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舍不得 (1)
王太後轉頭就看見劉徹和嬴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說說笑笑,恩愛非常,心裏頭那股邪火不打一處來。
王太後有些着急,畢竟皇後懷孕也不是一個月兩個月,再過不久就要産下龍種,萬一是個男孩,窦家可就是如虎添翼了,到那時候,就算太皇太後或不了幾年,死了一個老的,又來了一個小的,該如何是好。
王太後去尋田蚡,只是看了一圈兒也沒找到,結果竟然瞧見田蚡拿着酒杯在和淮南王的翁主劉陵調笑。
田蚡敬了淮南王一杯,劉安連連謙虛,說不敢當,兩個人相談甚歡,尤其劉陵還坐在一邊給田蚡灌迷幻湯,田蚡早就飄飄然。
正喝着酒,劉陵突然怪笑了一聲,道:“呦,瞧那邊兒呢,河間王把翁主也帶來了,瞧瞧,劉芳妹妹可是個美人兒呀,要給皇上去敬酒麽?”
田蚡和劉安都順着劉陵的目光看過去,果然是河間王帶着自己的女兒劉芳翁主,劉芳今年僅僅十四歲,恰巧是出閣的年紀,遠遠看過去,那可是生的水靈靈的,一臉怯生生的表情,任是哪個男人也會我見猶憐。
河間王之前因為獻書的時候,讨了太皇太後的歡心,可是在旁人眼裏,他不過是不知從何處找來了幾本破書,帶到京城裏,竟然得到了太皇太後的褒獎,還把這些書放進了天祿閣。
河間王出盡了風頭,又沒花幾個錢,其他諸侯能不記恨他麽。
河間王攜着自己的女兒劉芳往前去,先是去給太皇太後請安。
太皇太後一聽是河間王的小女兒來了,笑道:“來來,讓老身看看,生的什麽俊俏模樣了。”
劉芳雖然知道太皇太後看不見,但是太皇太後已經說了“看”這個字,劉芳就乖巧的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案上,随即上前,跪在太皇太後面前。
太皇太後摩挲着劉芳的面頰,過了半響,才笑道:“好個俊俏的模樣啊。”
劉芳垂眼一笑,道:“讓太皇太後取笑了。”
“什麽取笑,老身我雖然眼睛瞎了,但是你長什麽模樣,我已經摸出來了,心裏頭看見了。多大了?”
劉芳仍然乖巧的回答道:“已經二七年紀了。”
“好好,你父王,給你說親事兒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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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芳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臉紅的厲害,羞道:“還沒有,全憑太皇太後做主。”
太皇太後就喜歡這樣順着自己說話的人,覺得劉芳乖巧聽話,笑道:“既然你都這麽說了,老身不做主也不好,你放心罷,老身啊,一定給你找個配得上的。”
河間王趕緊道:“快謝太皇太後。”
劉芳盈盈拜下,笑道:“謝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道:“去給皇上問個好。”
劉芳甜甜的應聲道:“諾。”
随即起身來,拿起酒杯,小步走到劉徹和嬴政面前。
劉徹總是對嬴政動手動腳,又說了晚上要去椒房殿過夜,嬴政心中頓時警鐘大震,那是絕對不能讓劉徹過來的,唯一的辦法就是,灌醉劉徹……
嬴政雖然覺得這個辦法笨了點兒,但是也是唯一的辦法,難不成還讓劉徹和自己的皇後蓋着棉被讨論國家大計麽。
嬴政既然決定要灌醉劉徹,就開始裝出一派乖順的樣子,說話順着劉徹,還一個勁兒的給他敬酒。
劉徹從沒見過嬴政一次對自己笑這麽多下的,已經被晃花了眼,只要嬴政倒酒,劉徹就肯喝,王太後的侍女過來好幾次,說太後讓皇上少喝些酒,以免誤了國之大事。
可是劉徹哪能聽得進去,就全當沒聽見,一杯一杯的接着喝。
此時劉芳走過來的時候,劉徹已經醉的眼前都是雙影兒了,若是站着,早就摔倒了,只因為宴席還沒結束,所以不好酩酊大睡,劉徹一直勉強提着精神頭。
劉芳走過來,劉徹眯着一雙醉眼去瞧她,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畢竟這些都是諸侯王的女兒,不經常抛頭露面,劉徹不認識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
劉芳拿過桌上的盛酒水的舀子,盛了一碗酒水,雙手捧着遞給劉徹,笑道:“皇帝哥哥,您還記得我麽?”
