決。”

“那這第三個事情,你究竟……”

簡易将雙手一拱,毅然道,“請讓我拜祁長老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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