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感情 (1)

劉芳看着劉徹上了車,她沒想到皇上就像沒聽懂一樣,根本不理自己。

李延年也是聰明人,怎麽能看不出河間王翁主的意思,當下心中暗笑,但是行動卻一點也不耽誤,立馬躬身上前,賠笑道:“請翁主稍待一會兒。”

劉芳橫了一眼李延年,李延年只做沒看見,吩咐跟在旁邊的內侍去備車馬來。

劉芳就眼睜睜的看着劉徹登上車,騎奴駕着皇帝的車仗走了。

內侍很快準備好了車馬,請劉芳上車去,劉芳心中氣惱,卻也不能表現出來,憤憤的登上車去坐着。

騎奴駕起車,劉芳心想着,若是皇上早到了椒房殿,又去和皇後恩愛就不好了,于是掀開車簾子,道:“快點,趕上前面。”

騎奴也不敢說什麽,只道:“諾。”罷了趕馬快跑。

禦駕一路很平穩,所以劉芳的車很快就趕過來了,尾随在後面。

禦駕停下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衛青從椒房殿的方向往這邊走,內侍打起車簾子,劉徹從裏面矮身出來,衛青趕忙上前行禮。

劉徹道:“你在這裏啊。”

衛青參見了劉徹,道:“是,卑将剛拜見了皇後娘娘。”

劉徹撣了一下衣服,道:“你去椒房殿了?”

衛青恭敬的道:“不,卑将是奴才,未敢去椒房殿叨擾皇後娘娘歇息,卑将方才在花園附近,正好看見娘娘在散步,因着卑将收皇後娘娘舉薦,不前去拜見,似乎不成體統。”

劉徹點點頭,随即笑道:“衛青啊,你就是太謹慎了。”

他說着,還拍了拍衛青的肩膀,道:“你跟着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做事用不着這麽謹慎,沒人要治你的罪。”

衛青道:“話雖然這麽說,但是君臣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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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又笑了一下,也就不去和衛青辯解什麽君臣之別,其實在劉徹心裏,已經把衛青當做了心腹,畢竟他現在幾乎沒有什麽心腹,在格化改制的時候倒是有幾個儒生心腹,自己的老師衛绾被太皇太後逼得辭官了,王臧和趙绾也是當世大儒,結果落得獄中“畏罪自殺”的下場。

劉徹太年輕了,他總是把自己的感情帶入到政治中來,這就促使了他的政治注定會走向悲劇,同樣也會把那些心腹推向深淵。

自從王臧趙绾死了,劉徹就再也沒有什麽心腹,所以對待衛青就格外的真誠,衛青又和王臧趙绾都不同,衛青小心謹慎,并不像那兩人一樣,以為有皇帝為自己撐腰,就大刀闊斧,這也是衛青為何能在宮中安安穩穩的原因。

劉芳感覺車子停了下來,她等了等,畢竟自己是姑娘家,她還以為皇上會來扶自己下車,哪知道外面似乎傳來了劉徹的笑聲,也不知和誰談笑上來。

劉芳等得不耐煩了,就讓內侍打起車簾,自己下了車。

劉芳當下換上一副笑顏,上前柔聲道:“皇上,這是哪位大人?”

劉徹随口道:“這是衛青,朕的建章監。”

劉芳笑道:“原來是衛青将軍。”

衛青不知道對方是誰,也沒聽皇上說起,當下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禮才好。

劉徹似乎根本就沒想讓衛青回禮,道:“行了,衛青你先下去罷。”

衛青應了一聲,匆匆就走了。

劉徹這才往椒房殿去,李延年趕緊跟在皇上身邊,讓身邊的內侍去通傳一聲。

嬴政剛回到椒房殿,就有內侍急匆匆的過來,跪下來道:“娘娘,皇上來了,已經到了殿門口。”

內侍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道:“河間王翁主也跟着一起。”