劉徹聽他叫自己哥哥,況且這在坐的大多數都是諸侯王,這女子就必然是翁主郡主之類的,于是眯着眼去打量,但仍然想不起來。
劉芳故意裝作很失望,嘟着嘴兒,嬌嗔道:“我是劉芳啊。”
河間王這時候很适時的走了過來,喝斥劉芳大膽,讓她守點規矩。
劉徹頓時就明白了,原來是河間王的女兒,就是之前送了幾本破書,被太皇太後褒獎了一大堆的諸侯。
劉徹笑道:“記得記得,哪能不記得,原來是劉芳妹妹。”
劉芳聽劉徹這麽說,笑着将盛着酒的碗遞過去,道:“我敬皇帝哥哥一杯,不知道能不能賞臉。”
劉徹自然不好駁了劉芳的面子,況且河間王也是他的長輩,于是就接過碗,仰頭很爽快的幹了。
劉芳一臉詫異道:“皇帝哥哥真是好酒量吶。”
說着,雙手接回酒碗來,兩只無骨的柔荑手還故意的碰到了劉徹的手指,劉芳面上極為驚訝,立馬羞紅了臉,躲在自己父王身後。
嬴政自然将劉芳的表現都看在眼裏,心裏冷笑了一聲,真不知道劉芳是太聰明了,還是太蠢鈍了,她想要靠着自己的美色打動劉徹,必然是之前打聽了劉徹的喜好,只不過劉芳忽略了一點最重要的,那就是劉芳姓劉,劉徹也姓劉,劉徹就是有膽子,也不能對劉芳怎麽樣。
畢竟在劉徹的眼裏,美人永遠比不上江山,縱使他能給自己心愛的女人天上的月亮,也決計不會為了她妨礙國之大計。
劉徹只是看了劉芳一眼,便即挪開了目光。
劉芳讨了無趣,咬了咬朱唇,河間王轉過身的時候瞪了一眼劉芳,走出好遠,才壓低了聲音道:“你不是說沒問題的麽?”
劉芳“嗤”了一聲,道:“我怎麽知道會是這樣,不都說皇上喜好美色麽,就連李延年都可以,我怎麽不可以。”
河間王聽她說的,趕緊讓她閉嘴,道:“別再打這種小主意了,現在已經讨好了太皇太後,足夠了。”
劉芳坐下來,面上帶着笑意,似乎已經融入了氣氛和諧的宴席之中,嘴上卻輕聲說道:“太皇太後還能活幾年,她身子骨已經不行了,入冬以來就更是不行,我怕皇後還沒生下兒子,這老太太就要完了!”
河間王臉上煞白,道:“你這丫頭,不想活了麽,說這種話。”
劉芳笑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再者說了,太皇太後是什麽樣的人?她對自己的親侄子窦嬰都那麽狠,父王不會真的以為就憑借着幾本破書,就将太皇太後套牢了罷?女人的心思永遠比男人要複雜的多,從來是說一套做一套。這個皇帝就不同……”
河間王看劉芳剛才還薄涼的臉上突然挂上了幾絲羞澀的笑意,嘆了口氣,道:“他是你兄長,你到底在想什麽!”
