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皇太子賦 (1)

劉徹聽說阿嬌姐姐給他生了個男孩,一時高興壞了,對乳母道:“快,快給朕看看!”

乳母抱過來孩子,孩子仍然在哭個不停,劉徹剛要伸手去碰,就被太皇太後打了一下。

太皇太後撥開他,道:“你一身都是汗,別去碰孩子,快來讓老身聽聽……聽聽這哭聲,怎麽哭個不停啊。”

乳母笑道:“能哭是好事兒啊,哭的底氣越大,說明小皇子越結實。”

太皇太後這才展開笑顏,被王太後扶着,側耳去聽孩子的哭聲。

說實在的,因為小皇子是早産兒,身子肯定不會好,哭聲并不是很有底氣,一直不停的抽噎着。

王太後見了孩子,心裏頭七上八下的,她可不是什麽看到小孩子可愛就心軟的人,孩子就這麽順利的生了下來,有一半可是窦家的血統,若是讓這個孩子封了太子,就算太皇太後駕崩了,他窦家也倒不了了。

只是王太後不能表現出不高興來,一屋子人全是歡喜的樣子,她若是表現的不高興,肯定會被人懷疑。

皇後順利的将孩子生了下來,這件事看似皆大歡喜,實則還不算完,王太後是在宮中混跡了半輩子的人,自然知道準保有人會往深裏查,若是陳阿嬌就沒生下皇子來,那王太後還算是得了便宜,現在倒好了,母子平安,自己反倒什麽也沒落下,還要提心吊膽的。

王太後強顏歡笑了兩下,說了幾句“真好看啊”或者是“精神頭真好啊”之類的場面話,因為旁邊都是陸陸續續趕來恭喜的女眷們,也就沒人去注意王太後。

陽信長公主一直站在一旁,她也是心細的人,剛好了她是王太後的親女兒,自然想法也和王太後一樣,看到王太後那副表情,就知道了八、九不離十。

陽信長公主笑道:“這下好了,皇後和皇子都平安無事,這裏人太多,依我看啊,打擾到了阿嬌的休息,太皇太後也等了這麽長時間,想必累了,孫女扶您回去休息罷,等養好了精神,再來看小皇子,好不好?”

太皇太後現在高興,看誰都很順眼,而且陽信長公主一直住在宮外,并不像王太後這樣天天惦記着和窦家的人作對,和太皇太後并沒有什麽正面的沖突。

陽信長公主聰明之處,就在于她并不去和窦家的人搞什麽牽扯,因為她知道,自己之所以是長公主,是因為自己的弟弟劉徹是皇帝,那麽她要做的就是去巴結自己的弟弟。

她在府上教養歌女也是為了這個。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道:“老身老了,不中用了,是該回去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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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信長公主從王太後旁邊扶住太皇太後,慢慢的扶着她往外走,還很貼心的輕聲道:“太皇太後小心啊。”

王太後也不想多留,就跟着一起出了椒房殿。

衛青一直等在殿外,他也不知道自己着急什麽,總之皇後娘娘對自己有知遇之恩,衛青是個老實人,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雖然他站在這裏也不能做什麽,但是就是很着急。

太皇太後一行人出來,衛青連忙跪下來行禮,陽信長公主看見是他,有些驚訝,不禁脫口笑道:“是你?”

陽信長公主認識一個宮中的侍衛,讓很多人都側頭往這邊看,衛青恭敬的垂着頭,道:“回長公主,是卑将。”

陽信長公主也知道自己失态,收回了眼神,扶着太皇太後上了車,看着太皇太後的鳳駕遠去了。

王太後等太皇太後走了,轉頭看了看陽信長公主,又看了看衛青,随即拽着陽信長公主走到一邊兒,道:“這個侍衛是怎麽回事?我可告訴你,別在這節骨眼兒上搞什麽花活,聽見沒有?”