嬴政聽了笑道:“有勞了,楚服,帶着他去拿點賞。”

內侍當下眉開眼笑,連說不敢,卻老老實實的跟着楚服下去了。

劉徹很快就到了,劉芳跟在後面,嬴政上前行禮,劉徹趕緊過去托住他不讓他彎腰,道:“來,快坐下來,不要傷了身子。”

劉芳瞧皇上寶貝緊張的樣子,禁不住心中有些不快,雖不見得劉芳有多喜歡劉徹,但劉芳的目的正是要讓當今的皇上對自己迷戀不已,這樣才好鞏固河間王的地位,鞏固了自己父王的地位,自己這個翁主不也就有地位了麽。

自從七王之亂以後,諸侯王的地位不同于以往,遠遠比以前削弱了很多,尤其劉徹登基以來,命令所有諸侯王返回封地,并且得令各封地不得擅自設關卡,城門要打開。

這種做法讓各諸侯王都有些人心惶惶,誰知道接下來年輕的皇帝又要做些什麽事兒,這不是明擺着不相信他們這些諸侯麽。

這些諸侯裏,劉姓的王不少,以淮南王劉安最為有勢力,淮南王還有一個同胞兄弟,兩個人的勢力加起來更不容小觑。

這就讓其他諸侯們心中不安,河間王雖然看起來老老實實,而且作為建樹也不多,叛國謀反之心是決計不敢有的,但是誰不想鞏固自己的勢力,讓皇上器重自己,順便多撈些錢來。

河間王的兒子們都不是争氣的料子,唯獨這個小女兒,年紀不大,但是心思很重,哪個兄弟也不是她的對手。

劉芳覺得自己要相貌有相貌,要計謀有計謀,完全不輸給男兒,皇上又素來有愛美色的聲名在外,自然讓劉芳動了這方面的念想。

劉芳當下挂着一張笑顏,上前給嬴政行禮,嘴上也特別的熟絡,笑道:“皇後姐姐聖安,劉芳給您問好了。”

嬴政被劉徹扶着坐下來,一方面是他身子真的越來越不方便,另一方面他也是故意做樣子給劉芳看的,施施然坐好之後,才道:“河間王翁主不必這麽多禮。”

劉芳本是套近乎,想以姐姐妹妹相稱,哪知道嬴政根本就不給臉子,讓自己臉面都沒了。

劉芳尴尬的站好,頓了一下,又笑道:“皇後姐姐身子可好?妹妹本身在東宮給太皇太後請安,老人家一說話就談起皇後姐姐,所以劉芳就央求皇帝哥哥帶我一起來看看姐姐。”

嬴政只是笑了一聲,道:“多謝河間王翁主關心,我身子一向還好,只是聽不得吵鬧,人一多,心就開始發慌,也不知是什麽毛病……你看看,就像現在。”

他剛說完,劉徹道:“阿嬌你心慌?如何不叫禦醫來看看?”

嬴政道:“不是大毛病,只要沒人吵鬧,也就沒事兒。”

劉芳聽他這麽說,氣的都要炸了,帶耳朵的人都能聽出來,他這是嫌自己太吵,吵得他心慌。

但皇上偏偏這麽寶貝他。

劉芳的來意本是會會這個皇後娘娘,來探探底兒的,哪知道一來就碰了一鼻子的灰,心裏頭琢磨着,今日不便再多糾纏,出師不利,沒準兒越說越讨不到好處。

劉芳當下道:“既然皇後姐姐身子不舒服,那劉芳就不打擾了,先退下了。”

劉徹道:“也好,你先回去罷。”

劉芳行了禮,恹恹的退出了椒房殿去。

嬴政等劉芳走了,突然道:“聽說皇上今日在承明殿又碰壁了?”

