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咒術?簡易知道這個概念。這不是正派修真者的手段,而是魔修常用的伎倆。一經沾身,如果沒有找到法子破解,中咒之人就會一點點衰竭而亡。甚至于如果修為不夠,或是對這伎倆沒有幾分了解,哪怕到死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端得是歹毒異常。
簡易的臉色一下子不太好看。
他重新審視了這個被自己所占用的身體。當初他剛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他便已經身處于這個身體之內了,這個身體的原主在那時候便已經離開了人世。當時這身體就暴斃在一篇山林之中,腹中空無一物。簡易穿越過來之後還覺得肚子餓得發疼,渾身一點氣力也沒有,想辦法打了幾天的野食才緩過來,自然便以為原主就是被餓死的。
至于簡易循着對原著的記憶,尋到一具先人遺蛻,從而撈到那個儲物手镯,以及能保證自己順利進入水雲宗的一小筆資産,就是更之後的事情了。
哪怕在從紀子昂口中得知原主的父親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之後,簡易也沒覺得原主自身的死亡有什麽奇怪。畢竟一個父母雙亡的癡兒,被趕出所居住的城市之後,想活下來确實不太容易。
可是趙飛玉的這句話,推翻了這一切。如果他身體上有咒術的殘留,只能證明原主其實是死于咒術,證明原主和父親雙雙都是被人害死的。
究竟是什麽人,居然連個癡兒都不放過?
這個冤屈實在是太大了。大到簡易已經沒法用“先把師兄的事情處理好,自己的事稍後再說”來拖延下去了。他必須要管這件事情了,而且必須馬上就管,否則他将再也無法心安理得地在這身體裏繼續待下去。
簡易腦中千回百轉想了這麽許多,其實只過了一瞬間。趙飛玉看到簡易神色一下子沉了下來,還以為是因為自己說破了簡易借屍還魂的事實,當即又嘿嘿嘿一笑,擡起一只手就想王簡易身上搭,顯然試圖借這一層相似拉近一點關系。
簡易擡起視線,看了他一眼,目光卻比之前還要冷上許多。
趙飛玉頓時一僵,而後幹笑兩聲,連忙将擡起的手灰溜溜又收了回去。
“我身上咒術的殘留,是否很明顯?被旁人發覺的幾率有多大?”簡易問道。
“并不。”趙飛玉老老實實答道,“看上去應該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十分微弱。就算是小的這樣的魔修,如果不是多了一層死契的關聯,也是看不出來的。”
簡易松了一口氣,面色稍緩。過了好幾個月,那确實和原主死亡的時間正巧對上。
“別說出去。”簡易又道,“要是還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你懂的。”
趙飛玉登時打了個哆嗦,“小的、小的明白。可是如果另一個宿主問起……”
“師兄……”簡易呢喃了一聲,神色中流露出些許猶豫。好半晌,他嘆了口氣,“如果師兄主動問起,我自然不會難為你。但是只要他不主動問,你一個字都不能多說。”
“明白,明白。”趙飛玉這才連連點頭。
簡易正準備繼續開口,忽然一頓,連忙抿住了唇。只見文軒從後面走來,顯然已經将之前那處戰場給清理完畢了。
文軒開口問道,“說什麽呢,怎麽這麽久?”
這一句話一出口,他發現面前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不禁面露驚疑,“怎麽了?”
“師兄,”簡易開口道,“師兄……”可是一下子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毫無疑問,這件事應該瞞着文軒。簡易想要處理這件事,必須繞開文軒。
“剛才我們談了一下,我覺得我應該陪他一起去青羽門一趟。”最後簡易道,“我們先分開一陣,約個時間再會和吧?”
“你要去青羽門?”文軒越發驚疑,“為什麽?”