陽信長公主忙道:“母親,您就放心罷,我能搞什麽花活,就算我家那個不中用,但終究還沒死不是麽。”

王太後瞪了她一眼,道:“你老老實實的罷。”

陽信長公主笑道:“知道了母親,您也回罷,天兒都這麽晚了,回去歇息罷,這裏我盯着,有個什麽情況,也好叫人去支應您。”

王太後聽她這麽說,繃着的神經終于稍稍松懈下來,也覺得累的厲害,不知老太太哪來的精神,從下午坐到了晚上,于是道:“那我先回去了。”

陽信長公主行禮道:“送母親。”

陽信長公主見王太後的車駕走遠了,才敢回過頭去,衛青老老實實的還站在原地沒走,長公主這才走過去,笑道:“衛青,你還認得我麽?”

衛青見陽信長公主又回來了,再次行禮,道:“卑将怎敢忘記長公主的提拔之恩。”

陽信長公主點了點頭,道:“那日裏我送你和你姐姐衛子夫上車,還特意囑咐了你姐姐,等到高升之後,千萬不要忘記了引路的人,看來你衛青是個好人,還記得我。”

衛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陽信長公主道:“聽說你最近一直跟着皇上,在皇上面前混跡的也很好,還做了建章監,是不是?”

“回長公主,是。”

陽信長公主笑道:“好啊,你在我府上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有出息,将來必成大器,你要好好的跟着皇上,皇上是個英明的皇上,就是有的時候太意氣用事了,你要多聽他的話,不要倔脾氣上來了,就頂撞皇上,知道麽?”

衛青回話道:“卑将絕技不敢頂撞皇上。”

陽信長公主笑了一下,隔了好半天,始終不見衛青擡起頭來,道:“你啊,若我沒記錯,你以前就這樣不愛說話,別人和你說十句,你也不會回一句,現在還是一樣……你是不愛跟我說話麽?”

衛青連忙道:“卑将不敢,卑将身份卑微,不該和長公主說話。”

陽信長公主抿嘴一笑,因為天色暗,而且衛青謹慎的不敢擡頭,沒瞧見她臉上的暈紅,陽信笑道:“你越是不說話,你越是謹慎小心,我就越覺得,你以後會有出息,成大器。”

陽信戰公主說完,身後在衛青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一下,随即又走進椒房殿去。

嬴政聽到啼哭聲的時候,覺得自己一條命已經沒了半條,這比征戰沙場還要可怕,他可從來還沒怕過什麽。

嬴政隐隐約約聽見旁邊雜亂的聲音,似乎有人走了進來,随即是劉徹在叫“阿嬌”的聲音,還有什麽東西在碰自己的臉。

嬴政沒有一點兒力氣,他覺得自己再一次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兒,費盡了氣力睜開眼來,只是沒堅持多久,又合上眼睛睡了過去。

劉徹見他只睜開了一下眼睛,趕緊叫禦醫來,好幾個禦醫從外間火急火燎的過來,瞧了半天,又小聲讨論了一下,才慎重的道:“皇後娘娘只是睡過去了,以卑臣看,皇後娘娘是寒邪入體,導致身體虛弱,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只要好好休息,加以調養,就不會留下什麽病根兒。”

劉徹聽了這才松口氣,不過随即道:“寒邪入體?不是天天有禦醫來給皇後請脈麽,寒邪入體為何不治?皇後臨盆不是要在下月初,怎麽弄得這麽突然?”