劉徹沒想到他提起這件事來,也沒不承認,畢竟在劉徹心裏,嬴政的智謀相當厲害,這種時候六神無主的,也不能管什麽疑心不疑心了,只要有辦法就行。

劉徹道:“幾乎所有的人都支持和親,當時改制的時候,還有那麽些人來響應朕,現在不同了,老太太手裏雖然沒有了虎符,但是影響還在那裏,她坐在東宮裏,承明殿上就沒人敢出聲。”

劉徹說罷了,道:“阿嬌姐姐可是有什麽好辦法?”

嬴政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劉徹已經開始戒備自己,所以根本不可能再給他出主意,讓對方得了主意又開始變本加厲的對自己戒備。

嬴政道:“我能有什麽主意?只不過我想到了一個人,他必定有些主意的。”

“是誰?”

嬴政道:“衛青。”

劉徹沒想到他會提起衛青,道:“衛青能讓滿朝大臣改口?”

嬴政道:“衛青聰敏好學,對用兵和軍事也有獨到的見地,雖然身世地位不高,但正是因為他出身不高,所以才沒有人會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去忌憚他,這種人最好為陛下所用。”

劉徹點點頭,他也覺得是這麽回事,衛青在宮中還是一個不起眼的新人,沒有出身就沒有背景,一個沒有背景的人,沒有人去關注他。

這也就是為何劉徹要讓衛青擔任建章監,去暗中訓練他的建章衛和羽林軍。

劉徹道:“朕正好剛才看見了他。”

嬴政道:“皇上不忙去找衛青,不管打不打匈奴人,眼下都不是時機,所以和親是必要的……”

劉徹一聽“和親”二字就不高興,當下有些沉下臉,道:“朕這幾天聽得都是和親,韓安國當年輔佐梁王的大功臣,也跟朕談和親。”

嬴政這麽一聽,暗中記下了韓安國這個人,之前他也有看過記錄,或者聽人說過,韓安國這個人不簡單,一直跟在梁王身邊輔佐,還曾經去勸說過太皇太後,太皇太後本身就寵愛梁王這個小兒子,經過韓安國的勸說,就更加寵愛。

能說會道的人太多了,就像嚴助,但是嚴助到了會稽郡,當了司馬,就把會稽郡弄的烏煙瘴氣的,他的能耐只在嘴皮子上,除了動嘴皮子,別的什麽也不行,而韓安國不是這樣的花把勢。

韓安國還曾經帶過兵,能說,智謀超群,難能可貴的是,這個人還有魄力,能馳騁沙場的魄力。

嬴政笑道:“可韓安國說的也是實話,不是麽。匈奴人積威已久,這和改制一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有用和親,用公主,去穩住匈奴人,才能休養生息,才能出兵征讨。”

劉徹嘆口氣,道:“朕何嘗不是這麽想的,但朕幾乎已經等不了了,邊關那麽多邊民,有制度規定邊民不得內遷,匈奴人每到一處,若是搶些東西也就罷了,可那些都是野獸,不屠城不血流成河誓不罷休。”

嬴政道:“那皇上就更該穩住,若不能一擊成功,會折損漢軍的士氣。”

劉徹道:“和親說的簡單,但哪來的公主?朕總不能把自己的親姐姐陽信長公主嫁出去,當年南宮姐姐出嫁的時候,娘親還和她說,只要她堅持,總有再次相見的一天,當年朕還小,根本不懂事,現在想來,哪還有什麽再次相見的機會,這比生離死別還可怕。”

嬴政道:“皇上的權位至高無上,說誰是公主,她就是公主……以我看來,剛才那個河間王翁主就不錯。”

劉徹聽他這麽一說,突然有些醒悟,他是大漢的皇帝,封一個翁主為公主輕而易舉。

嬴政繼續道:“劉芳聰明、漂亮、又識大體,還尚未出嫁,再合适也沒有了。将劉芳封為公主,再去獎賞河間王和他的兒子們,想必河間王也不會有什麽意義的。”

劉徹琢磨了一下,道:“确實是個好辦法。”

嬴政這才別有深意的笑道:“怕只怕皇上舍不得。”