劉芳道:“父王,您怎麽想不明白呢?您還看不出來,這個皇帝不簡單麽?只有抓牢了皇上的心,才是長久之道啊。皇上他年輕,有作為,女兒從沒見過向他這樣心懷抱負的人,他登基的時候确實大刀闊斧,那是皇上太過于意氣用事,意氣卻也是好事兒啊。再者說了,依女兒看來,最近皇上的作為可是了不得的,派兵退閩越軍,這是一個普通的年輕皇帝可以做到的麽?這還不是有作為,将來無可限量。”
河間王道:“說到底,皇上有作為,你也不能做這個皇後!”
劉芳冷笑道:“我才不稀罕做什麽皇後,您看着罷,這個陳皇後啊,往後肯定要廢!”
河間王瞪眼道:“你你你……你快住嘴,你說出來的都是殺頭的大罪!”
劉芳道:“怕什麽父王,這麽多人有說有笑,誰注意咱們……你看看皇後的模樣,俏是俏了點兒,但是他可是窦太主的寶貝女兒,打出生開始就帶着一股子嬌生慣養的俗氣,有什麽事他能讓着皇上?哪個男人喜歡強勢霸道的女人?只要太皇太後一死,窦家就完了,皇上要防着外戚,必定會将陳阿嬌廢了。”
河間王聽她說的頭頭是道,其實自己也是這麽覺得的,尤其現在窦家這麽鼎盛,簡直占住了大漢朝半個朝廷,這種局面可不妙,如果劉徹是個明智的皇帝,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長期以往下去的。
就說現在的三公九卿,可全都是太皇太後的同鄉、親信、心腹,只要太皇太後駕崩,內閣就要鬧翻天去。
劉芳對河間王道:“父王,你可得幫女兒,你瞧淮南王那翁主,前些日子,已經和田蚡田大人睡了……”
河間王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壓低了聲音道:“此事當真?”
劉芳笑道:“你還道那小蹄子有多幹淨麽?但是呢,田蚡女兒可看不上眼,女兒看上的就是皇上。”
河間王道:“但是以本王看來,接近皇上的同時,也少不得去和太皇太後打打關系,畢竟這個江山,現在做主的還是這個老太太。”
劉芳道:“等着罷,我覺着也不需要過太久,皇上就會全部掌權了,那時候女兒若是抓住了皇上的心,不是要什麽有什麽?”
河間王聽着,幻想了一下當時候的情景,什麽淮南王,都要靠邊去站,禁不住就笑了起來。
嬴政看劉徹還不醉倒,就準備加把勁兒,只是單單這麽灌酒,劉徹肯定要起疑心,所以必然要說點什麽話題,岔開劉徹的注意力,才好灌他。
嬴政的目光在衆人身上掃了一圈兒,忽然看到坐在比較角落的河間王和翁主劉芳,兩個人也不知說了什麽,正笑得歡,嬴政心裏就有了計較。
他再倒了一碗酒,對劉徹笑盈盈的低聲道:“皇上……”
劉徹見嬴政對自己笑,就湊過去,心裏躁動不已,剛想動手動腳,就見嬴政把酒碗塞在自己手裏,對方笑道:“皇上,劉芳妹妹好看麽?”
劉徹雖然醉了,不過還能思考,腦子有些反應慢,半天心裏才咯噔一聲,道:“這……阿嬌姐姐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朕可對天發誓,這是頭一次見河間王的女兒。”
嬴政似笑非笑的道:“陛下說真的,那自然就是真的。”
劉徹一仰頭将酒幹了,道:“阿嬌姐姐你這口氣,像是不太信啊?”