劉徹雖然聲音不大,怕吵到了嬴政,只是他登基也有不少時日了,自然練就了一副帝王架勢,這幫禦醫們哪能架得住劉徹這樣的威嚴,一下子紛紛跪下來,磕頭道:“皇上饒命啊。”

劉徹被他們磕的煩了,現在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想離開嬴政,就揮手道:“行了行了,都滾出去,給朕開方子去。”

“是……是……”

禦醫們爬起來,趕緊小心翼翼的往外趨步走,生怕弄出響聲來吵醒了皇後娘娘。

陽信長公主再進來的時候,劉徹仍然坐在榻沿,屋子裏已經沒了孩子的哭聲,也沒有剛才那般雜亂,小皇子估計是被乳母抱走了。

陽信長公主走過去,見嬴政躺在榻上,呼吸很平穩,似乎是沒事了,對劉徹道:“皇上……皇上去休息罷,你剛從上林苑趕過來,去休息罷。”

劉徹搖了搖頭,拿了帕子給嬴政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輕聲道:“朕怎麽走得開,看阿嬌這臉色,想必受了不少罪。”

陽信長公主低頭瞧了瞧,随即似有所思的道:“姐姐真該羨慕阿嬌才是。”

劉徹道:“羨慕什麽?”

陽信長公主道:“彘兒啊,你知道麽,在這個宮裏頭,沒人會有真心,阿嬌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讓你這麽愛見他,姐姐也是個女人,自然要羨慕這種有福氣的女人。”

劉徹并沒有說話,其實陽信長公主說的對,他自己心裏也知道,劉徹已經明白了,他是真的在意嬴政,出自真心的,不然也不會千裏迢迢的連夜趕回來,連衣服也不想換,只想守在他的旁邊。

劉徹看到兒子的時候,心裏那種喜悅是難以言喻的,他一輩子只有在登上皇位的時候,有這種喜悅,而現在的喜悅有比登基那時候來的有感情,有血有肉。

陽信長公主道:“皇上,去換件衣服再來罷,姐姐幫你守在這裏,你要想想啊,你剛從上林苑回來,衣服上都是土,阿嬌現在身子這麽弱,別讓身子惡化了。”

劉徹聽了覺得有道理,這才有些不舍的站起身來,道:“有勞皇姐在這兒守一會兒,朕馬上就回來。”

陽信長公主點頭,劉徹就急匆匆的往外去,衛青見到他出來,上前道:“陛下,皇後娘娘怎麽樣了?”

劉徹看到衛青沒走,抓着他一邊往前去,一邊笑道:“衛青,朕跟你說,阿嬌給朕生了個兒子,是兒子!”

衛青從沒見過皇上這麽高興過,看着劉徹的笑意,自己也跟着笑,道:“恭喜陛下了!”

劉徹道:“走,回去,先換件衣服再過來。”

衛青扶劉徹上車,讓騎奴快些駕馬,往寝殿去了,到了寝殿,劉徹也不用人扶,就從車上下來,一邊走還一邊和衛青說話。

衛子夫早就聽說皇後娘娘産下一個男孩的事情,心裏不是滋味,身份地位本身高的人就能一帆風順,連孩子都生了下來,而自己,注定沒有地位,注定這麽卑微,在皇上身邊許久了,也不見被臨幸。

衛子夫裝出一副高興的表情,迎上去,盈盈拜下,笑道:“恭喜皇上!”

劉徹攙起衛子夫,道:“子夫你也聽說了?”

衛子夫笑道:“這麽大的喜事兒,誰能不聽說呢,早就傳遍了整個皇宮呢。奴婢還要再次恭喜皇上,真是天大的喜事兒!”

劉徹道:“快給朕換衣服,朕換了幹淨衣裳還要再去椒房殿,快快。”

“諾……”

衛子夫看他高興的樣子,确實是欣喜壞了不會有假,衛子夫在皇上身邊這麽久了,從沒見過皇上這麽高興,她心裏越發的酸澀,也不知自己何年何月能夠出頭。

衛子夫取來幹淨的衣服,給劉徹換上,劉徹一邊穿衣服一邊還和衛青道:“衛青你說,朕該給小皇子取個什麽名字才好?”

衛青連忙跪下來,道:“這……這怎麽是卑将敢置喙的呢?”