劉徹聽嬴政揶揄自己,一展衣袖坐在嬴政旁邊,攬着他道:“朕這輩子就舍不得阿嬌姐姐一個,劉芳是跟朕示過好沒錯,但是都讓朕當沒看見給糊弄過去了。”

嬴政已經是第二次聽他說只會舍不得阿嬌姐姐一個,第一次聽是冷笑,第二次嬴政也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感覺了,心髒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不過随即而來的又是冷笑。

別說做皇帝了,就是普通的大臣們也會是如此,玩弄政治,最擅長的不就是承諾麽。

劉徹在椒房殿坐了一會兒,就急匆匆的去聽衛青的建樹了,他心中想着和親的事,打算再和衛青說說,聽聽他的意見。

衛青被劉徹招到廂房去,一聽皇上要他說對付匈奴人的辦法,突然就想到不久之前皇後娘娘對自己是說的那些話。

衛青正想着,就聽劉徹道:“朕方才去了椒房殿,皇後叫朕來問你,說你有好辦法。”

衛青遲疑了一下,道:“皇後娘娘說的?”

劉徹點頭道:“正是,所以你有什麽好辦法,不用顧忌,只管和朕說就是了,而且這兒沒有旁人,你若是說錯了,朕就當沒聽見。”

衛青又遲疑了一下,不知該不該對皇上說嬴政跟自己說的那些,按理來說那些不是自己的想法,是皇後娘娘的想法,若是自己說出來,豈不是搶了別人的功勞。

衛青是本分人,換做其他人,早就迫不及待的将功勞搶了,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

衛青覺得自己不該說,但嬴政對自己說的又極為的在理,讓衛青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他遲疑再三,還是開口道:“現在朝中多是支持長久和親來維持大漢和匈奴的關系,就算有一些不同的意見,但是礙于人數太少,也不會表達出來,這樣對皇上十分不利……”

他說着頓了頓,道:“其實陛下缺少的只是朝廷的輿論,而這些輿論出自儒生的筆杆子,皇上何不招賢納士,廣開門路,請這些儒生們來用筆杆子制造輿論導向。”

劉徹聽他說完,突然拍了一下桌案,笑道:“衛青,朕沒白器重你,皇後說的果然沒錯,你真是有辦法,朕怎麽沒想到這種方法!窦家的勢力大,老太太現在已經固定了百官的思維,朕一直沒有辦法,你這麽一說,朕就明白了,只要制造一種輿論導向,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劉徹心中一下開朗,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當下長身而起,在廂房裏踱了幾步,道:“現在缺的根本就不是兵或者馬,而是士氣,大漢長久以來,根本就沒有抗擊匈奴的意願,只要這種輿論一出來,想必有不少的人會響應跟随的。”

衛青見皇上那麽高興,自己也跟着高興,笑道:“正是這樣,據卑将所知,很多将士都想要和匈奴人痛痛快快的打一仗,畢竟他們都是守疆衛國的軍人。”

劉徹嘆氣道:“朕何嘗不想和匈奴人痛痛快快的打一仗……”

他說着不禁想到嬴政的話,這一仗必須是迎頭痛擊。

劉徹轉頭看着衛青,笑道:“衛青啊,滿朝文武,可以說沒有一個人和朕的心思一樣,你的這些話真是說進朕的心坎裏了。”

衛青覺得這些褒獎受之有愧,畢竟相處引導朝廷輿論的方法根本就不是自己,他踟蹰了一下,道:“陛下……其實這主意并不是卑将想出來的,卑将只是轉述而已。”

劉徹有些詫異,道:“不是你想出來的?那你還藏着什麽奇人異士,有這等高人,還不快給朕引見引見。”

衛青道:“陛下還記得卑将說,剛在椒房殿附近的花園給皇後娘娘請安了麽?”

劉徹心中一震,道:“難不成是皇後和你說的?”