嬴政道:“自然相信了,宮裏這麽多美人兒,什麽樂府獻樂的李妍,什麽貼身伺候陛下的衛子夫,這許許多多的美人兒,哪個不是要姿色有姿色,要身段兒有身段兒,還體貼溫柔,陛下怎麽可能有空再去看別人,應接不暇了。”
劉徹一口氣提上來,也不知道怎麽和嬴政說才好,真是有口說不出,不過這些女子确實有在自己身邊上,真是說也說不清楚,摘也摘不幹淨。
劉徹握住嬴政的手,一雙醉眼盯着嬴政,口齒都不靈力了,道:“朕……朕可以說,這些人裏,沒一個兒能比得上你阿嬌姐姐的,只要有你在朕身邊,朕就很高興……”
他說着,有些要睡過去的意思,只是嘴裏還嘟囔着,“你一笑,朕就很高興……也不知為什麽,就像着了魔一樣,這不對……不對……”
嬴政聽他說的語無倫次的,不過似乎也不用再灌酒了,劉徹扶着桌案上就要睡過去,冕旒掉在碗裏也不去管。
王太後看見劉徹醉了,走過來道:“這是怎麽回事?”
嬴政長身站起來,對王太後和太皇太後道:“陛下今日高興,就多喝了幾杯,我勸也勸不住,現在醉了,我就先告退,扶皇上回去了。”
太皇太後聽了點點頭,道:“去罷,回去弄點兒醒酒的湯來喝喝,別明天頭疼了。”
嬴政笑着應下來,伺候劉徹的衛子夫趕緊過去扶起劉徹,只不過衛子夫身材嬌弱,劉徹身量高達,又是男子骨頭很重,衛子夫一個人半扶半架着,幾乎就像被劉徹抱在懷裏一樣。
衛子夫一擡頭,就不小心的看到了嬴政笑眯眯着一雙丹鳳眼看着自己,那流華一般的眸子裏蘊含着笑意,卻涼飕飕的。
衛子夫打了個顫,不自主的就把劉徹重新放了下來,然後哆嗦着垂下頭去,退在一邊兒。
嬴政這才笑了一聲,轉頭道:“楚服,李延年,扶皇上回去罷。”
楚服和李延年應了聲,趕緊上來扶,李延年可是聰明人,他是因為觸犯了法律,才被宮刑送進宮裏來讨生活的,他在宮中這麽多年,早就練就了忍功,所以并不想衛子夫那樣急于往上爬。
而且說到底自己是個宦官,就算爬,能爬到哪裏,最多給自己加一個禍國亂政的大帽子。
李延年現在最想幹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妹妹李妍給培養出來,把她送到皇上的跟前,妹妹發達了,自己這個引路人可不也發達了麽,只不過擋在李妍面前的人竟然是當今的皇後。
李延年就要開始重新思量了,現在還不到把妹妹捧上去的時候,幸好的是,李妍只不過十幾歲年紀,還有大把的年歲可以等。
楚服和李延年扶着劉徹上了車,嬴政也坐上去,車仗往劉徹的寝宮而去。
車裏就只剩下劉徹和嬴政兩個人,因為是皇上的車仗,行駛的非常平穩,一點也不颠簸。
車裏很大,嬴政坐了一面,劉徹坐在另一面,劉徹已經睡着了,歪着身子,斜斜的靠着車壁,冕旒垂在額前,那樣子一點也不雅觀,一副沒有防備沒有戒心的樣子。
嬴政撇頭看着劉徹一會兒,随即輕笑了一聲,自己登上王位的時候也很年輕,只不過朝中可沒有太皇太後這麽個人物來磨練自己的意志。
劉徹從起初的意氣用事,到後來竟然開始對自己起疑心,全靠了太皇太後的磨練,說到底,太皇太後雖然處處阻撓他,但終究是親人,不會将劉徹置之死地。
而嬴政不同,秦國夾雜在六國之間,那可都是真刀真槍的流血割頭,那才是真正的縱橫捭阖,結盟與毀約只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情。
嬴政有的時候很看不起劉徹,他覺得,倘若是自己在坐擁這個天下,哪還能讓匈奴人叫嚣?但是有的時候又不得不承認,劉徹竟然天賦極高,遇到阻礙的時候善于省身,每個帝王都有通病,霸道,專政,愛聽馬屁奉承,一意孤行。一個好的皇帝不在于他有沒有這些毛病,而在于他意識到這些毛病的時候,能不能拉下臉來改正。
在這點上,劉徹無疑做的很好,從一個意氣用事的少年人,速度的成長起來。
劉徹,是他嬴政所見過的,最厲害的一個勁敵……
下了車,楚服和李延年又把劉徹扶回了殿裏,衛子夫杵在一邊,也不敢過去,就鋪了鋪軟榻,楚服和李延年幫忙把劉徹放在軟榻上,除掉了冕旒和鞋。
嬴政也懶得再看着劉徹,反正自己的任務完成了,目的也達到了,劉徹醉了,不可能去椒房殿對自己動手動腳。
嬴政道:“去弄點醒酒的湯來,等會兒給皇上喝了。”
衛子夫應了一聲,趕緊抽空走了出去。
李延年道:“娘娘要回去了麽?”