劉徹道:“朕都高興暈了頭,該請太皇太後示下才對。”

劉徹換好了衣服,一刻也沒停頓,又上了車,往椒房殿去了。

陽信長公主沒想到皇上這麽快就回來了,若不是真的上了心,也不會這樣子,話說回來,她坐在殿裏守着的時候,就在打量嬴政,生的是很标致,但是也沒有到冠絕群芳的地步,閉上眼睛的時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家閨秀,僅此而已,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何陳阿嬌能這麽吸引皇上,讓一個薄情的帝王這麽多情。

她在椒房殿呆的也有些累了,既然劉徹回來,就起身準備走。

陽信長公主路過衛青的時候,還笑了一下,道:“衛青,可別忘了我跟你說的話。”

衛青也不知是哪一句話,只是陽信長公主說完也沒停頓,立馬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衛青自然不能問,就眼觀鼻鼻觀心的沒再言語。

劉徹坐下來,嬴政還是沒有醒,臉色比之前自己走的時候恢複了不少,似乎有了些淡淡的紅暈,鼻尖兒上冒着細細的汗珠兒,被缇紅色的燭光一照,竟讓人有些挪不開眼睛去。

劉徹拿了帕子,輕輕的順着嬴政的鼻梁擦了一下,即使是隔着布巾,劉徹也能感到嬴政微涼的皮膚。

劉徹禁不住伸手又順着嬴政的鼻梁刮了一下,笑道:“阿嬌啊阿嬌,你可真是吓着朕了。”

他說着,還給嬴政整理了一下被子,生怕他又着了涼。

劉徹坐在他旁邊,也不覺得無聊,就盯着嬴政細細的看,一寸一寸的挪着眼睛,一點兒也不想放過。

他從來沒有這麽細細的看過嬴政,劉徹和陽信長公主感覺是一樣的,這個人默默地躺在這裏,似乎只是姿色上等,其他并沒有太過于惹人注目的地方,只是一旦他睜開了眼睛……

那種逼人的風華和風采,是劉徹難以用言語來表達的,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個人這麽了解自己,能明白自己的抱負,他的任何一個謀略,都說進了自己的心坎兒裏。

劉徹伸手輕輕的摸着嬴政的眼睛,描摹着他的眼眉,嘴角禁不住扯開一個微笑。

嬴政也不知自己睡了多長時間,模模糊糊有知覺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又死了一次,已經到了鬼門關之前。

只是他睜開眼睛,四周卻是淡淡的缇紅色,是燭火的微光,還有一個人坐在自己的榻沿上……

那人似乎是睡着了,頭一點一點的,絲毫沒有平日的威嚴,一點也不雅觀,他的手還緊緊的握着自己的手。

嬴政只是稍微動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出來,劉徹就像過電一樣,立馬全身一震驚醒了過來。

劉徹醒過來就對上了嬴政的目光,當下欠身道:“阿嬌,你醒了?哪裏難受?口渴不渴,要不要喝水?還是餓了?要不要再睡一下?難受的話朕給你叫禦醫去。”

嬴政聽着劉徹毫無章法的問話,也不知他到底想讓自己回答哪一句,不禁皺了皺眉。

他哪知道,劉徹那是緊張的,看見他醒過來,頭一次緊張的連話都說的沒頭沒腦的了。

劉徹從沒這麽緊張過,因為金屋藏嬌的事情,他自小被景帝培養,一直當做儲君來教導他,劉徹行事當然有君王的作風,這麽緊張那還是頭一遭。

劉徹見他皺眉頭,心裏更是“咯噔”一聲,道:“哪裏難受?”