衛青點頭道:“正是……當時娘娘在花園散步,似乎沒有什麽事,就和卑将閑談了幾句,說起了匈奴人,方才卑将所說的都是皇後娘娘的想法。娘娘還說……漢人總是不恥秦朝的暴政,但是秦始皇築長城來抵禦匈奴,大漢卻只能嫁女人來換取可笑的和平。大漢打不贏匈奴,根本問題不在馬上,也不在兵上,而是輿論……”

劉徹聽着了些,心口的血液有一時的沸騰,他轉身又坐回去,過了半響,才道:“所以朕一直以來才佩服始皇帝的,說的很對……很對。”

衛青道:“只是有一點卑将不是十分明白……為何娘娘不親自對陛下說,反而對陛下說是卑将有主意?”

劉徹自然明白,也不知道是自己表現的太明顯了,還是嬴政真的實在是太聰明了,可能對方已經注意到自己在戒備他,所以打算明哲保身,不給自己出謀劃策。

劉徹有些感慨,做皇帝的要防着別人,哪個皇帝不喜歡聰明人,喜歡人才,但重用人才的同時又要防着人才功高震主,也不知是不是一種悲哀。

而這個人才,還是他心裏最在意的一個人……

劉徹以為阿嬌姐姐懷了孕以後,兩個人的關系會有些改觀,畢竟他們即将有自己的孩子,不過沒成想,這種小小的改觀就被自己給破壞了。

劉徹道:“可能是皇後想要提拔你,這樣看來皇後對你很器重啊,衛青,你要争氣。”

衛青拜下來,道:“陛下放心,陛下和皇後娘娘對卑将的提拔,卑将一輩子也不敢忘記,一定肝腦塗地為陛下效忠。”

衛青這個人最大的優點是老實,還有一點就是該順其自然的時候不會鑽牛角尖,他難道不知道劉徹這話是搪塞自己的麽,他當然知道,有些不該弄清楚的,也沒有觸及到衛青的底線,他就不會去鑽牛角尖,這種人也能活的時間長一點。

第二日不是逢五,本可以不上早朝,但是劉徹仍然召集了各位大臣和諸侯王,召開朝議。

劉徹的态度一改之前,笑道:“昨天呢,朕回去以後又想了想。也覺得和平來之不易,是朕太年輕,一開始沒有聽取各位老臣的意見,不過現在已經想通了,咱們和匈奴還不是直接抗擊的時機,萬萬不可打草驚蛇,一定要用和親穩住匈奴。”

他說完了,殿上的大臣們都左顧右盼,也不知這是怎麽回事兒,皇上突然轉了性兒一般,開始變成了主和黨。

不過必要的禮儀還是要有的,衆臣站起來,整齊劃一的拜下去山呼“萬歲英明”。

劉徹笑了笑,道:“還要有賴各位的直言敢谏,才得以及時勸阻了朕,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匈奴人一直催促着将和親的公主送過去,但是朕已經沒有什麽公主好送給他們,現在要從各諸侯王中挑選一名翁主或者郡主,封以公主的頭銜,送到匈奴去,有誰……敢站出來,攬這個奇功的麽?”

他一說完,殿上的大臣們再也不是左顧右盼,突然小聲喧嘩了一陣子,都是震驚不已,原來皇上的後話在這裏呢。

不是諸侯王的大臣們開始看熱鬧,在場的所有諸侯王們不禁縮了縮,讓自己顯得不太紮眼,以免皇上看到自己,選了自己的女兒。

諸侯王們常年在朝廷上摸爬滾打,如何能不知道匈奴人的兇殘,誰願意将自己的女兒嫁過去。

劉徹笑眯眯的掃着殿上的各諸侯王,道:“誰?誰願意站出來?淮南王?河間王?”