嬴政剛想點頭,就聽劉徹似乎在撒呓掙,嘴裏嘟囔着什麽,衆人一下子不敢再說話,以為皇上醒了,殿裏靜了下來,一下子就聽清楚了劉徹說的話。
劉徹口說并沒說什麽實質性的話,只是輕輕喚着“阿嬌”……
李延年聽了,頓了頓才對嬴政笑道:“那娘娘等一下,奴才讓人備車去。”
嬴政點頭,李延年很麻利的就退了下去。
楚服熟悉嬴政的習慣,這時候就退在一邊兒去,也不說話,靜靜地站着,若是有事,嬴政自然會吩咐的。
嬴政在酒宴上費了半天的神,有些累了,就坐下來等着。
劉徹蓋着被子,裏面的衣服沒有脫掉,雖然是冬天,但是因為喝多了酒,難免心口燥熱,身上又蓋着被子,自然要踢掉。
他弄掉被子,翻了個身,也不知怎麽就睜開了眼睛,嬴政看他折騰着,突然就睜眼看自己,吓了一跳,還以為劉徹是在裝醉。
劉徹并沒有完全醒過來,迷迷糊糊的看着嬴政,只是傻笑了兩聲,然後含含糊糊的道:“阿嬌……阿嬌姐姐……”
嬴政瞧出來他在撒呓掙,也就沒去管,只是等着李延年備好車。
劉徹伸手拉住嬴政放在床沿上的手,別看他喝多了酒,但是手勁兒還不小,嬴政一掙脫,他的力氣反而更大,嬴政也就沒再動,撒酒瘋的人只能哄着,當下道:“皇上醉了,快些休息罷。”
“不不……朕……朕沒醉。”
嬴政一聽他說自己沒醉,那肯定是醉得厲害,心裏也就放心了。
劉徹攥着他的手,手心裏滾燙着,睜着眼睛盯了一會兒,兩眼皮就開始打架,最後架不住困意和酒意,又閉上了眼睛,只是嘴裏輕聲叨念着:“阿嬌……你讓朕……拿你如何是好。朕……朕從來沒這麽放不下一個人,從來沒有……唯獨是你,舍不得……你卻,你卻都不肯對朕多笑一句……”
嬴政聽了,也不知是為何,總之半天沒說出話來,張了張嘴,最後才道:“陛下要美人,哪裏尋不到。”
劉徹的手猛的收緊了,緊緊的扣住嬴政的手腕,皺起眉頭,聲音也突然拔高了,道:“朕只要阿嬌!只要阿嬌……旁人不要,她們再美……也不懂朕的心思,再沒有……沒有一個人,更懂得朕的抱負……朕只要阿嬌……”
李延年這個時候回來了,進了殿,輕聲道:“娘娘,車備好了。”
嬴政“嗯”了一聲,退下劉徹緊緊抓住自己手腕的手,笑了一聲,道:“陛下要的,不過是一個智囊。”
他說罷了,頭也沒回的出了大殿,下了臺階,楚服連忙跟在後面,扶着嬴政上車。
衛子夫等了很長時間,才端着醒酒湯回來了,她不怎麽敢見嬴政,總覺得是不是自己的計量已經被皇後娘娘看穿了,這要是看穿了,自己沒有地位,沒有權利,只憑一個窦太主,就能輕而易舉的碾死自己,就連衛青也不能幸免于難。
衛子夫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恐怕是太急于求成了,皇後已經開始注意自己了,衛子夫有些悔的腸子發青,只是已經沒了辦法,現在補救也不一定能管用。