嬴政還是覺得虛弱,身上提不起勁兒來,張嘴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搖了搖頭。

劉徹這才看出來嬴政是虛弱的,随即松了口氣,道:“累的話,就再睡一會兒,現在還是夜裏頭,天沒亮呢。你睡罷,朕就坐在這裏,你有事兒叫朕。”

嬴政聽他這麽說,不禁又皺了皺眉,不知劉徹為何突然這麽殷勤起來,他也做過君王,他曾經也有妃子,只是他對後宮就是那麽回事兒,美色當前男人都會動心,只不過僅限于短暫的一刻罷了,他從沒見過一個君王會對誰這樣子,所以嬴政覺得很費解。

劉徹見他又閉上眼睛,才給他整理了一下被子,看着他入睡。

李延年進來的時候,天已經快要亮了,他走過去,上前附耳道:“陛下,您歇息罷,天都要亮了。”

劉徹輕聲道:“明日又不上早朝,朕還不累。”

李延年笑道:“陛下您這還不累啊?陛下還是去歇息罷,睡幾個時辰,等皇後娘娘醒了,您也有了精神頭,還再守在一邊兒啊,是不是?若是皇後娘娘醒了,陛下您反倒沒了精神頭,多不好。”

劉徹覺得有道理,但是又不想走,道:“朕就在外面的榻上躺一下就行。”

楚服一驚,連忙道:“皇……皇上,那是奴婢上夜的床榻,怎麽敢讓皇上屈尊。”

劉徹揮手,道:“都這時候了,還什麽屈尊不屈尊的,你去收拾了,朕歇一會兒,也歇不了多久了。”

楚服沒辦法,李延年也給她打眼色,楚服就出去拾掇了,請劉徹過去歇息。

太皇太後回了東宮,本身已經就寝,天蒙蒙亮的時候,突然從榻上驚醒,瞪着眼睛卻什麽也看不到。

上夜的侍女趕緊過來看看情況,太皇太後卻從榻上下來,顫巍巍的要起身,侍女們趕緊去扶,道:“太皇太後,您要拿什麽,奴婢給您拿。”

太皇太後道:“老身什麽也不拿,老身只是突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兒,快,快去請魏其侯窦嬰到東宮來一趟。”

侍女詫異道:“太皇太後,現在還沒有天亮,宮門沒有開呢。”

太皇太後甩開侍女的手,道:“快去,請魏其侯現在就來!”

侍女見太皇太後如此着急,也不知有什麽大事,趕緊出了東宮,讓人去請魏其侯過來。

窦嬰還在家中睡覺,府門就被人拍響了,值夜的下人開了門,說老爺在睡,現在不見客,來人卻是宮中的,讓趕緊通傳。

廢了不少時間才通傳到,窦嬰趕緊起身洗漱穿衣,急匆匆的讓下人備了馬車,往宮裏頭趕。

窦嬰是最了解太皇太後這個人的,畢竟他是太皇太後的親侄子,而且窦嬰向來老成沉穩,也非常的精明,尤其是在識人這上面,雖然窦嬰平日裏謹慎言行,什麽也不多說,但是他心裏頭一清二楚。

太皇太後雖然老了,但是并不是老糊塗,若沒有真正的大事兒,她是不會讓人大半夜的去瞧侯府的大門。

必定是有什麽要緊的大事兒了。

魏其侯到了東宮,天已經蒙蒙發亮了,太皇太後因為從夢中乍醒,不比年輕的人身子骨硬朗,就開始有些不舒服了,侍女請了太醫過來,開了方子,煎藥來喝。

窦嬰到了門口,太皇太後立馬就讓他進來了。

只見老太太側躺在矮榻上,侍女在旁邊給他捶着背,似乎很不舒服,太皇太後見窦嬰進來,揮手讓侍女們都下去。

這才開口道:“老身這麽急着叫你過來,想必你也猜到了,是有個事兒,大事兒……把老身都從夢中給吓醒了。”

窦嬰恭敬的道:“不只是何事?還請太皇太後示下。”

太皇太後顫巍巍的坐起來,道:“這事兒,和阿嬌有關,又和皇上的娘有關……”