被點到名的諸侯王,饒是淮南王劉安這樣鎮定自若的人,都覺得後脊梁“嘩”的一下全是冷汗,額頭上也濕漉漉的,趕緊用袖子擦了擦,并不說話,只管低着頭。

劉徹站了起來,眯眼沉聲道:“你們不都是主和麽!只是嫁個女兒,要了你們的命麽?之前嫁朕的姐姐,你們吭了一聲沒有?你們怎麽都那麽願意!輪到你們了,今天必須在這個承明殿上給朕一個确切的人選,不然誰也別想走。”

他說完了,各諸侯王更是拿袖子擦汗,頭垂的更低,就怕出了風頭,保不住自己的女兒,若真是去匈奴人做王妃,誰不願意,只不過匈奴人就像野蠻人一樣,在那裏的漢人根本沒有什麽尊重可言,更何況是個女兒家家的,哪一個沒有被羞辱被侮辱,但又不能尋死膩活,嫁過去的公主死了,匈奴人又要和漢朝開戰了。

劉徹見衆人不出聲,轉身又坐回去,道:“舅舅,你的意思呢,誰更合适?”

田蚡擡了一下頭,正和劉徹的目光撞在一起,趕緊站起身來走到殿中間,行禮,然後環視了一下各個諸侯。

淮南王劉安聽皇上點到了田蚡的名字,可算是松了一口氣,畢竟他和田蚡也算是一條船上的人,田蚡還對自己的女兒有好感,怎麽也不可能把劉陵嫁到匈奴去罷。

田蚡看了一圈兒,随即道:“這……卑臣實在是不好說,在場的諸侯王不是皇上的叔叔伯伯,就是有過戰功有過大功績的忠臣們,把女兒嫁去匈奴,都是心疼的……陛下英明,想必心裏已經有人選了。”

劉徹聽他這樣說,突然笑了出來,一副開玩笑的口氣,道:“舅舅,別人都說你能爬到武安侯的位置,因為你是太後的弟弟,可他們根本不知道,朕這個舅舅可是當世辯才,又熟讀百書。”

田蚡跪下來,道:“謝陛下誇獎,臣受之有愧。”

劉徹揮手道:“行了,你退回去罷,正如你說的,朕心裏頭已經有了合适的人選。”

他說完這句話,在場的諸侯王不禁都擡頭去看劉徹,心裏都在猜測這個人選是誰。

劉徹半天不說話,似乎是抻着這幫人,就像看他們着急着慌的樣子,确實也是這個樣子的,劉徹就是恨鐵不成鋼,嫁別人的女兒的時候,就大義凜然,滿口的國之大義和為國為民,結果輪到嫁自己的女兒了,一個個吓得幾乎尿褲子,滖成這個樣子。

劉徹複又站了起來,步下臺階,慢慢的走到殿中間去,看着各個諸侯,笑道:“朕覺得……河間王的女兒劉芳翁主,相貌出衆,聰慧賢淑,十大體懂規矩,是最好的人選。”

河間王突聽見自己的名字,等了片刻,聽劉徹一個字一個字,極為緩慢的說完這一串褒獎贊美的話,只不過他心裏可沒有半點的高興,一下子心沉到了湖底,一口氣沒吊住,仰了過去。

旁邊的大臣和諸侯王一下子亂了,趕緊托住河間王,道:“陛下!陛下……河間王暈了過去。”

劉徹冷笑了一下,道:“高興壞了,是啊,這等為國為民的國之大義,河間王能攤上,也是他的福分,那是高祖皇帝顯靈……行了,找個禦醫過來給河間王看看,順便去通知河間王翁主劉芳,準備和親匈奴。至于和親的事宜,有丞相許昌親自操辦,不用朕再多說什麽了罷?”