衛子夫故意拖了很長時間,進了殿的時候,已經不見了嬴政的影子,就連跟在嬴政身邊的宮女楚服也不見了,李延年看見她,道:“你怎麽才回來,快點喂皇上和醒酒湯。”
衛子夫雖然比李延年跟着皇上的時間長,但是侍女的地位就是不如內侍,尤其這個侍女還沒有爬上皇上的龍榻,而且李延年是知道的,太皇太後也不想讓衛子夫爬上皇上的龍榻,那她的機會幾乎就沒有了。
衛子夫上前去,劉徹睡得很死,衛子夫輕輕的搖了搖劉徹的胳膊,道:“皇上……皇上,醒酒湯來了,喝了再說罷,免得明日頭疼。”
劉徹沒有醒,只是嘴裏仍然那句話,“朕只要阿嬌……只要……”
劉徹醉的不省人事,也不知他到底聽沒聽見嬴政的話,衛子夫倒是沒聽見,猛然聽皇上這麽說,心裏“咯噔”一聲,都說最後吐真言,喝醉的時候也是最沒有防備的時候,這時候的話,恐怕是再真也沒有的了。
衛子夫頓時心就涼了,一個九五之尊,竟然心裏頭只放了一個人,一個女人,衛子夫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嬴政到了椒房殿,楚服扶着他往裏走,楚服道:“娘娘,有一句話,奴婢一直想問,但是不知道該不該問。”
嬴政笑道:“好奇心太多,死的要比別人快。”
楚服抿了抿嘴,沒敢再說。
她就算不說,嬴政也能猜出來她想問什麽,八成是想問,為何嬴政作為一國之母,卻對當今皇上這樣冷冷淡淡的。
嬴政要如何來說,說他根本不是什麽皇後,更不是個嬌滴滴的女子?說他是統一六國的秦王嬴政?說他是築長城北擊匈奴的始皇帝?說劉徹的江山本該是他大秦的?
這自然不能說出來,而劉徹的“肺腑之言”也表錯了人,更何況,劉徹看重現在的皇後,不正是因為嬴政的智謀和治國安國打江山的計策對他有幫助麽?
嬴政覺得自己說的沒錯,劉徹要的根本就是一個推行他尊王攘夷策略的錦囊而已,而這個錦囊絕不是自己,相反的,劉徹的江山,有一天會跑到自己的手裏來。
嬴政半天沒說話,卻突然道:“你給我留意着河間王翁主劉芳,她進宮來立刻告訴我。”
楚服不知嬴政為何要注意劉芳,但仍然應了下來。
第二日劉徹醒了之後,因為昨晚睡得太死,醒酒湯沒喝下去,頭疼頭暈是少不得的,腦袋重的不得了,一跳一跳的幾乎炸開來。
衛子夫從外面進來,擎過衣服,他并沒有趁着劉徹睡着了做些什麽能上位的事情,畢竟嬴政已經關注了自己,再在這個時候往上爬,若不能懷上龍種,就算上了龍榻也是白搭。
衛子夫道:“皇上醒了?”
劉徹點點頭,這種小幅度的點頭,也讓腦袋更加的脹痛。
衛子夫過去,道:“皇上,奴婢幫你揉揉?”