“只是不知道會出現什麽狀況,怕他一個人應付不來。”簡易解釋,“畢竟跑掉的那幾個很可能已經告訴青羽門之前發生的事了,場面可能不太好收拾。有我在一邊出主意,他也應對得容易一些。”
“那也不用……”文軒顯然不太同意。
“而且青羽門內說不定能找出你需要的凝元之物。”簡易又道,“我還可以順便去看看。”
文軒眉頭微皺,“如果還要順路找我需要的東西,我應該和你們一起去。”
“不不,”簡易忙道,“師兄……”他一下子有些慌亂,卻又很快将這慌亂壓了下去,努力尋思搪塞的理由,“我們去青羽門,那個……”他最終深吸了一口氣,似笑非笑地問道,“若是青羽門那些人質問趙道友究竟是死是活,師兄,你準備如何應答?”
“我當然……”文軒剛說了一半,不由得一頓,神色不太好看。
他當然如何?理直氣壯地說趙飛玉壓根沒死?可文軒壓根就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人。不說內心排斥,就算硬要說這種謊,他也真沒自信不被人發覺。
這确實是一個不錯的理由,簡易神色稍稍輕松了些,“所以這些事情就交給我們吧。師兄,你不是還要尋個仙城,看看能不能買到一些東西嗎?等我們做完各自的事情,再會和就好。應該要不了多久的。”
文軒還是不情不願,但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他只能點頭同意。
最後他們約好一個月後在南面的安鳳城會合,簡易便朝文軒揮了揮手,跟着趙飛玉一起走了。
走了,這就走了。
文軒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發覺心裏真是不舒坦得很。
最開始硬要跟着他出來的是簡易,現在說要和他分開行動的還是簡易。雖然說好只過一個月就會合,文軒內心的不爽還是無法克制。更何況之所以要分開,還是因為簡易擔心他的表現會拖了那兩人後腿。
片刻之後,文軒搖了搖頭。
他到底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這種小情緒在內心裏轉轉,很快也就抛到了腦後。反正簡易如今已經築基,本也到了該獨當一面的時候,不需要太過擔心了。
文軒邊如此安慰着自己,邊沿着原定的道路繼續走去。
正如簡易所說,他現在最該做的事情,就是尋到一個仙城。雖然仙城裏所賣的大多都是一些常見的靈物,但偶爾也能冒出其他地方沒有的好東西。尤其是仙城中的拍賣行,很可能就會找到文軒所需要的。
原本說好兩個人一起去,現在只剩下他一個,倒也耽擱不了多少事。
而在文軒啓程的時候,簡易與趙飛玉也已經走出去了老遠。
“你能看出這是誰下的咒術嗎?”簡易問道。
趙飛玉謹慎地點了點,“咒術上會帶着施咒者的氣息。這地界魔修就這麽幾個,大多數小的都見過。就算一時想不起來,再見一次也就差不多了。”
“再見一次?”
“實不相瞞,這地界畢竟魔修勢弱……因此我們每隔斷時間都會聚一次,交流一下情況。”
“下次是什麽時候?”
“只要有人發起,随時都可以。”
“那就趁着這些天吧,等去過青羽門之後,你将他們都邀出來聚一次。”簡易道,“也帶我去見一下。”
“小的明……什麽?”趙飛玉猛地反應過來,大吃一驚。
“也帶我過去見見他們。”簡易轉過頭來,目光直直看在他臉上,一字一頓地重複道。
趙飛玉面色發苦,只得點頭答應。
“別太擔心。”簡易笑道,“在發現那咒術之後,你不也在懷疑我是不是你們的同道中人嗎?我可以告訴你,不是。但我不介意你将我當做同道中人去與他們介紹。只要掩飾得好些,不一定會出問題。”
這真是個膽大妄為到極點的決定。可契主對魔修的壓制是絕對的,趙飛玉只能祈禱到時候當真一切順利。
此時他們已經靠近了青羽門的山門。正祈禱間,只見前方出現兩個人影,其中之一正是早來一步的秦時宇。至于另一個,卻是一個凝元期的青羽門人。
那邊兩個凝元看到這邊兩個築基,頓時雙雙停下了遁光。
“這……”那凝元青羽門人瞠目結舌,将趙飛玉整個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數遍,而後袖擺一甩,回頭朝秦時宇怒道,“秦道友,你是在消遣我們青羽門嗎?你說他被人殺死了?這不是好端端在這裏嗎!”