許昌趕緊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顫巍巍走過來,跪下道:“諾。”

劉徹嘴角挂着笑意,再次掃了一下在場的衆位大臣,随即邁開步出了承明殿。

李延年跟在後面喊了聲退朝,随即也跟着出來,扶劉徹上了車,放下陳簾子。

劉徹上了車,衛青護衛在車旁邊,劉徹等離承明殿遠了一些,忽然掀開窗簾子,對衛青笑道:“衛青,你不知道剛才那幫諸侯被朕吓成了什麽樣子,一個個臉呈土色,都跟那兒擦上了汗,真是讓朕大開了眼界。”

衛青也笑了一下,他是為皇上高興,畢竟誰不希望自己效忠的君主是個大有為的聖明之君。

不過衛青随即皺眉道:“陛下,如今您在承明殿将了衆位諸侯一軍,只怕諸位不會善罷甘休的,若是他們往東宮裏去給皇上告狀,豈不是糟了?”

劉徹聽了也皺眉,随即冷笑道:“朕還怕了他們不成?”

衛青道:“話雖如此,皇上還是小心謹慎為上。”

“朕知道了,”劉徹虛點着衛青,道:“你啊,就等着看河間王送女兒罷……沒人可以擋着朕的宏圖偉業,誰也不能。”

嬴政在椒房殿都能聽到承明殿朝議的事情,楚服給他倒了水,一面笑道:“娘娘,您可不知道,今兒朝議可熱鬧了,皇上和衆位大臣讨論派誰去和親,結果選定了河間王的女兒劉芳翁主,把河間王給當場吓昏了過去,別提多樂了。”

嬴政一聽是劉芳,唇角也展開了一絲笑容,昨日自己剛和劉徹說了劉芳,今日就立竿見影,這也反應了一點,那就是劉徹仍然還是聽自己的。

本來劉徹也只是個年輕氣盛的新皇帝,如何能和嬴政這個摸爬滾打這麽些年的人精相比。

嬴政笑道:“你看着罷,皇上一會兒就到。”

楚服奇怪道:“皇上又要來椒房殿?這時候不是該在東西廂房和內閣大臣議事麽?”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內侍急匆匆的跑進來,跪在地上道:“娘娘快準備準備罷,皇上馬上就要到門口了!”

楚服震驚的看着嬴政,不明白他是怎麽猜對的,嬴政只是讓她帶着內侍去領賞,楚服道:“娘娘,奴婢給您打扮打扮罷?”

嬴政道:“不需要這些勞什子的東西,你下去罷。”

劉徹本要回東西廂房的,但是臨時又讓騎奴調轉了馬頭,等到了椒房殿門口,對衛青道:“你先回去,朕這裏沒事了。”

“諾!”

衛青幹脆利落的應了一聲,随即退了下去。

劉徹下車,往椒房殿去,進了殿卻沒看見伺候的內侍和宮女,只有嬴政一個人坐在榻沿上。

劉徹也讓李延年一衆人都站在殿門口,自己走了過去,道:“怎麽不見有人伺候着?”

嬴政道:“知道陛下來椒房殿有正事要說,已經将宮人都遣退了。”

劉徹點點頭,笑着挨着嬴政坐下來,攬着他的肩膀,道:“阿嬌姐姐總是那麽聰明,朕來确實是有正事要說,阿嬌姐姐不妨猜一猜。”

嬴政笑了一聲,道:“這還用猜什麽?承明殿的朝議弄得整個皇宮都沸沸揚揚的,想必現在諸侯王們該跑到東宮太皇太後跟前,去給陛下嚼舌頭根子了。”

劉徹聽了不禁皺眉,站起來踱了兩步,道:“這幫諸侯王,平日裏享福,一有事情就縮頭,又要跑去太皇太後跟前給朕告狀。”

嬴政道:“陛下費了半天勁讓諸侯王們各回封地,如今冬十月到了京城裏,沒有個把月,他們決計是不會回封地去的,個把月裏足夠在老太太面前,告足了皇上的狀。”

劉徹嘆了口氣,随即又笑了起來,重新挨着嬴政坐下來,攬住他的肩膀,側頭輕輕吻了一下嬴政的耳根子,笑道:“阿嬌姐姐這麽說,一定有好辦法,讓這些人閉嘴了,對不對?”