劉徹現在頭疼,而且耳朵嗡嗡的,衛子夫一說話,耳鳴的聲音更大,沒心情體會什麽柔情蜜意,揮了揮手,示意不用。
劉徹讓衛子夫給自己穿上衣服,今日還是上朝的時候,李延年已經準備好了車,往承明殿而去。
劉徹到的時候,諸侯王和大臣們已經到了,劉徹宿醉不舒服,就想着若沒什麽事,早點撤了。
結果剛一坐定,太尉就呈上奏章,道:“陛下,匈奴人在邊境大小郡縣開始燒殺搶掠,百姓死傷無數,錢財損失無數。”
劉徹一聽,本身身體不舒服,現在心裏又熬了一口氣。
劉徹幹巴巴的道:“好啊,匈奴人開始侵犯大漢的邊關了,諸位的意思呢,正好今天各位諸侯也在,你們都來談談,這也是老話重提了。”
他說完話,沒有一個人敢出聲的,畢竟第一個總讨不到好處,也不清楚皇帝是什麽意思,等着別人揣摩完了聖意,再站出來應和,豈不是好事。
衆人不說話,劉徹的目光不善,冷笑了一聲,掃了眼承明殿上的人。
這時候韓安國站了出來,行了禮,對劉徹道:“卑臣以為,匈奴人燒殺搶掠,其實是一種信號,匈奴人之前已經遣派特使過來,想要陛下早些送公主和親,現在卻打撒燒殺搶掠,恐怕是在給陛下信號,讓公主早日過去。”
他說完,劉徹更是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匈奴人等不及了,若朕不趕緊送個公主給他,他們就不再手下留情了,是麽?”
韓安國垂着首,沒有去看劉徹的臉色,只是很淡然的道:“正是這個意思。”
“放肆!”
劉徹排了一下桌案,喝道:“這是威脅,他在威脅大漢!”
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即使是跪坐着,也被驚得一歪,險些倒在地上,而韓安國卻沒有受驚的樣子,依舊很淡然,道:“雖然卑臣不想承認,但依現狀看來,确實是這樣子的,是威脅。”
劉徹被韓安國鎮定的态度弄得沒了脾氣,道:“河間王呢?”
“臣在。”
河間王突然被點了名字,連忙站起來走到殿中間,行了禮。
劉徹道:“太皇太後平日裏總是和朕說,河間王博覽群書,是個少有的人才,這件事情河間王怎麽看?”
河間王哪敢對匈奴置喙什麽,道:“祖制是和親,和親能包邊關太平,何樂而不為呢陛下。”
劉徹笑了一聲,“太平,好啊……退朝!”
劉徹并沒再多說什麽,他腦子都要炸了,再加上這幫火上澆油的人,沒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要打匈奴。
衛青最近有些清閑,被封了賞,卻沒有加官,仍然做着建章監,平日裏負責皇上的安全,帶帶建章衛,要打獵了,挑選士兵一起去,其他時候就組織自己這幾百名将士訓練。
皇上的意思是,要把這幾百名建章衛,一個個都培養成将才,只是将才如何好培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能急于求成。
衛青看見嬴政坐在不遠處,因為之前是被皇後娘娘提拔的,所以見着了不過去請安實在不成體統,衛青又是極為知恩的人,自然要去請安。
衛青走過去,跪下來行禮道:“卑将衛青,請皇後娘娘聖安。”
嬴政知道衛青是個人才,雖然衛子夫三番兩次挑釁自己的底線,不過衛青确實是個可用之人,只不過不知道這種愚忠的人,會不會是個木疙瘩,怎麽點化也還是愚忠于劉徹。
嬴政道:“起罷。”
衛青是個不怎麽會說話的人,雖然已經在宮中混了不少時日,但是他并不喜歡說太多的話,只要別人不算計自己,那就成了。
衛青正在愁說點什麽,似乎承明殿那邊已經下下朝了,今天下朝倒是很快,三三兩兩的大臣們一面走,一面議論着什麽,有些嗓門大的也能傳過來斷斷續續的幾句,竟是匈奴怎麽怎麽樣。
嬴政笑了一聲,道:“你想打匈奴麽?”