她說到這裏,就不再說了,窦嬰立馬擡眼去瞧了老太太一眼,随即有些驚訝的垂下眼去,遮住自己過于外露的表情。

太皇太後道:“你也聽說了罷,阿嬌剛給皇上生了個兒子,只是這個孩子,本該下個月初臨盆,反而今天就生了……老身本就覺得不對勁兒,禦醫還說是寒邪入體,所以才導致的。”

窦嬰遲疑道:“太皇太後的意思是……”

太皇太後冷笑了一聲,道:“這件事兒,若是老身想去查,必定能查得水落石出,只是牽扯的太廣,若真是王太後做的……”

窦嬰又垂下眼來,道:“那事情就不太好辦了。”

太皇太後道:“是啊,還會傷了皇上的心,在皇上心裏頭,他的娘親是最和善的人,不像老身。”

窦嬰沒說話,太皇太後道:“老身叫你來,就是想和你說說這件事兒,你的看法呢,老身不能拿王太後怎麽辦,還不能動一動他田蚡麽?也是時候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了,若是阿嬌和小皇子落下了什麽病根兒,老身定饒不了他們!”

窦嬰道:“此事……此事事關重大,只怕……只怕動了田蚡,就是打了王太後的耳光,實在不好辦。”

太皇太後冷笑了一聲,道:“所以老身才叫你來,你的手上,不是有先帝的遺诏麽?”

窦嬰全身一顫,猛的跪下來,這份遺诏是密诏,除了先帝和窦嬰,只有當時伺候先帝的老奴在場,再沒有多餘的人知道了。

窦嬰在景帝時期一直沒有做到丞相的位置,不是因為他才識不夠,也不是因為他德行不夠,只因為他姓窦,景帝忌憚外戚專權,專門打壓了窦嬰。

只是在景帝病重的時候,卻把窦嬰召到了榻前,向他托孤,賜他遺诏,對窦嬰說,如果意外,這份遺诏可以保他全家上下無恙。

那時候魏其侯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只能跪在地上一邊流淚一邊磕頭,一個做臣子的,能得到皇上的密诏,不正是對他的一種肯定麽。

窦嬰突然覺得這一輩子都值了,只是這件事他誰也沒說過,一直都在保密,畢竟這張密诏上所寫的是天大的事。

太皇太後道:“先帝給你的密诏,是不是說,在特殊的情況下,可以殺太後,保皇帝?”

“太……太皇太後!”

窦嬰跪下來,冷汗一下就從額頭上流了下來,連忙用袖子去擦。

太皇太後只是道:“老身沒讓你拿出這份遺诏,也沒有讓你做什麽,只是問你,若真是這樣,咱們又有最後的依仗……老身并不想對她王太後怎麽樣,也不想讓皇上傷心,只是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阿嬌那可是活生生的兩條命,她要謀害的可是大漢劉家的血脈!”

窦嬰又擦了擦汗,道:“太皇太後,這件事兒一定不能操之過急,皇上……皇上也并不小了,有很多事情皇上會慢慢的知道的,等那時候,由皇上來做決定罷,畢竟這也算是皇上的家事。”

窦嬰怕太皇太後一氣之下真的把密诏的事兒給說出去,又道:“現在阿嬌和小皇子已經平安無事,太皇太後也不要太着急,氣壞了鳳體可不好。”

太皇太後拍了拍桌案,道:“老身就快被氣死了。”

窦嬰又寬慰了一陣子,太皇太後才稍微穩定了下來,窦嬰這才匆匆的離開了東宮。

與此同時,王太後那邊也不好過,田蚡做事情半半拉拉的,料是加了,孩子卻也生下來了,讓王太後心裏始終放不下來。

等到天亮了之後,就讓人去請田蚡,田蚡也聽說皇後娘娘産下一子的事情,一晚上沒睡好覺,趕緊穿戴整齊進了宮。

田蚡進宮的時候,正好看見魏其侯窦嬰的車駕出來,窦嬰只是看了他一眼,臉上都沒什麽表情,這更讓田蚡心裏打鼓,沒有什麽底兒。

田蚡到了王太後那裏,王太後終于沉不住氣,頭一次沒有織布,反而坐在佛像前念佛。

田蚡進去,王太後只是嘴裏叨念着,卻不理他,這把田蚡弄得都有些發毛。

田蚡道:“姐姐,您找我?”