秦時宇看到趙飛玉,顯然也有些驚訝。
他很快轉了視線,看到趙飛玉身旁的簡易身上,又換上一張笑臉來,“居然在這裏碰到簡道友,真是意外之喜。實不相瞞,我薛師妹方才和我說趙道友已經死在你的手裏,吓了我一跳,這才匆匆跑來青羽門報信。結果你怎麽會與趙道友一齊過來?是我薛師妹看錯了,還是……”
簡易假惺惺回以一個微笑,“我與趙道友之前确實有過一番交戰。我們卻不打不相識,握手言和後反倒相見恨晚,趙道友便邀我來青羽門一坐。至于說趙道友死于我之手?我卻也不知道這是哪來的無稽之談了。”
趙飛玉也道,“說到你那薛師妹,我這次之所以會和簡道友打這麽一場,可全虧了她的挑唆。結果我幫她出頭,她眼看着我抵不住簡道友的攻勢,居然只顧着自己就跑了。那時簡道友确有一劍正好劈到我頭上來着……所以她就以為我已經死了?這可只是她的想當然了!簡道友宅心仁厚,斷然不會這麽輕易取人性命!”
簡道友宅心仁厚?秦時宇面頰忍不住一抽。
他忍不住将眼前兩人仔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兩人的說辭算不上天衣無縫,可趙飛玉确實正好端端站在這裏,這是誰也反駁不了的。
以秦時宇現在的修為,半點也看不出趙飛玉身體已被魔修所占的事實。
好半晌,秦時宇只得一拱手,“原來如此,看來是我薛師妹妄言了。”
“你那薛師妹。”邊上那凝元期青羽門人一聲冷哼,忍不住恨恨插嘴道,“早該好好被管教一番了。”
趙飛玉在青羽門內人緣不怎麽樣,這次秦時宇說他被殺,居然都沒多少人想出一下頭。至于現在這個,還是沖着為宗門建功來着,結果白跑一趟,怎能叫他不恨?
此人說完,又狠狠瞪了秦時宇一眼,便直接拂袖離去了。
秦時宇也覺得尴尬,沒過多久就向兩人告了辭。
簡易看着秦時宇這灰溜溜跑掉的樣子,竟然覺得有幾分爽快。
趙飛玉則忍不住松了口氣,“看來此事可以就這麽揭過了。我本來還擔心他們會不會去主宗找元嬰宗師來驗我的真身,那倒是會有些麻煩。”
“哦?”簡易笑着問他,“元嬰以下都絕對看不出來嗎?看來你的修為還不低啊。”
趙飛玉頓時發現自己又說漏了嘴,額上不禁滴了一滴汗。修為不低又怎麽了?附影魔這種魔物,只要離了宿體,被人逮住真身,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他大意之下讓簡易一劍劈掉宿體半邊腦袋,便注定了悲劇的結局。此時更是已經處于死契的壓制之下,被發現修為不低,反倒對他越發不利。
還好簡易也沒多問,只催促他快點帶自己進入青羽門。
好歹也是個內門弟子,趙飛玉帶個外人去自己屋子做幾天客,還是件挺容易辦到的事情。而他死而複生,由于本來便只有薛冰兒一面之詞,也沒在青羽門內掀起太大波瀾,最多被人當笑話說了說。
此時天色不早,簡易便直接在趙飛玉房中歇了一晚。
翌日清晨,方圓百裏之外,文軒從山中一處洞裏睜開雙眼,只覺得整晚都睡得不舒坦,哪哪都硌得疼。
他坐起身來,望着洞外初升的日頭出神。
文軒開始懷念簡易在的時候。晚上必定幫他鋪好床被不說,早上還總能不知道從哪幫他接來一杯甘露,而且知冷知熱,樣樣事情做得恰到好處,不少一分不多一分。就像是最初見面的時候簡易幫文軒沏的那杯茶,總能準準找到文軒最喜歡的,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這麽許多了解。
不過相識不到半年,此時驟然分別,文軒竟然一點也習慣不起來,恍惚間居然覺得離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