衛青老老實實的回話道:“只要是個兵,自然沒有不想打匈奴的,卑将也一樣。”
嬴政點點頭,道:“匈奴人窮兇極惡,在邊關屠城殺戮,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你知道為何匈奴人如此猖獗麽?匈奴人比漢人要少,匈奴人吃的穿的哪一樣比漢人金貴?匈奴人的商貿也不如漢人繁華,可為什麽就打不過。你知道麽?”
衛青皺眉想了一會兒,道:“因為匈奴人的馬強壯,匈奴人的刀堅硬。”
嬴政卻哂笑着搖頭,“漢人總是不恥秦朝的暴政,但是秦始皇築長城來抵禦匈奴,大漢卻做了什麽?嫁女人,用女兒姐妹來換取可笑的和平。”
他說着,衛青禁不住低了頭,确實是這麽回事。
嬴政又道:“更可笑的确實,朝中上下,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要打匈奴。匈奴人的馬是強壯,匈奴人的刀是堅硬,但這些都是大漢可以解決的問題,輸卻不是輸在這一點上。”
衛青連忙道:“那是輸在哪裏,還請皇後娘娘教誨。”
嬴政道:“我是欣賞你衛青的才識,本來嘛,像我這種在後宮裏的人,不該置喙朝政,只是有些話不說出來又不痛快,還請不要透露給皇上是我說的。”
衛青連忙點頭道:“卑将自當嚴守本分。”
嬴政道:“是輸在了輿論上,朝廷的輿論。太皇太後看不上窮酸的儒生,只是現在的儒生确實是輿論的導向,有一杆破筆杆子,就能攻築人心,引導輿論,百姓聽得還不是這些儒生的輿論。現在朝中的輿論都是和親,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們,該打匈奴人,該讓他們退回老窩去。打匈奴不僅僅只要馬,只要兵,只要武器,還要輿論的導向。”
衛青聽了有些愣神,随即似乎恍然大悟,道:“娘娘說的太在理了!”
嬴政笑了一下,道:“我還有很多在理的話,只是由我說出來,恐怕不能服衆,改日裏再說罷,今日我也乏了。”
衛青這才想到,皇後娘娘是身懷有孕的人,自己一時聽得入迷,竟然忘了這點,趕緊跪下來道:“卑将恭送娘娘。”
嬴政點點頭,回身走了,衛青等他走遠了,才敢站起來,一個人站在原地低着頭想了半天,也轉頭走了。
嬴政走出老遠,這才回頭去看,已經看不見衛青的人了,嬴政臉上挂着笑意,像對付這種愚忠的人,就要把自己扮演成一個十足的好人,讓對方十足的佩服自己,十足的敬重自己,那也就好辦了。
楚服雖然跟在嬴政身邊,但就是聽見嬴政和人聊天,說幾句話。楚服雖然是聰慧的人,但是并不懂什麽國家大計,更不懂行軍打仗,所以也是一個耳朵聽,一個耳朵出。
劉徹下了朝,出了承明殿,正要回去,劉芳早就守着,就等劉徹出來了,劉徹上了車,劉芳就過來,道:“陛下!”
劉徹蹬了一半的車,低着頭看她,因為宿醉頭疼,也不怎麽記得昨天的事兒了,想了半天,才換上不太真切的笑意,敷衍的道:“原來是劉芳妹妹。”
劉芳笑道:“虧的陛下還記得我。”
她說着垂着眼笑了一下,頗有幾分羞澀的赧然,道:“我剛去給太後和太皇太後老人家請安回來,好巧呢,就碰見了皇上。”
劉徹點點頭,道:“朕先回去了,你有空多去和太皇太後說說話兒。”
劉芳一瞧劉徹要走,趕緊道:“陛下是要去椒房殿麽?”
劉徹沒想到劉芳竟然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劉芳笑道:“皇帝哥哥和阿嬌姊姊那麽恩愛,妹妹怎麽能瞧不出來呢,真是羨慕的緊,正好妹妹也要去椒房殿給皇後姊姊請安問好,就大膽的請求,和陛下一同過去,可以麽?”
劉芳的意思是說,她想和劉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