田蚡叫了兩聲,王太後才放下了佛珠,轉過頭去看他,道:“你辦的這是什麽事兒?”

田蚡幹咽了一口唾沫,道:“這……不知姐姐指的是那件事?”

王太後道:“你還跟我裝傻?我一共就讓你辦這麽一件事兒,結果你呢!窦家的人已經把孩子生下來了,我冒了這麽大的風險,結果他把孩子還是生下來了,萬一彘兒讓人去查,查到了你我怎麽辦!”

田蚡擡手蹭了蹭鼻子,才道:“姐姐你別着急啊,我做事很幹淨的,不一定能查出來,況且……況且就是查了出來,彘兒是你的親兒子,他能拿你怎麽辦?而且你也是為了彘兒好是不是,皇後是窦家的人,窦家的勢力已經夠大了,功高震主!彘兒是該居安思危了,姐姐你這樣良苦用心,彘兒不會……應該不會怪罪什麽的。”

王太後站起來,道:“這都是你一廂情願的猜想!”

田蚡道:“別急,別急,若是彘兒來問姐姐,姐姐你再和他曉之以理,告訴他窦家專權的危險。眼下……也只能這麽辦了。”

王太後在屋子裏踱了幾步,道:“彘兒的事情,我還能哭一哭讓他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但是太皇太後那裏呢,太皇太後多精明的一個人,她能不知道麽,就算是現在不知道,琢磨幾天,也琢磨出來了罷!”

“這……這……”

田蚡想着,突然轉身就要走。

王太後叫住他,道:“你這是幹什麽去?”

田蚡道:“哎呦喂姐姐,若是太皇太後知道了這件事兒,還哪有咱們的活頭,兄弟我趕緊去瞧瞧,事情做得幹淨不幹淨,不幹淨的趕緊清幹淨了,不要給人把柄才是!”

田蚡說完了,也不等王太後說話,就急匆匆的走了。

第二天快接近中午,嬴政才醒過來,劉徹沒睡兩個時辰已經醒了,又在嬴政旁邊轉悠,但怕吵了嬴政休息,就讓人把自己的奏章從廂房拿過來,在榻邊的桌案上批改起奏章來。

嬴政覺得有些頭暈,四肢無力,盡管已經睡了一晚上,任然不見好。

雖然劉徹的眼睛看着奏章,但是嬴政一動,他立馬就聽見了響聲,趕緊把筆放下來,走過去,不讓他起身,道:“躺好,快點躺好。”

嬴政雖然手腳無力,但是比昨晚已經好了不少,開口道:“皇上還在這裏。”

劉徹坐在他旁邊,道:“朕自然在這裏,朕讓人把奏章都拿來了,就在旁邊批改。”

劉徹說罷了,又道:“你餓不餓?”随即又轉頭對李延年道:“把一直溫着的東西拿來。”

李延年連忙應聲,楚服也跟着去拿吃的過來。

本身劉徹是想親自喂嬴政吃東西的,只不過他從來沒伺候過別人,而嬴政一直都是被別人伺候慣了的,也不會遷就,結果就撒的滿處都是。

楚服趕緊過來收拾,劉徹也不想添亂,就坐在旁邊開始批改奏章。

楚服拿了新的碗來,一點點喂給嬴政,随即笑道:“娘娘現在可感覺好些了?若是頭暈無力,四肢發冷,那都是正常的狀況,并不用太在意了,禦醫之前來了好幾趟,說娘娘有點染了風寒,等養好了就沒事兒了。”

