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唇尖柔軟的觸感仿佛蜻蜓點水,一觸即分,簡易的氣息卻仍在枕邊流連着。文軒聽到他輕輕說了一句話,“太好了,師兄,你就和我曾經所以為的一模一樣。”

這句含義模糊的話,他卻說得出奇認真。

而後簡易又幫文軒壓了壓被角,終于起身離去。房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打開,又被小心關好。

文軒這才睜開眼來,松開緊握的右手,發現已經出了一層薄汗。他覺得此時若是點一盞燈,或許就能發現自己的臉是紅的,畢竟臉頰此時很有些熱。

他用指腹抹着手心中的汗漬,忍不住問自己:剛才為何要裝睡?

若是方才就睜開雙眼,告訴簡易自己其實醒着……

那個小子,應該會相當驚慌失措吧?想象着可能會發生的場景,文軒嘴角不禁帶起了一抹笑。

但在最初的驚慌失措之後,事情又會怎樣發展?文軒不禁又将笑容收起,眉頭微皺,認真煩惱起來。

猛然知道簡易竟然當真對他抱有這樣的感情,他難免是有些彷徨的。假如将這份被對方小心翼翼隐藏起來的感情挑破,他不知道簡易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更不知道兩人的關系究竟會如何轉變。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對此擺出怎樣的态度。接受或是拒絕,似乎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似乎都不太對。

如此糾結煩惱着,文軒到底還是抵不住今日惡戰所帶來的疲憊,腦袋在枕邊一歪,再一次沉沉睡去。

翌日,嬰孩響亮的啼哭聲将他吵醒。

文軒睜開雙眼,只見簡易已經從隔壁沖了過來,卻只知道圍着那哭鬧不停的嬰孩團團轉,顯然拿這小祖宗沒有辦法。

“該是餓了吧?”文軒支起身道。

“我看也是。”簡易依舊滿臉的手足無措,“可是……可是……”

可是兩個大男人,哪裏去找能喂給這小祖宗的東西?這确實是個尴尬的情況,文軒不禁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稍一思索,便起身走過去,伸手握住嬰孩那肉呼呼的胳膊,小心渡了一口靈氣過去。簡易領悟到他的想法,屏氣凝神地看着。不過片刻之後,嬰孩果然哭聲漸小,只是一張小嘴不停努動,神色看起來很有幾分委屈。

簡易松了口氣,而後将雙眉一挑,“你看他,還不樂意了。”

“直接灌食靈氣,到底滿足不了口舌之欲,他不樂意也是應該的。”文軒道,“這畢竟只是權宜之計,如果不是沒有辦法,沒人會這麽喂孩子的。”

“是不是還得給他找個奶媽?”簡易一句話問出口,又将眉頭一皺,低聲嘀咕道,“真麻煩……算了,反正回頭就甩給那姓趙的,該怎麽頭疼都讓他頭疼去。”

文軒一笑,将那肉呼呼的胳膊給松開,往後退了一步。

結果他剛剛退出這一步,居然整個人都是一個踉跄。原來昨日文軒使用秘術強行拔高自身實力,如今靈氣還枯竭着。他知道是會有些不便的,卻沒想到不過小小渡了這微不足道的一口過去,竟然就使得自己連站都站不穩了。

“師兄!”簡易大驚失色,連忙将他扶住。

這麽一扶,整個胳膊是橫着攬在文軒背後的。簡易一只手掌攀在文軒一邊的肩頭,五指牢牢握住肩部的骨骼,用力捏着,甚至連掌心的溫度都隔着衣物透了進去。

換過平常,這大抵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動作。但此時文軒總覺得有些怪異,似乎有着什麽旁的意味。

而後簡易伸手握住文軒的脈門,稍一探查便知道了緣由,一下子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師兄,你該知道自己有多亂來了吧?”

他沒等到文軒的回答,卻發現文軒一直看着他。

“師兄?”簡易詫異地回望過去,“怎麽了?”