嬴政許久未被劉徹動手動腳,耳根子又極為敏感,這個人禁不住抖了抖,一股酸麻的勁兒從耳朵根子竄上來,一下擊在腦袋上,幾乎讓嬴政哼出聲來。

嬴政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連忙從劉徹身邊站起來,這可是個不好的勢頭,嬴政從來沒想過要适應做一個女人,尤其這個女人還是他漢朝皇帝的女人。

就算嬴政在這後宮裏,總是打壓想要爬上來的女人,但這不代表他就喜歡劉徹,嬴政因為看到過陳皇後被打入冷宮,一個人自怨自艾死去的樣子,所以不想讓自己再遵循這種命運,想要不被廢,那只能讓皇上的身邊,沒有那種夠心機夠手段的男人女人。

所以嬴政才要不遺餘力的清楚劉徹看的上眼的女人們,甚至是男人們。

只是嬴政始終是嬴政,不能因為一個女人的殼子就低聲下氣,試想一個将國家推向大一統的不世帝王,如何能說服自己,在一個男人身下輾轉承歡,普通的男子尚且不肯,嬴政就更是想也不會想的。

尤其這個男人,還是漢朝的皇帝……

嬴政離開幾步,才站定了,道:“這再容易也不過了,陛下何不先發制人。”

“先發制人?如何先發制人?”

這時候的嬴政,眸子裏閃爍的正是讓劉徹為之癡迷的風華和光彩,劉徹從沒有意識到,這個人只有在政治上,在軍事上,在朝廷大事之上,才會顯露出這種令人着迷的不能逼視的風采。

嬴政笑道:“陛下就去派人調查調查這些諸侯王罷,讓廷尉署出面,調查他們有沒有作奸犯科,統一清查出來,想必這些諸侯王們也沒有時間再給陛下去告狀。”

劉徹一聽,頓時眼睛都亮了,大笑了起來,道:“這個方法,雖然是有點缺德,不過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啊,讓他們無暇去顧及別的……只是,誰敢去查諸侯呢?”

嬴政道:“廷尉署汲黯老實規矩,張湯雖然是酷吏,但對付諸侯王,也不失為一種好手段。”

劉徹點頭,道:“好辦法,朕這就去叫這兩個人來。”

嬴政攔住他,道:“別忙,這兩個人還不足夠,還需要一個人……”

劉徹道:“他們還不夠?”

“皇上試想一下,若是這些諸侯又要去太皇太後面前,告汲黯和張湯誣蔑重臣怎麽辦?這些諸侯王都是劉姓王,不然就是大功大績才封侯的,老太太必然要向着他們,到時候就是害了汲黯和張湯……皇上需要再選一個,能讓老太太都啞口無言的人震場才行。”

“那是誰?”

嬴政抿嘴笑道:“能讓老太太不說話的,他只能姓窦。”

劉徹恍然大悟的道:“是窦嬰!”

嬴政點頭,“正是窦嬰,窦嬰是窦家的領頭人,老太太自然不會說什麽,再者,窦嬰也是窦家裏為數不多忠誠于皇上的人,讓窦嬰去辦,準保沒錯的。”

劉徹道:“好好,朕這就去!”

他說着往外走了兩步,突然頓住步子,又轉回頭來,将嬴政攬在懷裏,另一只手輕輕撫摸着嬴政的腹部。

嬴政沒成想他突然又回來,整個人都僵硬着,尤其劉徹還在碰自己的“死穴”。

嬴政臉上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風采和笑意,只是低垂着眼睛,盡量遮掩自己的不快。

劉徹笑着在他的嘴角上親了親,道:“禦醫有按時給你來請脈麽,前些天禦醫倒是來和朕說了說阿嬌姐姐的情況,再過不多久,咱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阿嬌姐姐要好好的保重自己……這必然是朕最疼愛的孩子,你懂得是什麽意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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