嬴政現在懶得張嘴說話,就胡亂的點了點頭,他只覺的不真實,從沒有想過自己要生孩子,還是為劉徹生孩子。

嬴政只吃了一點兒東西,就又躺了下來,月內的頭三天是不允許下床的,雖然嬴政不在乎這個,但是宮裏也有月內的規矩,等到了足月還有儀式,更何況劉徹也不會讓他下床。

嬴政本身就沒力氣,也懶得和他說話,就閉了眼繼續睡。

劉徹批了奏章,有大臣求見,是請示關于治河的事情,就出了趟宣室閣。

這中間王太後終于憋不住了,就過來瞧瞧,正好劉徹不在。

王太後進了殿,嬴政實在是睡不着了,正好是醒着的,嬴政也沒想給她行禮,但是仍然要裝裝樣子。

王太後趕緊攔住他,一副和善慈祥的樣子,坐在旁邊,笑道:“不要多禮,不要多禮……阿嬌啊,身子怎麽樣了,用膳了沒有?你可不知道啊,昨天從下午開始,太皇太後就守在椒房殿,一直到你平安無事,太皇太後才回去東宮,着急的像什麽似的,還有皇上,皇上也着急的厲害,從上林苑快馬加鞭的趕回來,大冬天的一身都是汗,來不及換衣服就來看你。”

嬴政聽他唠嗑,只是搪塞的應了兩聲,王太後繼續笑道:“若是覺得缺什麽了,少什麽了,面皮不要這麽薄,差人找我去要就是了,盡管要……還有啊,你若是覺得無聊了,也可以讓人找我來和你說說話,其他都是大忙人,皇上要忙着政事,太皇太後呢,也不是清閑的人,只有我最閑,我陪你聊聊天。”

嬴政嘴角牽着往上,只不過心裏頭一點笑意也沒有,嬴政做了那麽多年的皇帝,一點識人看臉色的本領還是有的,王太後這種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嬴政一眼就看穿了。

王太後道:“你好好歇着,頭三天呢不能下床,等足了月,還要弄個儀式才行,你是皇上和太皇太後的寶貝疙瘩,要我說呢,就搞得隆重一些,這才像個樣子。”

劉徹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母親也在,王太後起身要走,劉徹道:“正好有事要和母親說。”

王太後聽他說這一句,心裏當下“咯噔”一向,以為劉徹知道了些什麽,道:“有什麽事情,等阿嬌足月了再說,我就不多打擾阿嬌休息了,先走了。”

劉徹攔住王太後,道:“這件事等足月就有些晚了……朕想着,阿嬌既然為朕生下了長子,就讓人去做一篇賦如何?”

王太後松了口氣,心中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原來劉徹根本不知道什麽,當下笑道:“這麽些小事,自然是皇上做主,應該的應該的,我聽說那個司馬相如做賦不錯,請他來做不就好了。”

劉徹道:“司馬相如雖然寫得一手好文章,但是朕覺得這個賦不适合他來寫。”

王太後笑道:“哦?那是什麽樣的賦,連司馬相如都不能寫?”

劉徹笑了一下,只說了四個字,卻讓王太後覺得一下子被雷劈中了,愣了良久。

劉徹道:“皇太子賦。”

別說王太後,就連嬴政也有些吃驚詫異,畢竟孩子剛出生,能不能長大還是個問題,雖然現在不可能明擺着封為太子,但是有這篇皇太子賦,那不就和冊封是一樣的麽,這就是立了字據,已經答應了下來,不能改口了。

王太後剛才沒當回事,已經答應下來,不好馬上改口,憋在心裏不是滋味,只好出了椒房殿回去了。

劉徹等她走了,才走過榻邊坐下來,拉着嬴政的手,語氣有些低沉,似乎很鄭重,溫聲道:“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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