這神态如此自然,幾乎要讓文軒以為昨夜只是自己的錯覺了。

文軒搖了搖頭,從簡易懷中掙脫,“昨夜靈氣耗得多了些,不是什麽大事,休息幾天也就差不多了。”

“這還不是什麽大事?”簡易誇張叫道,聲音都高了八度。

“師兄,你不能這麽不把自己的事情當事。”而後他板起一張臉來,再嚴肅不過地表示,“從現在起,往後半個月天,不,往後一整個月,你一定不能再動用靈力了,一點也不行。”

“說得像我想動就動得了似的。”文軒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望着簡易那一臉再認真不過的神情,到底還是将剩下的調侃都咽了回去,點頭應道,“我注意些就是了。”

簡易這才松了口氣,如釋重負。

“那麽若是這些天有什麽事情找上門,我可就全靠你了。”文軒又道。

原本只是随口一提,等話一出口,文軒卻又猛地一抿唇,不知為何總覺得這話說得古怪。片刻後他反應過來,暗道自己這忽然疑神疑鬼起來的架勢才是真的古怪。

還好簡易并未察覺,很高興地便點了點頭。

“簡師弟。”文軒忍不住又道,“昨晚……”

聽他提到昨晚,簡易顯而易見便緊張起來。

“你想要與我說的,就只有昨晚的那些話嗎?”文軒繼續問道。

簡易松了口氣,以為他并沒有發現什麽,含糊地應答着,“我想與你說的話,一晚上哪裏說得盡。等到該說的時候,自然都會說的。”

換而言之,如今顯然還不到該說的時候。

既然他選擇将那份感情偷偷藏起來,斷然沒有要文軒先來挑明的道理。文軒搖了搖頭,心中雖然還有所糾結,卻總歸是将這件事暫且放在了腦後。

而後簡易繼續去折騰那邊那個小祖宗,文軒則反過身去收拾自己的床褥。他在枕頭裏側看到了簡易那個儲物手镯,卻是昨夜拿在手中,忘記還回去了。因為睡得迷糊,裏面好些東西甚至都取出來了忘記放回去,如今還擺在邊上。

其中就包括簡易那塊推演天機時所用的圓玉法器。昨夜文軒被其他東西吸引了注意,倒是還沒仔細看過。如今他也只是稍做打量了一眼而已,畢竟是簡易的法器,哪怕簡易大方讓他來看,他也不好真窺探太深。

就這麽稍微打量的一眼,他便看到這圓玉法器的正面印着一個奇怪的圖案。說它奇怪,是因為這圖案乍看十分清楚,待到認真仔細去看,卻又覺得模糊一團,連線條都模糊不清。

他猜測這或許是因為某種遮掩的法術,也沒太放在心上,徑直裝入儲物手镯之中,一起交還給了簡易。

簡易卻還特地問了一句,“師兄,你可有看清這上面印了些什麽嗎?”

文軒老實搖頭,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簡易神色不見意外,卻有着幾分失落,仿佛确認了什麽十分遺憾的事情。

這時候日頭已經升高,城中也漸漸熱鬧起來,他們所住的這個客棧中便來了不少不速之客。什麽城主,什麽富商,什麽官員……皆因昨夜在琴娘子家中鬧得太大,在加上福禍仙君與簡易複生之事,九豐城中人人驚惶,不得不尋人來探。

這些來訪者自然都是客氣的,文軒卻不願與他們多費唇舌。更重要的是,這些來訪者往往還要在簡易身旁糾纏一二,甚至想攀上幾分交情,說些小時候我還抱過你之類的話,其中還有不少是真與簡家有過幾分交情卻在簡家出事後冷眼旁觀的。雖然此簡易早已非彼簡易,文軒也不願讓他遇到這種陣仗。

是以,在堪堪迎接了兩批到訪者之後,第三批到訪者趕來之前,文軒便與簡易兩人攜嬰而閃,眨眼就出了九豐城的城門。

而後嘛,簡易掐指一算,兩人便徑直往最近的另一座仙城走去。

一路上,簡易照例整日黏黏糊糊跟在文軒身旁,甚至因為如今文軒不便使用靈氣,簡易黏得比平時還更厲害了些。然而以往無論簡易與自己多麽親近,文軒也覺得都是正常的,如今卻但凡有一點肢體接觸,文軒就會在心中打一個轉。

轉打多了,還真又讓他看出不少端倪來。

比如每次簡易拉他的手,看似正常,指尖卻總愛在他手心中多按一按。比如兩人靠得太近時,簡易的目光總會有些游離,帶着點不知該往哪裏看的無措。可是每當文軒忽然将視線移到簡易身上時,卻十次都有八次都能對上他那直勾勾的視線。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這些卻又都是如此青澀。那夜那個偷偷摸摸的輕吻,算是他最難得出格的舉動了。

既然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心思,他又應該如何面對這些舉動?文軒發現,就算已經決定在對方主動挑明之前不考慮此事,這也是個繞不開的問題。如同以往一樣只是自欺欺人,坦然接受肯定有哪裏不對。毅然推開?卻也辦不到。畢竟實際上文軒對此并不抗拒。

最終他到底還是選擇和以前一樣,佯裝不知。

等到回過神來時,他才發現其實自己的态度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

——默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